正文 第一五二章 鏡湖拱橋(一) 文 / 咪尤
月光下的仲夏夜。
昆明湖,湖風輕撫,波光粼粼。
無憂宮榭台這一面,萬籟俱靜,間歇中或有蟬鳴。
岸畔那一盞盞桔燈,輝映的週遭稍嫌昏黃。
幾分蕭瑟。
幾分落寂。
……
傑森科里昂憑欄而立。
湖風拂面,帶有些許微涼的潮氣,甚是舒爽。
目光微挑,他心中暗自有幾分遺憾。
月色不濃,卻也無法看到那浩瀚的漫天星海了。
……
深吸一口氣,言語間,卻帶著一絲滿懷追憶的索然。
「我本不願殺人……」
「世間總是諸多無奈。早些年間,不願殺,有家族在卻不得不殺……」
「待我身居警務總長之高位,原本以為終於可以消停了……」
「有家族在,這依然是一個笑話!」
搖了搖頭,似乎想摒棄這令他厭倦的一切,他的目光微側。
「你很好!不錯!」
……
「我好個毛!」只這四個字,已經快讓嘟嘟聲嘶力竭……
如同一隻懵懂間躍上岸來的魚,嘟嘟淒慘的委頓在地。週身如同快要窒息般的,不可抑止的顫抖著……
那份無法抵禦,鑽心的痛楚,讓此刻的他面目扭曲,猙獰異常。
來回翻滾著,嘟嘟忍不住的哀號著,「哎呦喂!真真痛死我也!」
……
看著痛不欲生的嘟嘟,傑森科里昂面無表情的說道,「你本可以避得開這一掌……」
「放屁!」嘟嘟縮在地上,此時好像一隻風乾的大蝦般捂著肚子,伸長了脖子叫嚷道,「避得開,就得被你拍死……避得開,如何能夠殺了你?!」
「哼哼……」一絲血跡,自傑森科里昂那此時無比蒼白的面龐上,從嘴角緩緩的溢出,「你的丹田氣海盡毀!你也不見得能比我多活一時三刻……」
「嘿嘿,不好意思,爺可沒你說的那些個東西……」
丹田氣海?
嘟嘟不懂。
聽說過,可他壓根也不知道丹田是在哪裡。
他體內滾滾的熱流,早已然匯聚在他的經脈之中川流不息。拼著硬扛下傑森科里昂拍來自己下腹的一掌,嘟嘟手裡的那一柄女王之刃,此時正插在傑森科里昂的後心之處。
女王之刃,非金非木。
這把來自於怒族長老的利刃,其材質並不在人類已知的範疇之中。
這,也正是傑森科里昂過於托大,神識中根本無法分辨,誤以為嘟嘟赤手空拳的原因所在。
沒有人注意到。
此時紮在傑森科里昂後心的那一柄女王之刃,在鮮活的血液滋潤之下已經變得一片猩紅。
在目視不可見的微觀層面,血液,新鮮的血液,彷彿在一瞬間開啟了女王之刃某種塵封了不知道多少歲月的機能。
無數細小到納米級的彷彿根系般的物質自女王之刃那光潔如鏡,漆黑似墨的器身上扭曲著延伸出來……
之後,它們毫不猶豫的一頭扎進傑森科里昂的血管之中,深入骨髓!
僅僅瞬息之間,女王之刃悄然甦醒了。好似一個生長在體內的癌細胞,它已然成為了一個擁有獨立循環系統的器官一般。傑森科里昂的一身修為,及他那極為強健特殊的體質,好似宇宙間難得的美味。它如饑似渴的吸允著傑森科里昂身體裡蘊藏的它需要的一切物質。
……
這一切,傑森科里昂自身卻渾然不知。
他的生命,正在瘋狂的流逝著。
「你並不是我的對手……只靠你,根本殺不了我……」傑森科里昂的面龐上已無血色。
「沒錯……所以他在這裡……對了,忘了告訴你,他叫赤姬……」嘟嘟勉力的擠出了一絲笑意。
……
心肺皆損。
單膝著地於傑森科里昂身前的赤姬,直到此刻方才一甩手中的太刀……
鏡面般的刀刃上,一串圓滾滾的血珠兒匯聚在一起,成為了榭台白玉地面上一道扎眼的血跡。
赤姬緩緩的收刀入鞘。
吞嚥下吼嗓中湧出的一大股腥氣,赤姬這才沉聲道,「這一刀,只為太子殿下而斬。」
接著向著傑森科里昂低首而頓,「赤姬不是您的對手,慚愧!」
血隱而遁,鬼魅般驟而復返,謂之為『藏』。
赤姬於傑森科里昂身形側轉之際,突然現身。
只揮出一刀。
空藏流,斷雲斬!
……
傑森科里昂頓時雙眼圓睜!
他不可置信的回望著嘟嘟,「太子……殿下!」
那充滿疑問的雙瞳之間,頓時變得無比的空洞,他斷斷續續的黯然道,「一切……原來如此……」
繼而勉力再提一口氣,傑森科里昂大聲道,「你可想要知道是誰要取你性命!」
嘟嘟看著他此時的模樣,不知道為何,竟然在心底裡突然生出悲憐之意。
原來,他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可憐人……
搖了搖頭,「不想……你也省點力氣,就此去吧……」
……
傑森科里昂聞聽嘟嘟此意,頹然長歎一聲。
眼神中突顯灰白之色。
始終凝結於胸的氣息,頓時散去……
他身前的長衫衣襟,驟然崩裂!
他的胸腹正中。
一道若隱若現的長線。
漸漸變得嫣紅,開始滲出血滴,在突然變得極為耀眼之際,悄然裂開……
他腹中臟器,如同刨開的豬下水一般,翻滾著跌落下來……
……
……
次日,晨。
距離唐帝國的親生節,尚有兩日。
此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嘟嘟早早的立身於鏡湖單孔拱橋之上,等著老何。
他徹夜未眠。
甚至沒有回去怡居院。
他已經在這裡,等了一夜。
盤坐於拱橋之上,嘟嘟數次嘗試進入修習所必須的入定之境,均告失敗了。
……
湧動週身熱流聚會於下腹之處,硬接了傑森科里昂拍來的那一掌……即便如此,這一掌卻他下腹部內的那些個零碎兒都被攪成了一鍋粥也似的。想必都已經不在它們本來應該在的位置上。
氣息紊亂,週身疼痛難忍。
身體上的這些個不適,但對嘟嘟來講,卻都不叫個事兒。
他的心不靜!
意亂紛紛。
發生了這許多事,讓嘟嘟心亂如麻,尤以深夜寂靜時分卻湧上心頭。
這些日,這些事,讓他覺得甚至比這之前的那二十二年所經歷過的都要紛亂繁雜。
另一方面,讓他很有些心神不寧的,卻是傑森科里昂於無憂宮榭台上刻意展示的那驚鴻一握。
隔空取物,憑欄收魚。
或許都不那麼真實。但傑森科里昂身上湧動的那一股暗流,聲勢磅礡之下所攜的威壓竟如雷霆之勢讓嘟嘟一時間動彈不得。
即便是依靠赤姬與金屑的助力,最終手刃了傑森科里昂替沫兒報了仇……
但這過程著實太過驚險,赤姬與金屑都受了不輕的傷。
稍有差池,他們三人昨晚就得交代在暢園的無憂宮榭台之上……
自己實在是太弱!
……
嘟嘟仰望著頭頂夜空中的斗轉星移。
許久。
以嘟嘟現如今對外界週遭的敏感,卻感受不到任何的異狀。
沒有腳步聲,沒有衣襟抖動聲,甚至沒有呼吸聲……
微風變向,嘟嘟扭頭之際,身後已多出一人。
卻是老何到了。
……
只瞧了嘟嘟一眼。
「傑森科里昂那一掌,可還受得?」老何的聲音是那樣的蒼老,眼力卻是驚人的犀利。
「若不是他太過大意,此刻被剁碎了讓昆明湖的錦鯉大朵快頤的恐怕就是你……」
果然如傳聞一般,老何總是什麼都知道。
「何老……」嘟嘟的臉色有些蒼白。
一擺手,老何皺起了那一副白眉,「太過逞強!以你現在的功力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某攔你一次,卻攔不住第二次。」
言語間,好像自千年松柏間拂過的一縷秋風,老何面無表情的說道,「果然溫室裡開不出像樣的花兒……傑森科里昂臨戰的決然之意,較你確實差之千里,只可惜他年紀輕輕練就的一身不錯的手段了!」
老何搖搖頭,似乎在替傑森科里昂惋惜。
「我來問你,陛下那裡你如何應對!」老何猛然間厲聲道。
嘟嘟卻腆著臉笑了,「有何老您在……哪裡還有需要小子我應對的……」
老何的一雙老目,冷冷的盯著嘟嘟許久……
「你為何不想知道是誰要殺你?」老何目光中的凌然之意,似乎就要穿透嘟嘟的心。
嘟嘟又笑了,「知道了又如何?難道說知道了就沒人要殺我?一個傑森科里昂,我都殺不得……知道了,我又能去殺誰?我能殺的過來麼?」
「此刻我是太子,不是殺手。」
老何的眼神漸漸恢復如常,點點頭,似乎對嘟嘟的回答很滿意。
一身皂袍,寬袖抖然之際。
老何一抬手,手已到嘟嘟身前。
……
嘟嘟眼睛尚來不及眨動一下。
老何已然輕點嘟嘟週身十六門大『穴』。
輕歎一聲,卻已在嘟嘟身後,最後一掌拍在嘟嘟後心肩頭……
……
「何老……」嘟嘟恭敬的拱手相拜。老何於一瞬間的一番作為,卻叫嘟嘟頓時覺得週身通泰!身遭不適,一掃而空!
「謝謝何老療傷之恩。」
「嗯,」老何負手而立,卻不當回事,「臨淵羨魚……」
「不如退而結網。」嘟嘟恭聲答道,他是服了,老何……厲害!
「嗯,孺子可教。」老何滿意的點點頭,「弱小不怕,好好學就是了。況且你本就不弱。」
於拱橋不外乎七步寬幅的橋面上,老何悠然的踱開幾步,「你可知,此處所謂何地。」
嘟嘟搖頭不知。
「可記得當日,你初入皇宮之時,某曾帶你來過此處?」
「記得。」嘟嘟老老實實的答話。可能他這一輩子都沒這麼老實過。
「某當日問你,這裡景致如何……你口答欣賞不來,眼睛卻望向拱橋之下……我且問你,你覺得這鏡湖拱橋可有何不妥之處?」
「何老,在這裡我可以感覺到有些許靈力自拱橋之下散逸而出,很舒服。」嘟嘟一五一十的答道,沒有絲毫的隱瞞。
老何復又緩緩的點頭,抬起手虛指西南方向,「我接下來所講得,你可要仔細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