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開始和結束 第三十章 六號和七號 文 / 忠諭
周穆成沒有去探望劉桑,也沒有安慰程欣。他大步流星的走出醫院,直奔家中。
午後的阜溪,陰雲密佈。一場夏末的瓢潑大雨即將來臨。周穆成在家中換上了乾淨,舒適的衣裝,衝上了一壺咖啡灌入旅行杯中,又從櫃中取出一袋餅乾。接著,他換好了手電筒的電池,備好手銬。出門前他想了想,決定再藏上一把匕首。
趕在天黑之前,他要到達一中舊址。
對一中的牴觸和恐懼依然圍繞著他。但他再也不會逃避。
不管自己潛意識裡有多少抗拒,為了劉桑,為了王啟明,為了那些死不瞑目的女孩,他要衝破內心的枷鎖。
兇手會在夜晚潛入一中。他會在教室的角落,或者教室的窗外,注視著一切。
他記下了女孩們的樣貌,或跟蹤,或調查,接著將她們虐殺。
今夜他會否出現?
距離孫夢死亡已經接近一個月了,如果這周兇手再未歸案,那麼下周的暴雨之夜,又會發生什麼呢?
下午四點,周穆成來到一中舊址的坍塌大門前。幾個探查人員正在丈量著廢墟的範圍。周穆成略感奇怪的上前詢問。
「你們是再幹什麼?」
看著衣著休閒的年輕男子,幾名探測員懶得理會,其中一人不耐煩的回答道:「探測呢,你以為我們照相呢?」
幾聲譏笑。
周穆成亮出了民警證。這幾人才嚴肅了起來。
「警察同志,我們再測量這裡的範圍呢。」
「測量這裡幹什麼?」周穆成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們是測量公司的。不過據說盛福集團已經接下了這裡,打算買下蓋樓。」
盛福集團。周穆成心底一驚。沒想到郭盛竟然看中了這裡。看來,一旦動工,兇犯也許就會消失。
「雨霧」將會終結,不會再有人死,也不會再找到罪犯。
「你們幾點走?」周穆成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馬上,馬上,警察同志有什麼事?」
「沒事,你們量吧,六點之前務必離開。」
說著,周穆成走進了廢墟。
當太陽在厚厚的雲層中落下山頭時,測量隊才收拾物品,迅速離去。
此時的周穆成已經蹲在兩個教室之間的矮草中做了下來。他背靠著那堵齊腰的矮牆,開始了等待。
曾嵐的信息傳來。
「今晚暴雨,同學們好害怕。」
周穆成想起上次在教室裡曾嵐的身體,不由的臉上一陣發燒。他回復道:
「門口沒有警察嗎?市裡應該下達了命令,暴雨夜晚警察駐紮所有學校。」
「有。還有很多家長。我可不害怕。你終於理我了。」
「那就好。早點回家。」
「你考慮過我們的事嗎?我下下個月就十八了。」
「曾嵐,我上次說的很清楚了,我們不合適。」
「我不會打擾你的生活,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歡你啊。」
「這是小三,這是**,你懂嗎?」
「也叫性伴侶,我懂。」這句話後,曾嵐加上了一個調皮的表情。
「你既然懂,就應該明白這是不道德的。」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管道德不道德。我喜歡你。」
「對不起。我做不到。」
天,黑了下來。烏雲密佈。短短的沉默後。曾嵐發來了信息。
「一個夜晚,好嗎?」
周穆成望著短信,心中有些自責。自己三十的人了,究竟做了什麼事,讓這個小姑娘如此傾心?這樣的拒絕是否會傷害她的心?假如就一個夜晚……
周穆成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臉。將這齷齪的幻想趕出腦海。
一時的傷害能避免永恆的傷害。畢竟,我最不想傷害的人,是劉心琳。
想著這些,周穆成回復了短信。
「對不起。不行。」
好一會,信息才再次響起。
「我很多朋友告訴過我,她們的第一次是痛苦的,無聊的,甚至可悲的。我希望我的第一次不是這樣。」
「你的第一次一定不會是這樣。但不是和我,不是和一個大叔,不是和一個警察。」
「那如果僅僅是抽出時間陪我逛街,看電影,聊天,戀愛呢?」
「不可以。你可以當我叔叔,當我哥哥,當我是你的保護者。我不是你的戀人,不是你的男友。」
長痛不如短痛。是該讓曾嵐明白,自己和她不可能的。
「馬佳佳在我身邊。她認為我們應該在一起。」
「能不能在一起只取決於你和我。」
「可是她說,幾年以後,當你的女友老的時候,我還年輕,你到時會來找我。為什麼不讓我做你的地下**,直到我們厭倦?」
周穆成看著信息揣測著如今少年的思維。他覺得不可思議。
封婷是被迫**不說也罷。可肖芸兒呢?為了鞋子和包初中便前往外地與人同住。何琴和高菲也許是受人所害,可孫夢呢?小小年紀就染上了du癮,還是冰du。
還有馬佳佳,還有曾嵐。她們絲毫不會自己的行為和言語感到愧疚。似乎當小三,當**理所當然。
就在這裡。周穆成抬頭望向教室。
就在這破爛不堪,臭氣熏天的教室裡,她們和男人再次廝混。
到底她們想什麼呢?
周穆成按動著手機鍵盤。
「我喜歡的姑娘,不是這樣的女孩。她不會是封婷,不會是肖芸兒,不會是受到侵犯而默默承受不去反抗的人。她也不會是小三或者什麼地下**。她應該愛惜自己的感情,愛惜自己的身體,愛惜自己的自尊。她應該單純並且勇敢。」
良久。
「我懂了。你答應我成年後會考慮我只是再騙我。」
周穆成歎了口氣。
「我沒有騙你,只是在我心中你還是個孩子,沒想到馬上就成年。」
「你就是騙我,你以為多等幾年我就會愛上別人。可是你錯了。我這輩子只愛你。」
周穆成當然知道這些話只是孩子的承諾,好不可信。
當他剛準備回信息時,曾嵐又連連發來三條。
「你覺得我沒有道德,沒有廉恥。」
「你覺得我不愛惜自己身體,和那些女孩一樣隨便。」
「你覺得我受到侵犯也會聽之任之,不會報警,不會反抗。」
周穆成連忙回道:「不是這樣的。我沒那個意思。」
「你根本不瞭解我。你也從沒想瞭解我。你對死人的瞭解遠遠多過活人。」
周穆成歎了口氣。
四周漆黑一片,只能藉著遙遠街道的路燈看到教室的輪廓。這荒蕪的地方,鴉雀無聲,一陣陣陰風,令雜草發出猙獰的躁響。兩間教室就像平原上長出的巨大墳墓,埋葬著曾經進去過的少女。
雨,開始一滴一滴落下。
周穆成回了最後一句話。
「下雨了,早點回家。」
曾嵐再也沒有回答。
一道閃電,劃破了夜空。雷聲,從遠方逐漸傳來。
周穆成死死盯著兩個巨大的「墳墓」,竟然汗流浹背。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如此懼怕這裡,為什麼看到這裡就膽戰心驚,汗毛直立。
巨大的「墳墓」因為風聲傳出了一陣嘶鳴。教室窗戶上的報紙劇烈地顫抖,試圖掙脫「墳墓」的束縛。另一間教室的沒有封閉的報紙,沒有玻璃的空窗一張一合,奮力拍打著「墳墓」,發出啪啪的聲響。
他會在哪裡?在哪裡能看到教室內親暱的情侶呢?
今夜,沒有人來到這裡。所有的常客已經被警局教育了一天一夜,他是否知道?
大雨傾盆。蹲在角落的穆成頂著瓢潑大雨,瞪著大眼的來回巡視著教室。他背靠著矮牆,傾聽著任何的聲響。或腳步,或人聲。
暴雨擊打在四周,嘩啦啦的尖叫著。穿過教室的疾風帶來淒涼的哀鳴。彷彿教師中無數的冤魂正在對周穆成訴說著哀怨,哭泣著悲慘。突然,幾個身影從教室的窗戶裡慢慢爬出,像周穆成逐步靠近。
接著微弱的亮光,周穆成瞪大眼睛注視著她們。
封婷的吶喊彷彿就在耳邊,她嘴裡插著兩本教科書,脖子上纏著鐵絲,怒睜著雙眼發出「嗚嗚」的悲鳴,頭上因石塊砸出的巨大凹陷正噌噌的冒著鮮血。
何琴在地下趴著,匍匐著靠近穆成。她張著血盆大口怒視著穆成緩緩爬近,嘴中的被崩裂的牙齒還剩下的根部連接著血肉模糊的牙齦,她用僅有的牙根和牙齦叼著石塊喘著粗氣。
肖芸兒也在一邊,她和死去的姿勢一樣,像一條野狗般跪趴著,胸口正往下流淌著鮮血,一側的乳房枯竭而無力的垂在身下,另一側,早已被兇手割下,塞在嘴中。肖芸兒像一隻野狗叼著包子一樣叼著自己的乳房爬了過來。她高挺的鼻子歪向一邊,滿嘴的碎牙插入口中乳房之中。她目不斜視的盯著穆成,長髮隨風飄起。
高菲已經不成人形,她屹立在暴雨之中,緩緩走來。上身的屍蠟在夜光中慘白的耀眼,臃腫的壓迫著只剩骨架的下肢。臉上紅紅的口紅和慘白的臉頰假的如同油畫中的人物一般,這是入殮師雕塑,造型後的臉,臉上的油彩和橡皮正在雨水的沖刷下慢慢脫落,終於,那無神圓瞪的假眼掉了下來,空洞洞的眼窩內,幾隻蚯蚓扭曲著身體鑽了出來。
而孫夢,則在窗台上坐下,挑釁的張kai了大腿。腿的中部,那根巨大的木棍就像另一條腿一樣耷拉在窗沿。她得懷中,是沒有狗頭的那條野狗。她正望著穆成猙獰的咧嘴大笑,當她大嘴完全張開時,已經裂開到耳垂,所有的牙齒牙齦完全的裸漏在穆成的眼前。她吐出了舌頭,長長地舌頭伸出來舔向臉頰裂開的縫隙之間,似乎在用唾液進行黏貼,讓自己的裂口能夠癒合。突然,她伸手拿出了一隻鐵盆,塞入了口中。足足比她臉寬一節的鐵碗被她慢慢的塞了進去,臉頰血肉模糊的緩緩裂開,連接的血肉逐步斷離,終於,整個鐵碗被她含在了口中,鐵碗的邊緣頂住耳垂下方的撕裂的腮幫。遠看過去,她就像一個馬戲團的小丑一樣,咧嘴大學著。
周穆成面色慘白,渾身顫抖,他不住的向後團縮。在暴雨中的他大汗淋漓,想要呼喊卻又發不出一絲聲響,眼看著她們慢慢靠近,他閉上了眼睛,幾乎窒息了過去。
突然,一陣聲響將他喚醒。他睜開雙眼。
哪有什麼人,兩個巨大的「墳墓」矗立在眼前,似乎發出恥笑的聲音。
這一陣聲響,是手機。
周穆成不敢挪開眼神,他死死盯著教室的窗口,生怕再有人從中爬出,另一隻手,接起了電話。
費陽的聲音響起。
「封婷所在的學校有家長報案。兩起失蹤。一個叫馬佳佳。」
另一個,周穆成心知肚明。
她是曾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