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開始和結束 第十九章 逼供 文 / 忠諭
劉心琳將周穆成送到警局後就獨自離去了。周穆成捧著鮮花走進刑警隊。他記得三年前,橋下遺失案的罪犯被自己抓捕後,他也是捧著鮮花走進這裡,所有的同志站起為他鼓掌。
今天卻沒有一個人臉上帶有笑容。
死氣沉沉的大隊裡彷彿剛剛有同事遇難一般。周穆成帶著疑惑環視著眾人,最後停在了周柏的臉上。
周柏愁眉苦臉的靠在窗口,不住的搖頭。
周穆成走上前去:「周輔導,發生什麼事了?」
「穆成?」周柏撩起了穆成額前的頭髮。「你怎麼出院了?再養養傷啊?你看你這口子,還沒拆線呢?」
「我這沒事,就是張雅婷……」
「哎。」周柏哀歎道:「這麼好個姑娘,牙齒掉了一堆。不知道整完後會是什麼樣。」
刑警隊女同志本來就不多,像張雅婷那樣身材凹凸有致,面貌端莊可人的更是百年罕見。劉桑曾說過:「張雅婷這樣的,領導來視察時,關起來。一不留神,這姑娘能被調到中央。」如今,所有人呵護倍加的警花昏迷不醒,大伙難免有些自責。
原來是這個原因導致大伙悶悶不樂啊。
周柏看了眼穿著刑警隊警服的穆成又歎了口氣。他拍了拍穆成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小周。雖然你立了大功,扯出了張彪這條線索。但眼下回歸刑警隊可能還要推遲一段時間。」
「為什麼?」周穆成瞪大著雙眼,手中的鮮花幾乎被掐斷。自己一年以來無論在派出所接到任何案件都不忘順道調查「雨霧」,自己通過曾嵐鎖定了筒子樓,又找到齊家兄弟和張彪據點,最終抓捕張彪。這些功勞難道還不夠嗎?
「劉桑他,可能要……」周柏低下了頭。
「劉隊?」周穆成感到莫名其妙。
「劉桑被帶走了。現在這裡亂成一鍋粥。督查和省廳可能都要來人,檢察院的人已經在路上了。穆成,這個節骨眼,少一件事是一件事。周哥對不起你,請你在等幾天。」
「什麼?發生什麼了?」
周柏自顧自地繼續說著:「不就是一個名分嘛。咱們行動哪次不叫著你?再等等,等等。」
「我可以等,周哥,你先告訴我劉隊怎麼了?」
「他可能……可能把張彪打死了。」周柏很不情願的吐出這句話。
周穆成額頭的頭頂的一陣發麻,彷彿傷口就要裂開一般。
「穆成,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說。」周柏轉頭向遠處喊道:「啟明,送穆成回家。」
王啟明開著車,調整著自己的情緒。他一直想躲著周穆成,生怕自己的愧疚會被周穆成發現。
周穆成望了眼王啟明。看來督查還沒找上他。
「程欣和你,還好吧?」周穆成突然問道。
「啊?哦。好好好,她最近忙孫夢的驗屍呢。」啟明掩蓋著內心的不安。「穆成,劉桑的事還有機會。我先送你回家,然後我還要去回去,帶上哥幾個接高南鍵認屍。」
高南鍵。周穆成一直不想回憶起這個名字。
「大哥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不管多久,不管這個案子消不消,我一定把你女兒給找出來!活給你見人,死給你見屍!無論多久!」
自己對高南鍵的承諾歷歷在目。
我確實做到了。不是嗎?
周穆成沒有再多說。他告別了王啟明,回到了家中。
他把劉心琳的花插到一個水杯中,坐在了床頭。他盯著牆上的五組屍體照片,思緒萬千。一切亂七八糟的事情紛紛襲來。
被查封的房子,很快就可以解禁了吧。自己會離開這裡,回到家中。
出獄後父親也會回來,他的什麼福利應該都沒了吧?我的工資夠給他養老嗎?
他又回憶起父親和陳局長一起喝茶的日子。回憶起陳局長吹噓劉桑勇猛的日子。
虐囚,是對犯罪分子最大的威嚇。
十年前的阜溪,監獄的一切都在刑警隊的掌控之中。劉桑就曾經在酒桌上說過,他給一個獄警打電話,要他「好好照顧」一個襲擊過費陽的犯人。後來那個犯人的腿終身無法再伸直。
周穆成還記得,當時阜溪黑勢力相當強大,劉桑曾抓到一個黑老大用皮帶抽了他整晚才撬開了他的嘴。黑老大被關前曾經對劉桑說,我一定會找人弄你。劉桑哈哈大笑,他回答道:「我安好,監獄的你就安好。我若出了半點差池,你這輩子不但出不來,而且生不如死。」
結果就是劉桑一切安好。
這都是過去的事了。
如今的阜溪市早已不是當年。劉桑這回,麻煩大了。
張彪如果就這樣死了。那麼刑警隊的功勞要被抹殺一半,若是被警方打死,那麼所有功勞全無。沒有表彰,沒有獎金,沒有英雄。
將兇手當場擊斃獲得的榮譽,遠遠比不上捉拿歸案。
公開審判,讓民眾洩憤。公開表彰,給警察榮譽。接著,槍斃兇手,大快人心。
這一切可能被劉桑親手毀掉。
不過,案子畢竟破了。
周穆成在胡思亂象中慢慢睡去。
此時的第一人民醫院地下一層法醫室,老太婆洪杏和一名助手正在為高菲化妝。這位年收入數十萬的入殮師又再次被警方召喚。
找來老太婆的費陽明白高南鍵的脾氣,如果他看到女兒這個樣子,不知道又要鬧出什麼大事。高價聘請洪杏也是陳局的注意,他可不想再捅出什麼簍子。
和之前不一樣,這次的工程相當浩大。被鐵碗撐破的臉頰要重新黏結,被挖出的雙眼需要物體填充。
剛搬到手術室時,臉上的肌膚基本已經沒有,除了額頭下巴還有幾塊腐肉以外幾乎都是骨頭,屍體臭氣熏天,僅僅是處理屍體內的生物就花了李波程欣加上三個助手半個晚上。
洪杏幾乎重新製作了高菲的臉。這確實是一門藝術。她的助手,是警方的面部還原師,也就是面部重構師。所有面部組織幾乎完全消失時,洪杏的化妝能力就變的有限了。而面部還原則能彌補她的不足。
兩人用了整整一天重新雕刻,填充了一張高菲的臉。然後再撲上厚厚的粉底,畫上濃濃的妝。此時的高菲,雖然看起來還是那麼漂亮,但很明顯是經過複雜的處理,彷彿是油畫中走出來的假人一般。
兩人離去後,李波囑咐了程欣兩句,就離開了手術室躲了起來。王啟明帶著高南鍵走了進來。王啟明身後,跟著五名強壯的警員,一旦高南鍵失控,他們會一擁而上將這個工人制服。
高南鍵沒有失控。當他看到這個栩栩如生的假腦袋時徹底的崩潰了。
這一年來,看守所裡的高南鍵從憤怒,到絕望,再到麻木。他無法督促警察,無法親自尋找,只有在鐵窗裡不斷的幻想。幻想自己的女兒完好無損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出獄後,他忙著照顧妻子。他的妻子,臥床不起,百病纏身。就連今天認屍,高南鍵都不敢告訴自己的老婆。
這就是自己的女兒。
程欣在一旁警戒著高南鍵的一舉一動,她害怕高南鍵前去撫摸高菲的臉頰,那剛剛捏好的面頰非常容易變形。王啟明凝視著程欣疲憊的臉,滿心的擔憂。程欣兩天兩夜沒有合眼。
高南鍵掩面哭了好久,終於緩了過來。他看著程欣,哽咽的問道:「她怎麼死的?」
程欣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下體被切割,胸部被切割,舌頭被切割,眼睛被挖出?渾身上下還找出幾十條血痕?活活被虐待致死?
王啟明回答了高南鍵的問題:「還不清楚,總之兇手會給我們答案。希望您節哀。」
高南鍵看著程欣尷尬的表情心理有了數。他也不想再深究,人已經死了。
「什麼時候能讓我帶走?」高南鍵問道。
程欣回道:「我們還要進行一些調查,一旦調查結束,立刻……」程欣準備說交還,但又不知道上面是否如此安排,所以停了下來。
高南鍵最後問了一句:「死了多久?」
程欣看了眼王啟明,王啟明點了點頭。
程欣說道:「死於今年一月左右。」
「也就是失蹤一個月以後才死亡?」
程欣點點頭。
高南鍵轉頭望向王啟明:「那一個月,你們在幹什麼呢?」
王啟明身後的四個警員下意識地上前一步。高南鍵面無表情的看著王啟明。王啟明心理一陣愧疚,那一個月,大部分時間警方都在為「一二一五搶劫案」廢寢忘食。
高南鍵沒有等到王啟明回答,離開了手術室。
王啟明對四個警員說道:「送他回家,然後蹲守一夜。」
眾人離開後,手術室只剩下王啟明和程欣。
王啟明看著程欣,她佈滿血絲的眼裡含著淚水。程欣猛的撲倒在王啟明懷裡。
「咱們結案了,對嗎?」
王啟明緊緊摟著心上人:「是的,結案了。」
一向冷峻,鎮定的程欣此時無比羞怯。她抬眼看著啟明,喃喃說道:「我答應過你,案子結了就在一起。」
王啟明將她深深的摟入懷中,一時感動不已。「我愛你。」
程欣將頭藏進啟明的胸中回答道:「我也是。」
此時,兩人頭頂上方醫院八樓的手術室裡,張彪正在被搶救。劉桑的幾記重拳不但打爆了張彪的一隻眼,也將他的門牙擊的粉碎。這還不算那幾腳重踹。
費陽站在手術室外等待醫生的答覆。深夜一點,手術室打開了門。
費陽,吳新和幾個警員圍了上去。
「這人是個硬漢。」醫生剛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表達過於隨便。
「這個人身體素質極佳。」他換了一套說辭。「除了門牙脫落,眼球受損以外,沒有什麼大礙,內傷已經處理完畢,幾天就可以出院,不過視力可能嚴重受損,內部組織以後也會找他麻煩,現在他腦震盪嚴重,還在昏睡。」
費陽深深吐了口氣。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醫生,他什麼時候能接受盤問?」副中隊吳新問道。
「盤問的話,最好等他狀態好點,大概一到兩天吧。」醫生回答完示意護士遞上一個小瓶。「這是血液樣本,我們連夜提取dna,明天晚上就給您們答覆。」
費陽望著小瓶,心中踏實了許多。明晚,「雨霧」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