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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章 秦三五:李牧之死 文 / 蝕玥

    公元前238年,燕太子丹在墨家協助之下逃回燕國,秦王當場大怒,高燒三日而醒,遂遷怒於齊、趙,言明若有一國助燕,秦軍必攻之,齊聞言,遂驚退,趙則置之不理。

    公元前234年,秦攻去趙國平陽、武城,殺趙將扈輒,斬首十萬,趙將李牧大怒,請命攻秦,趙王允。次年,燕太子丹領燕軍十萬前來助趙,兩軍聯合,大敗秦軍,秦軍遂退,轉而攻韓。

    公元前230年冬,秦國,咸陽

    兩日前從韓國傳來捷報,南陽守史騰攻破韓國,俘韓王安,建穎川郡,秦軍大獲全勝,開始它攻下六國的路程。

    殿內,李斯站於案前,面有笑意的將一卷錦帛徐徐展開。

    「王上,韓滅了。」

    錦帛上,七國地圖盡顯眼前,那標注的韓國的地方被塗了硃砂的筆鋒勾勒的鮮紅,寫上了一筆碩大的秦字。

    案後,指尖微移,嬴政緩緩抬起頭,寒冷如冰的眸中不見絲毫波瀾,如一潭死水,牢牢的鎖住了下一個目標。

    「趙。」

    李斯點頭,莞爾道:「正是趙。」

    趙……嬴政眉頭緊皺,冷硬的面上微有一絲恍惚,似是想起些什麼,又似是不願想起些什麼。

    二十年了……好像從他離開趙國開始,這一切就都變了,他登上了一個最高的位置,然後,失去了所有最親的人。

    眸色一閃又逐漸恢復冰冷,嬴政回過神來,怔怔的看了半晌,抬手提筆,將一抹鮮紅勾了上去。

    「王翦為主,楊瑞和為副,撥三十萬大軍攻趙,告訴他們,此戰,唯有勝,敗,則死!」

    「諾。」微一俯身捲了錦帛,李斯頓了頓,試探道:「王上,燕太子丹已在趙國呆了兩年有餘,上次攻趙,便是他與李牧聯手敗了我軍。」

    指尖一抖,嬴政漠然道:「趙國還有個李牧,此人確是不好對付,此事交予你和王翦去商議,務必要將李牧除去。」

    話裡話外,卻是絕口不提燕丹。

    微微一歎,知道嬴政此意已是將燕丹從敵軍中除去,反而言之,便是警告他,不可傷了燕丹,李斯明白了嬴政的意思,便也不再多問,收了錦帛,唯一躬身,便要退出殿去。

    腳步剛移至門口,卻聽見嬴政的聲音從背後低低響起。

    「李斯,孤今年,多大了。」

    李斯微愣,回答道:「王上您今年已至而立了。」

    冬日的陽光透過殿門的縫隙打在案上,透出幾點斑駁的陰影

    茫然的看著那光束中的飛塵,嬴政緩緩伸出手去,喃喃道:「而立,孤的時間不多了。」

    話語模糊不清的被傳在殿中,疑惑的看著嬴政,李斯喚道:「王上?」

    光束在指尖穿梭而過,卻總也握不住幾縷,怔了片刻,嬴政揉了揉眉間,疲憊道:「喚徐福過來一趟。」

    **

    公元前229年,秦將王翦、楊瑞和率大軍進攻趙都邯鄲。趙王任命李牧為大將軍,司馬尚為副將,傾全軍抵抗入侵秦軍。

    邯鄲城郊

    將幾根枯木丟入火中,施勳抿了抿有些開裂的嘴唇,出神的看著燃起的火苗。

    秦國剛把韓滅了,又派了幾十萬大軍氣勢洶洶的向著趙國攻來,現在邯鄲是全民皆兵,李牧領著大部隊就駐紮在了邯鄲城外,連著施勳帶來的十萬燕軍,也就跟著城外紮營。

    韓滅了之後是趙,趙滅了後是魏,然後又是……

    掰著指頭數了數,施勳撿著枯枝扒拉了一下火苗,無聊道:「河洛,我今年多大了。」

    「不不不。」唇角一抽,施勳無奈道:「我是問燕丹,燕丹現在有多少歲了。」

    「啊。」微微一愣,施勳伸手觸著火上的飛灰,喃喃道:「這麼大了。」

    對施勳的話倍感好笑,河洛曬道

    「我跟你又不一樣。」歎了口氣,施勳感歎道:「你是神器,活了都不知道多少年了,自然沒個概念,人這一輩子,匆匆不過數十年,就像這木頭,從頭燃起直到木皮脫落,最後化為飛灰消失在這世間,當真是短暫的很。」

    眸色被火光映的透亮,施勳眼中被焰苗熏得起了少許霧氣,便已手輕輕拭去,落寞道:「我上輩子活的不長,這輩子也就快完了。」

    木灰染著火光落在雪地上,印了個棕黑的痕跡,稍稍沉默了片刻,河洛輕聲道

    翌日,天濛濛亮時又飄起了小雪,趙國今年鬧饑荒,不僅糧草供應不上,甚至連過冬的軍衣也只有將領們才可以穿。

    戰士們身著單衣,套了層硬甲,便在這飄雪的天氣動身前往戰場保家衛國。

    施勳跟在隊伍後方,遠遠的瞅見李牧架著馬向這邊走來,便先行停了腳步,在原地等著。

    李牧四十有餘,英俊的臉上含了幾抹滄桑,眼神明亮的掃視過來,在看見施勳後微微一笑,乾脆利落的翻身下馬,向這邊走來。

    「將軍。」衝著李牧打了個招呼,施勳笑道:「可

    是去前方視察敵情。」

    點了點頭,李牧歎道:「今年冬天格外的冷,今早又飄起了小雪,剛剛去前方察看,好些道路都被積了雪,怕是不易行走。」

    雪花越飄越大,簌簌的落在空寂的樹林中,掩蓋了幾分震顫。

    若有所思的看著前行的隊伍,施勳問道:「將軍,現在可是出了邯鄲?」

    李牧一愣,答道:「不錯,還有不遠便是井陘,我們可以在那裡稍作……」

    話說一半,李牧聲音漸消,木然的看著施勳緩緩將腰間佩劍抽出,蹙眉道:「來了麼。」

    微一點頭,施勳御劍而起,沉聲喊道:「全軍聽令,揚旗,備戰!!!」

    「竟是如此之快。」喃喃著望向遠方,李牧翻身上馬,面上一片肅殺。

    隆隆馬蹄聲頃刻間響起,施勳站在隊伍首位,瞇眼望向那雪中燃起的滾滾狼煙。

    「明白。」

    李牧駕馬衝上前來,手上一收,馬蹄高揚,長劍出鞘,直指秦國大軍,「趙國兒郎,隨我殺!」

    「殺!殺!殺!」霎時間,天地間衝鋒聲起,無數兵士如潮一般向著秦軍湧去,帶著一股信念遙遙衝向了生死界限。

    數十萬秦軍止步,遙遙看著猛衝而來的趙軍,王翦手下一揮,前方隊形變換,弓箭手豎起一排,將弓弦緊緊繃起。

    王翦面上殺氣四溢,高喝道:「放箭!」

    瞬間,嗡鳴聲四起,出手的箭矢穿破茫茫大雪急射而去,戰事,一觸即發!

    「散開,近戰!」

    李牧舉劍高喝,首當其衝的踏入敵軍,長劍染血,掀翻數名秦兵迅速與王翦交織在一起。

    施勳踏劍而上,手間一指,無數道家真氣化而為劍,將衝著李牧奔去的秦軍全部掃出。

    血染白紗,霧蒙雪天,兩位絕世名將策馬對持,手中長劍彭的相撞,側身而過的瞬間劍身擦出明亮火光。

    「鐺鐺鐺!」幾劍揮舞而過,王翦接過李牧斜出一劍,滿是殺意的臉上不由閃過幾分惋惜,「將軍乃當世猛將,若是歸秦,我秦王必多加禮遇,為何偏要屈居於趙!」

    面上滿是血污,李牧橫劈一劍呼嘯而出,雙眸明亮,冷笑道:「儘是笑話!」

    隨即順下一轉,直逼的王翦後退數步,揮劍吼道:「趙軍何在,給我殺!」

    「殺!」

    兩軍交戰,身後便是邯鄲,可如今趙軍氣勢正盛,秦軍久攻不下,反而被逼的節節後退,雪下得越來越大,戰場中寒冷如冰,飄盡的雪中儘是四濺的鮮紅,將雪染得溫熱。

    知道再戰下去不僅無法攻破趙國,己方的兵力亦會損失厲害,王翦揮劍將一名衝來的趙軍攔腰砍斷,面色冰冷的橫踏而去,漠然的看著這猩紅戰場。

    「全軍聽令,隨我撤退!」

    返身策馬,王翦瞇眼看向那寒冷大雪中的唯一一絲光亮,高聲喝道:「太子丹殿下,我秦王有話告知於你,你在他國一日,秦軍鐵騎便一日不停,直至六國滅,天下亡,亦要將你逼回秦國,至死不休!」

    手上長劍一抖,施勳抬眸望去,漠然道:「呵呵。」

    秦軍撤退,戰事暫停,李牧領著趙軍退回了邯鄲,守著這方孤城準備最後的戰鬥。

    施勳將帶來的燕兵一一清點完畢,便靠著牆壁,喝酒御寒。

    李牧提劍而來,亦靠坐於壁旁,拿著酒袋猛灌了一口後,茫然道:「你說,我們這場仗,能打勝麼?」

    不能,在心裡默念了一句,施勳斜眼看向李牧微紅的眼眶,歎道:「有你在,就能。」

    「有我就能……」低喃了兩句,李牧抬頭看著城前疲憊不堪的趙軍,動容道:「若是如此,我定是萬死不辭,只希望,只希望王上能,能……」

    聽著李牧音中含了絲哽噎,在趙兩年,施勳亦明白所謂何事,了然道:「趙王遷對你不好。」

    呼了兩口氣,李牧平復道:「哪有好壞之分,不過是受奸人蠱惑,對我不放心罷了。」

    趙王遷耳根子向來軟,如今趙國奸臣當道,近臣郭開受王寵信,早先便將廉頗誣陷的叛逃出國,如今,怕是又將矛頭對準了李牧。

    想著這裡面雖是有秦國的幾番功勞,但歸根結底還是因趙王昏庸所致,默歎了一聲,施勳淡淡道:「我說話不好聽,趙國有這麼個王,亡不亡就那麼回事,整日靠著你不說,還對你猜忌來猜忌去的,要是我早就撂擔子不幹了,廉頗都跑了,你就沒想過去別的國家?」

    施勳這話確實不太好聽,但卻都是大實話,李牧皺了皺眉頭,到底也沒生氣,歎道:「沒有,這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如何能背棄我自己的國家。」

    點了點頭,施勳喃喃道:「你是個好將領。」

    李牧愕然,臉上微有抹不好意思,隨即笑道:「你亦是個好太子,燕國有你在,定不會落入秦國手中。」

    眼眸眨了幾眨,施勳一曬道:「可惜,我時日不多。」

    這話說的像個玩笑話,但話中的意思卻又實在不似玩笑。

    李牧腦中疑惑,對著施勳細細端詳了一番,青年面龐依舊年輕俊美,歲月似是在他身上停滯一般

    ,看不出絲毫痕跡。

    李牧在燕丹少時便與其相見,那時嬴政還不是秦王,兩人的感情好如兄弟,幾年前在見,秦王為逼燕丹來秦不惜大軍攻上燕國,燕丹那時便與現在一樣,只是身上含著抹不可抵擋的銳氣。

    如今輾轉數十年,嬴政加冠稱王,燕丹則連夜逃出咸陽,兩人在趙國再次相見時,李牧便發現,燕丹雖容貌不改,但眸中的銳氣卻早已沉澱成了一股透澈的堅毅,無比清醒的打量著這世間的一切。

    儘管對燕丹話中意思有所不解,李牧卻依然勸道:「你年紀輕輕,又修了一身道法,如何說出這種話。」

    一口將袋中剩餘酒水飲盡,施勳以袖擦臉,莞爾道:「此乃天命。」

    邯鄲城內

    大殿之上,郭開將一封密報交到趙王手中,低下頭,靠在趙王耳邊竊竊私語了一番。

    趙王臉上陰晴不定,猛然起身將手中青樽一把摔於地上,「來人,喚趙蔥顏聚前來!」

    少頃,一匹快馬由行宮外奔出,遙遙向著戰場而去。

    翌日傍晚時分,大雪初停,霧濛濛的天中破開一絲光亮,王翦據邯鄲百里處停了腳步,瞇眼看向邯鄲。

    施勳抬眸看去,落日的餘暉將滿地雪白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霧。

    河洛緩緩道。

    「他在等『援軍』。」施勳漠然道。

    片刻之後,紅霧被鐵騎踏破,鮮血染盡黃昏,楊端和率河內援軍由南而來,與王翦成南北夾擊之勢,向著邯鄲城轟然攻來!

    李牧舉劍嘶吼,「殺!!!」

    萬千趙軍匯作一團,抱著最後的希望吶喊著,「殺!!!」

    「報!」邯鄲城內,快馬行來,將這最後的希望狠狠打碎,「大王有令,武安君李牧,勾結秦軍,任秦攻趙,今命將軍趙蔥、顏聚收其兵權,代為作戰,李牧押歸朝堂,戰後問罪。」

    施勳輕笑一聲,嘲諷道:「援軍來了。」

    戰場上霎時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李牧不可置信的看著城內,出神道:「我不信。」

    「我不信!」緩緩回過頭去,李牧怒吼道:「陣前換將,愚蠢至極,我絕不信王上會如此,秦一天不退,李牧便一天不回,為了趙國,殺!!!」

    手中染血長劍緩緩抬起,李牧眸中映出血色中的烽火邯鄲,憤而起身,怒吼著衝向了秦軍。

    那傳信兵衛大慌,連忙喝道:「不能,不能讓李將軍去。」

    「李牧不聽軍令,王上有命,殺!」又一道旨意傳來,城上守衛搭箭拉弓,一箭向李牧心頭射去!

    「將軍!」

    「將軍!!!」

    那一箭,當著所有趙軍的面,毀了他們的支柱。

    那一箭射的甚準,將一代戰將瞬間射翻於馬下,亦將趙國的江山射穿。

    那一箭,讓趙軍軍心大亂,無數人哭喊著將手中的劍揮向秦軍,亦哭喊著擋在他們的將軍面前,死守這一寸淨土。

    為國家打了一輩子的仗,如今,卻被國家的一仗打得死不瞑目。

    「李牧死有餘辜,如今大軍攻城,不可洩氣!」

    那射箭的宮衛還在嚷嚷個不停,但戰場上卻以無人聽得到他在說些什麼。

    白雪茫茫中,獨留著一聲聲哽咽,伴著緩緩響起的腳步聲,深深的震顫在趙軍心中。

    「吾生於此。」李牧抬頭,顫抖的用劍撐起自己的身子。

    「守於此。」城外,秦趙兩軍沉默,王翦抬手,止住了上前的秦軍。

    「此乃吾國。」一步步挪至城底,李牧仰望著邯鄲城上高懸的戰旗,喃喃道:「如今,吾亦要死於此。」

    話落,李牧轉身,以背靠城牆,將自己牢牢的融進了他守護一輩子的國家,閉眼微笑,「我在,趙,不亡。」

    雪,又落,天地間似是奏起了無聲的悲歌,哀悼著又一戰將的隕落。

    輕拭掉落入眼角的雪花,施勳低聲道:「河洛,古代的將領是偉大的,他們身上都有一種血性以及堅韌,他們有自己的信念,有自己的堅定,也有自己捨棄生命,都要為之守護的東西,我想,那是我從一開始,便欠缺的。」

    點了點頭,施勳默然道:「對,子魂魄兮為鬼雄!」

    公元前228年冬,秦軍攻進趙國邯鄲,趙王陣前換將,李牧身死,王翦率軍至下,攻破邯鄲,俘虜趙王遷,趙公子嘉帶王室數百人在燕軍的護送下逃至代地,並自立為代王。

    大軍徐徐北上,施勳回望著邯鄲城內燃起的熊熊大火,由衣角撕下一縷白布,輕輕纏至了腕上。

    腕上白布紛飛,將血染的邯鄲遠遠拋在身後,施勳策馬前行,喃喃自語,趙國,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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