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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十九節告誡(粉紅六十加更) 文 / 15端木景晨

    第九十九節告誡

    韓府在老城區,遠離了租界的燈紅酒綠,寧靜安詳。(更新速度最快盡在)

    舊歷年將至,兩旁老式街道擺滿了各色小攤,花爆攤、花燈架、宜春帖子,令人眼花繚亂。

    亦有擺著水仙、臘梅的,芳香馥郁。

    街道窄小,又人來人往,車子不便,畫樓便帶著易副官步行。瞧著那亭亭水仙擺於市井,頗有墮溷飄茵的感歎。

    過年了,官邸也應該準備些鮮花了。

    直到一處朱紅色大門前停下。

    門前一株高大銀杏樹,此刻褪了濃翠,蕭條沉寂。

    日光斜斜映照在大門上,光束裡有輕塵起舞,似精靈般,大門染成了金黃色。滿牆的爬山虎偷偷探出了腦袋,被風揚起綠浪,讓冬日裡添了微許生機。

    易副官叩門,一個步履蹣跚的老奴給開門,聽說是白督軍的夫人,立馬譴了一旁的傭人去稟告夫人。

    畫樓打量著這庭院,頗為寬敞。院子裡古木高大挺拔,兩邊是抄手迴廊,中間一帶修了假山池塘,碧綠清澈的池水裡飄著殘荷;假山後面,是一排正房;正房往前,架了葡萄架;從葡萄架繞過去,便是一排廂房。

    雕花的窗欞雖然裝了玻璃,亦是古色古香。

    可能是因為韓小姐的病,院子裡靜悄悄的,傭人們走路都掂著腳尖。

    便有一個三旬夫人迎上她:「白夫人,您怎麼來了?」

    她穿了印藍竹布長襖,圍著貂皮披肩,雲髻濃密,手上戴著雕花赤金手鐲。雍容裡透出些俗氣;模樣亦算好看,就是肌膚不白。氣質上撐不起來。

    畫樓不認識她,身邊的女傭就道:「這是我們大少奶奶……」

    韓家大少在俞州交通機關謀職,是白雲歸安排的工作,輕鬆且油水不錯,韓大奶奶很是滿意,對畫樓亦很熱情。

    畫樓忙叫了上大少奶奶。

    她便親熱攜了畫樓往裡走,低聲道:「娘病倒了,那日淋了雨,就一直沒有起來……年紀大了……」

    不僅僅是年紀大了。更加是因為憂愁吧?

    畫樓便順口道:「我也是聽聞夫人病了,特意來瞧瞧……」

    大少奶奶便攜了她過去,還道:「家裡的妯娌今日都出去了,不知道夫人來。怠慢了您。過年了。大家都是很多親戚朋友要走動……」

    除了韓大少奶奶是冀地人,韓家的另外兩個少奶奶都是當地娶得,娘家那邊自然有些親戚朋友。

    畫樓只道是她失禮。應該提前下個帖子等等,便到了韓夫人的房間。

    易副官守在外面。

    淺藍色葛雲布料子一撩,畫樓便能聞到中藥的清香。臨窗的牆角,擺了一株芍葯盆景,一株牡丹盆景。剛剛從花市暖棚裡買來的過年點綴的,正開得濃艷。屋子裡暗香浮動。

    沒有現代傢俱,一整套的精緻古樸木器;玻璃窗上亦蒙了一層鏤雪紗。好似古式的窗戶;韓夫人床頭放了一盞羊角宮燈,居然是將電燈泡做成老式宮燈的模樣。

    處處透出精緻,別樣的古樸。

    畫樓看著便很喜歡。

    韓夫人躺著,並不起身迎畫樓。

    韓大少奶奶低低喊了聲:「娘,白夫人瞧您來了……」

    韓夫人很不耐煩,翻身背對著她們。

    四方繡花鳥的大墨色錦被揚起一塊。

    大少奶奶訕訕的,不安看了畫樓一眼,低聲道:「夫人見諒,婆婆年紀大了,生病就心情不好……我陪您出去走走……」

    畫樓婉言拒絕,笑道:「我想陪夫人單獨說會兒話,大少奶奶若是有事,便先去忙,我這裡不用太客氣……」

    大少奶奶無法,只得叫人搬了朱紅色大靠椅擱在韓夫人床前,給畫樓坐;又奉了茶,端了點心,才攜著一屋子服侍的女傭們退出去。

    畫樓沒有坐在椅子上,直徑坐到了韓夫人床邊,自言自語道:「我最近不得閒,忙的天昏地轉的,要不是今日有事來跟您說,也不知道夫人病了,原是我失禮了。」

    韓夫人沒有動。

    畫樓手指輕輕撫摸那繡著「喜上梅梢」的錦被,一朵臘梅針腳細膩,繡工別緻,跟整個屋子的格調很是相吻合,應該是韓夫人自己的手藝,不免一笑,喜歡得緊。

    她聲音輕柔:「其實也不算忙什麼大事,只是打聽最近去日本的船,哪些比較安全……」

    韓夫人微微遲疑,身子動了動。

    畫樓好似看不見,只顧自己說著:「原本互換人質是規矩,不同意換人的韓督軍,夫人跟我們家督軍耗上,是不是有些無理取鬧?」

    這話說的不客氣,韓夫人身子微僵。

    她亦不在乎,繼續道:「若換人質只是你我兩家,督軍吃虧放了韓小姐出國,亦是他的寬厚。可是,咱們是四家。今日夫人一鬧就放了韓小姐,明日蔡家、賀家學樣,這規矩也不用再守了,督軍們的結盟也成了兒戲。將來戰場成仇,最終不還是家國不幸?夫人年紀長我這麼多,應該明白我家督軍的苦心吧?」

    「夫人這般鬧,督軍也不好受,夜夜難安,還跟我說,他也有像韓小姐那麼大的妹妹……」

    韓夫人已經轉過身子,緩緩要坐起來。

    畫樓忙扶了她,給她遞了大迎枕靠上,眼角便斜飛一抹欣慰,韓夫人不是那種不識時務的。

    「這段日子,老身的確是為難督軍了……」韓夫人聽出畫樓的弦外之音,便開把自己的姿態放低。

    「夫人舐犢情深,我家督軍亦能體諒……誰沒有父母?誰將來又沒有兒女?」畫樓笑著,聲音卻微微轉厲,「可是夫人不該拉上蔡家和賀家一同去鬧。督軍就算有心憐憫韓小姐,亦要顧著約定,自然不能光明正大放人。夫人一鬧。蔡家和賀家便注意上了,督軍很是為難。」

    做好事。自然是為了賣人情。

    倘若旁人覺得你給予的幫助是她應得的,這個人情便沒有了意義。

    畫樓不顧韓夫人難堪,該敲打告誡的,一一明言,亦將事情的艱難道出,甚至將艱難全部推到韓夫人頭上。

    果然,韓夫人一語被點醒,臉色驟變,拉住畫樓的手:「夫人。老身急糊塗了……如今可怎麼辦好?」

    畫樓在她耳邊,喃喃低語:「我聯繫好了教會醫院,今晚您讓橙兒小姐突然發病,送去德國租界的教會醫院……明日凌晨三點。韓小姐就會病逝。我會派人去接她。早上五點的船開往日本,十二號碼頭,夫人可以去碼頭送行。只能是您一個人……」

    韓夫人聽完,臉上一片死灰,嘴唇翕合,半晌聲音發顫:「說橙兒死了?那麼是不是她治好了病,以後也不能回來?」

    畫樓的眼眸便鋒利了三分:「倘若夫人不鬧得蔡家和賀家都知曉了,悄悄跟督軍商量。韓小姐治好病再接回來,誰知道督軍為韓家破例?可如今。難不成韓夫人要督軍為了您朝令夕改?您想要這個女兒活著遠去他鄉,還是半死不活在您身邊拖上一年半載,夫人自己選擇吧。還請夫人想一想,韓小姐當前這進退不得,是誰逼到如此地步的!」

    說罷,她已起身,繁繡旗袍上金線灼目閃耀,袖底染了玫瑰味的香水,溫馨平淡。可是她的話,她的眼神,卻是如此冰涼不近人情。

    韓夫人愣在那裡,她活了大半輩子,頭一次見到這般年輕的姑娘有這等母儀天下般的雷霆之勢,一時間被震懾住。

    「夫人不想情況越來越糟,就不要和家裡任何人商量,偷偷送韓小姐出去……再過三五年或者十年八年,天下太平了,督軍與韓督軍自然會解了這盟約,到時再接韓小姐回國,一家人團聚。夫人,這一生很長,要想的長遠些……若是凌晨三點接不到韓小姐,我就明白夫人的意思了。」畫樓轉身,眸色已經平靜,衝她一笑,「您休息吧,我就告辭了……」

    韓夫人被她說得語噎,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是啊,她怎麼可以這般愚昧短視?她怎麼可以讓蔡家和賀家知道這件事?

    就算白督軍有心法外開恩,亦不可能光明正大,只能是偷偷賣個人情給她啊!她怎麼可以碰了幾次壁,就沉不住氣?

    這個主意家裡的兒子媳婦都同意的,為何他們都不如白夫人這個十八歲的小丫頭想的深遠?

    是她愚昧,逼得橙兒只能在生離死別裡二選其一。

    橙兒可以活下去的希望,對女兒走遠他鄉的不捨,對自己愚笨的後悔,對白夫人敲醒的感激,韓夫人附在床上,哽咽地哭了起來。

    聲音漸漸壓抑不住,外面伺候的老媽子便進來,忙問夫人怎麼了?

    「端水來給我淨面,我要去看橙兒小姐……」半晌,韓夫人才抬起面。雖噙滿了淚珠,眸子裡卻有絲決然。

    白夫人說得對,只有橙兒活著,她們將來才有希望再見。

    唯有活著,才有希望!

    畫樓從韓家出來,好似解決心頭一塊重石般,輕鬆了不少。她能猜到韓夫人的選擇……

    走出那條小巷,對面是一家珠寶行。一輛黑色高檔轎車,正好停在畫樓的車前。

    高**國男子一頭金黃色短髮,碧綠眼眸高高鼻樑,英俊不凡,他的臂彎裡依了亭亭佳人,是個窈窕摩登的華人女郎。

    「親愛的,你答應送我三套寶石首飾的啊……」那女郎甜膩膩說道。

    法裔男子中文不標準,還帶著俞州怪腔:「你放心親愛的。」

    畫樓不知道為何,轉眸瞧了那兩人一眼。

    正好與那個男子對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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