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2章 文 / 將暮
春枝身上的繩子被解開,她毫不領情地狠狠地剜了卓然一眼,然後仇恨地看了冷尊一眼後憤恨的轉身。利落地走出了船艙,帶著那幾個吳明帶過來的同伴準備離開。卓然木然地看著春枝離去的背影,知道她心中濃烈的悲傷已經成功地轉化成了仇恨。
卓然很想知道自己心裡濃烈的傷痛該如何去排解呢?像春枝那樣的找個人來仇恨一下也好,可是她該恨誰呢?就算要恨,也只能恨自己,如果自己今天沒有跟著春枝來這裡,明哥就不會死了,如果自己剛才不那麼逼問明哥愛不愛自己,如果自己死了,是否明哥就不會死了?
卓然微微地閉了閉眼睛,身體一絲力氣也沒有,她的靈魂早在吳明的屍體被人抬走扔進大海裡的時候就跟著死掉了。生離死別是怎樣無奈的一件事,卓然無力地倒在地上。是否這樣的緊緊地俯身貼在輪船的地板上就能離大海更近一些呢。明哥……
卓然感覺有一雙有力的臂膀將自己從地上撈了起來,然後她落進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可是這個溫暖的懷抱不是明哥的。卓然絕望地閉上眼睛。假如不曾親眼看到明哥的死去,她會覺得死亡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經歷了以後才明白原來死亡是一件這麼簡單的事。她忽然覺得心裡有些釋然了,假如那一天心裡的傷痛到了她無法負累的時候,她就也追隨著明哥捨了這條注定了一生勞碌的勞碌命。
冷尊小心翼翼地抱著卓然,這個女子太平靜了,平靜的可怕,就這麼閉著眼睛一句話也不說,身子柔軟的一絲力氣都沒有。假如不是看到她濃密微微彎曲的睫毛在輕輕地顫動著,還以為她睡著了或者暈過去了。
其實這樣的時候,冷尊倒希望她能嚎啕大哭,流一流眼淚和鼻涕,然後他就可以寵溺地哄著她止住眼淚,逗她破涕為笑,趕走她心裡的傷痛,然後她就能騰出心來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感情了。可是冷尊知道這是不可能,他似乎低估了卓然對吳明的感情了。
坤子小心地走上前來,低聲詢問說:「尊少,還要不要繼續出國去檢查那些企業?」
冷尊在回來華夏國前早已經在國外開了不少的集團公司,聚攏了大批有力的資源,不然也不會在回國後的半年內一口氣壟斷了那麼多的行業。在國內呆了半年多的時間,自然是要到國外的那些企業去看看了。一個企業的運轉就像一台機器一樣,最高層的管理者雖然不用天天盯著它運轉,可是卻不能全然放手,須得恰到好處地約束和引導一下,把控住企業高層的動態和企業運營的狀態。
冷尊抱著懷中很是靜默的女子朝游輪上的臥房走去,頭也不回地對坤子說:「哪裡都不去了,調轉方向,回去吧。」聲調最然和往常一樣的清冷,可是坤子卻聽出了裡面含著的一絲落寞和無奈。
游輪開始運行,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劃出長長地一道水痕。卓然緊緊地摀住自己的心口,蜷縮在船上臥室的床上,她一定要按住心口才能堵住那個地方的空洞。否則就會有無邊的寒冷和辛辣順著那個空洞流遍全身,然後將全身都掏空,讓人無從抵抗……
下了船以後卓然迷迷糊糊的被冷尊抱著上了一輛車,然後有上了一輛私人飛機,再後來就又回到了京安市。
重新回到御龍首府,小田慌忙迎接了出來。看到冷尊懷裡抱著的卓然嚇了一跳,卓然小姐這短短的幾天裡到底怎麼了?怎麼就瘦成這樣了?難道是病了?
冷尊抱著卓然一路上樓,來到她的臥室,將她安放在床上。看著她一動不動的睡姿,心裡說不出的煩躁。她越是這樣的痛不欲生,冷尊的心裡就越是不爽。儘管如此,他還是細心地幫著卓然把身上的被子蓋好。然後輕輕地走出這間臥室。打電話叫他的私人醫生。
小田小心地來到冷尊的身邊,怯怯的詢問:「尊少爺,你……你們吃飯了沒,想吃什麼我這就去準備。」
冷尊臉色冰冷的瞥了小田一眼,小田嚇了一跳,自己不過是問他想吃什麼,難道那裡說錯了?明明快要到中午了,該準備午飯了啊。
「吃什麼?她都幾天沒吃東西了,你看著她喜歡吃麼就做些來吃,做飯的事情還要我教你?」冷尊冰冷地奚落了小田一句後直接越過她下樓來到客廳,沉悶地坐在沙發上,忍不住找到香煙來點燃來,狠狠地吸了一口。似乎只有吞雲吐霧的時候才能讓心裡稍稍舒坦一些。
小田早已經躲進了廚房,尊少爺本來就冰冷,這一會兒更是渾身散發著戾氣和寒氣,招惹不得啊。小田忽然想到尊少爺出門前吩咐過的,讓她看好卓然小姐,可是卓然小姐後來離開了還這樣的病怏怏的回來了,尊少爺會不會怪罪下來?想到這裡小田的心裡猛地一抽,正在切菜的刀險些切到自己的手指。
冷尊從國外帶回來的私人醫生,大衛,接到冷尊的電話後立刻趕了過來。提著藥箱,來到客廳,看到冷尊後用有些彆扭的漢語說:「尊少爺,請問你哪裡不舒服?」
冷尊抬手將指尖的香煙在茶几上的煙灰缸裡按滅,站起身來,朝樓上走去。大衛看著這位尊少爺的情緒不是太好,於是不再問別的,跟著他一起往樓上走去。
冷尊雙手插在褲兜裡,冷眼看著大衛為床上閉著眼睛不想動彈的卓然做了檢查。冷尊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個女人其實沒有病,她不過是心中太悲傷太絕望太想逃避了。
果然大衛為她做完了檢查以後走過來對冷尊說:「尊少爺,她的身體沒有問題,只是情緒太差了。我給她開一些舒緩神經的藥吧。不過用你們國家的人的話說,心病還需心藥醫,這樣的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要是能找些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讓她的情緒好起來就好了,否則這樣的狀態持續久了會變成神經衰弱,抑鬱症,再嚴重的話可能會自殺……」
卓然雖然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可是她沒有睡著也沒有迷糊,她的大腦很清醒。門口處醫生和冷尊的低聲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這個外國醫生用著彆扭的華夏國語言嘰裡呱啦的說了一大堆在她看來都是廢話,唯獨「會自殺」這幾個字說中了她的心思。沒錯,她就是打算哪一天自己的心裡再也負擔不起這樣濃烈的悲傷的時候就利利索索的去赴死算了。
假如這輩子她活著就是為了承受各種的傷痛和逼迫,還不如早早死掉的好。
冷尊和大衛在卓然的臥室門口處佔著聊了一會兒,卓然有些不耐煩地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們。冷尊知道她嫌他們吵得慌,於是招呼了大衛下樓去。
冷尊和大衛離開後,卓然安靜地躺在床上,也許是她悲傷的神經需要放鬆,也許是她這幾天來從來沒有好好地睡一覺,她就這樣,安靜地睡著了。睡著了的感覺真好。整個人整個身體就這樣放鬆了。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卓然從睡眠中醒來,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房間裡面的光線暗淡了不少。天快黑了。她沒精打采地翻了個身,眼睛看著腦袋下枕著的素色枕頭套上淺淺的花紋,那種蒼涼的空洞的感覺再一次洶湧地襲來。她忍不住再一次伸手按住胸口。想要堵住那個地方黑漆漆的空洞感。
小田不知道是今天下午的第幾次小心翼翼地來看卓然醒了沒有,當她推開一道門縫看到卓然睜著眼睛側躺在床上的時候,才推開門走了進來,恭敬地說:「卓然小姐,你醒了?我做了很清淡的粥,你多少吃一點吧。」
卓然輕輕地歎了口氣說:「不想吃……你們吃吧,不用理會我。」
沒等小田開口勸她,冷尊已經走了進來,走到卓然的床頭,低頭牢牢地看著她的眼睛說:「這個保姆真是沒用,看不住你就算了,連一頓飯都做不好!你要是不吃飯,我現在就砍了她的手,這麼沒用的保姆留著手也白搭!」
聽了冷尊的話後,小田嚇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嚇得瑟瑟發抖,人家打工幹得不好頂多就是被炒掉,她怎麼就這麼命苦,幹得不好要被砍手啊!人在逼急了的時候,腦子就會特別靈光,小田忽然想明白了,要想不惹尊少爺生氣就一定要伺候好卓然小姐,有了卓然小姐做靠山,尊少爺就成了紙老虎了。
想到這裡,小田不管不顧地膝行到卓然的床邊,大哭著搖晃著卓然的身子哀求道:「卓然小姐,吃點東西吧,求求你了,我不想沒有手啊!求你了,求你吃點東西吧,我做的飯很好吃的,真的……」
卓然的心本來就軟,現在看著小田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哀求著,已經不忍了,她雙手撐著床面,坐起身來。看到卓然要做起來,小田慌忙站起身來將柔軟的枕頭豎起來墊在卓然的背後。而卓然坐起身來以後,並沒有先和小田說話,而是微微仰頭看著冷尊,淡淡地開口:「要我吃東西也可以,從今往後,我不想再看到你!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