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回憶 文 / 臨風穆沐
籪小痕的話讓李璟的心中生起一絲希望,雖然很微弱,但父親對兒子無條件的愛還是讓他已經絕望的心鼓起勇氣,「是,我就是拼盡一切,也不能讓他傷害到我兒子。」他在案發後第一次這麼堅定信念。接著,他開始回憶起這一個月來發生的地獄般的事情。
「這要從我的出身說起。我出生在農村。爺爺是十里八鄉聞名的大地主,是那種橫行鄉里大壞蛋,欺男霸女的事情沒少干。我出生在那個動亂的年代,那個越窮越光榮的時代,一切講究成分的年代,我一出生就被人叫做狗崽子,從小在別人的白眼和唾沫星子裡長大,雖然我從來沒見過我爺爺。不要說各種各樣的好事都沒有我的份,就算是上學唸書這種最基本的權利也被剝奪了。作為黑五類,每天除了被遊街批鬥,就是勞動改造。這所有的一切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只是投錯了胎,生錯了家庭而已。可是,又有誰能選擇自己的出生身呢?那時候,每個人都欺負我,但是我又不能反抗,不然會遭到更厲害的報復。我想自殺想死,可是我連自殺的勇氣的沒有。我恨那個地方,恨那個地方所有的人更恨我自己的出身。所以我在那個運動結束之後我逃遠離那個地方。三十多年來一直都沒有回去過。我膽小懦弱,性格內向,逆來順受,就算被打掉了牙齒也咽到肚子裡。正是這種悲劇的性格造就了我悲劇的人生,在兒子5歲的時候,我老婆得了闌尾炎,而我卻連她手續需要的幾千塊錢都拿不出來,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慢慢的疼死。我想自殺去陪她,這樣我就不用痛苦,徹底解脫,可是那時候孩子還小,我不忍心丟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一個月前,我老婆的祭日,我去給她上墳。誰知道就出了事!」
李璟的臉上出現了恐懼的神情,「那時我心情很不好,覺得是自己沒本事,愧對了老婆。而且說實話,那是我第一次感覺那麼恨我自己和小時候欺負過我的所有人,是他們讓我的童年少年時期充滿了恐懼,是他們讓我受盡欺辱沒有尊嚴,是他們讓我變的懦弱無能,連自己的老婆生病都沒錢去醫院,只能等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最親最愛的人在自己懷裡嚥氣、變涼、僵硬,這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情。這一切僅僅因為我沒有錢,沒有錢啊。而當今社會上那麼多人可以為了一個女人或者一場賭博一擲千金,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他們卻居然心安理得的活蹦亂跳的活著。這是什麼世道?那時候我真的好恨,恨所有人,恨這個社會,恨這個世界,恨我自己的出身,恨我自己無能,恨到從來沒有發現恨是一種那麼強烈的情緒,恨到想把所有的人都殺光了才算完。」
「我一個人在我老婆的墳前,一邊哭一邊說,越想就越覺得生氣,只覺得心裡的怒火和怨氣無處發洩,就開始喝酒。天漸漸黑了都沒有發覺,就只對著老婆的墳訴說那些沒有辦法熄滅的憤怒。我嘮叨了很久,一瓶二鍋頭也喝光了,終於覺得輕鬆一點的時候順嘴說道『希望可以把那些欺負我的人的頭全部都砍下來,拿去餵狗吃!』。其實我只是氣極了,說說罷了,可這時候背後卻有一個尖利的女聲回答我說,『我會如你所願!』」
「我嚇壞了,連滾帶爬的逃離了墳場。我以為是喝醉了產生了幻覺,回到家裡,酒勁上來了,迷迷糊糊的睡著。我睡覺一直很淺,迷迷糊糊到半夜的時候,突然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音,像下小雨又像是什麼東西漏了。奇怪的是,我能從窗子裡看到滿天星星,而聲音好像是從門外傳來的。」
「我想起了墳場的那件事,嚇得不敢從被窩裡出來,酒也完全醒了,可那聲音卻不停止,反而越來越大,我發現從門底下有紅色的液體流了進來,我知道那是血。我也知道鄰居肯定是聽不到這個,她是來找我的,而我不開門她就絕對不會罷休,所以,我只好壯著膽子把門打開。」
「門外什麼都沒有,只是黑的不正常,然後我看見血從我後面流了過來,整個房間的地面全都是血。我嚇得僵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可是門卻『啪』的一聲無風自閉。我強迫自己慢慢轉過身,雖然很黑,卻明顯看到床邊有一大攤血跡在動,好像有什麼東西掙扎著要出來,可那裡剛才明明是乾淨的。然後,有一對血腳印一步步向我走過來,在我面前站定不動。」
「我鼓足勇氣,哆哆嗦嗦的問『你是誰?』心裡卻很害怕她回答,可她卻回答了。她說我幫了他,所以她要幫我實現願望,把所有欺負過我的人的頭全部砍下來。我大驚失色,說我不知道幫了她什麼,但我剛才只是一時說的氣話,並不是想殺人,而且還是用那麼殘忍的手段。接著,我又說了一大堆客氣話,也不知道具體說的是什麼,怕的只想找話說。我絮絮叨叨的想讓她快點離開,可是四周卻是一片寂靜,我想要是有人看到這我這個情況,一定會覺得很詭異,就像一個瘋子在自言自語。正當我認為她已經走了,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整個房間卻突然充滿血腥連空氣也變成了血紅色並且很劇烈的晃動起來,好像我身在洶湧的血水中。一股寒氣讓我覺得冰涼刺骨,我喘不過氣,一個聲音在我耳邊很憤怒的大叫。我嚇得半死,根本聽不清她說些什麼,只聽見她罵我不是個男人,連自己老婆生病都沒錢治療,窩囊廢都得付出代價。我拚命求她放過我,窒息的感覺卻越來越重,我以為她會殺死我,卻突然感覺胸口一涼,接著就昏了過去。」
「我醒來時天已經亮了,我以為她還在,就忍耐著、恐懼著。只想找個人多的地方。我聽人說過,人多的地方陽氣重,鬼不敢出來。可是她卻沒有再出現。所以匆匆吃了幾口剩飯就去上班了。不過,我卻發現周圍的人都不對勁,工友們都古古怪怪的,陰沉沉的不正常,我甚至感覺他們……是另外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在作怪,只是下定決心逆來順受。」
「這樣提心吊膽的過了幾天,我以為她已經走了事情也就過去了。可是我錯了。那天回家,我打開冰箱,冰箱裡的半個西瓜對著我笑;我進臥室,蜷在被子上的枕頭對著我笑;我上衛生間,衛生間裡的鏡子對著我笑;我去廚房,廚房裡各種各樣的食物對著我笑,即使我用刀把食物砍成幾段,依然扭曲著對著我笑,好像嘲笑我的生活就是個大笑話。我知道是她在搞怪,她一直就在我家。我恐懼到了極點。我受不了了,求神拜佛,找了許多號稱能打鬼驅邪的能人,可是沒有任何作用。我跟鄰居和同事們說,他們說我瘋了,可事實上,我覺得他們才瘋了。他們見到我就翻白眼、吐唾沫,甚至發生激烈的肢體衝突,而後來發生的一件事讓我恍然大悟。」
「那一次,在工地上,小王無緣無故的向我吐唾沫,我就跟他吵了起來,吵的很激烈,我感覺很憋氣,於是,就去透透氣,結果,我看見小王在樓下跟籪工長說話,而另一個『小王』還在我背後破口大罵。我這才發現,竟然是她變成其他人的形象騙我,所有古怪的人原來一直都是她!」
「有了這個認知以後,我決定除掉她,為了平時一起工作的工友們,也一定要除掉她。可是她是鬼魂,我要怎麼做才行?正當我發愁的時候,偶爾聽說郊縣一個農婦有大仙附體,特別靈驗,她畫的符能殺妖除鬼。於是,我精心挑選了一把古巴式砍刀和一根鐵棍,大老遠趕去,請她畫上了可以殺鬼的符。我不知道是不是靈驗,但只要有一絲希望,我也一定要試試。」
「我忍耐著她變幻成各種形象折磨我,每天都帶著畫了符咒的鐵棍上班,等待著機會。終於在那天,小王因為工具找不到了,又跟我大吵大鬧。我知道那不是小王,是她變化的,因為她不像常人那樣乾燥溫暖,而是全身血氣,潮濕冰冷。我想偷襲她,但是,我太緊張了,不小心弄出了聲音,驚到了她。而她居然還要以小王的樣子欺騙我。於是,我上去打她,可能是她害怕了鐵棍上面的符咒,又變成了施工隊裡的其他人,全部來打我。」
「後來,警察就來了,可能是因為人一多陽氣突然加重了吧,我居然一棍子打在了她頭上,然後她怪叫一聲就跑了。終於把她打跑了,我高興的狂笑,那種感覺真的很爽,我勝利了。從來沒有過的舒暢感覺。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會受到法律的制裁。」
「被帶到看守所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一直到前天夜裡,她托夢給我,說我老家的表哥一家五口來這裡旅遊了,就住在潤通酒店,她要去殺了他們。雖然,我很多年沒有回家,但是我對我表哥還是有感情的,我不能讓他們受到傷害,我一定要保護他們。巧的是,那天居然沒有人值班,整個看守所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燈光也紅通通的不正常。我很輕鬆的打開門就走了出去。回家拿了刀,到達潤通酒店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奇怪的是,我居然沒有發現一個人,大街上沒有,酒店大堂也沒有。我知道是她搞出來的事,這就更加堅定了我要殺掉她的決心。我輕易的就找到了我表哥房間的房卡。進到房間裡,我就發現那個鬼正躺在床上睡覺。我撲過去就砍她,這時候她聽到響動醒了過來,她又分身變了四個人出來,一個年齡比我大的女人,一個年輕男人,一個年輕女人,還有一個孩子,他們一起來奪我的刀,我就把他們全殺了。」
「這時候,電視突然自動開了,她穿著一身血紅的衣服在裡面對我說,鬼被砍掉頭會冒出黑煙的,你為什麼不試試看。當時我已經控制不住心中的興奮,鬼使神差的開始砍他們的頭。可是……沒有黑煙,一個也沒有,原來她在騙我,我殺了人了,是我表哥一家,從一開始她就在騙我,自始至終都是她的圈套。她就是要我犯下這滔天罪惡。」
「這個時候,她好像很高興,哈哈大笑,一直笑到警察來了。可是為什麼!她騙我!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她不自己動手殺人,為什麼她騙我!她騙我!她騙我!她騙我!」
李璟長時間的回憶以後突然激動起來,辰耕迅速站起來,伸手指點他眉心,讓他稍微平靜。
「快點吧,我沒能力繼續封印那個鬼了。」
「我剛才隨口說說而已,難道你真的不能長時間封印她嗎?」籪小痕嚇了一跳,探頭探腦的觀察是不是驚動了外間的警察,「這不是一語成讖嗎?」
「別忘了,我只是你請來的法師,而且級別還很低的那種。」「人命關天,你能不開玩笑嗎?我道歉,鄭重道歉。」
「我說真的!」
「真的!那……怎麼辦?」籪小痕見辰耕不像開玩笑,很受打擊。
「有什麼問題繼續問,出去再想辦法。」
「也只有這樣了。」籪小痕挫敗感十足的看著李璟,「你還能回答問題嗎?李叔叔!」
「可以。」李璟忍住胸口中陣陣劇痛說。
「當你發現是你受騙殺了人……我是說,這是你試圖自殺的原因嗎?」
「是。」
「可是你為什麼能很平靜的對待專家對你做的司法精神鑒定呢?」
「因為……她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我,即使在監獄裡。她說,她非要看到我被槍斃,否則就會弄死我兒子。我得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