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夜半槍聲 文 / 郁安

    待到傍晚，一名老兵接了謝思華的班。他笑嘻嘻的開玩笑道：「希望你明天還能被洪教官抓個現行，這樣就可以繼續幫我們分擔壓力了。」

    謝思華也學會了幽默，笑著答道：「我盡量不會讓你失望，長官。」

    那老兵哈哈大笑，在謝思華的腦門上輕輕的拍了一下。

    謝思華打了晚飯，迎頭碰見簡家兩位兄弟。三人端著飯碗一邊吃一邊聊，又被周教官逮個正著，劈頭蓋臉訓了一頓。

    吃過晚飯，簡自豪回自己的小隊。

    簡懷人送他走後，回到營帳，向謝思華笑道：「哥們，我突然發現你是個掃把星啊。前天，被洪教官罰了一百個俯臥撐，今天是兩個小時的暗哨。剛才幸好是周教官，否則我們兄弟又要跟著倒霉。以後啊，我看我要跟你保持距離才好。」

    謝思華明知道簡懷人說的是玩笑話，但也不由自主的暗暗納罕。這話說的有些道理，為什麼老是自己被盯上呢，難道，自己真的不是一個遵紀守令的好士兵？這怎麼可能呢，別人或許不知道，但自己對自己最清楚，他這十七年來做的唯一出格的事，就是前幾天在紀念日上喝了一杯啤酒。

    思前想後，謝思華只能暗暗歎氣，向簡懷人道：「或許我真的是個倒霉蛋。」

    話音剛落，洪教官嘹亮的嗓音便響了起來。「謝思華，出列！」

    謝思華嚇得打了個哆嗦，張口向簡懷人叫道：「我發誓我沒有幹什麼。」

    簡懷人用一種充滿了同情與憐憫的目光看著謝思華，道：「哥們，你自求多福吧。」

    同屋的新兵蛋子看著謝思華不知所措的臉色，一個個哈哈大笑起來。謝思華走出營房，向洪教官敬了個禮，靜靜的站在那裡，等他訓話。洪教官默默的看了謝思華幾分鐘，才怒氣沖沖的道：「你站在這裡幹什麼？」

    謝思華輕聲道：「等你訓話，長官。」

    「大點聲，沒吃飽飯嗎？」洪教官厲聲喝道。

    「報告長官，我在等你訓話！」謝思華大聲道。

    洪教官皺著眉頭，道：「訓什麼話？你昨天的俯臥撐欠下三十三個，馬上給我補上！」

    謝思華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洪教官，還真是小雞肚腸，什麼賬都記得一清二楚。他不敢多言，馬上趴在地上，一五一十的補足了數，洪教官才邁著四方步悠然自得的離開了。

    按照規定，休息時是不允許交談的，可這群新兵蛋子哪裡管的了這麼多，紛紛說起今日的感想來。這個新兵說他看到了白紀時的動物，那個新兵說他看到了外星人。還有新兵認為無人區是零和市建造的，為了研發某種強大威力的武器。謝思華聽在耳裡，笑在心裡，這群傢伙，難道上學時就不知道看看書嗎？

    無人區是地下城開發建設時的自然產物。當各地的政府部門意識到地表世界即將毀滅時，紛紛開始建造地下城市，以庇護這個區域的居民。說起來，零和市和宕齊、尚都兩個市，本來還是同一個大城市治下的分區，但沒想到搬到了地下，竟成了不分死活誓不罷休的對頭。初一開發時，先輩們見到這裡長有植被，便認為可以借此恢復人類原本的家園。誰曾想，這些植物的生長規律和地表植物完全不同，而且，不知道從哪裡跑來這麼多稀奇古怪的動物。政府曾經派人試圖把這些動物驅離，但他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最終也未能如願。於是乎，無人區就這麼順其自然的保留了下來，一直維持著其原始的面貌。

    聽他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謝思華可以確信他們都沒有看過類似的書。他決定先休息，不再理會他們說什麼。

    「吵什麼？」洪教官的大嗓門再次響了起來。

    謝思華抬起來，就看到洪教官怒氣沖沖的站在營帳門口。

    「晚間休息不得交談，還要我說多少遍？」洪教官怒道，「是哪些人在交談，自覺點，站出來！」

    謝思華心中暗樂，叫你們這些傢伙取笑我，想不到報應來的這麼快吧？他心中正在竊笑，卻見洪教官盯著自己所在的方位，逕直走了過來。謝思華詫異的看看四周，原來所有的同伴都在看著自己。洪教官先入為主，又把自己當成了始作俑者。

    謝思華這次很冤枉，冤枉的快要吐血。不過，這次不等洪教官發落，他就乖乖的跑到堡樓上放哨去了。那位之前還在開玩笑的老兵看見謝思華又跑了過來，笑的簡直合不攏嘴，道：「你小子啊，還真是積極。我在軍隊這麼多年，第一次見你這麼能惹事的新兵。」

    謝思華沒有好氣的說道：「是你沒見過這麼倒霉的新兵！」

    「既來之，則安之。小兄弟，多謝了啊。」那老兵樂呵呵的把槍丟給謝思華，再次靠著牆角去睡了。

    謝思華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理他，抱著槍站在哨崗上，紋絲不動。他是在賭氣，不管怎麼說，畢竟是個年輕氣盛的年輕人。過不多時，謝思華的眼皮開始沉重起來。下午站崗時，靠著新鮮感，他還能堅持下去。但現在困意來襲，加上累了一整天，他實在有些吃不消了。

    「喏，把槍給我，靠著牆腳睡會吧。」那名老兵敲了敲謝思華的腦袋瓜子，笑著說道。

    「我沒事，沒事。」謝思華抖了抖身子，似乎想讓自己變得精神點。

    「少給我裝樣子，」老兵佯怒道，「像你這樣放哨，出了事怎麼辦？」

    謝思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好從命。既然老兵照顧自己，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呢？畢竟，明天還有要命的十五公里啊。

    他一輩子都沒有這麼靠著牆根睡過覺，坐下來時，謝思華還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哪料到才坐下不到三分鐘，眼皮子就徹底不聽使喚了。

    也不知迷糊著睡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槍響。謝思華猛然醒過來，只見那名老兵一邊開槍，一邊向自己的同伴叫道：「快點，堵住九點鐘方向的側門。」其他的數位老兵提著槍支，紛紛跑向自己的據點。

    營地之外的叢林裡，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紅色眼睛。謝思華只看了一眼，渾身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毫無疑問，那些眼睛的主人是獵隼豹。可是，它們大規模的聚集在這裡幹什麼，難道，真的不殺死周教官誓不罷休？

    「天哪，這得有多少？」另一名老兵一邊瞄準，一邊感歎道。

    「大概整個部落的都來了，怎麼著也得三五百頭。」接替謝思華的老兵答道。

    營地裡的新兵蛋子和洪教官等人都鑽了出來。洪教官見多識廣，只愣了愣神，便安排手下的官兵進入戰備狀態，隨時準備迎敵。新兵蛋子們卻是一群烏合之眾，突然間看到那麼多雙紅色的眼角，還以為遇到了鬼，紛紛嚇得尖叫起來。

    「砰」，洪教官對著半空開了一槍。

    「新兵們滾回去睡覺，不許交談，明天一早照舊訓練。」洪教官怒喝道。

    新兵們就算心有不甘，也不得不遵令行事。謝思華左瞧瞧右看看，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那個老兵笑道：「怎麼，你不是新兵蛋子嗎，為什麼還不去睡覺？小心洪教官一會轉過來，再辦你個難堪。」

    謝思華笑了笑，道：「隨他的便，反正他盯上我了。」

    他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老兵們拿他也沒辦法。槍聲震懾了獵隼豹群，它們把營地團團包圍起來，卻始終沒有發動進攻。洪教官巴不得它們這樣等到天明，自己就可以率隊出發，留給它們一個空曠的營地。反正靠它們的口齒，也無法給營地造成多大的損失。

    洪教官等了約莫一個小時，直到遠方的巨大發光球開始泛起微弱的亮光，他才長長的舒了口氣，認為獵隼豹群大概要放棄這次進攻了。就在這時，數頭矯健的獵隼豹衝在前頭，直直的撞向營地外沿的鐵絲網。

    看它們這架勢，是想靠血肉之軀打開一條道路啊。洪教官一邊念叨，一邊命令最外沿的老兵開槍射擊。

    老兵們的槍口向外噴射出瑩白色的光線槍彈，頓時把衝在前面的數頭獵隼豹打成一灘肉泥。可後續的獵隼豹群毫不停頓，依舊前仆後繼的向營地撲來。洪教官見勢不妙，命令其它堡樓的老兵各分出一人，支援最前沿的士兵共同抗敵。這些士兵所用的槍支，是地下城裡最流行的光脈槍，每一道光脈都能透過數頭獵隼豹的軀體，直射到後方的獵隼豹身上。而老兵們所用的武器叫做光線槍，顯得笨重的多，不過，相對來說，威力也更大一些。

    不多時，營地前沿就鋪滿了獵隼豹的屍體。然而，後續的獵隼豹群不為所動，還在瘋狂的向前逼近。

    「苗子，激光火焰槍！」洪教官大聲叫道。

    一名老兵答應了，放下手裡的光線槍，扭身鑽進堡樓裡。不多時，他提著帶有一根細長管道的武器走了出來。謝思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武器，在此之前，他甚至沒有聽人叫到過「激光火焰槍」這個名字。

    「嗤啦」一聲，一道烈焰像箭矢一般，從營地前沿撲向獵隼豹群藏身的林木中。林木和野草剎那間被烘烤出了所有水分，辟里啪啦的燃燒起來。獵隼豹群猝不及防，這才尖聲嘶鳴著向後撤去。

    大獲全勝的洪教官朗聲大笑，逕直走回自己的營帳接著休息，讓老兵們收拾殘局。謝思華望著林木中瘋狂燃燒的火苗，皺眉道：「就這樣讓它燒下去嗎？那些動物怎麼辦？」

    身旁的老兵笑道：「能把它們全部燒死，倒省了我們的事了。不過，無人區的林木有自救功能，你就不要杞人憂天了。」

    「自救功能？」謝思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樹木有什麼自救功能，難道它們還會自行滅火？

    老兵沒有回答他，可謝思華驚訝的發現林木間的火苗確實在慢慢衰退。過了大概不到十分鐘，就徹底熄滅了。

    「我們生活在一個奇妙的世界。」老兵看到謝思華目瞪口呆的樣子，打趣道。

    是的，這是一個奇妙的世界，現在的謝思華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他開始感激洪教官把他們這些新兵蛋子帶到這個詭異的地方，否則，他一輩子也不知道世間還有如此奇妙的事。然而，奇妙和危險向來都是相互依存的。這些獵隼豹會不會善罷甘休，還是個未知數。明天的旅程又將如何，誰的心裡都沒有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