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密信 文 / 大白飯(書坊)
夜色將近的時候,帝都的南大門已早早關起,牆頭升起點點篝火,那是軍士們在準備晚餐。
這是兵部的最新規定,帝國最近四處飄搖,許多不安情緒正在滋生,因此帝都四門申時一過就要關閉,連軍士們進餐的地方都要放在城頭。
軍士們大約也察覺到了種種異端,一個個只是悶聲立於牆頭,等待即將出現的變故。
他們看了眼皇宮的方向,那裡的通明殿早早亮起了長明燈,哪怕在這寒冬的傍晚,也讓每個人心裡暖暖的,彷彿看到了希望。
此時,一人執傘,默默走在通往南城門的靖宇大道上,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纖細的身影。
滴雨未下,何故執傘?不少軍士疑惑地看著這兩人,並未打算開門。
那人執傘走到南大門下,城上很快下來一名罵罵咧咧的伍長。未作交談,那人先將手中紙傘收起,露出一張白淨無須的面來。
這似乎是一張充滿某種魔力的臉,罵罵咧咧的伍長一見這張臉就立刻安靜下來,接著二話不說招呼人手趕緊開門。
那人點點頭,撐開傘,繼續執傘前行,很快就消失外城外的茫茫夜雨中。
伍長呆呆佇立許久,這才發現自己後背早已濕透了。
「是……督公大人。」伍長回來後的第一句話就讓詢問的城守嚇了一跳。
幾個新來的兵士倒是好奇,問道:「督公大人是誰,咱們不是歸兵部管嗎?兵部尚書是齊大人才對。」
那城守立即狠狠瞪了新兵一眼,壓低了聲音道:「他、媽、的,都給老子聽好!督公大人掌管督府,兵部都要聽他的!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最好記住,在這帝都裡,咱們除了盡忠天子,還有四家人絕不能惹!」
「執掌督府的田家,虎踞北方的燕王,以沈家為首的老臣黨,以及東宮太子一系,都把招子放亮點,這四家人號稱『天王老子』,惹到這些人,自己小命難保不說,別把老子也搭了進去!」
新兵們聽完城守訓斥,都嚇出一身冷汗,回頭又望了望城下的帝都,不禁兩眼茫然。
驛城與帝都不過三四里路程,出城不久,田儔就看見前方幾處稀稀落落的燈火。
他笑了笑,收起傘,帶著女兒迅速穿過驛城的街道,來到一間平平無奇的磚瓦房前。
這樣的磚瓦平房在帝都十分尋常,驛城裡也有不下百餘處,推門而入,房間內佈置十分簡單,田儔對這裡十分熟悉,逕直朝裡屋走去。
屋子裡並未掌燈,田儔方一駐足,黑漆漆的角落裡突然傳來尖銳的破空聲,聲音由遠及近,狂暴的勁風中還帶著股淡淡的幽香。
好快!
田儔凝目,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力貫雙臂,猛力搓動掌中紙傘,紙傘「嘰」地一聲,急速旋轉的同時,傘緣竟「呼」地一聲,燃燒起來。
間不容髮,他將燃燒的紙傘向前擲去。
暗中人不避不退,只聽「嘶啦」一聲,紙傘被利器強行從中剖開!
火光閃動,照出一張冰冷如霜的女子白皙臉龐。
女子哼了一聲,一掌扇滅火光,未及說話,忽覺背後寒毛直豎。
她當機立斷,橫向旁邊臥倒,避過了來自背後的偷襲。
背後的偷襲者想要趁勢追擊,倒地的女子卻忽地以腳跟為支撐,在地上饒了個圈,滴溜溜來到偷襲者身後。
電光火石間,兩人幾乎同時揮掌,掌緣劃出的弧形碰撞在一起,冷面如霜的女子輕鬆突破對方的弧形,直接拿住了偷襲者的手腕命門。
「如霜仙子留手!」田儔吃了一驚,那名偷襲者正是田七七,她見父親遇襲,也毫不猶豫出手了,卻沒想到此人如此之強,三兩招就將自己鎮壓。
屋裡的一角亮起盞小油燈,靜靜燃燒的火焰照出了這裡的一切。
冷面如霜的女子鬆開被抓住的田七七,默然回到小桌邊坐下,明燈如月,那桌邊竟還坐著另外一名如水般溫柔的女子,是她點的燈。
田儔吸了口氣,拉了拉女兒:「趕快向兩位前輩賠罪!」
田七七卻是努嘴,倔強道:「若非父親囑咐我不可用強,她已是一具屍體。」
田儔面色一變,沒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兒這回竟出言頂撞,卻聽那冷面如霜的女子冷冷道:「看來師兄教出來的人都很自大,剛才你若下殺手,我的確會很麻煩,但,死的還是你。」
田七七面色一變,卻被父親拉住:「這是如水、如霜兩位長老,七七你不得無禮。」
「什麼?」田七七立刻安靜了,無暇的面上閃過絲絲震驚。
三清宗分為清涼宗、清心宗、清淨宗,田七七在少時就被送至清涼宗,而如水、如霜兩人卻是清心宗的長老,地位尊崇,據說還與她所在的清涼宗宗主是師兄妹。
面對這樣的兩個人,田七七縱然再自信,也不敢多說什麼了。
「督公大人一向事務繁忙,為何今日有空來驛城的道場?」如水的女子挑了挑燈,言笑晏晏,與如霜的女子迥然不同。
田儔一拜:「長老約見,不敢不來。」
如水的女子不掩笑意,自始至終都沒有起身的意思,淺笑道:「大人請坐。」
田儔坐下:「不知兩位長老為何親臨道場?」
「我們的來意,大人猜不到麼?」
田儔一歎:「果然是為了此事。最近一段時間,帝都內先後湧入了不少勢力,其中不少還是三清的屬宗或屬地,本公也一直在查他們所為何來,但現在還沒結果。」
如水的女子笑道:「大人不用查了,屬宗屬地的人,都是宗內派來的。」
她說著,自袖中掏出一封書信,放到桌上,燈光下也看不出此信有何異樣,除了封信所印的火漆,竟被人刻意畫成飛鳥模樣。
「大人應該識得這個標記。」
「太子鳴鸞?」田儔眼神一變,抬起頭來看著如水的女子,等她解釋。
「果然是此人。」如水的女子淺淺笑著,打開信箋,將信紙展開舖於桌面上。
信的內容倒是簡單,只有一首詩和一個落款,但如果沈揚在這裡,一定會發現,信的內容竟然和他在滇南時,從葉會身上找到的那封一模一樣!
「嬴女吹玉簫,吟弄天上春。青鸞不獨去,更有攜手人。影滅彩雲斷,遺聲落西京。」
沈揚後來查過,這是一首謫仙詩,名為《鳳凰曲》,但奇怪的是,此詩將原詩的最後一字改去了,顯然別用用意。
田儔有些驚疑不定:「兩位長老,這火漆印記不假,的確是鳴鸞太子的,但他乃是當今聖上的祖父,早已死去近百年了,此印記會不會是有人偽造?」
「你再看看這個落款。」
落款者卻並非鳴鸞太子,而是另一人:夢溪先生。
田儔一看,反而篤定起來,道:「兩位長老,此必為偽造無疑!據我所知,當今並無一人自號夢溪,但歷史上,卻有一位夢溪先生,比鳴鸞太子還要久遠得多,此二人根本不可能還存活世上,不知是何人冒充,有何目的。」
如水的女子搖頭輕笑,卻並不解釋,轉而指著信件:「不知大人對青鸞有何見解?」
田儔愣了愣:「青鸞神鳥,似乎在一些神話傳說中較為常見,屬於鳳凰的嫡系血脈,等等,兩位長老該不會以為這東西真的存在吧?」
「我並未這麼說,只是假設一下,假設青鸞神鳥的確存在,那麼,再看這封信時,大人會不會看出什麼端倪?」
田儔點頭,拿著信喃喃讀了起來,只是讀了幾遍,他忽然面色大變,脫口而出:「青鸞在西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