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破繭化蝶 文 / 大白飯(書坊)
雨勢漸盛,寒水連峰,五峰間不少地方都掛起了飛瀉直下的瀑布,到處迴盪著密集的風雨聲,冷涼而膠著,似要洗淨一切。
雙方的口水戰愈演愈烈,最後還是將葉覽引了出來,而其他峰的人都驚動,葉家老大和老四也匆匆帶人趕來,不少人為了給自家老爺壯聲勢,連丫鬟僕人都叫了過來,片刻功夫,原本寬闊清淨的中峰峰頂上竟聚集了近兩百之數,五峰上的葉家人,算是盡數到齊了。
等到弄清情況後,這些人分成了明顯的三派。
一方是以葉覽、葉山為首,堅決擁護家主葉覽,另一方則以葉子厘和葉眾之妻容氏為首,要求葉覽必須放人,解釋這些天的所作所為。
還有一方,卻是以老大葉一為首,成了中立派。
口水戰演變到後面,不少人真正罵出了火氣,也不知是誰,在雨夜黑暗的掩護下,大吼一聲:「葉覽你為家主,毫無作為,早該換人了!」
此言一出,四周頓時靜了,雨水成片落下,這個地方完全被緊密的秋雨包圍。
葉覽臉色十分難看,想要尋出喊話的人,奈何水聲四濺,葉家人大多手執油傘,雨衣裹身,家主大宅前激起大片大片的水霧,根本看不清。
僅憑直覺,他隱隱鎖定一個方位,沉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莫說我這家主之位根本就是父親所定,不容置疑,就算有問題,你一個客卿難道想替我葉家決斷不成?」
「有何不可?你不過是一個代家主,竟然一坐就是十二年,還不退位,意欲何為?家有家規,家主唯有德守、才行、武力領袖群儕者才有資格,你這十二年,葉家於宗內聲望日下,於滇南偏安一隅,就連兄弟手足亦逼迫陷害,好不容易出一個傑出後輩,你卻出於嫉恨私念,請來昔日叛徒鎮壓,葉家數百年底蘊已被你一人耗盡,你實是葉家罪人!」
這番話說的極為漂亮,乃是臨行前葉子厘準備好的,說話者主動站了出來,竟然是三老爺葉眾如今的妻子容氏。
「是你?」葉覽眉頭一掀,有些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容氏義正言辭:「不錯,葉覽,我丈夫和子厘的父親如今都在你手裡,今日你不僅要將他們放出,還要當著葉家所有人的面,重新選定家主。」
她身後,一名葉家分支的老人也站了出來:「是極是極,老朽雖為葉家分支的人,卻也看不過主家今日的狀況,與老家主在時的鼎盛不可同日而語。如今諸位都在,正好可以商議大事,你若肯就此交出家主令,一切尚可挽回,若不肯,葉家將人心盡失,樹倒猢猻散只是早晚的事。」
這倒是實話,葉當死後,如今的葉家早不復當年盛況,身為主家竟連一名破圓境強者都拿不出來,無疑讓人詬病和不滿,長此以往,那些分支的人必生異心。
短短片刻間,此人言辭鑿鑿,直欲將葉覽逼至絕境,甚至說出家破人亡的話來,讓人震驚,雖說葉家的決策層仍然是主家,但分支的意見不可不考慮。
此時,早有人將四周點上了傘燈,此燈不懼風吹雨打,將這地方照耀的燈火通明,人們的臉上在燈光照耀下泛著詭異的慘白色,表情一覽無遺。
葉覽不愧是久居上位,仍然很冷靜,淡淡道:「看來各位早有準備,那麼依你之見,這家主令給誰好呢?」
這地方立刻為之一靜,幾個方位的人盡皆豎起耳朵等待回答,卻聽一個尖尖的嗓音道:「有一人,孟老家主與他用平輩禮,還是高棉國國師的女婿,最近又傳言是老家主五位子嗣中唯一明悟破圓境的,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馬上知道他說的是誰,紛紛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老大葉一。
葉一愣了下,隨後搖搖頭:「自阿清去後,我已執意醉心武學,不會再過問家事了,當然,若二弟做家主稍有不公,我亦會秉公處理。」
葉覽心中一沉,知道大哥也對自己有了意見,這樣一來,葉家五兄弟已有三人反對自己,但奇怪的是,他的表情仍然很平靜,並無半分焦躁。
他在等人!
看到這一幕,被簇擁保護在人群中的葉子厘頓時醒悟,並且立刻知道那個人是誰,他扭頭四顧,果然,只見西側的索道上,一道白線如匹似練衝了過來,速度極快,破開了夜雨組成的大幕。
「你秉公處理,可曾問過老夫?」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出現,一時間竟蓋過了無邊的雨聲,遠遠只見這人在索道盡頭猛力騰起,直接越過了三丈多高的障礙,「轟」地一聲落在中峰地面上。
此人一出現,那幾名鬧事的葉家人立時面色大變,而葉覽則徹底放下心來。
「大伯,您可算來了,今晚之事,還要請大伯秉公處理。」
來人正是那日的黑衣老者,這段時間他常常在五峰出沒,被一些老人認了出來,連家主都喊他「大伯」,可見其當年身份。
事實上,葉家人都知道幾位老爺名諱,取得是「一覽眾山小」之意,卻鮮有人知道,他們上面還有一代人,名為「會當凌絕頂」。
五兄弟的父親葉當,其實是上一代人裡面的老二,而眼前這名黑衣老者,竟然就是曾經的葉家五兄弟之首、老大葉會。
原本葉會之名早已被葉家許多人忘掉,因為在葉當成名的年代,這個唯一的大哥始終都是他的陪襯,而在葉當做上家主後,葉會也因行為不端被趕出了葉家。
當年事已多半模糊,此刻那位消失的葉會突然出現在眾人眼前,還是讓不少老人心驚。
「是誰說要更換家主,站出來!」老人葉會虎視全場。
這時候,老四葉山哈哈一笑,走到葉覽這邊,手指著容氏等人:「就是他們,全部都是食指峰和無名峰的人,請大伯秉公處理。」
容氏早嚇得花容失色,今晚她能這麼出力,其實是受了葉子厘的好處,後者不僅暗示她說了那段話,還許諾只要人被救出來,必鼎力協助葉眾當家主。
此刻容氏失了主意,連忙看向葉子厘求救,但葉子厘心裡卻想著另外的事:他怎麼還不動手?
與短髮少年沈揚登雲樓一別到現在,起碼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他竟還是沒有一點動手的跡象,難道自己被騙了嗎?
葉子厘大感後悔,暗惱自己不該在那人面前裝大尾巴狼,很多事情都該提前問清楚。
「重吾大師,請幫我拖延一下,我還有後手!」
葉子厘一句話立刻安撫了不少人,連容氏都鬆了口氣,暗道這小子果然有一手,到了這份上居然還有後手。
那重吾大師面色不定,但最後還是咬了咬牙,一步踏出嘿嘿直笑:「久聞滇南葉家『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兩代人傑,卻原來是欺軟怕硬的主。」
他話未說完就覺眼前一暗,頓時大驚失色,緊急朝前灑出一片青光,同時抽身後退。只聽「彭」地一聲巨響,他原先所站位置,已被一隻穿著黑色長靴的大腳狠狠踏中。
大腳的主人「咦」了一聲,捻起地上一枚藍色暗器:「藍盈鏢,東吁小乘宗?」
重吾大師神色一震,沒想到對方瞬間認出了自己來歷,而這一腳雖並未踩到他,卻著實將他鎮住了。
就在這位大師正在打退堂鼓的時候,又一人走了出來,攔在葉會身前。
「葉會,你早非葉家之人,在這裡出手,想再次遭到驅逐嗎?」
葉會冷笑:「驅逐?你一個子侄輩,再敢多一言,連你一同鎮殺!」說完,他看也不看葉一,掄起巴掌扇向前方的重吾大師。
小乘宗的高手憋屈之極,對方全是這種辱人的招數,這一巴掌若被打實了,絕對是丟人丟回東吁國。他橫下心,雙手交叉護在身前,打算硬擋這一擊,然而只聽一聲悶響,另一隻手牢牢攔在扇來的巴掌前。
「葉會,就此打住!」葉一氣度沉凝,再次攔了過來。
葉會縱聲狂笑,只覺眼前的葉一與那位曾經的弟弟竟如此相像,新仇舊恨一齊湧來,他想也不想抽出長刀砍向葉一。
葉一面色不變,知道自己不是對手,索性一心防守,手臂貼著那刀身遊走,任那刀光宣洩,卻始終無法近身。
「葉家兄弟,我來助你!」容氏身後,一名客卿忽然跳上前,劍光霍霍,直取葉會,而那重吾大師也回過神來,鎖鏈呼嘯,同樣攻了上去,三大高手齊上,將葉會包圍了。
「哈哈哈,就憑你們?」葉會發須張揚,氣勢陡然拔高,雨水都無法近身。
這一變化極快,他之前一直藏拙,此刻突然爆發,「砰」、「砰」兩聲,分別轟在容氏那名客卿胸前腹部,後者全無意外飛出,瞬時間就衝出了中峰地面,跌落下去。
「啊!」淒厲而絕望的尖叫聲撕破雨幕,從峰頂一直滑落下去,久久迴盪在五峰之間,此地離地面起碼有兩百丈高,像這樣跌下去,這位已經悟透破點的高手結局可以想到。
「彭!」葉一同樣遭遇了一擊,但明悟破圓的他顯然比那名客卿強多了,手掌畫圓,強行承受了這一擊,但也被擊退了三四丈,胸中氣血翻湧。
瞬間轟殺一人,擊退一人,葉會仰天大笑,返身探出一隻大手,竟一把抓在重吾大師臉上,不由分說,「轟」地一聲按在地上,毫無疑問,這位東吁國小乘宗高手即便頭再硬也不可能硬過地面,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餘者全都驚呆,口中直抽涼氣,彷彿第一次體會到秋雨寒涼的感覺,而打鬥聲一停,這個地方又立刻被雨聲淹沒,血跡也被雨水沖散,只有一具屍體靜靜躺在那裡,體溫猶存。
「你、你竟然已經……」葉一緩過氣來,但全身卻顫抖不停,聲音更是抖得厲害。
唯有黑衣老者葉會傲然一笑:「你是說破繭化蝶嗎?呵呵,可惜了,還差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