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則深秋,山谷寒澗之中,偶有鳥鳴傳來,微寒秋風吹動滿地落葉,窸窸窣窣的聲音空谷悠蕩,寂靜而冷然。
某處山巔,一名少年閉眼佇立,略微淡然的表情,似乎是在感受這天地間的自然氣息。不過若是仔細看去,倒也不難發現,少年那緊閉的嘴角,隱隱有著一抹頹然。
〞為什麼?為什麼我一直停留在這個層次?難道我柳寒,注定逃脫不了下人的身份?〞
緊閉的眼眸豁然睜開,少年緊握的雙拳,突然的砸在一旁冰冷的巨石之上,頓時,鮮血溢流而下。然而少年卻是毫無知覺一般,任憑殷紅的血跡滴落而下,碎成一朵朵小巧的紅色蓮花。
呆立許久之後,少年終於緩緩抬起頭顱,露出一張不算英俊,不過卻也不至於使人心生厭惡的青稚臉龐。資質平庸的事實,宛如一根利刺,一陣一陣刺痛少年那頗為脆弱的內心。讓的少年的嘴角,不斷的輕輕抽搐。
柳寒,落日城三大家族之一慕容家最為低賤的僕人,沒有之一。
彷彿是上天開的玩笑一般。慕容家千百餘位僕人當中,唯獨柳寒的修煉能力最為平庸。加上其母親的低賤身份,哪怕是同樣低人一等的其他奴僕,對柳寒亦是不屑的嘲諷以及尖酸刻薄。不過放在以前,柳寒也沒有在意,畢竟年少老成的他很清楚,這便是命運。
然而這種無所謂的認命思想,卻是因為一個女子的出現,被完全的泯滅了。
這個女子,便是慕容家家主的千金,慕容莞兒。
也許是年少,也許是緣分,慕容莞兒是整個慕容家極少對柳寒沒有任何芥蒂的人。她可以陪他說話,也可以陪他修煉,甚至於可以為柳寒的不公命運而進行辯解。每次看到這個慕容家最為璀璨的明珠,柳寒的心中,總是一陣陣溫熱的暖流。他可以看得出少女對他並不是憐憫,而是最初的善良以及一種難以言狀的淡淡情愫。
〞她是喜歡我嗎?〞柳寒心中竊喜,不過卻又一陣失落。慕容莞兒如今十四歲,卻已經凝結出魂鏡,為三階靈徒。然而自己依然是一個卑微的四階修靈者。論天資,兩人根本是天壤之別。要想和慕容莞兒在一起,完全就是一個笑話。
因為如此,柳寒開始拚命修煉,從某個奴僕枕下偷出的一本髒兮兮的養生功法開始,柳寒偷偷修煉過的功法不少於二十種。然而大都成效甚微,一來是功法等級實在太爛,二來便是柳寒那捉襟見肘的修煉天賦,實在難以上得了檯面。
〞或許人命賤,資歷也便是天注定般,一樣的低等。〞
頹喪的搖了搖頭,柳寒嘴角勾勒出一絲自嘲的笑意,苦澀的表情,卻是讓人不自覺的為之遺憾。他默默的看著自己無力的雙手,歎了口氣,隨即木然的離開山巔。
然而就在柳寒身影消失之後,這寂靜而深沉的山巒之巔,卻是猛然響起一道若有若無的驚咦之聲,聲音低沉厚重,宛如一道悶雷,很難聽得真切。隨後一道虛幻人影,竟是詭異的浮現在柳寒原先呆過的位置。
「嘿嘿,是一塊千年不遇的好材料。尤其是那個藏氣之所,難不成是那種體質?竟然連我,都沒辦法徹底看透。」虛幻人影嘖嘖驚歎,一雙深邃的瞳孔,驟然閃過一道火熱的精芒。
從山巔走下,天色已略微黯淡,柳寒抬頭,視線不遠處,便是那慕容家繁華的燈火。此刻天氣涼爽,慕容家結束一日的修煉,眾人放鬆精神,群娛群樂。笑聲嘈雜,熱鬧非凡。
柳寒歎了口氣,這種生活他絲毫不去奢想。而後他躡手躡腳的從一處矮牆翻身而進,想要悄悄潛回自己的房間。柳寒深知慕容家家僕是不允許擅自離開家族的,否則會受到家規處罰。因而柳寒離開之時,總是會掂量好時間,否則稍微遲一點都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就在柳寒腳掌剛欲踏入茅屋之時,一道強烈的戾氣卻突然朝他侵襲而來,柳寒心頭一驚,來不及看清那戾氣來源便要關閉木門。然而那戾氣比他更快,在柳寒木門尚未關閉之時,一道夾雜著勁風的黑影猛然朝他射了過來,重重的打在柳寒的臉龐之上。柳寒措手不及,嘴角直接腫了一塊,凝神一看,那攻擊之物竟只是一塊小小的黑色石子。
柳寒摀住嘴巴,絲絲血跡從指縫滲了出來,幸虧方纔他咬著自己的舌頭,不然此刻他的牙齒早就被打碎了幾顆。
〞身為慕容家家奴,竟然擅自離開家族。這是族規明令禁止之事,難道你不知道?〞
戾氣緩緩擴散而開,充斥了整個屋子,柳寒被這股氣勢壓制,艱難的咬牙抬起臉龐,旋即便是看到一位面容冷然的少年。
少年年方十五左右,和柳寒相差無幾。白皙的臉龐有著幾絲淡淡的剛戾之色,表情冷淡至極。眼神之中,隱隱有著幾道電光浮現,稍縱即逝。他便是慕容家大長老的長子,慕容離。
目光嘲弄的一掃癱倒在地的柳寒,慕容離負手而立,面對這個廢物,他甚至於不必動手,光憑自身魂鏡之內的威壓便足已將他擊潰。
柳寒重重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鮮血,意識略有些模糊。對於實力遠過於他的慕容離,柳寒的確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俾倪的眼神從呼吸無力的柳寒身上剮過,慕容離諷刺的抽了抽嘴角,稍稍收斂了自己的威壓,居高臨下的看著柳寒,冷笑道:〞你個廢物,難道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每日的小動作麼?奴才就是奴才,行為也像隻老鼠,偷偷摸摸。難怪和你那下賤的母親一個德性。一輩子只能寄人籬下。〞
聞言,柳寒身子微微一顫,殘留著一絲血跡的嘴巴輕輕抽動,齒縫之中,有氣無力的擠出兩個字眼。
〞小人。〞
臉龐的笑意緩緩收斂,慕容離臉色陰沉,伸手抓起柳寒,森然道:〞若不是怕家主怪罪,我慕容離早將你這條狗逐出家門了。哪還容得下你每日與小姐走的那麼親近?告訴你,狗就是狗,主子就是主子,如果亂了分寸,可是會死人的。〞
目光模糊的看了看暴跳如雷的慕容離,柳寒搖了搖頭,卻沒了說話的力氣。他怎能不知,這慕容離心中對慕容莞兒有著幾分眷戀,自然看不慣別人和慕容莞兒靠得太近。更何況自己的身份還是個卑微的下人,這種反差,當然是讓的慕容離那嫉妒的內心,更加膨脹。
〞少爺。那些僕人快回來了,您的身份如此尊貴,實在不適合出現在此地。您還是先回去的好。〞就在這時,另外一名奴僕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幸災樂禍的看了看被慕容離牽制的柳寒,旋即陰測測笑了一聲,恭維道:〞這個傢伙在我們這些下人之中,資質都是數一數二的爛。對於這貨色,動用家規都顯得多餘,更何勞少爺親自動手。〞
眉尖一挑,慕容離當然聽得出這句話的深層意思,而後他隨手將柳寒拋出去,扭頭看著那個僕人,刻意壓低的聲音,卻是透露出一抹惡毒與恨意。
〞別把他打死。〞
〞是。〞奴僕欠身下去,在恭敬應聲的同時,嘴角還有著一絲得意的冷笑。
揮了揮袖袍,慕容離冷哼一聲,隨後也不顧癱在牆角昏迷過去的柳寒,逕直朝著門外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