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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宿怨 文 / 庚辛(書坊)

    吳敵出生的時候正是一年之中陰氣最盛的七月半子時,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這個時辰出生的人應證了一句話,七月半,鬼亂竄,生人勿出門,鬼人要喚魂!

    手捧著羸弱的吳敵,吳家老漢吳蓬勃一臉苦悶,完全沒有喜得貴子的喜悅,為何?因為這裡面有一個關於吳家的秘聞,注定了這個家族的命運,輝煌過後要出此一人作為災難的降解之人,完成一場宿怨。

    追根溯源,這個秘聞還要算到吳敵的太爺爺吳光南那一輩。

    清朝晚年,吳光南是湘南郡寶慶縣的舉人,在那個年代,舉人都是有地位身份的人,吃皇糧不說,運氣來了,還能夠遞補縣太爺離任後的空缺,成為手握權柄的一方霸主。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沒錢的想要有錢,有錢的除了更想有錢外,便是掌權,光耀門庭,吳光南便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早就聽聞一個傳言,那就是他所在的縣城是一方難得的風水寶地,此地人才輩出,獨領風騷,寶地之間更有一處上好佳穴:蓮花穴。

    北宋年間大名鼎鼎的平金將軍吳永銘,便是宋徽宗的應夢賢臣,可惜吳永銘有唐朝薛仁貴的英勇,卻沒有薛仁貴那樣的大富大貴命,在解救宋徽宗的戰役之中,先於宋徽宗找到他前陣亡,歿後便埋葬在這縣城鄉下之中。

    曾有厲害的地師說過,此地依山傍水,龜蛇二將靈山守水口,山間鬱鬱蔥蔥樹木成蔭,靈氣十足,達官貴人路過,必將下馬駐足眺望,以此沾點靈氣,逝者葬下真穴之後後代必當飛黃騰達,赫赫威名四海騰,吳詠銘將軍的墓地雖然位置不錯,卻是葬在偏穴上,正是應正了一句話:佳穴本天成,一切只待有緣有德者居之。

    吳光南深信已然,把地師請來,好茶好飯供著,並且根據他的指點專門花巨資在吳永銘將軍墓地不遠處,購置了一幢帶有院圍的復合院落,分上下兩層,又把新居週遭的六十畝田地全部買下做起了大地主,平時樂善好施,倒也過得風生水起。

    五年時間彈指即過,吳光南一家倒是越來越富足,成了遠近聞名的大善人,逢人說他三分好,只是他對這種富足並不滿足,因為按照當時的禮制以及社會地位排名來講,士農工商,地主算農,終究排在士後,差之毫釐,失之千里,這種落差感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然成了他心中的一個詬病,終究難以釋懷。

    又過了三年,吳光南幾乎已經失去了信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可能依舊不夠大德,承受不起這起蓮花地的福祿,便漸漸釋懷,忘了此事,不料在第二年,吳光南可能是德滿功成,迎來了這片蓮花真地。

    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光,夜深人靜,處於睡眠之中吳光南忽然聽到對面山間猛獸吼叫,如雷鳴咆哮,震人心魄,透過窗戶湖的那層薄紙,隱約可見對面山間白光閃耀,如同日月星辰。

    他跳起來戳過糊在窗戶的薄紙望去,只見對面臥牛山的牛腹處開出了一朵蓮花,在山腹之間閃爍,如同天上繁星墜落一般,敢與日月爭輝,從頭到尾散發一種祥和的氣息,如禪意誨人,牽引著人止不住的想要過去查探究竟。

    見到此番情景,吳光南睡意盡去,心想這個地師果然厲害,這蓮花地終於出現,當即穿起衣服,摸著黑朝著對面臥牛山跑去。

    不多時,吳光南便來到蓮花盛開之地,只見稍稍有些陡峭的山地之間升騰起一朵大大的蓮花,十八瓣花葉,花葉鑲著碧綠金邊,葉肉上則透露出點點血紅,好個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煞是好看,可奇怪的是這蓮花卻無心,倒是顯得殘缺了。

    吳光南不懂風水這一套,更不知道殘缺了蓮心代表了什麼,這個時候他激動得很,心想這蓮花地等了八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哪管那麼多,當下便折下一根樹枝插在了蓮花中心。

    說來也奇怪,這一枝插下去,蓮花如同覆水回收一般,眨眼之間沒入了樹枝新開出的洞口中,山間的獸吼聲曳然停止。

    寶地就是寶地,此番異響說明了它的不一般,吳光南心花怒放,回去後徹夜未眠,把這個秘密給守在了心底誰也沒告訴,天明的時候便打發自己的大兒子吳佟光去山間放牛佔著這個地盤,自己則親自去請當年指點他的地師前來相地。

    八年已過,當年的地師已經七十有餘,身體也沒有以前硬朗,雙眼無神,黝黑的肌膚暗淡無光,已經到了黃土埋脖子的時光,他站在山腹間,朝著此地的來龍、來水、護砂、名堂、朝向望了望,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話。

    「吳舉人,觀此地後山連綿起伏來龍有勢,左右護砂如抱臂彎,名堂如案台,朝山如筆架,來水彎曲沒於右護砂,真乃福地,我命不久已,便為你點此地真穴,擇吉時吉日遷骨,後代必當出官、商界精英人士,只是…」

    吳光南聽不懂那些風水術語,卻聽得懂後代能出什麼人,見地師故意不把話說完,以為他要錢財,便掏出了一錠十兩銀子遞給地師,連說事成之後必定重謝,不料地師並未接過,而是問道:「吳舉人,我且問你,昨夜你見此蓮花之時,是否察覺蓮花無心?」

    吳光南當場就怔在原地,心想這地師也太厲害了,連這都能看出來,臉上便越發的恭敬,說道:「不錯」。

    「哎,時也,命也」,地師搖搖頭說道:「你有兩子,大子生性頑劣、不聽教化,屬冥頑不靈之人,二子則聰穎好學、知書達理、人見人誇,是否?」

    「不錯,地師真乃在世神仙啊」,吳光南當即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他的大兒子確實如此,二子吳佟明自打出生起便放置在湘沙郡城之中,從未接來鄉下,這老地師不可能知道得那麼清楚,說得完全無誤。

    「這就對了,天機本不可洩露,見你這些年樂善好施,積了大德,我便洩露給你,權當成全你一場造化吧,」地師道:「你看此地案山似筆架,可左峰落空亡,乃一個瑕疵不祥也,按理這樣的大福地不應該由此徵兆,唯一的可能便是,這旁邊三步處必有前人葬於此處,緊挨真穴,沾了靈氣,壞了蓮心,斷了這大福地的部分機緣,你二公子日後將享盡榮華富貴,大公子則顛三倒四,一個活脫脫的二流子命,你要想清楚了,葬還是不葬,權憑你的意思」。

    「這…」,吳光南聽地師這麼一說,也有些難辦了,為人父母,不就是希望死後求塊福地蔭及子孫嗎?兩個兒子都是寶,不管好還是壞,都想能罩著便罩著。

    平時,吳光南也信奉一些道家佛宗彌補之道,心知這老地師這麼厲害,肯定有化解之法,便問:「老先生,你且幫幫我吧,花多少錢我都願意,大子不求富貴加身,但求平平安安」。

    「你到是不貪心,這事與錢無關」,地師掃了一眼吳光南,道:「諒你為人不錯,我便指點你一番,第一,此地只葬一人,不可再葬,第二,你大子需嚴加管教,不可為非作歹,我時日不多,便耗掉這條性命幫你彌補一番,算是積個陰德,第三,你吳家發達之後切記不可忘本需樂善好施,以後不管經歷什麼樣的動盪歲月都不可來挖這祖墳,不然靈氣一洩,大禍將至,直至出一會元節鬼君方可結束這一切,切記切記」。

    老地師叮囑完吳光南以後便著手操辦此事,替吳家選了個黃道吉日,把祖先的遺骸遷至此處並做了一場法事做彌補。

    不久後,老地師便離世,吳家果然如同老地師所預料的那番開始真正發跡,二子吳佟明後來聰穎好學,為人謙誠,在國共合作期間考入南京軍工大學,進修化學專業,後至重慶兵工廠專替蔣介石製造槍械炮彈,成為了名極一時的兵器專家,官至陸軍少將。

    後來因其不爽蔣介石當政,官僚當道,便辭官回鄉創業,創辦的鐵廠製造的生鐵盛銷東南亞地區,直至全國解放之後,通過公私合營的方式把這鐵廠捐獻給了國家,官袍加身,成了湘南省重工業廳廳級幹部,省人大代表,他秉承家訓,大施仁義,成就了一番美名。

    大子吳佟光雖混跡鄉間沒有作為,可靠著父親的訓斥以及祖蔭的庇佑也過得平平安安,後來通過弟弟的關係吃上了公家飯,有了依靠。

    後代子孫聰穎俊秀,一家富貴有餘,走到哪裡都有人鞍前馬後。

    可惜天公不作美,那場史無前例的大革命蜂擁而至,吳家人被打成了資本主義,二子吳佟明那一脈子孫遠在他鄉並未顧及鄉間之事,受的磨難倒也不多,而大子這一脈則受到牽連,被貶鄉間不說,更是打成了牛鬼蛇神,關進了牛棚之中。

    其中有子孫想不開便覺得是祖墳出了問題,不顧祖訓挖開了那口蓮花地,這一挖可就不得了,當場墳塋裡血水直流,沒過三尺,沖天的靈氣四處散瀉,風水算是敗了,吳家因此中落,多數人死於非命,等過了那場大革命之後殘留下來的便是身患隱疾之人,過得並不如意,居無定所。

    而吳敵的父親吳蓬勃便是大子吳佟光這一脈孫輩,後來靠著二叔爺的餘蔭進城當了工人,生活上總算有了保障,這才有了吳敵。

    可也不料,當年的地師先生的話靈驗了,吳家還真出了吳敵這麼個七月半的鬼君來,一切都是注定的宿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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