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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六十章 大業十四年 文 / 庚新

    第六十章大業十四年

    一夜春風,消融了戶外冰天雪地。

    鞏縣,也迎來了生機盎然的早春……樹木伸出翠綠的嫩芽,和著春風,在原野上快樂舞動。

    二月裡,煙波細雨隨風入夜,滋潤肥沃土地。

    李言慶坐在後湖畔的涼亭裡面,看著那雨水順著亭脊低落在地上,秀氣的臉上也露出燦爛笑容。

    琴韻悠悠,裴翠雲奏響一曲幽蘭操。

    朵朵、無垢坐在一旁,笑嘻嘻擊掌相合。小念一襲青衫,跪坐一旁,碾茶沸水。琴聲,茶韻,與那風聲,雨聲相合,更使得這後湖畔,充滿情趣。

    「養真,有許久未聞你賦詩,如此好雨,何不賦詩以助雅興?」

    說出這番話的人,除裴翠雲再無旁人。

    一代才女,如今已為人婦,然則對詩詞的偏好,卻從未減弱。相反,她對文章詩詞的造詣,比之當年更深。以至於每次和她交談時,言慶都會表示壓力很大。琴棋書畫,無所不精……若非李言慶憑藉著穿越的優勢,偶爾應景賦詩的話,只怕任何人和她在一起,都會慚愧。

    事實上,言慶也很慚愧。

    不過翠雲已很少再強迫他賦詩,自成親那日連做三首催妝詩後,裴翠雲心滿意足了很久。

    可越是如此,每每翠雲提出讓言慶做應景詩的時候,言慶都會感到頭疼。

    無垢立刻撫掌稱善,在言慶身邊坐下,瞪大一雙水汪汪的明眸,似乎頗為好奇,言慶會做出怎樣的詩詞。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言慶思忖片刻,盜用了《春夜喜雨》。只是這一首詩,上半闕倒是應景,下半闕……

    裴翠雲等人都精通歌賦,即便是小念,也能把當年言慶所做的『鵝鵝鵝,曲項向天歌』背個滾瓜爛熟。所以,眾人很清楚的覺察到,言慶這一首詩,尚未結束,意猶未盡。所以四女都未出聲,只是靜靜的看著言慶,等待著更為精彩的詩篇。可是在言慶而言,卻不免有些頭疼。

    「野徑雲俱黑,後湖獨火明。曉看紅濕處,花重闕鞏城。」

    後湖湖畔,廳中燭火獨明。

    而鞏縣,在商朝時有名闕鞏,於景致而言,倒也算是妥帖,只是於平仄來說,卻似乎有些不妥。

    果然,裴翠雲說:「夫君前半闕乃少有佳句,只是和後半闕似乎有些不合。」

    當然不合了!

    李言慶笑道:「匆忙間那想的出佳句,也只有半闕詩興,後面的確有些牽強。」

    「哥哥莫非有心事?」

    無垢開口問道。

    「心事倒是說不上,不過總難以靜下心來。」

    裴翠雲一笑,「想必是那李王之爭,令夫君難以心安吧。」

    「是啊,是啊……」

    言慶忙不迭的點頭,側身枕在無垢的腿上,閉上了眼睛。裴翠雲的說法,正可解去他心中的尷尬,但同時,也是事實。自十二月李言慶遷八千家偃師百姓入住鞏縣以後,李密佔居鞏縣,頻頻與王世充發生衝突。王世充人是個野心家,同時也熟讀兵書,深知偃師的重要性。

    他有一個難能可貴的品質,那就是百折不撓。

    說難聽點,就是臉皮厚……十二月十三日,與李密首戰,幾乎全軍覆沒。不十日,王世充就在此揮兵東進,與李密展開了更加激烈的鏖戰。一個是誓要守住偃師,為他日攻取東都而做準備;一個是拚死要奪回偃師,以保證東都的安全。兩方大軍,以石林山為主戰場,展開了反覆爭奪,可謂寸土必爭。一場大戰,足足持續了十餘日,最終李密和王世充,暫時收兵。

    而在這十餘日的光景裡,李言慶也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他從洛口倉抽調出八千兵馬,駐守黑石關,然後又調派一萬人,屯紮在牛渚口。以薛收羅士信為主帥,進可入主三鎮,退可依靠雄關。北進,則可跨河而擊河內,南下,護佑滎陽諸縣。

    如此兵力部署,也使得整個冬季,東線無戰事。

    李公逸同樣不敢輕舉妄動,辛文禮坐鎮滎澤,擺下了嚴密防禦。

    李密和王世充似也覺察到了李言慶的意圖,不得不暫時收兵。李言慶太壞了!他扔出來一個偃師,使得李王不得不戰。他則坐鎮滎陽,安心發展壯大。待李王打得頭破血流時,他坐收漁人之利。

    李密和王世充都不是傻子,雖則偃師極為重要,可他們對言慶的忌憚,同樣很深。

    兩人不得不暫時收兵,想要思考出對付李言慶的方法,然後再做較量。畢竟李言慶的存在,讓他二人都如鯁在噎。不管是李密還是王世充,在交鋒的同時,必須要關中滎陽的舉措。

    李言慶越是不動,他二人就越是心驚肉跳。

    特別是李密,跨邙嶺入河洛而戰,等同於他的糧道被李言慶控制在手裡。畢竟,每次從邙嶺運送輜重,所費代價巨大。一俟言慶和王世充聯手,把邙嶺小道封鎖,他就等同於孤軍奮戰。

    當然了,李密可以退兵!

    但問題在於,他又豈能捨得放棄偃師?

    好不容易得來了一個橋頭堡,平白放棄的話,不曉得何時才能獲取。如果按照正常手段,李密應該是先打滎陽,再取偃師。歷史上他也的確是這麼做……只是現在,那滎陽郡多了一個李言慶,把滎陽打造的好像一個蜷縮在一起的刺蝟,讓李密無從下口,也就格外痛苦。

    強攻滎陽?

    勝負尚在兩可之間。

    就算他攻破了滎陽郡,同樣會損失慘重,到時候面臨王世充的威脅。

    那麼,如何才能保證偃師的糧道通暢?也就成為李密當務之急,必須要解決的問題。王世充的情況比李密強一些,至少他佔據了道義上的制高點。挾天子以令諸侯,可以讓王世充減少很多麻煩。毫無疑問,他可以去強攻滎陽郡。沒想到李言慶來了個二桃殺三士,拋出偃師縣,任由他和李密爭奪。這樣一來,王世充就只有兩條路。要麼死拼李密,而後和李言慶決戰;要麼和李密聯手,一起對付李言慶。

    前一條路,代價太大,王世充未必能夠承受。

    哪怕他戰勝了言慶和李密,可別忘了那關中的李淵,也在虎視眈眈。

    而後一個辦法,倒是有可造作性。問題在於,李密還能接受他的條件嗎?另外,王世充剛以勾結李密而誅殺了盧楚、元文都等洛陽『七貴』,而今就與李密聯手,對付滎陽李言慶,這勢必會引起洛陽人巨大的反彈。他站住了腳跟,但還沒有站穩腳跟。冒然和李密聯合,其弊大於利啊!

    兩人收兵,並不代表著事態平息。

    相反,由於李王兩人收兵停戰,給李言慶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李王二人,都不是那種好對付的主兒。別看言慶此前佔了好大的便宜,可實際上呢?李密和王世充同樣沒少得逞。李密夢想奪取東都,於是他得了偃師。不但使其在瓦崗軍的地位聲望驟增,還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各路首領對他的不滿;王世充就更得意了!挾天子以令諸侯,天底下還能有什麼比這更大的名目嗎?至少在中原地區,王世充可說是想打誰就打誰。

    而言慶呢,表面上大獲全勝。

    可實際上呢?

    他到現在,連一個完整的滎陽郡都控制不了。

    別人如何稱讚他無所謂,可言慶自己心裡卻很清楚。所謂的李無敵,其實是一個很空洞的名號。

    他勝仗越多,壓力就越大。

    若有一日,他一旦失敗,那無敵的光環消失之後,必然會給滎陽郡,帶來無法想像的劇烈動盪。

    也正因為這樣,李言慶才比從前,更加小心……

    他心裡的這些心事,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哪怕是裴翠雲四女。當他迎接裴仁基一家返回滎陽之後,甚至大張旗鼓的迎納妾室,把毛小念收入房中。其實,也是為了做一個姿態,讓滎陽百姓,讓鞏縣百姓,可以過一個平平安安的新年。至於新的一年到來後,會是什麼模樣?

    言慶自己,也不清爽。

    枕在無垢的腿上,鼻端縈繞著那如蘭似麝,淡淡體香。

    耳聽亭外淅淅瀝瀝的雨絲,擊打在涼亭頂的細密聲音,言慶的心靈,極為難得的獲取了些許平靜。

    他睡著了!

    「小妖的壓力太大了。」

    朵朵不是個愛說話的女孩子,至少對別人,她不喜歡多說。

    「是啊,公公也是的,把這麼一大攤子的事情丟給養真,這一去長安,連一點音訊都沒有,著實不應該。」

    裴翠雲也有些不太高興。

    這亭中的四女,已大都知道了李言慶的真實身份。

    既然已經成親,言慶自然不可能再隱瞞下去,那不符合他的個性。不過他說出這件事的時候,裴翠雲都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訝。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另一方面,裴翠雲也隱隱看出了些許端倪。畢竟言慶對李孝基的態度,與普通的師生太不一樣。準確的說,那不像是師生才有的感情。

    李言慶長的的確是隨母親,可若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一些李孝基的輪廓。

    裴翠雲說:「聽說李家已經奪取了長安,又是頒布律法,又是招兵買馬。可是卻沒有給過養真半點支持。」

    「李家對哥哥不好!」

    無垢也嘀咕起來。

    毛小念對此,深以為然。

    不過礙於自己的身份,她無法說出口,只能連連點頭。

    「新年來了……可是我卻覺得,養真更累了!」

    「大姐姐,要不咱們寫信給公公,讓他能給哥哥一些幫助?你看,哥哥說著話,就睡著了。」

    「只怕長安能給小妖的幫助,杯水車薪。

    與其那樣的話,還不如讓小妖獨攬狂瀾……派些個人來這邊指手畫腳,那小妖豈不是更累?」

    想想似乎也是這個道理。

    此前柴青離開之後,李家一直沒有做出反應。

    但可以猜到,若李家真派人過來,那一定是個有份量的人物。否則再鬧出柴青那樣的事情,豈不是兩邊都會難看?要真如此的話,還真不如讓言慶一個人在這裡撐著,至少沒有約束。

    四個女子,一邊聊天,一邊喝著茶水。

    不知不覺間,雨停了……

    從花園小徑中,急匆匆跑來一人,快如鬼魅一般。

    來到亭外,那人止住腳步。四女看去,倒也沒有太見外。

    「沈大哥,你怎麼來了?」

    沈光神色凝重,輕聲道:「柴縣令有緊急公文,要立刻呈報主公。」

    「沈大哥,小妖才剛睡著一會兒……他這些日子,幾乎每天都是睡一兩個時辰。若無太大事情,讓他多睡一會兒再說吧。」

    「這事情真的很大!」

    沈光苦笑一聲,壓低聲音道:「江都傳訊,宇文化及於正月弒太上皇於江都宮,如今已起兵造反。」

    裴翠雲四女乍聞這一消息,驚得是目瞪口呆。

    這時候,言慶突然一動,睜開了眼睛。只見他翻身坐起,凝視沈光道:「宇文化及,果真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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