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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百九十四章 直如弦,死道邊,彎如鉤,反封候! 文 / 小樓明月

    第四百九十四章直如弦,死道邊,彎如鉤,反封候!

    聽完胤礽的判斷,容若如醍醐灌頂,心中對這閹人的心計這才開始真正重視起來。

    是的,鄔思道先生是善於揣摩帝王心術,可他卻是以人臣身份由下而上地仰望著尋蛛絲馬跡,望著的是皇帝和重臣幾人,其他的朝局方面僅僅是用於揣摩的佐證而已。而胤礽本身就是準備當皇帝的人,從小所受的教育,那就是要站著頂尖的高度,向下鳥瞰整個國政朝局,視角不同,自然有些鄔思道未必能看出來的,胤礽卻能夠看得出來。

    這一點,恐怕舉世芸芸眾生,也只有康熙和他兩人有此敏銳了。但康熙和胤礽的身份又自有所不同,畢竟,他是no1,當乾剛獨斷的皇帝實在太久了,是個人都會驕傲,又哪裡能有胤礽那樣時刻惕惕然如履薄冰的恐懼心理,所以在有些方面,優渥的康熙手握頂天權力,不會如廢太子那般下心勁苦思,或者說,輕視了些他的臣子們!

    但現在康熙知道了,立刻就顯示出了胤礽遠遠沒有學到家的治國本事,「容若等下去傳旨,著和碩理親王胤礽,即日起掌管刑部!胤礽,背後的指示者,居然誣陷你,害得朕為了保全你才囚禁了幾天,這個仇,你去報吧。記住,找出背後的策劃者,以及勾引逼迫八阿哥的骨幹之幫兇。哼哼,天下烏鴉的屁股都不乾淨,治亂世需用重典,治腐儒莫若酷吏!」

    治腐儒莫若酷吏?胤礽大為興奮,說老實話,注定不能當皇帝的他,天底下如果還有一種欲壑,能稍微安慰下他丟失的性慾,那就只有決人生死的「刑獄」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三木之下,何索不得?心領神會的胤礽高聲拜謝父皇的解放恩典,嗚咽了半天後,方才感佩涕淚地辭了出去,心中卻是可以肯定一條,自己這「沒有春天」的人來了,被懷疑的人,估計也將「殘紅映翠春去早」。

    容若所站立的方位,是能看到胤礽離去時猙獰面孔的,心中十分擔心康熙放出的這條惡狗尾大不掉,以至於當東廠當上了癮,日後搞到凌嘯的頭上來。容若正神思不屬間,就只聽康熙喃喃道出的一句話,讓他百般疑惑,「防陰人,也莫如酷吏啊!」

    這疑惑,久久地存於容若的心中。

    直到他回到明府家中,也是依然沒有派遣出心間,倒是在依照康熙的交待去探視父親身體的時候,他的這種心神恍惚,才被老父親明珠所發現。

    明珠的身子骨已經很不中用了,前年的那場中風後,雖是沒有造成偏癱,可左邊身子卻有些半身不遂了,加上離開權力中心後的落寞,衰老得越發乾枯,大多數時候都是不癱而臥,數著日子罷了。但這並不妨礙他的頭腦還能轉動,聽完兒子的請教之後,明珠長歎一聲。

    「唉,老大啊,得虧你一直以來很是恬淡於權力,老老實實當個侍衛,不然的話,要是依仗公主之子的身份去爭權奪利,只怕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皇上讓胤礽去整老八,固然是因為那邊的人也精明如鬼魅,需要胤礽這樣的狠角色、陰角色去對付,可另一方面,酷吏還會有一個作用,那就是日後百官被胤礽整得呱呱叫苦之後,用來懲罰,用來殺的,便於皇上收拾人心啊!所以說,皇帝永遠都是造命的人,他可以派出像胤礽這樣的瘟神來震懾百官,也可以最後剷除瘟神來賜福百官……莊子說路邊的樹不成材,就不會被砍!你以後要記住,永遠不要擔大擔子,也不要露出你的一些小聰明,這才是保家安身的正道。明白嗎?不明白的話,就給阿瑪辭官回家!」

    容若心中震駭地望著一樣精明如鬼魅的父親……這是個什麼世道啊都?但他知道父親是在為他著想,畢竟感情太豐富的自己,用真性情當個詞人很好,擔當個勾心鬥角的官僚,真性情那可就很是糟糕的。不過,容若能放得下凌嘯,讓他一個人去獨力面對嗎?上陣父子兵打虎還親兄弟呢,容若自認做不到!

    看見大兒子長久不語,當了二十年宰相的明珠,一望即知他的心思,渾渾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怒色,冷哼一聲,「你是不是在擔心凌嘯?是的話,老子就告訴你,你不拖累他就是好的,談到幫忙,他現在還不需要你去幫他保駕護航呢,因為凌嘯從頭到尾就不是個仁人志士!」

    容若大吃一驚於父親的論斷,急忙追問道,「不會吧,阿瑪,凌嘯弟弟這傢伙不安於富貴,致力於國家富強,這還不算仁人志士?」

    「……咳咳咳咳……扶老子起來!」

    明珠今天被生性純善的兒子氣得不輕,索性坐起身,拼盡所有得精力為他剖析,「我的兒啊,仁人志士都是直人,就是用來被我這樣的奸宰相去誣陷,去打擊,去排擠和陷害的!《後漢書》說:直如弦,死道邊,彎如鉤,反封候_……你想想,凌嘯以異姓封了一等一的王爺,比那侯爺不知道尊貴了多少倍,也就是說,他肚子裡面的花花腸子,早就不僅僅是彎鉤那麼彎了,你還為他擔心?他還需要你在這方面去為他保駕護航?!」

    容若聽得直苦笑,父親這是在誇凌嘯還是在罵凌嘯?不過,老爺子自己都承認是奸相了,凌嘯又是公認的流毒駙馬,這也是事實,而且老爹的意思其實還是對凌嘯骨子裡面推崇的,這就無需苛責,容若當然就無法和明珠辯駁了。他只好將康熙和凌嘯還會有大動作,所謂科舉改革不過是頭道菜而已,日後的朝廷必將壁壘森嚴成兩派的事情說了,昂然道出,自己必將和凌嘯站在一起的立場。

    對大兒子的決定,明珠是徹底的無語了,半晌才明白過來,眼淚都出來了……原來兒子才是會死在路邊的仁人志士……嗚嗚嗚……兒啊,你幹嘛就沒有繼承些老父的奸詐,學一點點也好啊……想不到我奸詐一生,居然生出個正人兒子,這要是被人知道,會笑話我的!

    但無可否認,爹娘疼的頭生子,明珠一直以容若為傲,不得不為他繼續指點,哀哀地握住兒子的手,「容若,你是老大,以後明府的重擔壓在你身上,今天我說的話你一定用心細品……如果,你一定要和凌嘯在新派的同一陣線,記住,那就要當新派中僅次凌嘯的領袖人物!」

    見並不同意自己和凌嘯攪和的父親,突然一下子說出這樣的話來,容若不由得一愣,卻聽老父親道,「唉,有時候,世人只曉得槍打出頭鳥,卻並不知道鳥唯有出了頭,才會有人幫他去擋槍子啊。你記住,臂膀和羽翼永遠是被敵人用來折斷,唯有成為一個象徵性的首腦,才會有人拚死來護!」

    容若聽著父親這全心為他個人考慮的話語,知道這就是男人深沉的父愛,也忍不住動容細品,越品越覺得父親把很多個人安危的事情真揣摩得爐火純青了,流著淚點頭答應了明珠的話,「阿瑪,孩兒知道了,您這就好生休息吧,晚上的盛筵,就不要去了。」

    明珠今天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其實早就累乏的想要睡過去,但他深知腦力耗損過多,一睡過去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關鍵時刻不得不交待一下,免得兒子們行差踏錯,遂搖搖頭對丫鬟們說道,「去,你們去把小少爺也叫來。」

    揆敘來得很快。

    他從庶常院散衙回來準備過年的,忽聽到老爺子叫喚,滿臉都是疑問地進來,一看大哥淚流滿面跪在床前,老父滿臉都是疲憊之色,剛要問話,卻聽明珠一句話差點沒有把他驚嚇得昏過去,「揆敘,你完了,起碼有二十年不得志的時間,甚至更久,如果熬的住,就繼續跟著八爺他們廝混,如果不行,阿瑪將把所有家產都給你,去吃喝嫖賭縱情娛樂吧,不要再和政治沾邊了!」

    幾十萬家產全給自己用於吃喝嫖賭,可以讓人幸福得像是哼哼的豬,而且是標準的種豬!但揆敘卻不是豬,他憑借自身舞文弄墨的本事,憑借父兄的功業,仕途上已經是少年得志了,當個種豬豈是他的抱負?

    他還以為,自己前兩天偷偷嫖妓的事情被父兄知道了嚇唬他的,連忙自己跪了直陳將痛改前非,卻絕對不肯脫離政治。明珠的臉色卻十分堅決,「阿瑪是為你好,正是看得出你不甘二十年寂寞,所以才這樣說。你想必也知道了朝廷紛爭將起的事情吧,好,要是你堅決不同意,那為父就只有將你逐出納蘭族了!」

    暈死,這是怎麼回事?自己恭敬哥哥、孝順父母,沒做錯什麼啊,即使和哥哥政見不同,可當日勤王軍為雍正所猜忌,自己不也是冒了奇大危險寫信報訊?而昨日哥哥要自己牽線搭橋找八爺,自己不也是二話沒說?!揆敘萬萬沒想到除夕夜竟然發生這樣的無情之事,正想要哥哥幫著求情,可看到哥哥也是一副冷峻的模樣,頓時心中傲氣一飆,使性兒在地上猛叩一頭轉身就走。

    可走出兩步忽地醒悟過來,哥哥連幾十萬家產都不爭,顯然不是父親偏心哥哥不容啊,正住腳猶豫著是否轉身,卻聽到明珠忽地高亢了聲音叫道,「若兒、敘兒,記住每人生兩個以上的兒子,互相過繼一個,無論哪個陣營出事……呼∼呼……」

    「∼阿瑪!阿瑪!」

    容若驚恐地呼喊聲起的時候,揆敘一轉頭,便看見明珠已然睜著眼睛張著嘴,歪在床頭上闔然長逝而去……叱吒熙朝二十年的一代名相,就這樣,在為兒子們操了最後一次心之後,油盡燈枯而死,功和過,留待後人說去了。

    頓時,整個主院中響起嚎啕之聲。容若被淚雨紛飛的弟弟抱頭痛哭,聽到弟弟追問到底父親還說了些什麼的時候,容若伸手去幫明珠抹合上眼睛,喃喃道,「弟弟,阿瑪說,直如弦,死道邊,彎乳溝,反封侯。哥哥只能直如弦,你以後多彎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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