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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百九十一章 萬人敵,一人迷, 文 / 小樓明月

    第四百九十一章萬人敵,一人迷,

    康熙的確不怕逼,至少是現在他還不用怕!

    當了幾十年的皇帝,這點膽略康熙還是有的。現在鬧騰來鬧騰去的,都是些文官,所謂書生造反十年不成,只要各地督撫還沒有加入進來,暫時是不用擔心的。果然,康熙刀子般的言語一出,群官大駭地謝罪不已,雖是哭聲更高,但再也沒有一個人敢用膝蓋追著康熙了。一進入大殿,卻根本就無需德楞泰去傳,張廷玉已經在殿角上跪著了。康熙的怒氣還沒有消去,冷哼了一聲也不理他,便向東暖閣逕自走去,卻在門口終究忍不住停下腳步,怒道,「張廷玉,你好大的膽子!」

    他這一發怒,換得新茬茬的太監宮女們不禁有些股慄,還不瞭解皇帝習性的他們,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會不會發生傳聞中的遷怒於卑賤之人?但事情卻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那麼複雜,上書房大臣張廷玉在金磚上猛然磕了三個響頭,便匍匐在地上雙手呈舉著一疊奏章。康熙訝然瞧了半晌,不言聲地令人取來,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緩了顏色,「呵呵,衡臣,這份撤消封駁的奏章,就是你用允許他們進內朝遞牌子換來的嗎?」

    張廷玉聽到他的笑聲,七上八下的心這才放落下來,卻深斂任何表情,沉聲道,「是的,臣自請處分,請皇上治臣自專之罪。」

    「為王前驅,何罪之有?來人,上奶子,也給張大人賜一杯!」康熙見張廷玉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彼此間都是有智慧的人,也不需要就剛才的事情多說,卻忽地來了和他深談的興致,「起來吧,這麼說,衡臣是贊同嘉獎超親王的囉?」

    很是謹慎的張廷玉,起身前依然給康熙謝了恩,方才來到他身邊垂手而立,回答道,「陛下既然問了,臣事君以誠,心中話就直言了。臣贊同皇上褒獎超親王和十三爺十四爺,也覺得攝政王銜和親王爵位該賞。但臣是孔孟子弟,自幼讀聖賢書,習經綸道,對超親王密報中的兩點看法,並不贊同。」

    他張廷玉的父親張英,是安徽桐城理學名家,又是官拜大學士致仕的宗師級人物,書香門第官宦世家,又拖了科舉的福氣方才鐘鳴鼎食,出身擺在那裡,不同意凌嘯的觀點也是正常的。對此康熙也不怪他,笑了笑,讓他接著說下去,「皇上,在臣看來,超親王說藝術需要寫實求真,可以促進學術界的求根問底精神,那麼,臣希望皇上想一想,為何各朝各代都不推行寫實求真呢?是因為,各個朝代的朝廷需要用禪義、山水畫和田園詩來消磨在野士子的不安情緒,維持民間讀書人的安定。所以,超親王此言略微偏頗。」

    耶?新視角呢!

    康熙一愣,有些刮目相看地瞟了張廷玉一眼。不過,康熙在之前就已經和凌嘯達成了些共識,曉得這是愚民政策和開化民智之間的爭論,秦始皇封建以來,法家重刑峻法、道家無為而治和儒家的天人感應,全都是本質上的愚民,康熙作為前三十年的有為之君,當然明白這一點,可惜,法家道家已經被歷史證明不可用,而儒家的方式裡面,他又找不到怎麼既愚民又超越的好辦法,心理上早就偏向於凌嘯所說的既開民智又加法術駕馭之路了。康熙當即不置可否,「那科舉改制呢,衡臣認為錯了?」

    這還用說?張廷玉干吞一口唾沫,不欲和明顯有意改革科舉的康熙背道而馳,一拱手,所說的話卻甚是簡潔,不著聲色地把話題拉倒現實政務上,「皇上,科舉改制之事,等超親王回來,自然會有一場大辯論,不過,臣很擔心的是,恐怕在這場大辯論之前,首先出現的是一場刀兵之禍!」

    「哦?!」康熙停住了往嘴邊遞去的杯子,眼中精光一閃,低聲道,「你說的刀兵之禍,可是蒙古和六省土司?」

    張廷玉點點頭,聲音很是空洞,「是的皇上。本來上次廷議,二阿哥已經把事情剖析得很清楚,推行改土歸流,平定可能出現的叛亂,很是容易。可是那是在內地穩定的前提下才行的。洩密案一出,舉國上下的官員士紳,為自身職權所憂,為子弟晉身之階所慮,將人心不穩,心全不在政務上。官員士紳乃是朝廷統馭百姓的綱和目,地方威望和輿論都掌握在他們的手中,他們人心不穩,則各地百姓不穩,尤其是江浙一代,文氣鬱郁,又是國家財賦重地,一旦有些變故,支援前線的錢糧則不暢,若是一個局部戰事不利,立刻就會讓朝廷陷入被動。皇上,這個洩密案,所洩露的內容和時間,都很蹊蹺啊!」

    康熙這才品出味道來,腦子中靈光一閃,猛然驚呼一聲,「岳仲麒!朕一直都在奇怪,這個改土歸流的當口上,誰會要救岳仲麒這種凌遲欽犯,他除了打仗……衡臣,照你這麼說,岳仲麒被劫走一事,應該不是孤立的突發事情了,難道你認為,這和洩密案之間也有聯繫?又難道你認為,整件事情是蒙古王爺們策劃的?」

    張廷玉深深一躬身,叫道,「皇上英明!據歸化將軍、寧夏將軍、黑龍江將軍等人報來的奏章來看,很多的蒙古各部旗,借口逐水草而牧,正偷偷向伊金霍梅靠攏。臣和上書房其餘大臣都認為,可能難以避免一戰。而南方各土司的行動,雖是基本上沒有大的異動,但也不可不防,如若蒙古和六省一起糜爛起來,軍事上的損害,遠沒有政治上的損害大。如果他們把矛頭指向的,不是皇上您,而是所謂的清君側……那麼朝廷這一邊,立刻就會有成千上萬的朝野士紳,把洩密案中的科舉改制建議拿出來說事……皇上,壓力會全部向您和超親王身上湧去,逼得您,要麼,疏遠像晁錯一樣建議改土歸流的超親王,要麼,就是在內憂外患中冒上奇大的風險!」

    聽完張廷玉的分析,站起身,康熙擰著眉頭思量了半晌,心中很是猶豫。

    張衡臣的話,站在一個調和四方維持衡定的宰相職責角度,未雨綢繆地提出警告,不可謂不是老成謀國之言,頗有些道理。而他言中未盡之意,實際上就是諫議自己,不管凌嘯的科舉改革是對是錯,也不管背後是不是蒙古王爺們的手腳,當今之際,要麼朝廷放棄改土歸流的國策,要麼康熙就馬上站出來表態,對凌嘯的諫議進行駁斥,總之,二者抉擇其一,決不能同時爆發!

    康熙這才體會到了所謂改革之君的難處。

    蒙古的改土歸流,那是地域萬里遼闊的大清朝必須進行的長治久安策,康熙怎麼能容忍一群有兵、而且是速度奇快的騎兵的王爺們,時刻威脅到國家心臟的北京?想當年的察哈爾蒙古叛亂打到北京,害得孝莊太皇太后還要散盡內庫招募子弟守城,而隔一年就要嫁去一名郡主公主的,康熙也覺得有漢景帝和親匈奴的恥辱!現在,風吹得嗚嗚響,雷打得炸炸轟,卻一下子說朝廷不改土歸流了,別說長治久安了,便是皇帝和朝廷的威嚴都沒了,會讓蒙古王爺們還以為朝廷怕了他們,更加驕縱起來,越發不是國家之福!

    但要康熙當中駁斥凌嘯的諫議,無論是感情上,還是即將開展的超越大計,都不允許這種情況的發生。一來,天子是要講究一個信字的,今日駁斥了凌嘯,來日萬一發現還是要改科舉,再怎麼推行?二來,凌嘯和兩個兒子不遠萬里去圖謀王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回來後發現鑼沒響就先捱了一悶棍,還有個屁的信心和精神了辦事?

    張廷玉既然說出這番話來,從穩定政局的角度和自己的出身利益出發,自然是希望康熙駁斥凌嘯的觀點以安人心,可見到康熙皺著眉頭沉思,半天都不說話,顯然是在反覆衡量,緊張的他,很想給康熙明諫一下。但明哲保身的思想還是佔了上風……人家大老遠地那麼辛苦出使,就算自己的諫議大部分是出於公心,可這話要是說明了,得罪的就是凌嘯和兩個阿哥,禍不可測啊!

    他正躊躇間,卻聽到一聲聲嘎崩嘎崩的怪聲音,抬頭一看,原來是康熙把牙齒咬得直響,頓時心中暗暗叫苦。

    果然,畢竟是雄主的康熙,咬牙之間已是做了決策。一撩龍袍袍角,康熙傲然道,「衡臣,你衡量得很好,做宰相就該這樣事君以誠。不過朕意已決:改土歸流,勢在必行!超王之言,朕不表態!朕倒要看一看,這奇大的風險,能不能掀得動朕!」

    張廷玉雖是已經有預感,可親耳聽到康熙的決定,仍然忍不住色變,張嘴了半晌,想請康熙三思的話,出口卻變了味道,「皇上,您既已決定,臣定當竭死效力!臣建議,一,請皇上立刻在全國進行將領大對調,以打亂地方上兵將相知、文武相交的狀況。二,請您給兩江總督於成龍和安徽、江西、江蘇等省督撫下旨吹風,通過他們來約束官員,不得為士大夫們的非議推波助瀾。三,不惜一切代價派出快馬快船,海陸並進前往西洋,催促超親王殿下回國,以其至忠神勇威懾奸險小人!」

    康熙哈哈大笑起來,一拍張廷玉的肩膀,讚道,「好,衡臣乃忠貞國士,朕……」

    他「朕」字還沒有說完,就只見容若的影子在外一閃而入,登時就是愕然而狂喜……容若只要是不唱名而入,那就是說,又有凌嘯的奏章到了,「快!快快!」

    張廷玉還等著聽他的褒獎之辭呢,只見康熙早就起身去向容若索取奏章去了,暗暗苦笑一聲,逕自行禮後退到殿角書案前辦整理康熙的朱批去了,心中卻老半天都在感歎有加……超親王,真是萬人敵,一人迷,可就是因為他迷了康熙一人,才會成為「萬人敵」∼∼既是萬人之敵,又是能敵萬人!

    剛看了幾份朱批,正要謄寫摘要,就只聽到康熙的苦笑聲傳來,「派十萬兵去歐洲幫人打仗?朕許,蒙古人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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