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百一十五章 文 / 小樓明月
第三百一十五章
鄔思道平生第一次出海，可一路行來，吐著吐著也就漸漸習慣了，本想很快就上岸領略閩地風光，忽見船隊漸次奉命列次前行，竟是從蒼霞碼頭前依次緩緩駛過，和大清水師主力旗艦塊頭相仿但形制殊異的洋夷戰列艦，出現在隨後船隻的視野中。
「將軍有令！勤王軍上下人等，需仔細觀察洋夷戰列艦，爾後回軍營，探討其與大清水師戰力優劣！」蒙沖斗船如江中靈鯽，將凌嘯的這一命令傳遍全軍，使得本來只是看稀奇的將士們，不覺開始觀察起這艘外國戰艦來。三層甲板，三桅橫帆，黑黢黢的六十多門單側舷炮，還有甲板上荷槍戒備的洋人，頓時就成了勤王軍士兵們的關注焦點。
被凌嘯指派專職保護鄔思道的親衛小隊長沈珂，遞來千里望，「先生，用這個看，您會看得更清楚。」出身江南士林的鄔思道，作為明窗淨幾里的讀書人，無疑是最受震撼的，洋人他見過，水師他也見過，但這樣密集火力的戰列艦，他沒有看見過。
鄔思道不是將軍，他喜歡研究的不是火炮戰艦，是人！
尤其是那多達五六百之眾的洋夷士兵，那種眼神，更是鄔思道所沒有看見過的！知書達理有教養？完全不是那回事！蒙昧無知的兵卒？似乎不能完全達意！天涯海角亡命徒？也不能盡數確切！但鄔思道卻看出一點來，那就是這些眼光中強烈的**和無畏的瘋狂，這是他迄今為止未曾見過的目光！
直到大軍在三寶寺碼頭下船上岸，鄔思道還是不能準確描述出那種洋人的眼神，以至於他鬱悶得久久不語，即使到了西禪寺，平素對古剎寶寺別有情鐘的他，都沒有興致去遊冶，不等安歇好，就執意要尋找凌嘯，儘管他知道，凌嘯一定很忙。
鄔思道進來的時候，凌嘯正在令人安排妻子們去後園居住，他是想忙，卻忙不起來。駐守西禪寺的賈縱向他稟報，金虎和吳英還在廈門清剿知無堂殘餘，施世驃正帶著三大水師在海上佈防，而顧貞觀戴名世剛剛被請到城中，與宮夢仁一起同洋夷談判去了。
「呵呵，先生，你竟然研究起洋人的眼神來了？好，我告訴你我的感覺，比起我們五千年泱泱中華，洋人天生缺一樣信條，他們只有利沒有義！孝為義之先，我中華講究父母在不遠遊，可你想，洋夷敢於漂流萬里，難道他們都是孤兒？石頭蹦出來的，可見是熙熙攘攘為利而往罷了！」凌嘯本準備馬上趕到城中去的，笑呵呵地看著鄔思道，心中忽覺這先生堪稱上下求索之人，當然不會掩藏自己的所有見識，「當然，要想和茫茫大海上航行，還要對付各種危險，就要有莫大的勇！哦，不對，他們也有義，但義是為利當遮羞布的！這就又帶出了一點，他們還有智！誠所謂利為求，勇為徑，智為術，三者合一，虎狼之兵也！」
利為求，勇為徑，智為術，三者合一，虎狼之兵也？！
「此言甚合！」鄔思道豁然開朗，訝然稱妙，忽地一股憂思湧上心頭，「二公子，那我們怎麼戰勝這種虎狼之兵？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凌嘯一擺手，已是出了堂口，「先生，沒別的辦法，唯有矯枉過正，我們要更禽獸！」
皇子們卻沒有被安頓，凌嘯讓傳令兵叫他們一起出發，這些人最好還是扔在城中，由宮夢仁等一群官僚去安排。今時不同往日，此刻的凌嘯已是爺的身份，權握浙閩封疆，官拜太子太師，在親衛的簇擁下，凌嘯還沒有到達福州城南門，就遇見了臬司衛既齊領銜的接官隊伍。不理會那些阿諛和奉承，凌嘯一把扯過衛既齊，追問五國洋夷談判之事。
衛既齊恭敬至極，訝然道，「爺，他們不是來談判的！據通譯們講，好像是台灣的反賊們同意，給五國以全境自由港口待遇，他們只接受來自五國的額定捐款作為偽廷開支。五國覺得不保險，這才來和我們交涉，希望能夠調停戰事，並和我們簽訂什麼通商條約。」
凌嘯氣得全身發抖，又驚又怒，火冒三丈，恨不得把日月盟全部宰殺乾淨！
全境自由港是什麼概念，進出自如，不能收稅，寶島的關防權益已被他們賣了大半！而接受捐款充當政府開支，更是直接成為了洋人們的傀儡，怎敢指望這種政府為百姓守住礦產資源和為民謀利？僅此兩條，日月盟已是把台灣拱手讓給五國，淪為共管殖民地！
怪不得這些紛戰不停的國家，放棄了成見和宿怨，原來是源於日月盟的**賣國條約。要知道此刻的歐洲列強，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經沒落，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英國在半個多世紀的瘋狂海盜和擴建海軍中，已經開始工業革命，又三戰戰勝荷蘭這個商業帝國，加上荷蘭執政威廉三世當了英荷的聯合國王，更加把海上霸權向英國移交。而法國也正在路易十四的帶領下，全方位崛起。現在竟是聯袂而來，凌嘯怎麼會不把他們當成是八國聯軍的萌芽版？！
「誰在談？怎麼談？呔？！」凌嘯帶著金石之音的咆哮，在接官廳外迴響，不僅嚇得福建諸位官員股慄，就是幾位阿哥們也覺得驚懼，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凌嘯這麼暴怒過。也難怪凌嘯暴怒，因為，來自未來的凌嘯一眼就看出來了，賊子覬覦之心不在台灣一地，而是整個中國！只要他們調停成功，台灣淪為自由港殖民地之後，即使不能簽訂通商條約，五國也可以沉重打擊中國經濟。全國海岸綿長，那進出走私起來規模之盛，又豈是些許水師可以稽查的，到時候，不經關口進入沿海的外國產品將鋪天蓋地，已經開始工業革命的西方產品！
見凌嘯發怒，衛既齊戰戰兢兢道，「回爺的話，宮撫和顧先生商量之後，欣聞爺將回來福建，之前一直是用的拖字訣，不過洋夷們說明日就要回去，所以，顧先生他們決定由黛寧長公主主談，菁菁小姐和羅剎皇后輔談，先摸一下洋夷的底。」
眾人大吃一驚，泱泱中華，竟然要三個女人去摸底？凌嘯卻很是新奇，顧貞觀既然敢於同意這一條，定有他的考慮，想到這裡，一面踩鐙上馬，一邊令道，「馬上傳令三大水師的提督，明日到西禪寺參見。另外，傳令十八行船隊，嚴密戒備那艘戰列艦，隨時準備戰鬥！」
調停接洽的會場設在浙閩總督府，眾多的戈什哈和兵丁早就把這裡圍得水洩不通，僅此一條，凌嘯就不得不佩服洋人們的膽量。顧貞觀和宮夢仁早就得到消息，在石獅子前等候凌嘯，連忙上來見禮，窺見凌嘯的面色不好，宮夢仁畏懼得不敢說話，顧貞觀卻知道凌嘯心中有憤，笑道，「軍門要滅這些洋人，關門打狗還用費吹灰之力？呵呵，先看看洋夷究竟想幹什麼，也是知己知彼的必要啊。你不妨先在後堂甬道聽一聽公主她們的論戰，嘿嘿，那才叫讓鬚眉汗顏呢！」
凌嘯承認自己剛才有些憤青了，可說足不出國門的黛寧讓鬚眉汗顏，他就有些不信了。一邊繞過大堂，一邊指著堂上的那些洋夷軍官問道，「來談的都是誰？」
宮夢仁趕緊回答道，「爺，磋商開始才不到半個時辰呢，英格蘭和荷蘭的代表，說是他們東印度公司的道格拉斯和德爾蘭。法蘭西的是孟加拉總督府的梭思盧，思板鴨派的是呂宋總督府的卡洛斯，葡萄鴨的是叫馬士加路，都騷笑。」
凌嘯嗖地聽了腳步，看看一本正經的巡撫，愣道，「什麼騷笑？」
「他們的官職啊，都是騷笑！」宮夢仁更加鄭重，卻把凌嘯的肚子都給笑疼了，也許是現在通譯的水平，也許是大家都有方言口音，少校竟然成了騷笑！
可是，當凌嘯來到後堂的時候，從簾子縫隙裡看過去，這些洋鬼子的確個個在或悶或明地發騷，笑得要多諂媚就多諂媚！
這哪裡像是一個談判現場，分明就是一個茶道交流會！
黛寧據中而坐，優雅地端著茶杯吹著茶葉沫子，幾乎每一個動作都能引來洋人代表的驚歎，沒完沒了地驚歎她身上的絲織鳳袍，也沒完沒了地稱讚著這茶葉的味道。而最讓洋鬼子們目不暇接的，是黛寧宛如變花樣的沏茶技巧。絲綢和茶葉，是自古以來就名揚歐洲的奢侈品，煌煌艷麗的綾羅綢緞，穿在皇家金枝的黛寧身上，才盡顯那種東方文明的含蓄神韻，而鐵觀音、大紅袍等極品名茶，在淨泉清火中以紫砂壺泡來，更讓這些自認見過世面的談判代表們知道，茶葉原來是這樣喝的！
凌嘯看得眼睛發光，忽地想起了歷史上著名的法國女人冒充康熙公主的故事來，連路易十四這個法國國王，都被騙得要召開皇家舞會去迎接假公主，現在的黛寧可是扎扎實實的大清公主啊，媽的，現在的東方魅力熱可見一般，搞好了，老子說不定可以鼓搗出一個中國夢出來！
正感歎間，忽見黛寧一拍手掌，就聽見左廂堂一聲門響，葉卡捷琳娜身著歐洲皇家禮服，在三個丫環的提曳後裙下，婀娜而出，在堂中央右腿一縮而盈盈一禮。
「先生們，我，俄羅斯沙皇皇后葉卡捷琳娜，身為戰敗國人質，有幸代表大清駙馬凌嘯殿下，歡迎你們來到強大的魅力中國！」
五國代表齊齊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