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章 政見分歧 文 / 小樓明月
第一百九十章政見分歧
在陸續到達的京師六部官員的輔助之下，局勢得到了暫時的穩定，這一切皆是源於凌嘯在湖北所發明的一個詞彙，「軍管」。
兵部呈階梯狀地為西北調入了多達十五萬的軍隊，分別在哈密、伊犁、阿爾泰駐軍，加上先前的幾路滌蕩軍力，很快就捷報頻頻，清兵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原准格爾汗國的疆域，各地部落紛紛上表降服，可這一次的二十年葛爾丹兵禍，已經讓康熙皇帝下定決心，要在這些領地上設置流官並加派駐軍，改鬆散的名義冊封制度，為中央集權的垂直式管理。
這一切，就帶來了一個顯著的問題，三次大規模親征，使得中央財政的嚴重不足，根本無力去支撐他完成這樣的雄心壯志。
如何確保能夠順利地在西北改土歸流，以達到長治久安的目的，同時還有已經遞交國書的戈洛文談判事宜，都是需要康熙立刻定下一個調子的。康熙決定在這裡先召集一個御前會議，而不是回到京師之後再論，因為他明白，沒有到過西北的人，他們的主意也很難脫離閉門造車，倒不如眼前這群熟知前線的文武。就這樣，趕回來的飛揚古、伊勒慎、馬齊、理藩院尚書、四個皇子，還有那北京趕來的佟國維。
凌嘯也被康熙指名參加了這次會議，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聽到一番奇談怪論。
剛剛率六部官員趕到的佟國維，聽到又要和羅剎人談判，心中很是志得意滿。
他是戰死的佟國綱之弟，也是當日參與尼布楚條約的清朝人員之一，不過，當時的索額圖和明珠把持朝政，愣是沒有讓這對國舅兄弟執掌中樞。佟國綱是副使，而佟國維僅僅是個紀錄和草約的書辦罷了。如今八年的光陰過去，自己已經位列首輔，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指手畫腳一番，這其中地感慨，外人是無法窺得全貌的，但是，康熙要眾人開始議事的話音才落。佟國維立刻就開口了。
「聖上英明，功冠古今，又深思熟慮未雨綢繆，令奴才深感鞭策。皇上有意改土歸流，乃是千秋鐵桶的大事，這個奴才是完全的擁戴，只是這相應的款項，若是從國庫來撥。又實在難為無米之炊，不若請各省督撫攤派分擔，咬緊牙關撐過一段時間，也就慢慢地從容了。」
他的這番話，說得眾人都是一笑。這位國舅宰相的才情著實差了一點，可佟國維下面所說地話，就很有些見解了，「關鍵的問題在於。羅剎這次被皇上您打得兵敗君俘，國恥之下，他們是不是會舉國來犯？若是不能妥善處理好這兩國關係，羅剎兵丁一動，西疆立刻就可能會動盪如故，甚至比那葛爾丹在時還要不堪。故奴才以為，這兩者實為二而一，一而二的。須理藩院慎重考量才行啊。」
眾人竟是點頭沉吟，卻把凌嘯搞得鬱悶不以，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做事三部曲，這位宰相只是搞了第一層，就此把話題向下屬身上去推，難道這就是宰相城府。經綸之才不成？
理藩院尚書伊桑阿避無可避。與外國的交涉談判等事，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當即如同背書一樣道，「皇上，以奴才接待羅剎使節的情況來看，他們這一次其實是傲氣十足的，甚至在得知他們大敗地消息之後，目瞪口呆了半晌方才喘過氣來，可見他們本來是要逼我們簽城下之盟，現在得知己方失敗，連臉都給氣紅了，還叫囂著大俄羅斯帝國會懲罰我們之類的話語，由此可見他們定會在此問題上，絕不會善罷甘休。依著奴才的見識，西北恐怕還有仗要打，這改土歸流之事，以著咱們的國庫之力，奴才以為當緩行。」
「晤。馬齊，當日你參加過尼布楚談和，依你看，伊桑阿的判斷是否正確？談判又當如何提出條件？」康熙低頭想了想，直接點了馬齊地名字。
找了軍中剃頭匠刮了額頭的馬齊現在極為精神煥發，作為唯一一個扈從皇帝打勝仗的上書房大臣，他覺得自己的政治生涯有了厚厚地資本，當即對皇帝一躬，沉聲道，「聖上明鑒，其實自我們的這次勝仗以來，羅剎在東部已經基本上無力發動大規模的戰事了。除非有哥薩克騎兵的大力援助，同時從西部調集三萬以上的槍炮齊備之兵，他們就很難給我們以致命的威脅。可是哥薩克三萬精騎喪命飛軍門和凌軍門之手，想必也是難於一時間恢復元氣的，而那西部之兵調往東方，少了無濟於事，多了則西部防務空虛，想想也是不大可能的。」
伊桑阿和佟國維聽到這裡，一個是滿面通紅，一個是暗恨不已，馬齊地話，無疑是駁斥了他們的大戰論，不過，他們確實無法還擊馬齊，因為比起熟知羅剎的馬齊來，他們實在是所知有限。眾人聽了，紛紛頷首贊同馬齊這有理有據的論斷，就連凌嘯聽了，也很是認同。
馬齊見康熙微一點頭，等他說下去，道，「可是，兩國雖無大戰的可能性，但要是想即刻達成對咱們有大利的協議，或者確保萬里邊疆無小戰，只怕是一廂情願了。」在大家被他這樣一個轉折鬧得都是吃了一驚的時候，馬齊笑道，「那尼古拉斯不過羅剎的一個封疆督撫，竟敢就提兵叩我邊關，膽子不可謂不大，這在我國簡直不可能地事情，卻在羅剎能大行其道，源於其所謂之高度自治。兩國接壤邊境不下於萬里，羅剎所轄歸於三總督八個將軍，無論何如，當會有似尼古拉斯般喪心病狂之人，不肯接受這兵敗之事，到時候小戰定會接踵而至。當然，皇上，小戰地多寡，要看咱們和羅剎定下何等的條約，若是簽下讓羅剎太過於屈辱地，那麼萬里邊疆，激憤之下，可就會麻煩不斷，相對寬和的，他們定會平和許多，邊境也會安穩下來，有利於我朝的休養生息。就如同您上次的那個尼布楚條約，表面上看來，咱們是稍微讓出了一點土地，但是卻保障了近十幾年無戰事糾紛，實乃是皇上惠及邊疆的一大善舉啊。」
他這一篇文章下來，把康熙給愣住了，這個分析和凌嘯的完全是兩碼事情，但是，從人心的角度來看，卻頗為順理成章的。
正思慮馬齊的話，飛揚古卻說了話，「皇上，奴才以為，馬中堂的話有些道理，可是咱們也不怕他們騷擾邊疆，他敢於騷擾一次，咱們就也越境去騷他們十次，看到最後究竟是誰忍不住？！」凌嘯聽到軍中的聲音，開始的時候很是興奮，可飛揚古一說完，凌嘯就知道，大將軍還是個赳赳武夫，沒能說道點子上去。
馬齊眼睛一番道，「大將軍所言極為有理，我軍既然能滅了他的一萬多人，當然是能夠打退他們的騷擾，更可以給他造成很大的麻煩。可問題在於，大將軍，打仗除了人之外，還要錢糧的，更何況在西北正北東北三個方向上的全面對抗，那要花多少的錢糧，才能供你們在冰天雪地處長期作戰，恐怕一年下來的錢糧，足夠把這新疆改土歸流的事情辦得完完美美了吧！和氣方能致祥，皇上，奴才建議迅速和羅剎簽訂下條約，只要他們承認咱們現在已經攻佔的土地，這裡待興的百廢，很快就可以著手開始了。相比於過於強求的條件，這新佔領之地，才是重中之重的啊。」
「滑天下之大稽！」伊勒慎怒道，「那麼依著馬中堂的意思，難道是要簽個溫吞水的條約不成？皇上，奴才怎麼越聽越糊塗了，難道這一次，咱們是打了敗仗不成？要不要咱們給他們倒過來割地啊？！」他的宣洩憤語殊為失禮不禁，立刻就遭到了飛揚古的告誡，「小心君前失儀！」
康熙卻不以為意，他確實很喜歡這個猛將，也想起了自己最喜歡的猛將，笑道，「凌嘯，馬齊的思路是速速與他們簽訂條約，以換得邊境的平安，把節約的軍費用於改土歸流，這也很有老成謀國的意思，你呢，眼睛中看著那些讓出去的土地，甚至還盯著別人的土地，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皇上以為馬齊是老成謀國，奴才卻以為他是蠱惑君父！」本待收斂鋒芒的凌嘯，此刻卻是心中憤憤不平，馬齊固然是有康熙所說的那些財政考慮，但是他卻是罔顧了幾萬將士的鮮血，更是忽視了子孫萬代的福祉所在。「國庫空虛，那就努力地想辦法去開源節流，這方才是宰相應該想到，並努力去做，而且殫精竭慮孜孜不倦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地去做，方才算得上是老成謀國！古往今來的宰相，除了秦檜這樣的，有幾個是勸君主減少國防開支的？故馬齊的話，不過是誇大困難，嚇阻聖上開創萬世基業，可是偏偏全然站不住腳，只能是扯淡一通罷了。」
康熙的臉色頓時就拉了下來，有些憤青情緒的凌嘯口不擇言，直接否定他認定的馬齊老成謀國。可正待發作之時，卻發覺凌嘯的話也頗有意思，冷靜道，「小納蘭若是不能說出個丁卯丙辰，小心朕以為你大放厥詞，此後這朝堂廟論，就再也不會要你參加的。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