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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十三章 我們和離吧! 文 / 林家成

    第七十三章我們和離吧!

    馮宛哪裡可能會出主意?她低著頭一聲不吭地跪坐著,雙手緊緊攏於袖中,彷彿害怕有個什麼響動,就會驚醒趙俊一樣,一動不敢動的。

    趙俊回頭看了幾次,見到馮宛這麼一副膽怯氣虛的表情,心下涼了半截。

    良久,他停下腳步。

    又過了一會,他衣袖一拂,衝出了書房,直到他跨上了馬車,馮宛才走出書房。

    見趙俊出門,眉娘連忙扭到馮宛面前,小小聲地說道:「夫人,夫主他怎麼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沒有太多不安。從趙俊的罵聲中,她感覺到事情好像不大。

    馮宛不想回答,只是搖了搖頭,便回到房中。

    趙俊出去後,很晚才回來,回來時,身上帶著一股脂粉香和濃厚的酒味。

    看來,他想不出應對之策,竟跑到紅樓解愁去了。他難道不知道,此刻他的態度也很重要,這般輕浮,陛下一旦知道了,會斷定他不夠忠心勤勉麼?

    陳容自是不會提醒,而趙俊,也彷彿真不知道。接下來,他又在紅樓泡了一天。

    直到那天傍晚,他才洗了一個澡,青白著臉,慢騰騰地跨上馬車,向皇宮中駛去。

    趙俊很快就回來了。

    跨下馬車時,他腳步有點浮,也有點沉。

    回到書房中,他直挺挺地躺在塌上,閉著雙眼,疲憊地吩咐道:「叫夫人來。」

    「是。」

    不一會,馮宛那輕緩的腳步聲,節奏地傳入他的耳中。

    接著,馮宛溫柔地喚道:「夫主,你找我?」

    趙俊慢慢睜開眼來。

    直直地看著馮宛,好一會,他乾澀地唇才動了動,「宛娘,」他的聲音很啞,「我拒絕了。」

    他露出一個似哭又似笑的表情,啞聲說道:「我不會去戰場。」

    對上趙俊那痛苦得幾乎扭曲的臉,馮宛輕聲說道:「夫主?」

    她才開口,趙俊沉悶的聲音繼續傳來,「於兵家事,我實一無所知,真到了戰場,只會顯出無能……我找了一個借口,說不願意出征時,五殿下惱了,他說我是捨不得都城的溫柔鄉,罵我怕死。」

    他臉頰的肌肉狠狠地跳了幾下,艱澀地說道:「嫵娘,好不容易讓陛下和五殿下對我留了意,我又讓他們失望了。

    馮宛沉默著。

    在她的沉默中,趙俊重重地閉上雙眼。

    他一動不動,呼吸沉重,眼角濕潤。

    馮宛也一動不動,她低頭看著自己腳尖,寬大的衣袖在風中輕輕飄動。

    直過了良久,他沙啞的聲音才再次傳來,「便是膽小,便是貪圖安逸,我畢竟是驚動了陛下的人,他們也都知道,我軍事才能不下於衛子揚,還是可以造就的。宛娘,你說是不是?」

    他在自寬自解中,想得到馮宛的肯定。

    馮宛點了點頭,輕聲道:「是。」

    這一次,她的安慰,並沒有解除趙俊的煩惱,他長長地歎息一聲,道:「奈何,奈何!」

    長歎中,他揮了揮袖,示意馮宛退下。

    接下來的幾天,趙俊一直呆在府裡,足不出戶。

    而在他沉悶休息的當口,北方的軍情是一日一變,開始還只是二三個族合擊陳國,到得後來,連另外兩個大族也蠢蠢欲動!

    陳國開始了緊急動員,無數將士奔赴前線,宿將名帥全部領命出征。

    戰爭的陰影,開始籠罩在整個都城上空。

    這一天,馮宛照例從外面轉了一圈才回來。馬車剛到府門口,她便聽到一個傲慢的聲音清脆地傳來,「趙俊,怎麼你那妻子還不回來?本公主很想她呢。」

    是大公主的聲音!

    她怎麼到了府中了?

    馮宛有心避開,奈何這時馬車已經駛入府門,一個婢女已在歡喜地叫道:「夫人回來了。」

    聲音一出,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盯向這邊。

    馬車停下,馮宛緩步走下。

    看到馮宛走來,大公主的四白眼中,露出一抹得意來。她朝趙俊使了一個眼神。

    趙俊暗歎一聲。

    看到馮宛走來,他清咳一聲,慢慢說道:「宛娘。」

    馮宛停下腳步。

    這時,趙俊的聲音提高了些,他蹙著眉頭,溫言溫語地說道:「宛娘啊,大公主來了,你沒有看到麼?怎麼還不向她行禮?」

    行禮?我不是還沒有來得及麼?

    趙俊一開口就指責,都是做給大公主看的,所以,他不等馮宛反駁,已沉著臉繼續說道:「還愣著幹什麼?大公主剛才發話了,你在這裡給她磕一個頭,給自己甩一個巴掌,以往的事就一筆勾銷,她也不想計較了。」

    說到這裡,趙俊的聲音有點緊張,看向馮宛的眼神也有點急迫。

    他是知道馮宛性格的,這樣地屈辱,只怕他這個太過看重顏面的妻子受不了。可是,大公主的意思很明瞭,她真是想這樣出了一口氣,便把以往的事全都揭過的。

    對於趙俊來說,馮宛一個婦人,只是這樣折損一下顏面,便能與一個公主和好,實是難得的好事。她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在趙俊一連串地說道中,馮宛的腳步已停了下來。

    要她給陳雅磕頭,再甩自己一個巴掌,便揭去以往的恩怨?

    恩,以陳雅的性格,自己如果真這麼做了,她倒有可能見好就收。畢竟,上面也有替自己說話的人不是?再說了,自己與大公主這樣鬧著,大公主想見趙俊也不方便,遠不如和好的好。

    只是,陳雅並不知道,自己與她之間的恩怨,這一輩子也不可能揭過了!趙俊也不知道,自己再也不會為了他,而折損半分顏面了!

    因此,趙俊的聲音一落地,眾人嗖嗖盯來,嫵娘掩唇暗笑中,馮宛卻是一動不動。

    她衣袖當風,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裡。白嫩的頸項挺得筆直,美麗的眼睛靜靜地瞅向大公主,瞅向趙俊。

    慢慢的,馮宛嫣然一笑。

    眸光蕩漾著,馮宛看向大公主,淡淡地說道:「大公主親臨寒舍,便是為了此事麼?」

    她嘴角一揚,眼底不見笑容,「妾於往昔,是有得罪大公主處。可是公主殿下難道不知,妾雖不才,好在也是一個主母……妾怕妾那個耳光扇下去,這趙府裡,便再也沒有妾的容身之地了。」

    她的聲音溫溫柔柔,輕細緩慢,完全是在跟大公主解釋。

    趙俊可不耐煩聽她的解釋,他眉頭一蹙,聲音一提,厲聲喝道:「叫你跪你就跪,不過一個巴掌而已,你說這麼多幹什麼?快點按大公主說的做。剩下的事,有為夫替你擋著!」

    你趁我擋著?

    聽到趙俊的話,馮宛差點失笑出聲,她跟了他那麼多年,還真沒有見他為自己擋過什麼事。

    淡淡地抬眸,馮宛似乎沒有聽到趙俊的大呼小叫,她靜靜地看著大公主,雙手攏於袖中,衣帶當風,飄逸無比的微笑道:「那一日,太妃娘娘曾經說,要我多到宮中走動走動。大公主若是不嫌棄,妾願與公主一道入宮。」

    這話就不簡單了,它是沉甸甸的威脅!眼前這個婦人,在用太妃來威脅自己!

    大公主那雙過大的四白眼,這時瞪得滾圓,整個面容,越發顯得凶厲!

    她狠狠地瞪著馮宛,手在不知不覺中,按上了腰間的馬鞭。

    感覺到大公主那無法壓抑的怒火,趙府眾婢妾同時退後一步。

    可出乎她們意料的是,明明憤怒到了極點,明明按在馬鞭上的手,青筋都暴露了,可大公主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只是喘氣,不見動作。

    馮宛還在微笑地看著大公主,她自是明白,大公主為什麼要忍

    陛下聖壽後,她因自己的事,一直被關禁閉,直到現在才被放出來。一出來就找到趙府,那是想跟自己算帳了。可這口帳是不能亂算的,一不小心讓太妃太后知道了,又是一場禁閉。

    更何況,上次在金弘寺中,她驕橫跋扈,得罪了寺中大師的事,已傳遍了貴族圈子。那些同齡的女郎們當面不說,背地裡,可都是在說什麼士子們提到惡婦,必有她大公主,還說她將是第一個嫁不出去的公主什麼的。

    因此種種,行事任性的大公主,自是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得忍一忍。

    大公主直直地瞪著馮宛,瞪著馮宛。

    她眼睛本來就大,本來就有點外突,這一瞪得狠了,整個眼珠子都像要脫出來了。這時刻,連趙俊也看不得她這凶厲的模樣,連忙低下了頭。只是他在低下頭的那一瞬間,狠狠地瞪了馮宛一眼。

    一陣壓抑的沉默中,婢妾們受不了,又向後退出一步。

    這時刻,真正自在的,只有馮宛了。她依然淡笑著,依然廣袖飄拂,衣帶當風,楚楚有隨風而去的飄然之美。

    又過了一會,大公主磨牙的聲音傳來,她恨恨地說道:「很好,很好,馮氏阿宛,我記下了。」

    說罷,她惱怒地瞟了趙俊一眼,抽出馬鞭,在婢妾們控制不住的低叫聲中,朝著虛空狠狠一擊,喝道:「我們走!」

    她帶頭衝出,轉眼間,一行人上了馬車,衝出了趙府大門。

    幾乎是大公主剛出府門,趙俊便暴喝道:「馮氏阿宛!」他瞪著她,喘著氣叫道:「你好大的膽子,好大的氣魄啊!」

    他大步走到馮宛面前,鐵青著一張臉冷喝道:「敢情你宛娘還是一個金枝玉葉不成?磕頭自掌這種事,你是寧死不從?」

    他伸手緊緊地扣住馮宛的手臂,剛要向裡面拖去,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轉眼間,那腳步聲衝入了府中。這是一個糧鋪的掌櫃,他的圓臉上都是大汗,一看到嫵娘,便嘶聲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朝庭說前方糧草緊張,我們的糧食得一粒不剩地征走,以支援北軍。」

    什麼?

    那掌櫃的滿頭大汗,嘶叫聲也很響亮,可不管是嫵娘,還是趙俊,都用了一息才消化他的話。

    嫵娘最先反應過來,她急急衝出,尖聲道:「怎麼會有這種事?你從哪裡知道的?什麼時候開始征?快快,把糧食全部拉回來藏起!」

    她的叫聲一句比一句高,說得又急又快,直震得眾人的耳朵嗡嗡作響。

    那掌櫃的搖了搖頭,嘶啞地說道:「來不及了,士兵們就守在糧店外面,說不定現在就已開始搬糧了。」

    幾乎是他的聲音一落,三四個嫵娘手下的掌櫃小二,亂哄哄地跑了進來。他們汗流滿面,臉上全是惶急。一見到嫵娘,幾人同時叫道:「他們拉糧了,怎麼辦?」「主子,你快想想辦法,我們實在擋不住他們。隔壁的牛叔剛叫出不肯,一個將軍長戟一揮,便刺了他一個透心涼。」「主子,怎麼辦,怎麼辦?」

    這些人的叫聲,亂七八糟的同時傳來,吵嚷聲擠破了整個院子。

    聽著聽著,嫵娘臉色蒼白一片,她騰地轉身衝向趙俊,拉著他的衣袖,急急地說道:「夫主,夫主,這可怎麼辦?那些糧,是我們最後的財產啊。」她說到這裡,想到這半年來執家的辛酸,不由抱著趙俊的大腿,放聲大哭起來。

    趙俊被那句『是我們最後的財產』提醒了,他青著一張臉呆在當地。

    不知不覺中,他放開了錮制馮宛的手。

    雙手連搓,趙俊踱了幾步,走到幾個掌櫃面前,細細地詢問起來。

    不問還好,這一問,他是臉色越來越難看。原來,那些軍卒們已一連砍了十幾顆糧商的人頭了。朝庭已然下令,凡是糧草,無論店家背景如何,一律徵收。便連兩個殿下開的糧店,這時也乖乖的讓朝庭把糧食收了去。

    連殿下也這樣,那他這個小小的官員,哪裡入得了那些軍爺的眼?

    可是,正如嫵娘所說,那三家糧鋪,是趙府最後的財產啊!是他所有的花銷,應酬,是實現他雄心壯志的後備啊!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朝庭把糧徵了去啊!

    想到焦頭爛額處,趙俊突然想到了馮宛。他急急轉頭尋去。

    這一轉頭,他對上了腰背挺直,已無聲無息地走出老遠,眼看就要跨入房中的馮宛。

    看到她,趙俊連忙叫道:「宛娘!」

    他幾個箭步衝到她身後,叫道:「宛娘!你快想想辦法!」

    叫著叫著,他伸手撈向她的衣袖。

    他撈了一個空。

    手放在門柄處的馮宛,停下腳步,慢慢轉頭。她像看陌生人一樣地看著趙俊,對著急紅了眼的他,她櫻唇輕啟,優雅而冷漠地說道:「夫主,我們和離吧。」

    在趙俊急速退後一步中,馮宛抬眸定定地看著他,表情冷得出奇,「嫁君二載,不曾有孕。又因自重顏面,數次違拂君意。我們和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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