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恐怖靈異 > 寶珠鬼話

第1卷 第十三章 文 / 水心沙

    第十三章()

    『狸寶專賣』恢復營業後,生意倒也火了好些天,特別是中午和晚上六七點的時候。所以連著兩堂課我都不得不放棄掉,因為得幫狐狸站櫃檯。

    不要誤會,『狸寶專賣』不是賣衣服的,它是狐狸給我家這個經過改裝,把冷飲和點心供應合為一體的小店新起的名字。原來的店名叫

    『向陽點心店』,狐狸說現在什麼都興創造自己的特色品牌,點心店也一樣,『向陽點心店』成不了那種樣子的品牌,而且像他那樣美麗又時尚的狐狸,每天頂著『向陽』站櫃檯,會嚴重影響到他的生產激情和工作情緒。

    不過生意能這麼的火,琊的存在倒也功不可沒,他只是那麼一動不動坐在我邊上,生意就來了,他的那張臉就是我的活廣告。而這也正是讓狐狸耿耿於懷的,同為活廣告,狐狸整天忙得一到沒人的地方就原形畢露,滿屋子都是他壓力太大掉的毛。

    「我還參與股份的呢,可是我的人權在哪裡?!」這是最近狐狸經常掛在口頭上的一句。

    而每到這個時候,雖然深表同情,我還是不得不提醒它一下:「狐狸,人權是建立在維護'人'的權利的基礎上的。」你只有狐權……

    又一天忙碌地過去。

    九點之後,店裡的人已經只剩下角落裡的一兩個,一杯冰茶一碟小點心,有一搭沒一搭坐在那兒侃著山海經。狐狸回到廚房開始準備點心,我閒著沒事,坐在收銀台裡開始清點一天的進帳。說實話這活兒是我站櫃檯一天裡唯一的樂趣,平均兩三個小時我就要點一趟,生意好的時候,數錢真是種好到沒法形容的享受。

    數到一半,門上鈴鐺一響,又有客人進門,我垂著頭繼續數著鈔票沒有理會。桌子上放著菜單,想吃什麼客人可以隨便看,而通常,沒有個把分鐘客人是決定不了要吃啥的。

    數著數著,忽然覺得有種被人看著的感覺,想無視,但點錢的情緒已經被干擾了,當下我抬起頭朝那個視線過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魏青?」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言不發看著我,那個新進來的客人,原來是我夜校裡的同學魏青。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當下忙把錢鎖進抽屜,站起身笑嘻嘻走了過去:「下課啦?」

    她點點頭:「路過,看你這裡還在營業,所以進來吃點東西。」

    「想吃啥,我請客。」

    「謝謝。」輕輕搓著胳膊,她看上去好像有點冷。

    「奶茶和蟹黃糕好不,廚房裡還有些新鮮的。」邊問著,我一邊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店裡的燈是明媚的橙色,可她的臉色看上去依舊像在教室白熾燈下一樣的蒼白,病懨懨的樣子,偏穿了身特別挑剔膚色的水紅色裙子。那樣張揚在她的身上,讓她整個人非但沒有因為這顏色顯得精神,反讓人覺得死氣沉沉。

    「好的,謝謝。」她回答。

    沒再多說什麼,我轉身走向廚房。

    剛走幾步,她忽然再次開口:「寶珠,奶茶燙一點好嗎。」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

    店裡的燈不是最亮,隔著這段距離,她眼圈似乎比平時深了很多,蒼白的額頭下黑漆漆兩團,而兩隻眼睛暗沉沉陷在這樣的眼窩裡,幾乎看不清她的眸子。

    可是說來也怪,最近這段時間隱約在她身上感覺到的某些東西,這會兒又似乎完全不存在。

    琢磨著,我點點頭。

    端著茶和點心出來,原先那兩個客人已經離開了,店裡就剩下魏青一人在窗邊坐著,頭靠著玻璃,對著外頭那條安靜的馬路發呆。

    「這兩天我沒去上課,鬍子楊說了啥沒。」把吃的放到她面前,我在她邊上拖了張凳子坐了下來。鬍子楊是我們班主任,因臉上一大把很藝術的鬍子而著稱,平時對出勤率控制得相當嚴格。

    她笑笑:「沒有。」

    「但願手下留情,我可沒多少夠他扣的了。」

    不語,她兩手抱著奶茶送到嘴裡輕輕呷了一口。奶茶很燙,一口下去,她本來沒多少血色的嘴唇看上去鮮艷了些,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麼,她放下杯子,從包裡拿出樣東西放到桌子上,輕輕一點,推到我的面前:「這個,我想我用不到,還給你。」

    明黃的色澤,鑲嵌著橙色的邊和圖案,小小一隻三角形的紙符,是我之前送給她的驅邪符。

    我沒有接。抬眼看了看她,近距離看她的皮膚很好,透明似的白,沒有一點細紋,也沒有一顆雀斑。卻也因此顯得兩個眼圈黑得厲害,像是一團淤血在它們下面不停凝聚著,濃郁得散之不去。

    「哈哈,」半晌,我乾笑了兩聲:「不用還啦,一個小玩意而已。」

    她看著我臉上的笑,手指繞著符輕輕轉動。

    「掛在包包上裝飾用的,我有好多,不喜歡的話換個顏色給你,要看看不?」說著想站起身,她忽然拉住我的手:「寶珠,你也信那個的吧。」

    我愣了愣:「信什麼。」

    臉湊近,她看著我的眼睛:「鬼怪,神仙。」

    身子沒來由地一寒,我牙齒抖了一下。魏青的手指很涼,但是一手心的汗,又粘又濕。被這樣一隻手握著,感覺很奇怪。我輕輕把手從她手指裡抽出:「呵呵,是啊,我很喜歡看鬼怪小說。」

    「寶珠你給我的這個是驅邪用的符咒吧,很老舊的方法,你哪兒學的。」依舊看著我的眼睛,而我也不得不被迫同她對視著。店裡的溫度似乎有點過低了,我覺得有點冷。

    「其實……我是看你最近臉色不太好,所以……」

    「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鬼嗎。」打斷我的解釋,她將視線轉向窗外,這個角度讓她眼睛周圍的黑眼圈看上去沒那麼明顯,臉色似乎也好了些。

    我笑笑,低頭抓起那個符塞進衣兜:「不都說,這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你相信它們真實存在不。」

    「這個,不知道。沒親眼見過。」

    她將目光重新轉向我,我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就在她身後不遠處,那個很久沒有出現了的無頭帥哥阿丁從門外一點點穿了進來,無聲無息從那些桌椅間走過,然後消失在牆壁。

    「我哥哥不久前去世了。」沒有留意到我的侷促,魏青捧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而突然地在這時候說起這個,讓我不由自主微微一怔。

    「我……聽說過一些關於你哥哥的……」

    「車禍。」話語再次被打斷,看樣子似乎並不期待我的回應,所以我也就乾脆閉了嘴,安靜聽她繼續往下說。

    「就像幾年前我爸爸被同樣的方式從我身邊帶走,我以為相同的遭遇,一人一生中一次就夠。可是錯了。」

    「他還那麼年輕,也是我見到過的最漂亮的男人。」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接受不了他已經不在了的事實。」

    「冰箱裡有他放進去的點心,水池裡有他還沒洗的碗,房間裡有他的味道,電話裡有他加班時的留言……」

    「你說人死後會變成什麼,寶珠,」

    「鬼還是天使。」

    「……這個,我不清楚……」似乎總算輪到我開口了,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說實在的,她的話和她這會兒臉上的表情,讓我覺得有些無措了,這樣一種既不像悲哀,卻從骨子裡透出股死氣來的聲音和表情,而她卻又似乎對此渾然不覺。因為她深陷在眼眶裡的眸子看上去非常平靜。

    「我想他應該是天使。」繼續道。而不知什麼時候阿丁又從牆壁裡鑽了出來,遠遠坐在了她身後的角落裡。

    「我留著他的衣服,他的煙,他的所有東西……」手捂在冉冉冒著熱氣的杯子上,吸取著那上頭的暖意:「很多人都認為我悲傷過頭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在最初失去他的那段日子所帶給我的悲痛過後,我變得很平靜。沒有原因,我總覺得他會回來的,像以前任何一次出遠門一樣。」

    「後來有一天,他真的回來了。」說到這裡,她停下來看了我一眼。

    我被她這一眼看得莫名地有些不安。

    「有時候在客廳,有時候在房間裡,」再次開口,眼神再次迷離起來,就像剛才回憶著他哥哥死去時那段一點一滴的內心:「我可以聽到他的聲音,有時候是腳步聲,有時候是呼吸的聲音……」

    「後來我發覺我可以看到他,」

    「他坐在沙發上的樣子,他低頭看雜誌的樣子,他看我做飯的樣子……」

    「一開始很遠,後來,越來越近……」

    「直到有一天,他開口跟我說話了,我開始感覺這不是我的幻覺。」

    「他問我過得好不好,他說他想念我,他說我太寂寞了,他看著很心疼……」

    「寶珠,他真的回來了,」目光突然再次轉向我,灼灼的,讓我微吃了一驚:「你說,我需要你送我的這種東西麼。」

    「我……」猶豫了一下,正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的目光忽然從我臉上轉向我的身後。

    「寶珠,」身後響起一道聲音:「過來幫我一下。」

    我回過頭,狐狸站在廚房門口對我招了招手。隨即似乎剛剛發現魏青的存在,他眼睛一瞇,笑得燦若桃花:「呀,有美女。」

    「狐狸,這是我同學。」知道某人本性又開始發作,我朝他使了個眼色。

    而狐狸視若無睹:「哦呀,寶珠的同學個個都是美女呢。」

    「留意下你的口水。」狠狠朝他瞪了一眼,身邊的魏青站起身:「寶珠,我該走了。」

    「美女不多坐會兒嗎?」才聽到人要走,刺溜一下,狐狸已經到人邊上了,嘬著兩顆大板牙,笑得讓我很希望從來沒認識過這個人。

    魏青朝後退了一步,似乎被他這種過度的熱情給嚇著了,試圖對他反饋出一點笑容,可是那笑笑得實在讓人看著累:「不了,太晚了,我該回去了。」

    「以後要多來呀。」

    「……會的……再見寶珠。」

    「我送你。」

    「不用了。」一口拒絕了我的相送,轉身,她匆匆朝店外跑去,幾乎有點慌不擇路的樣子。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我回過頭看向狐狸。

    他正若無其事地收著桌子上的杯子。角落裡的阿丁早已不見了,看來色鬼一向對女人的怒氣比較敏感,但不包括這隻狐狸。

    「喂!」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我把他扯到我面前。

    狐狸怔了怔:「幹嗎?」

    「你剛才在幹什麼。」

    「我?」撓撓頭,然後快樂地一笑:「和美女打招呼啊。」

    「你能不能在我同學面前表現得稍微正常那麼一點點。」耐著性子,我朝那張燦爛的笑臉打了個手勢。

    「什麼叫正常。」他眨眨眼。

    「你這個笨蛋!」手一緊,我湊近了看著他的眼睛,而這隻狐狸的眼睛裡除了『不知』和『開心』外一無所有:「知不知道人家剛剛死了哥哥,你那種樣子實在是……實在是太噁心了!」

    「哦,這樣啊,」挑挑眉,他拉開我的手,整整領子,轉過身繼續收拾桌子:「知道了。」

    「哦?什麼叫哦?」

    「那你要我說什麼呢寶珠。」

    「你真是不可理喻!」

    「那就不要理唄,」端著杯子從我邊上走過,回頭,衝我一咧嘴:「喂,寶珠,有那麼淑女的同學,你咋就沾染不到一點淑女的味道。」

    「你!」一股熱流直衝上我的臉。

    想抓把凳子朝他丟過去,最終只是在那把凳子上坐了下來。對狐狸,暴力是沒有用的,世界上沒有比這張狐狸皮更厚的東西:「算了,狐狸就是狐狸,把你當人看是我太小白。」

    說完,以為他很快會像以前那樣歪理十八條地丟過來反駁,低頭等半天,倒也沒聽見一點動靜。片刻聽到一些走了調的歌,我抬起頭。

    原來狐狸正收銀台背後的水槽裡洗著杯子,一邊洗,一邊哼哼那些不知所云的歌,和平時一樣。

    那麼剛才那些話,看樣子是一個字都沒讓他聽進去了。

    歎了口氣,我趴到桌子上,看著窗外。

    「寶珠,」歌聲停,狐狸叫了我一聲。

    我沒理他。

    「那個女人,以後盡量少和她接觸。」

    我抬起頭。

    而狐狸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人已經消失在廚房門背後。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