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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宣和六年 第250章 有女玉如 文 / 庚新

    靖康,終於要來了嗎?

    玉尹抿著嘴,一句話也不說。

    那陰沉的臉色,直讓週遭眾人一個個噤若寒蟬,便是與他最為近親的高寵,也不敢開口詢問。

    最終,還是陳東過來,輕聲道:「小乙,不必如此。

    且不說虜人方出兵,尚未交鋒,便真個交鋒,我大宋也未嘗會輸。燕山府屯兵數十萬,更有童貫坐鎮真定府。幾十萬大軍,難不成便真個抵不住那區區的虜人?」

    玉尹,卻在心中苦笑。

    沒錯,我大宋屯兵數十萬與北方,可能戰者有幾何?

    燕山府的郭藥師,早已經和女真人眉來眼去,偏官家對此人深信不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歷史上,便是此人手握重兵,在女真人到來之後,率先投降,而後為女真人出謀劃策。這個人,早在張覺事變之後便有了貳心,卻沒有真個懷疑。

    至於童貫……

    玉尹倒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此人在西北時,不管怎樣也確實打了幾次好仗。但若說這傢伙是真好漢,純粹亂說。說到底,童貫只是個太監……倒也不是玉尹看不起閹人,但卻不認為童貫,真個便有膽量和虜人交鋒。而在歷史上,童貫在面對女真人的攻擊,幾乎未有一戰,便匆忙逃回開封。玉尹清楚,陳東也知道,童貫絕不是可以信任之人。

    但不這麼說,還能怎樣說呢?

    「且先回了東京。看情況再說吧。」

    玉尹一催胯下暗金,就見暗金猛然提速,迅速回到了隊伍之中。

    陳東心裡也是格外沉重,在思忖良久後,只能歎息一聲,忙喚上眾人,各自回歸本隊。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亮光。

    只是有一絲陰霾籠罩,顯得有些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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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和七年七月二十一日,玉尹率部抵達東京。

    這一路上。可謂是日夜兼程,抵達東京時,應奉局兵馬。也已經是疲憊不堪。

    女真人發兵南下的消息,還僅止是在上層流傳。底下的百姓雖聽到了一些風聲,卻不甚清楚。

    時隔八個月,玉尹再次回到東京時,開封府依舊是繁華喧囂。

    今年是一個豐收年,特別是京畿路風調雨順,乍一看頗有些國泰民安的氣氛。坊巷間,被喜悅之情所充斥。據說今年中秋,官家打算開設瓊林苑,要與百姓同樂。

    卻不知道。此時徽宗皇帝是否還有這種興致。

    至少在玉尹看來,官家怕正在左右為難。

    徽宗皇帝從來都不是一個雄主,但若說他賣祖求榮,卻也不免有些過分。宋史的編撰者,元朝太師脫脫曾說過:趙佶做什麼都可以。只不適合去做一個皇帝。

    因為,這個人雖有權謀,可那柔弱的性子,並不足以擔負起一個國家。

    玉尹回到東京時,已錯過了燕奴的分娩期。

    燕奴在七月初誕下一子,而那時候。玉尹方渡過大江,在前往開封府的路上。玉尹回到東京,把花石綱交接,安頓了兵馬之後,便帶著高寵與安道全,急匆匆趕回家中。

    午後的觀音巷,異常靜謐。

    當玉尹來到家門口時,正逢芮紅奴出門。

    見到玉尹,芮紅奴驚喜異常,便想要開口呼喚。卻見玉尹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出聲。

    「九兒姐何在?」

    「方纔我出來時,九兒姐正在書房裡。」

    玉尹聞聽,便笑了笑,揮手讓芮紅奴去做事。

    他輕手輕腳的走進庭院,卻見庭院裡那棵大樹鬱鬱蔥蔥,樹蔭下兩排廂房裡,靜悄悄,沒有半點聲息。

    自玉尹走後,這小院便冷清不少。

    幸好還有高家娘子和芮紅奴高澤民等人,倒也不缺乏生氣。

    燕奴在書房裡……玉尹走進廳堂,循著那木製的樓梯,輕輕走上去。他來到書房門外,就見一個身材婀娜的女子,正背著身子,整理書案。玉尹直看得心頭火熱,強抑著內心裡的喜悅,慢慢走到那女子身後,猛然張開手臂,一把抱住了她。

    一雙大手,便覆在兩團豐腴上。

    只是這手一放上去,玉尹便立刻覺察到了不妙。

    燕奴的身材極好,許是習武的緣故,肌膚頗有彈性。胸不大不小,是那種極標準的桃形,玉尹的手剛好可以摀住。可這個女子的胸,明顯要比燕奴的大……雖豐腴細膩,卻又似乎少了些彈性。哪怕燕奴剛生了孩子,奶水很充足,也不該是……

    玉尹嚇了一跳,忙鬆開手退後兩步。

    而那女子,在遭逢這般襲擊後,也發出一聲驚呼。

    只見她猛然回首,看清楚玉尹之後,先是露出一臉的驚喜,卻旋即又一臉通紅。

    「小乙哥,怎地回來了?」

    「你……」

    玉尹也看清楚了那女子,同樣目瞪口呆。

    這女子,對玉尹而言,並不算陌生,赫然正是那李觀魚李秀才家的娘子,楊金蓮。

    「楊娘子,你怎在這裡?」

    「小乙哥……你何時回來了?」

    玉尹話音未落,屋外卻傳來了一聲驚喜的呼喚。

    但見燕奴俏生生站在門口,正驚喜的看著玉尹。算起來,燕奴已經十八……在後世,這正是個花一樣的年紀。可是在宋朝,十八歲的媽媽,這年紀已是不小了。

    但說到底,她終究還是個孩子。

    便是當了母親,也始終是一個孩子!

    不過。燕奴眼中還帶著一抹疑惑之色,看了看玉尹,又看了看楊金蓮,「金蓮姐姐卻是怎地?」

    「這個……」

    都怪紅奴那小丫頭,提供虛假情報!

    玉尹嘴巴張了張,剛要解釋一番,楊金蓮已開口道:「小乙哥方才回來。把奴當成了九兒姐,吼了一聲,卻把奴嚇到了。」

    唔。這個解釋,卻有些合理。

    燕奴立刻嗔怪道:「小乙哥怎恁不曉事,而今也算是有官身之人。怎可沒有分寸,嚇了金蓮姐姐。」

    「是啊,是啊……卻是自家有些莽撞了!」

    楊金蓮臉上的紅暈已經下去,神色也恢復了正常。

    她輕聲道:「此事也怪不得小乙哥,九兒姐莫要說了……說到底,還是奴不小心!

    小乙哥方回來,想來也餓了。

    奴這就去火上做些吃食……對了,昨日二姐走時還說,要奴去幫她做些針線活。待會兒奴做好了吃食,自去二姐那邊。」

    說完。她朝著玉尹微微一福,便俏生生走了。

    玉尹站在那裡,待楊金蓮下了樓,才快步上前,來到了燕奴身前。

    就見他一把將燕奴摟在懷中。而燕奴也一改之前的穩重,用力摟住了玉尹的腰身。

    兩人都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

    好半天,燕奴才從玉尹懷中掙扎出來,一臉喜色道:「小乙哥,快來看看咱們的女兒。」

    女兒?

    玉尹到現在。才知道燕奴生了個女孩子。

    不過,他並沒有感覺到失望,畢竟從後世重生而來,在他腦海中,男孩兒女孩兒並無太大分別。都是自己的孩子,又有什麼值得去糾結。聽燕奴這麼一說,玉尹便立刻興沖沖的隨著燕奴出了書房,來到一旁的臥房裡。原來,燕奴先前是在和楊金蓮整理書房,卻不想女兒突然哭鬧,便過去哄了一會兒,才鬧出了誤會。

    女兒,白嫩嫩,小臉紅撲撲。

    正閉著眼睛,睡得很香甜……

    玉尹跪坐在床邊,看著睡夢中的女兒,忍不住伸出手,拂過了女兒的臉頰。

    「小乙哥,你看她像誰?」

    「自然是像九兒姐,若真個似我,怕就要出事了。」

    「可是,卻是個女兒家。」

    「女兒家又怎地,我正想要個女兒,將來長大了,必然也是個小九兒姐。」

    燕奴先前還有些擔心,害怕玉尹會不喜是個女兒。如今聽了他這番話,緊張的情緒,也一下子得到了緩解。

    「那要喚作甚名字?」

    「便叫小九如何?」

    「嘻嘻,奴是問你,她的大名。」

    玉尹想了想,輕聲道:「不指望她長大能有什麼成就,只希望她能快快樂樂,順心如意。

    便叫她玉如,怎樣?」

    玉如?

    燕奴歪著頭想了想,旋即露出燦爛笑容。

    「便叫做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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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一會兒女兒,玉尹才和燕奴出了臥房。

    兩人在書房裡坐下來,玉尹忍不住詢問,楊金蓮的事情。

    原來,李觀魚死後,楊金蓮被抓進了開封府大牢。本來那蕭慶,還想要通過一些關係,把楊金蓮討要過來,順便詢問真兇。在蕭慶看來,楊金蓮被關進大牢後保持沉默,便足以說明了問題。她也許並未參與其中,但一定知道,那兇手來歷。

    時秦檜對此事,倒也沒有拒絕。

    不過就在蕭慶快要得手時,茂德帝姬卻突然插手進來,硬生生把楊金蓮要了過去。

    開封府尹便是太子趙桓,也是茂德帝姬的哥哥。

    既然茂德帝姬開口,他自然不會拒絕,便順理成章的送了過去。

    茂德帝姬讓楊金蓮躲在李清照府上,一直待蕭慶等人離開東京……到二月時,李清照的丈夫趙明誠除滑州知州,而李清照正好要返回青州老家,整理歸來堂的金石文物,所以便帶著趙九等人離開了東京,先去滑州與趙明誠相會,而後就要返回青州老家。

    李清照一走。楊金蓮便無法留在李清照的家中。

    而茂德帝姬因與蔡鞗鬧了彆扭,更常年留在宮中,不肯還家。

    好在此時,李觀魚的事情已經過去三四月,早就風平浪靜。只是當楊金蓮返回家的時候,那處宅子卻被人佔了!而佔了那宅子的人,正是李寶的大徒弟吉普。

    用李寶的話說。這宅子是李觀魚留下,怎可能給一個外姓人?

    更不要說,楊金蓮還有殺夫的嫌疑……李寶買通了開封府的胥吏。很順利便把那房子,過到了自己名下。可如此一來,楊金蓮便真個是無家可歸。而週遭的鄰居。更是對她指指點點。無奈之下,楊金蓮離開了秀才巷……只是偌大東京,她舉目無親。一個人孤零零在汴河長堤上,便死了的心都有了。

    幸好當時,燕奴和高家娘子路過。

    高家娘子倒是認得楊金蓮,也知道楊金蓮的故事。

    於是和燕奴說了一下,卻使得燕奴同情心氾濫……二話不說,就把楊金蓮從長堤上拉下來,還帶回了家中。

    一開始,楊金蓮也不認識燕奴。

    雖然她在燕奴那裡做過工。可是卻沒有和燕奴接觸過。

    當她得知燕奴竟然是玉尹的妻子後,立刻就生出了離去之意。只是燕奴好說歹說,才算把她留下來。反正家裡房子空的很,張擇端等人都去了杭州,倒也不顯得擁擠。

    楊金蓮之後。就在觀音巷裡住下。

    幫著燕奴整理家務,特別是燕奴身子大了後,更細心照拂。

    哪知道……

    「小乙哥,金蓮姐姐是個可憐人,便收留了她吧。

    奴以為,她絕不會是殺夫之人。否則李娘子又怎可能為她作保收留?此事,定然有蹊蹺。若是奴知道是誰害了金蓮姐姐,必不與她善罷甘休。小乙哥,好不好嘛。」

    玉尹聽了,直呲牙。

    是我殺了李觀魚,難不成你也要和我算賬嗎?

    只是這些事,他無法和燕奴說,否則定會惹來是非……不過,說到底,還真是他害了楊金蓮。而今楊金蓮落到了這種地步,與他當初殺死李觀魚,可謂是密不可分。

    把楊金蓮趕走?

    玉尹狠不下這心來,恐怕燕奴也不會同意。

    可留下楊金蓮……這整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真個是有些尷尬。萬一楊金蓮心懷不軌,想要暗中報復該怎麼辦?有道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更不要說還有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玉尹思來想去,覺著還是要把這件事,和燕奴說清楚。

    就算是留下楊金蓮,也能多一份提防……

    想到這裡,玉尹走到窗邊,恰好見楊金蓮走出院門。

    他深吸一口氣,咳嗽了一聲,「九兒姐,留下楊娘子我沒意見,但有件事情,需要你知曉。

    那楊娘子的夫君李觀魚李秀才,便是死在我手中。」

    「死在你手中……啊!」

    燕奴大吃一驚,不禁張大了嘴巴。

    「這件事,說來話長。」

    玉尹便把他在偶然機會知曉了李觀魚的身份,而後便趁著離開東京的機會,把李觀魚斬殺的經過詳細與燕奴知曉。

    「楊娘子對李觀魚的事情,並不是很清楚。

    說句不好聽的話,她也是個受害者。那日若我不殺了李觀魚,只怕她便要被李觀魚那鳥廝,送與虜人四太子完顏宗弼。我之前說染了風寒,那是在騙你。事實上,我是在和虜人國師,就是那個和師叔決鬥的珊蠻善應交手時,被他打成重傷。

    幸虧偶遇茂德帝姬和李娘子相救,才保住了性命。

    那時候我又不敢在東京逗留,於是便匆匆離開,與少陽他們匯合,趕赴杭州就任……當時,說來真個凶險。如果不是茂德帝姬相救,安叔父送我的藥丸保命,只怕早已成了枯骨。」

    燕奴小臉煞白!

    她怎會想到,這裡面還有如此周折?

    聽到險惡時,幾乎喘不過氣來……待玉尹說完後,燕奴也有些猶豫了!

    楊金蓮的丈夫,不管是什麼原因,也是死在玉尹手裡。萬一她……

    可是,若她真個要報仇,自己懷孕時,她有大把機會可以害自己。這些日子來,虧了有楊金蓮的照顧,燕奴才算是順利分娩。小女孩懷了身子,情緒非常多變。雖說張二姐和高娘子都有這方面的經驗,但年紀相差太多,終不如同齡人貼心。

    「小乙哥,那你說怎麼辦?」

    燕奴不敢再自作主張,把決定權丟給了玉尹。

    不過,她還是輕聲嘀咕了一句:「說來金蓮姐姐若要報仇,大可在開封府說出你的名字。

    奴懷了身子的時候,金蓮姐姐也最是親近。

    若她存了惡念,奴和小九,也都活不長……奴知道,小乙哥殺了金蓮姐姐的夫君,定是對的。可是小乙哥也害得金蓮姐姐無家可歸。她一個弱女子,身無分文,又該如何是好?」

    玉尹這下,可真是頭疼了!

    趕走楊金蓮,他狠不下心,會有愧疚;可留下楊金蓮,又總覺著不太安全,難以放心。

    這讓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決定才好。

    「九兒姐的意思,自家如何不知。

    既然如此,便聽了九兒姐的話,且讓她先留下來。你我只要暗中觀察,多多提防就好。

    楊娘子看上去,也不是那等壞人……」

    可這話,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

    罷了罷了,自己造的孽,便自己擔下。

    玉尹咬了咬牙,最終做出了一個決定。

    燕奴聽罷,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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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

    身處東京,這消息比在杭州時要靈通許多。加上有朱絢幫忙,所以玉尹對前方戰事,更是非常清楚。

    局勢,似乎越來越險惡。

    八月初,易州戍將韓民毅在金軍尚遠離易州時,便率部投降。

    韓民毅是渤海人,也是張覺的老鄉。很明顯,張覺的結局給韓民毅敲響了警鐘,甚至有可能早在女真人出兵之前,便已經做出了決定。對此,玉尹也是束手無策。

    同時,這花石綱已交送完畢,按道理說,應該有敕命過來,讓他們回還杭州。

    雖然玉尹並不想離開東京,但這一直遲遲不見動靜,也讓他的心裡,多了分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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