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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篇 賭神 第十七章 惡氣 文 / 柳暗花溟

    第十七章惡氣

    這話如驚雷一般讓阮瞻騰身而起。

    上次在對付妖童時,血木劍曾經在靠近父親的一瞬爆發出耀目的紅光,當時他心中隱有不安,因為那意味著父親身上有極強的惡氣。可是他不願意相信這些,父親可以拋棄他、可以背叛他,但絕對不能是個大惡之人,那會讓他內心的精神世界全部崩塌,他所有依賴的和信仰的將全部消失!

    小時候,他為了引起父親的注意而不肯學習道術,父親卻從不逼他,只強行讓他記下了許多法術的門道,讓他長大後慢慢修習。父親曾說:道法自然,要以善揚惡。

    這麼多年來,雖然他冷漠對待世界,也明白這世上的事太過複雜,不是簡單的善惡就可以區分,但心中卻一直有著清楚的界限,而假如父親就是大惡之人,他要如何自處?!

    血木劍是不會說謊的!

    一伸手把殘裂幡拿了出來,心裡好像被滾油煎著,臉上還假作沒有表情,收那兩個惡煞進入幡內。他不能讓她們看出一點端倪,否則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可細一想,父親當年因仁慈而誤事,前些日子對那對妖童還極力想要給他們自新的機會,怎麼會是大惡之人?

    「我父親在哪兒?告訴我。」他冷冷地問。

    殘裂幡一陣顫動,但是沒有回答。

    「何苦逼我動手施刑呢?最重要的你們都說了,還在乎這點小細節嗎?假若非要我自己來找,我找多久,你們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否則,我可能會考慮給你們一個痛快。放過你們是不可能的,你們身上有多少血債,自己清楚。」阮瞻不想以放過她們來換取情報,因為雖然是敵對雙方,他也不願意採用欺騙的手段。

    「他在左邊山坳下的一個秘洞裡,洞口不遠有一棵死槐樹的。」過了半天,三寸金蓮的聲音才傳出,「你確定要見他嗎?說不定你會受不了的。阿姨疼你,好心提醒過了哦!」說罷,她嘻笑起來。

    「多謝關心。」阮瞻不帶情緒的聲音讓幡內的兩個惡煞有些失望,但她們沒有機會再說話,因為阮瞻已經把幡封起、收好,腳步不遲疑的向山下走去。

    那個秘洞的位置很好找,因為這山光禿禿的,那棵死槐看來格外突出。但位置雖然找到了,洞口卻找了半天也沒有發現,阮瞻翻遍了一堆堆的亂石,一蓬蓬在何處都能生存的野草,還是沒有線索。

    難道父親在洞口外設置結界了嗎?可是為什麼可以暢通無阻呢?難道是以他的功力也無法發現的隱形結界?

    想到這兒,阮瞻拿出了破滅印。那是可以打破一切結界的東西,他帶著以防萬一的,沒想到竟然用得上。

    念動咒語,破滅印出。空氣中傳來清脆的聲音,不同於以往的玻璃碎裂聲,這聲音竟然如鳥鳴,發出聲音的時候讓人的心也跟著跳了起來。之後,一絲若有若無的黑氣在一篷長草下淡淡的散發了出來,阮瞻知道那後面就是洞口所在,只是才一發現洞口就有了惡氣現出,讓阮瞻本已扭在一起的心更加不能釋懷。

    洞很黑,一紙光明符咒放著冷光,在半空中指引著阮瞻的腳步;洞也很深,竟然九曲十八彎的,似乎貫穿了整個山腹,這在洞外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的;洞還很乾淨,證明這裡不僅人跡罕至,就連動物也很少來。這是真正隱秘的所在,感覺神秘之極。

    「啪」的一聲,光明符突然自燃,而後熄滅,洞內陷入一片漆黑。

    阮瞻站著不動,感覺到了異常,心立即揪痛了起來。

    「我都來了,何必不見。」

    半晌,黑暗中長歎一聲,「你--都知道了?」

    「那兩個惡煞只說了一點,我來,就是要問明白。」阮瞻知道父親不想讓他靠近,所以也不上前,乾脆站在那裡實話實說。

    又是半晌無語,之後幾道光明符升到半空中,比阮瞻施出的要亮出很多,把這山洞最裡側的角落全部照亮了。亮光下,一個老人盤膝坐在地上,乍看上去,和那些呆坐在路邊的和公園裡的老人一樣,寂寞、淒涼,似沒人要的破布一樣被丟棄在那裡。

    阮瞻幾乎從不哭的,可這一刻,竟然心酸得想落淚。他責怪父親沒有給他父愛,可是他又何時給過父親子愛呢?就算他真的是自己的養父,他也應該盡孝啊!那時的自己太年青、太倔強、憎恨這世上的一切,如今卻無力挽回了。

    今天他才明白,子欲養而親不在,是人生的大痛!

    「為什麼?」他問,因為他看清父親身上纏繞的黑氣了,那是做了大惡才會有的氣場。初一看,他驚訝得差點失神。那惡氣太強大,他化解不了,也壓制不了!

    「不要問。你終有一天會明白。但是這確是我的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怨不得別人。」阮父緩緩地說,眼神圍著阮瞻轉,眼神中透出慈愛的神色。

    這個孩子,他很愛的,可是為了那個注定的一天,他不能愛,否則一切都無可挽回。

    「不行,我得知道為了什麼?」阮瞻執拗地說了一句,從小到大,第一次那麼激動,「你不管我,可我不能不管你。」

    「我們父子歷來是誰也不管誰的,不要多事了。」阮父眼神一轉,化為冷漠。

    「既然作惡,為什麼要散了惡氣?」父親的拒人千里讓他心痛,但他堅信父親有難言之隱。如果他真的是惡人,為什麼要散去自己的惡氣?呆在洞裡才一刻,他就感到渾身不適,父親為什麼要獨自在這裡受煎熬?從他週身的惡氣來看,沒有人能攔得住他,他又何必自討苦吃?!

    「知道我為什麼來這裡嗎?知道鐵頭山為什麼那麼荒蕪嗎?」阮父答非所問地說:「可惜你小時候,我沒教過你風水之學。可是那時候你什麼都牴觸,教你,你也不會學的。你要知道有靈山寶地,有天生靈氣充沛或者天生聚氣之處,就會有氣場相反的地方。這個鐵頭山就是大地山川上奇怪的一處,它沒有靈氣,也不能聚氣,而是洩氣之地。現在你明白為什麼這座山那麼光禿禿的了吧?萬物和野獸都喜歡在靈氣充沛的地方生長,此地沒有這樣的好處就罷了,還會外洩,你想這裡還能有什麼山珍異獸,?連山形也長得惡了。當然,窮山惡水處也有靈地,但那是處在某些大環境之中,而此處應該四季如春的,卻不能讓山綠水美,就不是環境,而是靈氣使然了。」他慢慢地說著,好像一個老人教兒子學問一樣,突然讓阮瞻想起來了小時候,但他馬上又回到現實中來。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阮父無奈,只得點頭道,「沒錯。我在洩我的惡氣。」

    「你修煉時走火入魔了?或者中了什麼妖邪的奸計?」

    「都不是。」阮父搖了搖頭,突然向阮瞻一伸手。阮瞻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背上的背包一動,一道金屬的光芒閃過,殘裂幡已經到了阮父的手裡。

    手捧著這小小的金屬幡,阮父輕輕地撫摸著,好似對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法寶分外不捨,這更讓阮瞻疑惑--他對一件東西都這樣愛憐,為什麼對自己就不能施捨一點父愛呢?這是為什麼?有原因嗎?

    「這兩個真是異數。」阮父說著,伸手一捻,輕輕鬆鬆就從阮瞻加了禁制的殘裂幡中拘出了兩個惡煞。此刻她們不是本像,而是兩個淡白色的光球,被阮父隨手一壓就陷入了石壁中。

    「沒想到她們一直暗中盯著我,我竟然沒有發覺,最後讓她們知道了我的秘密,還把你引到這裡來。」他微歎一聲,「我已死,陰陽相隔,還是不見的好。」

    「你不要避重就輕,告訴我實情!」

    「這兩個留給我吧,我做的錯事,還是由我自己來解決,你走吧。」阮父還是自說自話,根本不回答阮瞻的問題。

    「你不能不說,因為這關係到我。即使你不想要我這個兒子,也要告訴我逢三之難是怎麼回事?」阮瞻心裡五味雜陳,一時不知道怎麼打聽內情,也不知道怎麼勸服固執的父親,只好轉移話題,「我有了很心愛的人,我不能死,我要和她在一起!」

    話說出口,不僅阮天意,就連阮瞻自己也愣住了。這一番話在他的心裡許久,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卻還是第一次。

    阮天意看了阮瞻一會兒,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他那麼對待兒子,就是想讓他冷情冷意的,因為他生下來的使命就是如此,不能陷入與他人之間的感情糾葛。萬里已經是一個例外了,是他心軟之際給兒子留下的一絲人間溫暖,可他沒想到兒子還是逃不出「情」之一字。愛上倒還罷了,竟然深陷進去。這對他是沒有好處的,只能徒增痛苦,難道這孩子的命運就真的那麼沉重嗎?

    「是那個姓岳的姑娘嗎?」他瞇著眼睛仔細回憶那匆匆的一見,「是很可愛的。可惜--你逃不過逢三之難,這是注定的,除非出現奇跡。可是,你是不能指望奇跡的。」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和她在一起,只會害了她。放手吧!假如你真的那麼喜歡她,就該為她著想,或者,真的出現了奇跡後再去找她。那時候一切還可以挽回,勝於前途茫茫。那個姑娘一看就是個激烈的性子,真急起來,是個什麼都做得出的,不是嗎?」

    阮瞻的心顫抖了,因為他知道父親說得對。他壓抑過對小夏的愛,可是如果感情可以控制,那就不是真正的感情了。所以他想要度過逢三之難,這一切都是為了小夏而已。現在父親親口斷絕了他的希望,他還要抗爭嗎?還是就此放棄。父親說得對,小夏那種野火一樣的個性,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事到如今,你不要隱瞞了。」他慢慢地說,眼睛不敢看向父親,「告訴我實情,我自己會判斷是否放棄她。別和我說什麼天機不可洩露,也別說是為了我好、這是天命什麼的,該我承受的,我跑不了,至少我有權知道這為什麼是我的命運。」他說完坐了下來,一副父親不說,就絕不離開的模樣。

    阮天意從未見過阮瞻如此,他故意培養兒子的冷漠個性在一定程度上是很成功的。從小時候起,他對一切就表現出與年齡不符的漠然,對任何事情絕不強求。是什麼讓他變成今天這個模樣,或許這孩子本就是個熱血的性子,只不過被他親手折磨得把自己隱藏起來了?!

    好吧,既然為了那件事他已經毀了自己的親生骨肉,何妨再由他的嘴告訴兒子那個殘酷的事實。這是他一直避免的,怕在那天來臨之前增加兒子的痛苦,增加對他的折磨,可是意外頻生,所有的事情迫得他不得不如此。

    「你的逢三之難是注定的,因為我反覆推算過,那一天有奇異的天象。這不是人們常說的天文現象,所以是世人感覺不到的,只有修道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知道。在這一天,你要做一件事情,這件事百分之百會要了你的命--你,還要聽下去嗎?」阮天意問。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

    阮瞻臉色蒼白,點了點頭,聽到自己注定的命運,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那一天就在自己眼前顯現。隨著父親緩慢的語音,他一點一點看到自己的過去與未來。原來,他生命的意義竟然如此可笑;原來,他始終逃不脫!

    「這件事如果我不做呢?」他問。

    可是父親還沒有回答,他就自我否決了。這件事他必須做,因為他生出來就是為了這個。再說,他怎麼忍心放手不管?那樣,即對不起父親,而且最終也會使小夏和萬里、乃至包大同也都會面臨危險。

    不如,由他一個人承擔吧!

    知道父親不會離開這裡,也知道因為山縫沒有填平,不會阻止父親洩惡氣的舉動,阮瞻獨自離開了。沒有道別,因為父子會在那一天相見,只是那種情況下還算相見嗎?

    他在金石鎮徘徊了幾天,最終還是回去了。雖然他仍然要冷漠地對待小夏,傷她的心,可是在這最後的日子裡,他要看著她,呼吸著她,感覺著她,他捨不得和她最後的相處,那將是他這一生最痛苦,但也最幸福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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