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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三章 轉折(五) 文 / 八寶飯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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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振的一席話條理十分清楚,各處應對都有方略,說得眾人都是不住點頭。

    梁王讚道:「不愧是某之肱骨!」然後又問:「然則河北如何?」

    李振道:「河東為近憂,河北為遠慮,目下只能先顧近憂,待掃平河東,再做進兵河北的打算。」

    梁王歎道:「難道就容許李誠中猖獗下去?」

    眾人默然。

    盧龍這兩年迅速崛起,李誠中不僅收復了整個河北之地,還到處出兵招惹宣武,淄青方向能夠見到盧龍軍,河東方向同樣能見到盧龍軍,而且聽說盧龍還在秘密聯絡吳越和鳳翔,到處挑動是非,弄得梁王常常顧此失彼,極為令人討厭。

    之所以到現在沒有出兵河北的打算,除了實在顧不過來外,地形所限也是重要原因。河北地勢平坦開闊,對騎兵作戰極為有利,想要抗衡盧龍騎兵,就必須集結一支至少能夠與之相持的騎兵。光化年間,為了對抗八千霸都騎,梁王幾乎把家底子全掏出來,也才拼湊出四千騎兵。如今地盤大了,樹敵多了,再想像當年那樣拼湊騎兵的話,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做不到的話,就必須依靠兵力優勢作戰。當年宣武軍還能找到魏博、成德之流帶路黨,現在整個河北都在盧龍治下,這需要多少兵力往裡填?雖說宣武還控制著相州、衛州部分地區,算是在大河北岸打下了釘子。但十多萬、甚至二十萬大軍的渡河,又該怎麼去組織?而一旦過河,更大的問題又會接踵而至,怎麼樣隔著這條大河保證數十萬大軍的供應?

    上述問題光是想一想。就足夠令人頭疼。梁王開始後悔起當年沒有一鼓而下幽州了,若是當時能夠徹底掃平河北,哪裡會出現如今這麼多問題?可是……當年放棄河北攻勢而抽兵西入長安的策略,又能談得上不好麼?宣武穩坐天下藩鎮霸主的交椅,可全是因為當年的那次選擇啊……

    梁王皺眉苦思,堂下鴉雀無聲。他的頭緒又開始混亂了,於是再次望向諸文武,希望能夠聽到更好的建議。

    只是就連李振都沒有什麼好計策,別人又能相處什麼點子來呢?梁王掃視節堂上的十多名心腹文武。最後看向了敬翔。

    「子振,孤也知道,如今顧及不過來李誠中小兒。但孤實在忍不下這口氣,卻不知子振何以教孤?」

    敬翔心念電轉,他其實已經心有所得多日了,而且方略近乎成熟,只因為怕觸怒了梁王,便始終藏在心裡,一直找不到機會進獻,如今看來,這會是一個好機會麼?

    「哦?子振似有所得?且說將出來,不要有顧慮!」梁王期望的看著敬翔。

    敬翔咬了咬牙。心頭一橫。終於開口了:「殿下。卻不知殿下是否有效齊桓之意?」

    「齊桓?」梁王訝然,注視著敬翔。等他解釋。

    「不錯,正是桓公。」話既然已經出了口,敬翔便不再猶豫,目光炯炯,回視梁王。

    春秋時,公子小白繼齊國第十五任國君,是為桓公。在齊桓公的統治下,齊國逐漸強盛,後來以「尊王攘夷」的旗號,會盟諸侯,成為史載中的第一位霸主。

    梁王雖然起自黃巢亂軍之中,但並不是個沒有一點學識的大老粗。祖朱信、父朱誠,都在村中私塾擔任教師,以教童子儒業為生。朱全忠幼時便受父親熏陶,識字讀書,長成後雖然成了市井潑皮,但卻與其他潑皮不同,是個有文化的潑皮。因此,齊桓公的故事他一聽就懂。

    敬翔讓他效桓公舊事,並不是說讓他學習齊桓公內修政治、外伐夷狄,也不是說讓他去爭當所謂的諸藩霸主——宣武早就是了,不需要再去爭取。敬翔的真正用意是點醒他,讓他暫緩謀朝篡位的心思,用天子的名號,將天下藩鎮團結起來,穩固宣武當前的地位,扭轉四處交戰的不利局面。

    怎麼樣團結天下藩鎮?會盟天下諸侯,效桓公爾!要做到這一步,首先是要尊王,重新樹起李唐皇室的旗號;其次是要真正推行「效戰國」之策,將土地分封出去,承認列國之治。只要完成了這兩步,梁王相信,宣武當前面臨的困境立刻就能夠得到扭轉,四戰之地也再非負擔,反而能夠成為「四通之地」!

    能夠成為一國之君,這是多麼大的誘惑?如果不是梁王還夢想著稱帝,連他自己也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選擇。試問天下,有那個藩鎮能夠擋得住如此誘惑?

    眼見梁王沉默不語,敬翔加重語氣道:「效桓公舊事,會盟諸侯,還可北伐夷狄!」

    這句話,令梁王更加砰然心動。當年齊桓公尊王攘夷,尊的是周天子,攘的是夷狄。北擊山戎,難伐楚蠻,最終成就一代霸業,號令所向,諸侯無有不從。誰敢不從,就召集天下諸侯打誰!

    讓梁王心動的是,所謂夷狄,眼前的河東不就是其中之一麼?眾所周知,晉王李克用本姓朱邪,為沙陀人,除了晉王本人以外,河東大將中至少一半都出自沙陀。沙陀又名處月,為西突厥一部,再往上追溯,河東大將們都是匈奴!

    「怎麼做?」梁王大感興趣,向敬翔問策。

    「大封天下,會盟東都,北伐河東!」敬翔十分鄭重的吐出了十二個字。這十二個字雖然很短,卻意味著宣武的策略將發生重大的改變,對於天下形勢的影響,將起到根本性的作用。

    敬翔的話音剛落,沒等梁王有所表示,節堂內的諸文武立刻群情湧動,一片嘩然之後,人人臉露興奮之色。

    朱友寧帶頭,第一個躬身進言:「叔王,敬相所言極是,某附議!」

    氏叔琮是第二個響應的:「某附議!」

    接下來是朱友恭、張歸厚等等大將,人人附議。就連梁王身邊最親信的王彥章、王晏球二人,也加入了附議之列。

    「某附議……」

    「某附議……」

    「某等附議……」

    每個人都受其鼓舞,向梁王請令,堂上興高采烈,唯獨敬翔和李振二人不發一言。

    敬翔暗道:「糟糕!算來算去,卻沒算到眼下這一出!」但建議是他提出的,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轉圜,於是眼望李振。卻見李振只顧低頭看著自己腳前一畝三分地,渾然沒有把自己牽扯進來的意思。

    梁王本來還覺得此策可行,可見了堂上眾將們的歡呼,卻忽然沉默了。良久,方緩緩道:「此事太過重大,孤需要思量思量。也罷,今日就議到這裡。」說完揮了揮手,讓文武們都自行散去。

    出了節堂,朱友寧、氏叔琮、朱友恭、張歸厚等大將興奮的聚在一處熱烈談論,繼而又來到敬翔面前,對他的妙策爭著誇讚了一番。敬翔只能無奈苦笑,他知道這些軍將們的心思,如果宣武真的施行「效戰國」之策,等到分封天下藩鎮的時候,是否就意味著他們也有機會了呢?

    敬翔在堂外來回踱了片刻,暗自琢磨著,覺得很有可能因為眾將們的爭相附議,反而會令梁王打消這一念頭,於是重新理了理思路,再次求見梁王。可是他沒有見成,傳稟的軍官告訴他,梁王太過勞累,已經休息了,今日一律不見。

    到了第二天,敬翔再次求見,卻仍然被擋駕在外,梁王不止不見他,所有人都不見,內堂中傳來的消息是,梁王病了,身體有恙,需要靜養幾日。

    這一靜養,就是半個多月,好在河東並沒有發起大規模攻勢,否則宣武軍必然手忙腳亂。半個月的工夫,敬翔在節堂上的建議不脛而走,悄然傳遍了軍中高層,坐鎮陝州的康懷英、練兵秦州的張存敬和李思安、駐守澤州的賀德倫和侯言等人,都紛紛書信敬翔,詢問此事,並且暗中給他送來了厚禮,希望到時候敬翔能為他們美言一二,令敬翔哭笑不得。

    就連留守汴州的節度判官裴迪也送來迷信,詢問此事究竟。不過裴迪沒有在信中托他「美言一二」,反而是婉言責備了他幾句,說此策雖然可行,但卻不該在節堂上拋出來,傳得人人知曉。敬翔對此只能回書致歉。

    進入十二月以後,梁王繼續「養病」,不過因為河東向翼城發動了進攻,所以公文書信能夠通暢無礙的送進內堂了,只不過梁王依舊不見任何人。

    敬翔知道梁王身體無恙,他的病是心病,敬翔有心向梁王進言,卻得不到梁王的回應。他又將自己的策略詳細敘述了一番,送入內堂,可梁王仍然不做隻字批語。於是敬翔終於明白,梁王不願意「效戰國」,不願意大封天下。敬翔知道梁王的心思,可眼下宣武雖然號稱強盛,卻無論如何還做不到底定宇內的地步,反而處處危機,放眼四周,全是強敵,如果不行此策,怎樣才能破局呢?

    一時間,敬翔也感到了幾分煩躁和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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