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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己未之冬(十七) 文 / 八寶飯

    白狼山的過冬軍糧雖然能夠支撐到開春,但肉脯和魚的消耗卻令庫存量以很快的速度下降(全文字小說)為此,馮道在制定肉脯和魚的兌換工分值時,比價相當高,令普通百姓難以承受,以保證前營士兵的供給。馮道也盡量組織百姓到玄水中鑿冰網魚,到山中搜捕野獸,只是補充的數量遠遠趕不上消耗的數量。尤其是白狼山降下大雪以後,越發難覓野獸的蹤跡了。

    對於其他軍伍來說,缺乏肉類的供應並不是什麼大問題,這年頭有糧食吃便算不錯了。但白狼山軍寨缺肉的現實,卻令李誠中很苦惱,因為他沒有辦法有效的實施練兵計劃中的體能訓練科目。體能的作用,在這個時代的軍伍中並沒有得到充分重視,但李誠中卻十分清楚體能對作戰的重要性。他設想過依靠越野跑、負重跑、山路跑等多種訓練,讓前營士兵具備作戰持久力。但一天到晚都靠糧食維持溫飽的士兵,又哪裡有營養和體力來進行這些訓練呢?

    李誠中起初開展過晨起山路越野跑步的訓練,但僅僅堅持了三天就無法繼續下去。晨跑過後,士兵們普遍感到頭暈眼花,除了上午的訓練無法進行外,下午的訓練也效果很差。因此,李誠中只好停止這種訓練,在營養沒有跟上的情況下,進行體能訓練純粹是自我折磨。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光化二年的年底。自殷商時起,古人便有了年頭歲尾的祭神祭祖活動,之後,這種活動帶上了幾分驅魔辟邪的意味,更加入了對度過冰天雪地的漫漫寒冬、迎來春暖花開的播種季節的企盼。因此,隨著年三十的逐漸到來,白狼山軍寨開始了元日準備。

    這種準備是百姓自發興起的,他們更加勤奮的勞動,抽出幾乎所有餘暇時間去掙取工分,加上之前積攢下來的工分,到倉庫中兌換更多的食物和布匹。這也造成了倉庫內糧食和肉脯的快速消耗。張老匠帶領匠戶們去後山砍伐了一些竹竿,又到洞壁和茅廁等處刮取土硝製成硝石,再添上一些碳粉,塞入中空的竹竿以製作爆竹。馮道也利用空暇繪製了一些門畫、書寫了許多桃符,只不過白狼山中沒有桃樹,只好以別的樹種來代替,將一些大吉大利的詞句寫在砍伐而來的木片上,以充「桃符」。

    百姓們興高采烈的籌備也開始逐漸影響到了前營士兵,大夥兒一天天巴算著日子,甚至在訓練時也有些心不在焉。李誠中乾脆宣佈,年三十放假一日,晚間在軍寨校場舉辦篝火盛會,軍民同樂。見到士兵們的熱烈歡呼,李誠中頭腦發熱,乾脆許願,將假期延至大年初三,期間無論百姓士兵,一應食物由軍寨派發,免收工分!

    李誠中作了甩手掌櫃,將篝火盛會的事宜推給馮道籌備,自家倒是省心,但馮道找過來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家這個許諾有多不靠譜。

    「宣節好大的氣量,連上年三十,共休沐四日!」馮道黑著臉道。

    「大夥兒緊張了一個冬天,也是時候放鬆放鬆了,所謂勞逸結合嘛。」李誠中並不覺得自己哪裡有錯。

    「篝火盛會需要耗靡多少糧食?多少肉脯和魚?休沐四日,軍寨裡誰都不做事,無人網魚、無人狩獵、無人入山採摘野菜,倉庫中的糧食將比平日多消耗八、九成!而況怎樣派發才好?以一人為例,平時掙取工分可換五、六分飽,過年派發至何種地步才算合適?只怕到時宣節一番好心,反遭百姓埋怨詬病!」馮道毫不拖泥帶水,直接點出問題的關鍵。

    「這個……」對於馮道的質問,李誠中無言以對,但他卻並不想改變自己的決定,除了威信問題之外,他始終覺得,放假幾天實在是應該的。只不過馮道所提的問題確確實實很現實,讓李誠中也頭痛不已。

    「此次就如此罷,不過下次宣節還要慎重一些才是。」馮道也知道李誠中的這項命令一經宣佈,是不可能收回來的,若是真個收回來,軍寨中被鼓舞起來的心氣不知將跌落到何種地步。因此,他也只能無奈的接受現實,只是希望通過自己這番話語,能讓李誠中今後在做決定的時候,考慮得更周到一些。

    李誠中嘴上硬項,但心裡也知道馮道所言有理。其實一切問題的根源在於白狼山軍寨糧食緊張,李誠中想了想,打算抽空再回平州一趟,看看能不能說動周知裕再舉大兵押送一次軍緇入山。不過他也明白這個想法很難實現,冰天雪地中讓大軍再次出關,實在是有些難為周知裕。

    事機的改變來自於一次簡單的野外訓練。這是新任教官解裡對斥候隊的第五次訓練,也是第一次野外全隊拉練。再過兩天,就是年三十,因此這也是光化二年前營斥候隊的最後一次騎射訓練。

    按照解裡的觀念,騎射訓練只有在野外進行實戰才能真正練好,他在進行了幾次山寨內的調教之後,便將目光放到了白狼山外的草原。所謂實戰,也並非真個實戰,而是準備在草原上進行一次圍獵,圍獵中需要避開契丹品部游騎的追蹤,對草原上出來覓食的動物進行獵殺,並且學會在冰天雪地的草原上過夜。李誠中將這次訓練稱為「體驗式」教學,並對斥候隊再三申令,要求務必嚴格按照教官的教學來訓練,尤其是隊官王大郎,在訓練中不得自行其是、頂撞教官。當然,他也不忘暗地裡叮囑王大郎,要提防教官解裡偷偷潛逃。

    斥候隊是從後山的小道出山的,這條小路契丹人並不熟悉,他們的盯防重點是在正當面的山口處。但就算如此,解裡一路上仍然小心翼翼的仔細查看著週遭的一切。他用略顯生硬的漢話告訴大夥兒怎麼節省馬力,行進多久需要下馬歇息,催動馬匹快速奔行的最大距離是多少……

    他親自示範並挨個教導斥候們,怎樣從地上遺落的馬糞來判斷敵人的探巡距離,怎樣根據馬蹄印跡的多寡和深淺來推測敵人的數量和裝備,他還指點大夥兒怎麼趴在草地上傾聽遠方的動靜……

    到了夜晚的時候,他指導大夥兒將馬匹圍成一圈,盡量將燃起的篝火亮光遮蔽到最低,他告訴大夥兒怎樣讓馬匹趴伏下來,讓人和馬相互依靠體熱來度過寒夜……

    解裡並沒有像李誠中所言那樣,「很可能偷偷潛逃」,這個契丹人有著草原漢子的一大特點——重信守諾。他既然答應留下來訓練前營士兵,便將這一允諾看得比山還重,在整個野外訓練過程中都表現得兢兢業業,完全沒有考慮過逃走的事情。因此,王大郎的小心盯防也成了無用功,便也認認真真指揮斥候隊完成著解裡的一個個訓練要求。雙方在訓練過程中完全沒有任何衝突和爭執,一應過程都非常順遂。

    真正的爭執不在訓練上,而在第二天的午時。

    事情是這樣的:解裡發現了狼的蹤跡,通過對爪印的觀察,這個狼群的數量大約有七到八隻,從狼糞上判斷,狼群處於飢餓狀態,應當是出來覓食的。於是斥候隊在解裡的帶領下追蹤這群野狼。

    狼群向東北方向而去,斥候隊最終沒有追上狼群,但卻順著狼群的蹤跡發現了一個契丹人的營地。營地不大,幾十頂大皮帳散落在方圓數里的草場上,還可以看到一些被契丹人俘獲的漢人奴隸正在遠處割草。每一頂大帳旁都有簡陋的樹枝搭建的柵欄,每一個柵欄中都圈養著大群的牛羊和馬匹。

    伏在遠處的斥候隊當即就眼紅了,王大郎便想帶人衝上去。他的命令被解裡強行制止,於是兩人起了爭執。這場爭執在解裡一句硬邦邦的「現在是訓練期間,一切訓練要求和行止都要聽我的」而最終結束,爭論的結果就是王大郎服從瞭解裡的命令,斥候隊返回白狼山。

    解裡在明面上的撤軍理由是「敵情不明」,按照他的解釋,這裡是一處品部飼養牲畜的過冬營地,以常理來說,應當有許多契丹武士守衛,誰也不知道帳篷裡到底有多少契丹武士,以二十個訓練不足的斥候衝擊營地,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其實在暗地裡,無論任何理由,解裡都真的不希望攻打這座營地。雖然他如今成為了白狼山漢人軍隊的教官,但只是在訓練中教導漢人士兵,至少不用去考慮和自己族人揮戈相向這一問題。而要在戰場上幫助漢人來**裸的對付契丹人,他在內心裡實在過不去那道坎。

    一路返回,解裡和王大郎都沒有相互再說一句話。解裡是心中有愧,不敢面對王大郎;王大郎是心中不服,越看解裡越發生氣,他決定回到白狼山後立刻向李誠中稟告整個事情的經過,他還要惡狠狠的加上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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