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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假模假式 文 / 樓枯

    楊昊揚言要拆廟,倒不是狂妄之言,其實早在他來見李晴之前,長安城內外,大唐境內就已經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拆廟運動,始作俑者正是高居大明宮裡的那位會昌皇帝。

    身為寶歷社的大總管,楊昊不得不分出相當精力來安撫朝中那些信佛的親貴,定安大長公主就是其中一位。

    大長公主對這位由原穎王府女官張鶯鶯和現任長安縣丞陪同登門造訪的郡王起初並不客氣,因為她聽人說這位郡王對佛祖常有不敬之心,不僅自己從不禮佛,先輩修築的佛龕他也從來置之不理,任之積滿了灰塵。

    朝臣們附和皇帝心意提出滅佛時,他裝著沒聽見,甚至皇帝問他該不該滅佛時,他也含糊其辭,說也好也不好,你說這叫什麼話,佛祖都不好,天底下還有什麼是好的,佛祖要是不好,自己在草原上這三十多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眼看情勢不對,黃縣丞把衣袖一捲,就跑去廚下幫忙去了,大長公主還真不跟他客氣,這小伙兒手腳勤快,嘴巴又甜,自己正琢磨著要收他做個義子呢,只是這剛剛回京,不好大肆張揚,這才暫時忍耐。

    至於張鶯鶯嘛,大長公主相信她只帶了付耳朵來。

    面對油鹽不進的這位大長公主,楊昊只得亮出寶歷社大總管的招牌來。

    定安大長公主這才起身見禮,她雖然只是元和社的三品橫刀,但資歷老,威望高,並不比佩劍遜色。

    楊大總管慌忙攙扶著她坐下,說:「公主是國家功勳,楊昊萬萬受不起。」

    大長公主得知楊昊的真實身份後,渾然像換了一個人,把雙腿一盤,粗聲大氣地說道:

    「要說大唐國能有今日的安定,咱娘們也是出力不少的,當然,大總管你功勞更大,不是你打的阿熱這頭野驢子昏頭轉向,胡衝亂撞,興許回鶻大汗還穩坐金帳呢,真人面前不說假,你大總管固然功高蓋世,咱們也並非儘是吃閒飯的,說句難聽的,這些年沒有咱娘們從中周旋,大唐的邊境有這麼安定嗎,沒咱娘們從中使壞,他彰信可汗何至於一敗如此,大總管是個明白人,我說這些你信嗎。」

    楊昊暗笑:這話說的,我若不信,豈非就成了糊塗蛋了,便笑道:「大長公主這些年忍辱負重,運籌帷幄,為我大唐除此巨患實在是居功至偉,這沒什麼好說的。」

    大長公主聽了這話,心裡高興起來,樂呵呵地說:「大總管你說,回鶻這一敗,咱大唐的北面邊境能有多少年太平無事,三十年有嗎。」

    得到楊昊正面回應後,她又道:「這份大功勞,咱娘們就算只沾十分之一,那也是功勳彪炳了吧,除了大總管您,還有誰比的過我,可是……」

    她忽而冷笑了一聲,「如此大事,他連聲招呼也沒有,這算什麼,這是軍國大事嗎,要是軍國大事,咱娘們什麼也不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道理咱出塞那會就懂,可這佛爺招誰惹誰了,為何偏偏跟他老人家過不去,他是邪神還是惡鬼,沒有他老人家鎮著,吐蕃能有這麼消停,沒有他老人家,咱娘們這些人在草原上是怎麼熬過來的,下詔廢浮屠法,這是哪根筋搭錯了地方。」

    定安大長公主發牢騷的時候,楊昊唯唯應諾,待她氣息稍順,這才徐徐解釋朝廷此次滅佛的緣由,話剛說幾句,大長公主就打斷了。

    她氣哼哼地插話道:「說的冠冕堂皇,佛家侵吞田畝人丁,耗盡天下金銅,如今這天下最富有的是誰,用得著說嗎,不過是打著公義的名號,行私心罷了,光王到南邊做了和尚,他要搗毀寺院,是何居心,還是昭然若揭嗎,還有你,楊大總管,宜chun出家做了尼姑,你就附和他滅佛,你是不是想著逼她還俗,「

    楊昊忙辯解道:「跟這個沒關係,真沒關係,光王殿下在寺院居住不假,但沒有出家,即便出家了,也不必非要搗毀寺院,一紙敕令下去,殿下敢不回京嗎,至於宜chun公主那,我這心早已死了,我府裡已經立了王妃了。」

    大長公主道:「立了可以廢呀,這點小事難不住你大總管吧,這算什麼理由呢。」

    她頓了頓,又道:「我恨不是恨這個,我恨的是我忍辱負重這麼多年,老了回京來度殘生,還受這樣一肚子氣,但凡你有什麼事,就不能知會我一聲嗎,我老婆子難道就事事頂著跟你幹嗎。」

    楊昊道:「陛下沒有邀請大長公主商議此事,因為兩點,一則,閹黨殘餘尚未除盡,大長公主不便暴漏身份,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二來,陛下也是念及大長公主剛回京城,希望您多安養幾日,再加上這段日子我與陛下交接,一時疏忽了,此事罪在我,不在陛下,其實陛下已經下了明旨:今後但凡大事,營中佩劍以上皆可上表議論,不再ducai。」

    定安大長公主聞聽這話,口氣緩和了許多,一面喚人給楊昊續茶,一面笑著說:「寶歷社有郡王您管著,復興有望,將來五社一統,老婆子一定推舉你做大總管。」

    楊昊連說何德何能,大長公主道:「你不必謙遜,用不到十年時間坐上大總管的寶座,你不是第一個,但從一介執戟做到大總管,你是刺馬營創建以來的第一個,獨一份,這是你的真本事,也唯有你這等胸襟,咱們才能放心,安心啊。」

    大長公主設宴款待楊昊一行,宴散,獨留下小四,楊昊和張鶯鶯同車回府,大長公主在草原上練出了一份好酒量,揪著楊昊不讓停杯,那些被她改造過的馬奶酒入口綿甜,後勁卻很大,入口時不覺怎樣,這陣兒上有些上頭了。

    楊昊用一隻手罩著臉扶著頭,心裡一陣陣噁心。

    通車的張鶯鶯筆直地端坐著,目光看著腳尖。

    車行過坊市拐角,忽然顛了一下,楊昊身子往上一竄,跌跪在車廂裡,虧得張鶯鶯眼明手快,趕忙伸手將他的頭抱住,否則非得摔個跟頭破了頭不可。

    押車的東方蘭趕緊喝令車伕把車停下,掀開簾子探進頭來察看,正看到楊昊跪在車廂地板上,雙手扶著張鶯鶯的腿,頭卻深埋在她胯下。

    張鶯鶯的臉瞬間紅到了耳根。

    東方蘭平靜地把簾子一放,叫了聲:「走。」

    馬車又啟動了。

    楊昊掙扎著坐起身來,也覺得尷尬,默了半晌方道:「他口風很緊,我有機會會替你解釋的。」

    張鶯鶯平靜地說:「解釋什麼,越解釋越不清。」

    她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已經恢復平靜,目光又勾勾地望著腳尖了。

    東方蘭的口風的確很緊,王府內外也沒傳出什麼閒話,但呂芮卻突然活躍起來,她一個勁地鼓動楊昊納張鶯鶯為妾。

    楊昊呵斥道:「胡鬧,她是我的侄女,這不是**嗎。」

    呂芮說:「她算你哪門子侄女,不過是你同僚的女兒罷了,要你這麼說,我也是你的侄女,叔叔,你不是也娶了我嗎。」

    好說歹說,楊昊就是不答應。

    正面不行,呂芮改變策略,轉而從張鶯鶯身上下手,她料定只要張鶯鶯吐口,嬌滴滴、鮮嫩嫩的小姑娘來個主動投懷入抱,還怕那只道貌岸然的老貓不笑納,見鬼了呢。

    不知呂芮用了什麼花招,到底沒見張鶯鶯主動表示出對楊昊的什麼好感,她名義上仍是王府的書辦,做的也是書辦的事,人也光明正大,和楊昊的交往,都在眾人的目光之下。

    但不管怎麼說,經過這番折騰,呂芮和張鶯鶯的關係卻突然近了起來,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

    在張鶯鶯的鼎立扶持下,呂家大舅把生意從小長安搬到了長安,很快紮穩腳跟,很快開枝散葉興旺發達起來。

    呂大舅成了兩市的名人,腰纏萬貫的大富豪。

    有呂大舅這棵搖錢樹做靠山,呂孺人也變得大方起來,她出手闊綽起來,揮金如土,成了府裡的女孟嘗,受到了上上下下一直的愛戴。

    而正牌的王妃卻因為不善於用錢,很快將從大同川帶來的積蓄揮霍一空,現在和六個結義姐妹只好靠月例銀子過活。

    儘管新近掌家的秦孺人已經法外開恩,請示家主同意,把楊美、楊目等六個侍女的月例銀子提高到與孺人幾乎同等的程度,但悍妃一系的財政還是日漸惡化。

    寬容厚道的秦孺人於是就在一個風月迷濛的夜晚,侍奉家主床第之歡後,趁家主的興奮勁還沒過去,向他委婉地提出還政給正牌王妃。

    家主立刻坐起身來,目光凌厲地盯著酥胸半露的秦孺人,儘管是老夫老妻了,秦孺人心裡還是只打鼓,自覺得自己的心肝脾會身都暴露在他眼下,一點私也藏不了。

    家主說:「你要是覺得累,可以讓張鶯鶯幫你一把,她是個能幹又無私的人,你丈夫做賊多年,也積了點傢俬,她這個正牌王妃,若是缺錢,只管問我要便是,她有花錢的道理,我會不給嗎,你把帳給她管,且不論你是什麼居心,我只問你,她能管的好嗎,要是管不好,你豈不是害了她。」

    秦孺人慌了,連忙穿好衣裳,下床跪地致歉。

    家主歎了口氣,叫她起來,責道:「你這個人啊,多數時候還算精明,可一糊塗起來就沒個根,瞧你出的這是什麼主意,這還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精明、公道的掌家婆嗎,還有,你這動不動就下跪,你膝蓋有病嗎,有病早點醫治,讓我看著渾身不自在。」

    秦孺人等他發完火,忙取了碗熱茶給他,含笑說:「你現今是郡王,統管著十幾萬兵馬,難不成我還能像以前那樣對你呼三喝四的,真那樣,只怕你又不樂意了,說不定呀,你一不高興,把我們娘兒們一刀宰了呢。」

    楊昊哼了一聲,道:「你的心裡就只有他們。」喝了口茶,站起身來往外走。

    秦孺人道:「這麼晚了,你哪去。」

    楊昊道:「深更半夜,讓我喝這麼濃的茶,我還能睡嗎,家有賢妻,我真是家有賢妻啊。」

    眼看著楊昊走了,侍婢風鈴兒跑了進來,有些緊張地說:「大帥這麼晚了哪裡去,孺人您怎麼不攔著他呢。」

    秦孺人笑道:「別管他,薄情寡義的傢伙,去,把小傢伙抱來,我帶他睡。」

    楊昊披著衣裳在後花園的池塘邊走了一遭,月光從樹枝的縫隙落下來,在小徑上留下一條斑駁的樹影。

    夜深了,天有點涼,有些睏倦,楊昊有些後悔離開晴兒的溫軟被窩,現在想回去也不可能了,被窩一定被她的兒子佔領了。

    穿過一座土山,不知不覺地竟走到了練功房旁邊,推門,門從裡面栓上了,再推,裡面傳出一個睡意朦朧的聲音:「誰呀。」

    呼啦一聲,門開了,一個小廝瞇著眼探出頭來,見是楊昊,慌的趕忙下拜,楊昊見他伶俐,一肚子不快都沒了,說:「起來吧,我隨便過來看看。」

    練功房裡整修一新,兵器架上十八般兵器排列的整整齊齊。

    楊昊拿起一桿白蠟桿大槍,在手裡顛了顛,呼呼耍了幾下,挽了個漂亮的槍花。

    小廝道:「殿下晚上要練功,小的這就去打燈籠。」

    楊昊說:「不必了。」他丟下大槍,在屋簷下的籐椅上坐下來,小廝手腳麻利地捧了碗茶出來,說:「這是蜂蜜菊花茶,可以解躁、安神,有助睡眠。」

    楊昊嘗了一口,水溫熱,味道甜絲絲的,甚是合口,一口氣吃了半盞,問那小廝:「這半夜了,你還備有熱茶,晚上常有人來嗎。」

    小廝答道:「秦孺人吩咐過,說大帥喜歡晚睡,難保哪天心情好就會過來,因此小的時時備有茶水,可巧大帥今晚就來了。」

    楊昊轉眼看到衣服架上有兩副護甲,就問:「那是誰的。」

    小廝答道:「是關家小哥的,秦孺人吩咐過每天至少要他們在此練功兩個時辰,早晚各一個時辰,風雨無阻。」

    楊昊輕輕地「哦」了一聲,半晌無語,閉著眼坐了會,起身來,拍拍小廝的肩,沒說話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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