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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2.節外生枝 文 / 樓枯

    東城外,李秀元率城中最精銳的三個營七百餘人出戰劉盤麾下悍將劉豐,本以為能討個頭彩,振振軍威,不想卻啃了塊硬骨頭。劉盤要劉豐佯動吸引李秀元的注意力,以便少南通順利奪取西門,兩面夾擊。劉豐老大不願意,要代替少南通沿水路攻城,劉盤安撫他:「李秀元生性多疑,又武勇過人,若派個一般人,他未必肯上當。雖然是佯動,也要弄得像一些,你不,那只好我自己。」劉豐見大哥不肯讓步,這才勉強前往,他心裡的一肚子氣全發到李秀元身上了。

    李秀元在副將姜浤面前誇下了海口,不好不勝就退,兩個人便在城下廝殺起來。劉盤在半山坡上眼看李秀元神情鎮定,雙鑭沉穩有力,技法嫻熟,確是個難得的人才,一時心生愛意,遂使人暗中叮囑劉豐不可壞他性命。

    劉豐號稱「劉雙刀」,原是前營第一好漢,雙刀所向,無不披靡,而今被劉盤困住腳,心雖不甘,奈何又不敢違令,只得勉強打起精神與李秀元纏鬥。戰罷數十合不分勝負,劉盤見二人斗武藝難分勝負,恐久戰有失,便命命鳴金收兵。

    李秀元與劉豐苦戰之下眼看不敵,心中正暗自叫苦,忽聽金鑼響動,劉豐竟不戰而走。他心裡暗暗鬆了口,假意追趕了一陣,便停馬準備回城。卻不料回頭一看,城門上已經升起契丹軍旗,心中大為驚恐。

    此時,城門打開,姜浤飛馬而出,邊走邊叫道:「將軍快走,城被人破了。」李秀元哀歎一聲,正要詢問姜浤緣由,忽見姜浤彎弓搭箭向自己射來,「嗖」地一支羽箭擦面而過,李秀元大怒道:「姜浤你瘋啦。」姜浤冷笑道:「蠢材,我已歸順契丹,勸你也早下馬歸降。」

    時,城門裡殺出一票人馬,佯裝敗走的劉豐也折身殺回。李秀元仰天一聲長歎,正yu拔劍自刎。忽有一人斷喝道:「將軍自己尋死,老母誰來撫養?」李秀元聞言大震,中寶劍頓時垂了下來,他幼時家鄉遭災,逃難路上父兄病故,姐妹為人販拐賣,由母親一撫養成人,此後不管為賊為官,都將母親帶在身邊,盡心盡孝絲毫不敢懈怠。

    駐守銀州城後,為恐武曹生疑,他特意將妻子留在綏州,獨將老母帶在身邊,令寵妾十三娘服侍,稍有不到便是一頓打罵。武曹以銀州城貧瘠,勸他將老人家留在城中享福,李秀元堅持不肯,:「老娘性子倔強,恐我不在,他婆媳橫生齷齪。」一面又私下放風曰:武曹留我母豈非要扣作人質焉,如此做派哪有個做大哥的樣子。武曹聞言不敢再勸。

    眼見自己老母落入人為質,李秀元的心立即亂了,他斥罵來人道:「大丈夫爭奪天下,死則死矣,何必連累婦孺?」劉盤笑道:「將軍是孝義之人,劉某在大漠就聽聞將軍的威名,一向佩服的緊,若非將士無糧過冬,我也不會南下。得罪之處,望乞見諒。」正著話,少南通護著李秀元兩鬢斑白的老母出城來。

    李秀元一看,慌忙下馬,拜伏在母親面前,痛哭流涕。李母呵斥道:「大統領雖是契丹人,也是朝廷的將軍,他如今不嫌棄你肯收容你,你還猶豫什麼?半輩子落草為寇,已經讓祖宗蒙羞,後半輩子還要跟著一個居心叵測的人嗎?想那武曹何嘗把你當作心腹,大敵當前,將你置於險地,臨難又不派兵來救你,這是要害死你呀。」她又咕噥道:「我早看出來他對你媳婦意圖不軌,明知你在意的是我,卻偏偏留著她做質。」

    李秀元怕她再出什麼難聽的話來,慌忙叫斷道:「孩兒已經知錯。」他母親道:「你既知錯,還不拜求劉將軍收容你,難道要我這老婆子替你磕頭嗎?」李秀元連不敢,便硬著頭皮來拜劉盤,劉盤慌忙扶起,道:「劉某會奏請大統領,保你官復原職。」李秀元道:「將軍願意收容,末將情願做個馬前卒。銀州城祈請將軍另擇良將駐守。」眾人皆喜。

    劉豐上前來搗了李秀元一拳笑道:「敢在陣前與我交,又能全身而退的你是第二個。」李秀元驚問道:「那誰是第一個。」劉豐指著劉盤道:「他是第一個。」李秀元聞言對劉盤又敬又懼,伏地叩首,惶恐不已。

    劉盤在銀州城休整一下午,趁夜色繼續南下,李秀元自告奮勇打頭陣。他與武曹結義前,多次交鋒,彼此的套路都熟悉,劉盤得他相助,如虎添翼。趕了一夜路,距綏州只剩十八里地,天明各營紮營休整。

    劉盤正與眾人商議攻城策略,忽然接到一封加急密信,拆信一看,不由地眉頭緊鎖一拳擂在案上。

    眾人皆問緣由,劉盤道:「不知怎的,公主突然心血來潮,南下來尋大統領,她又毛毛腳,竟誤入了號山,讓一夥強人給劫了。」李秀元驚問道:「劫持公主的莫不是號山上的桂姐?」劉盤忙又拿起書信,上下掃了一眼,道:「信上沒,這個桂姐是什麼人,號山上有幾伙強人?」

    李秀元道:「號山在綏州與銀州交接處,山環水繞,地勢十分險要。自古以來就是強人聚集之地,這裡的強人有朝廷獲罪的官員,戰敗流卒,草原上失勢的貴族,更多的是世代相傳的賤民,所謂賤民就是以前朝中獲罪貶謫在此的犯人之後。這個桂姐就是賤民出身,她父親先前是朝中的工部侍郎,憲宗皇帝時獲罪到此。他招募流人開墾田地,將中原的絲綢布匹販賣到回鶻各部,謀取暴利,勢力坐大後,便佔據號山地勢最險要秦山,號稱『河西王』。夏綏鎮幾次出兵征討皆無功而返,後來重金收買了他的部屬將他刺殺。當日他的女兒,就是這個桂姐,才十四歲,她帶著家僕刃仇人,自己做了大當家,也號稱『河西王』。這十幾年來她陸續收服號山的其他幾股山匪,如今擁眾不下萬人。我和武曹都讓她幾分。」

    少南通冷笑道:「狗屁『河西王』,一個山匪也敢稱王,待我領一營人馬擒她來。」劉盤喝道:「胡鬧,人家擁兵萬人,你一營人馬如何取勝?待我打下綏州,再向她要人吧。」劉豐冷笑道:「等那時,只怕大統領家的寶貝公主連人家的孩子都生下來了。」

    少南通哈哈大笑道:「二哥真會笑,兩個女的湊在一塊,怎麼生孩子。莫不是你還要上山幫忙不成?」劉豐大怒,舉要打,少南通忙矮身告饒。

    羊弘揚笑道:「土匪綁票無非是圖財,且派人跟她談談價錢,等這邊事一完,咱們大軍壓境,諒她也不敢不放人。」

    劉盤重重歎了口氣道:「眼下也只能這樣了。」

    李秀元道:「我的一個兄弟,如今在她下當寨主,末將願與她周旋。」

    劉盤大喜道:「那就有勞秀元兄了,你跟諸葛軍師商議一下,看看帶些什麼見面禮,她若肯放人,十萬兩之內,你可代為答應。」李秀元見劉盤對自己如此信任,十分感動,道:「末將定不辱使命。」

    ……

    因為天氣驟冷,李晴懶懶的不想動,整日躲在屋內跟金韜吟、唐羽下棋,這日跟唐羽的棋才下到中盤,突然她就無聊起來,把棋盤一掀,跺著腳叫道:「無趣,無趣!」

    唐羽和金韜吟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待她發夠了脾氣,唐羽笑問她:「你這也無趣那也無趣,究竟什麼最有趣?」李晴支起下巴,懶懶地道:「我若知道,還用得著無聊嗎?」金韜吟拍拍唐羽道:「別管她,她這是想那個野人了。」二人捂嘴咯咯偷笑。

    李晴毫不在意,忽而站起身便往外走,金韜吟忙問:「公主哪裡?」

    「找那個野人解悶啊!」

    楊昊出兵前沒有告訴李晴,自己發兵攻打大唐的城池,要是讓她這個大唐公主知道,無論如何也是不太妥當的。以他對李晴的瞭解,早已想到靜極思動的李晴必會來找自己,來時必要大鬧中軍大營,不過他推測那至少應該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自那天在清涼海畔向她表白心意,李晴突然變得害羞起來,躲著不肯再見自己。

    楊昊想這樣也好,省的被她纏住脫不開身,一個月,長不長,短不短,等到一個月後,不定自己已經得勝歸來,能瞞住她最好,瞞不住,讓她囉嗦兩句也沒什麼。木已成舟,再跟她解釋比現在就有利的多了。

    張伯中秘密南下後,留守軍師廳的是他的得意門生方立天,方立天原是左公館駐綏州總管,被張伯中看中後,留為參贊軍務,不久之後方立天正式脫離左公館投入張伯中門下,拜他為師,成為張伯中的嫡傳弟子。軍師廳是營務處的核心所在,必須得有一個信得過又精明能幹的人來留守。在此之前,方立天一直在孟明軍中參贊軍務幫辦錢糧,張伯中舉薦他為留守,楊昊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李晴闖進門時,方立天正與督察廳參贊盧光議事,他坐的這個位置,剛好能從窗戶裡看到院子裡的情形,眼見李晴拎馬鞭闖進院子,方立天跳起來就竄出了後門,盧光不明何意,傻傻地站在那,正待呼叫,李晴已經氣呼呼地闖了進來。

    盧光是大唐舊臣,也是豐州老人,原為西寧軍督察司掌書記,雖流落邊鎮多年,心中君君臣臣還是分的分明,見了李晴立即伏身跪拜,不覺頭皮發炸,汗珠子簇簇往下直掉。

    李晴憑著楊昊給她的信物,一路通行無阻來到中軍大營,卻見營帳十有九空,只有一些老弱兵卒巡邏,心中頓時生疑,抓了個老軍詢問,無人敢。她心中頓時火起,逕直闖進中軍大帳。留守中軍的穆紅見勢不妙,早溜之乎也。她左右尋不見一個人,便折身了營務處,營務處裡面人倒是多,只是忙忙碌碌的都是些小,也問不出什麼。想到營務處下面的軍師廳干係全局,一定有要人留守,這才又闖進了軍師廳的小營盤。

    方立天見過李晴幾面,深知她不是個好惹的主,又知道她的身份尷尬,早提防著她呢,時時留心,才能在危機時刻脫身。

    「你們大帥哪了?」李晴劈頭就問。見盧光仍舊按照禮制向自己跪拜,心頭火氣稍減,用馬鞭使勁敲打桌案,叫道:「我問你人哪了?」

    「公主息怒,盧光只是督察廳一個小小的參贊,大帥外出並不需要告知在下。」

    「哼,誰不知道你是他的心腹,他哪能不告訴你?」李晴出言詐道,其實她根本就不認識盧光是誰,也不知道參贊其實就是督察廳的頭,用「小小的」做修辭原本就是大謬。

    「公主高抬在下了,營務處的確是大統領的心腹,不過在下只是一介不能進身的無用書生,平日抄寫文案,秉承上意辦差而已,實在微不足道。」盧光察言觀色後發現李晴對軍中事務根本一竅不通,膽子就肥壯起來。他決心鼓動兩片薄嘴唇先把公主唬個七葷八素再。

    李晴冷哼了一聲,知道眼前這個自稱書吏的中年人貌似忠厚,實藏jiān狡,自己跟他做口舌之爭,未必能討得了便宜。她目視四周,忽然發覺屏風掛著一幅地圖,上面用紅黑兩色勾畫了許多線條,心中一喜,計上心來。她大步走上前,用在地圖上指畫了一番,冷笑道:「你不我也知道他哪了。」罷就往外走。

    盧光又驚又怕,這幅地圖可是事關機密,楊昊出兵前用它向各營指示進攻方略。方立天將它掛在這固然不妥,如今自己一個人守在這卻讓公主看了,將來若是出,難保不被大統領責罰。想到這盧光惴惴不安,趕忙拉上門跟了出。

    他一邊走,一邊心裡卻又想:這地圖上沒有標識一個字,她是怎麼看的懂的呢?這軍用地圖上的絕大部分圖例都是大統領獨創的,除了軍中高級將領,外人即使看了也不懂其中奧秘。不過他一想到李晴跟楊昊之間存在的不同尋常的親密關係,心裡頓時又沒了底。這男人要是愛上了一個女人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她,區區一張地圖又算得了什麼。

    盧光一面派人知會方立天,一面奪馬追李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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