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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28.火坑 文 / 樓枯

    彷彿一夜之間,大石城的居民發現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遼闊的草原已經與他們無干,除了那道巨牆以內的區域,他們哪兒也不能去。可惡的契丹人把他們像牛羊一樣圈禁起來,他們恨,但除了恨,他們又無可奈何。被圍之後他們不是沒有做過抗爭,他們的騎兵和步兵多次出戰,不是全軍覆沒就是鎩羽而歸,他們抗爭的勇氣在一點點消失,終至於全無!

    貴族們編造的「敵人很快就會退去」的謊言不攻自破。

    夏季他們沒有退,秋季他們沒有退,眼看將要寒冬,他們仍沒有任何要撤退的跡象。

    圍城的契丹人一定得到了高人的指點,他們圍城的技法十分老練,從夏天開始他們就在距離城牆一里地處挖掘壕溝,寬十丈,深一丈,溝底密佈樁簽,人馬掉下去一定會沒命,那些樁簽有木質的,也有鐵質的,更多的是竹籤,大石城四周幾百里內都不長竹子,不知道這些契丹人從那弄來的竹籤。

    契丹人利用挖掘壕溝的土沿著壕溝外側壘起一道土牆,高可一丈,每隔一百丈設一座土堡,那土堡的外形看起來就是一個微縮的碗塔。

    看起來契丹人是做好了長期圍城的準備了,他們狂妄無知的大統領竟然試圖一口吞下大石城,這簡直是個笑話,須知大石城自建成以來從未被外敵攻破過。守城者的士氣十分高漲,他們決定要給契丹人一個血的教訓,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是千年不落之城。

    但智者也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大石城已經將近一百年未經歷大戰了,僅憑往昔的榮光就能擊退眼前勁敵嗎?答案顯然是不可能的。這幫契丹人敢在天狼之子的眼皮子底下圍城,是何等的魄力和膽識?天狼之子對他們視而不見,可見他們一定達成了某種私下交易,光這一手,就足見他們的手腕。

    「千年不落之城不會被任何人攻破。」

    交戰初始,所有人都堅信這一點。但在幾次完勝大石城之後,圍城的契丹人首先動搖了這個信念,如果大石城的騎兵像娘們一樣軟弱好欺,他們那看似高大的城牆會不會也像奶酪一樣禁不起刀斧?

    「大石城遇到勁敵了,百年未遇的勁敵。」

    圍城一個月後,大石城的守軍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又一個月,這種恐慌就在城中蔓延開來。這種認識源於那支被殺的片甲不回的傳奇騎兵。大石城有一支聞名草原的騎兵,騎士們穿著令人炫目的亮銀甲,披著用金線緄邊的銀白色披風。他們座下馬也是清一色的白龍駒。這支華麗的,被稱為「天馬騎士」的騎兵隊,是大石城的驕傲,但卻從未參加過任何像樣的戰鬥,充其量就是一支儀仗隊,但大石城的居民迷信他們,認為他們驍勇不可戰勝。在圍城一個月的時候,在強大的民意壓力下,城主克拉熱違心地派出了「天馬騎士」。

    為了不讓因為「天馬騎士」的潰敗而徹底動搖軍心,克拉熱預先做了鋪墊,他令人放出風聲,說夜空星象表明「天馬騎士」現在正處於一千年來最虛弱的時期,不宜出戰,勉強出征,則勝負難料。沒有人相信這個「預言」,狂熱的居民相信,即便「天馬騎士」處於千年來最虛弱的時期,他們也一定能不負眾望,痛揍契丹人的屁股。

    到「天馬騎士」正式出戰時,他又玩了偌大小把戲,譬如讓一陣風吹折了軍旗,領頭的騎士突然從馬上摔下來,以此警告民眾,「天馬騎士」此番出戰凶多吉少,此乃天意,非人力可以挽回。

    文章雖然做足,真到「天馬騎士」一敗塗地的時候,沮喪、失敗的陰影還是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大石城會被攻破嗎?」

    圍城五個月後,這個問題已經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守城者固然感受到了巨大壓力,攻城者壓力也不小,除了全殲「天馬騎士」那一戰,攻城者實際上沒有取得任何像樣的勝利,守軍在嘗到幾次失敗後,便龜縮在城內,憑險固守,攻方除了左營,其他各營連嘗試一下也不敢,即便是左營,號稱無堅不摧的攻城利器,也在大石城下也徹底歇了菜。

    左營攻城三次,三次慘敗。親臨前沿指揮的鄭華泰面頰中箭,幾乎喪命。

    這年的冬季異常寒冷,十年飄雪,斷斷續續下了半個月,積雪沒膝,人馬不能行。自十月底起通往大同川的道路即被風雪隔斷,雖說軍營的糧食堆積如山,糧草官信誓旦旦地說:「軍中糧草可支撐一年,大伙只管敞開肚皮吃,敞開了吃你又能吃多少,要是糧食不夠吃,你們砍我腦袋。」話雖如此,糧路斷絕後帶來的恐慌還是在各營迅速蔓延開來。

    砍你腦袋有個鳥用,瞧你挺大個腦袋能熬幾鍋湯?

    於是「執法隊」應運而生,這是一支直接隸屬大統領的特殊隊伍,人數約百人,擁有「即審即斷」的特權,即抓捕意志動搖者後可立即審判,依據審判結果,即可施以鞭、杖、籠、斬、絞五種刑罰。十月他們就殺了二百餘名動搖者,受刑者超過六百,十一月,這個數字都翻了一番。十二月的頭六天,「執法隊」每天殺的人都在三位數。

    月底,執法隊統領穆紅向楊昊匯報時,面如灰土,形容枯槁,他嘴唇顫抖著說出一個數字:兩千四百二十人。「執法隊」在十二月前二十七天一共殺了兩千四百二十名動搖者。匯報完畢,穆紅已泣不成聲,楊昊拍拍他的肩說:「難為你了。聽說你近來風濕病發作,日夜疼痛,且回去好好將養著。」

    楊昊嫌穆紅軟弱,也不忍心再為難這個老實人,到底還是將其撤換了,新上任的執法隊統領是薄萊。他從穆紅手裡接過象徵權柄的銅斧時離十二月結束還有三天,他在這最後三天裡一口氣殺了八百八十八人。這個在商家看來萬分吉利的數字卻釀成了一場兵變。

    兵變由內軍營開始,迅速蔓延至右營、前營和後營,參與叛亂的士兵有幾千人,同情叛亂的士兵的倍之。叛亂者衝進執法隊駐地,釋放被關押的士兵,將能抓到的執法隊士卒剝去衣裳逐個刀剮。叛亂從午夜開始,持續到二日清晨,混亂中焚燒營房六百間,死傷過千人。二日清早,叛亂被鎮壓下去,肇事者一百三十人被斬首,犯禁入獄者一千兩百人。

    大石城守軍從徹夜不息的火光判斷烏槐部發生了內亂,於是緊急動員出兵攻打守軍營寨,試圖趁亂解圍。在歷次出戰失利後,守軍行動遲緩,從午夜開始動員,直到天麻麻亮才開出城門。彼時,烏槐部的內亂剛剛平復,人心不定,楊昊令內軍營、右營、前營按兵不動,謹守營寨,不得出營浪戰。自己親率教導營、羽射營會同左營出戰。

    楊昊頂盔貫甲,手持長槍,騎黑馬在眾人簇擁下來到陣前,戰陣尚未齊備排列整齊。一陣「轟隆隆」的巨響,便從前方傳來,但見對面碎雪飄飛如玉,朦朧中從寬大的城門內魚貫而出三十個步兵方陣,每陣約百人。

    方陣的士卒皆身披重盔甲,除了一雙眼睛,無一寸皮膚裸露,隊列最外層是六十名盾牌手,一手執盾一手持長槍圍成四方形的鐵桶陣,鐵桶陣中是三十名弓弩手和十名長矛手,弓弩手配備一桿長弓和一支連發連射的機弩,每名弓弩手的身邊有一百八十支長箭和三百二十支弩箭。十名長矛手手持兩丈長的長矛,專門用來攻擊靠近的騎兵。陣與陣之間相隔約十丈遠,呈「品」字形推進,互為犄角。

    一隊隊轟隆隆開過來,齊聲吶喊,聲若驚雷。

    楊昊驚呼道:「這莫不就是大石城的鐵甲軍陣?比我們的如何?」鄭華泰說:「沒法比呀,他們這是下了血本的。這種鐵甲一套要價一千八百兩,材料考究,抵得上我軍將校服,做工又極其精妙,刀,刀看不透,箭,箭射不透,頗為難纏。」

    張伯中撚鬚冷笑:「未知用火能否燒的透。」

    楊昊笑道:「即便不能全焦,燒個**成熟怕是可以吧。」三個人相視哈哈大笑。

    大石城有一支鐵甲軍團,這是楊昊早就知道的事,他還讓張伯中設法弄來一套,自己穿在身上讓東方蘭用刀砍,用箭射,果然不能損傷分毫。

    鐵會被火熔化,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懂,火能把人烤死,這個道理是人差不多都明白,楊昊想不論你穿多厚的鐵甲,放在火裡烤,一樣會要了你的命。昔日,諸葛武侯火燒籐甲兵,今日我便弄一出火燒鐵甲兵來瞧瞧。他就和張伯中一起琢磨破鐵甲軍的法門,鄭華泰沒有參與其中,但情況他是知道的,楊昊向他通報過幾次,張伯中也向他通報過,即使沒人通報,他也會知道,總有一些崇拜者會冒死向他透露一些軍中機密。

    鄭華泰的副將鄭冶將令旗一揮,傳令官大聲喝道:「放箭。」左營數百弓箭手上前,飛箭如雨而下,步兵陣立刻將盾牌圍的如鐵桶一樣,箭矢落在上面「劈哩啪啦」紛紛滑落,箭雨剛過,一隊弩兵又上前去,平射了一撥弩箭,鐵甲步兵方陣來不及將鐵盾收回,用身體承受了這波弩箭,略有傷亡而已。

    前軍士卒見狀大駭,紛紛後退,鐵甲軍則乘勝追擊。這時,羽射營出動,現今的羽射營不光是射藝高超,馬上功夫更是了得,騎射的實力比前營精銳毫不遜色。羽射營此番出動兩百騎,如穿花蝴蝶一般,圍著鐵甲步兵陣不停地騷擾、放箭,那羽箭射在鐵盾上,如雨打芭蕉聲聲脆。陣中偶爾也有士卒倒下去,但並不影響其前進的速度。

    就這樣,鐵甲步軍陣在羽射營的不斷騷擾下,逐漸失去耐心,變得狂躁起來,像一頭發狂的蠻牛被羽射營牽著鼻子,一步步踏入楊昊為他們設好的「火坑」裡。那是一片營寨,除了地勢較四周略低以外,和其他營寨並無差別,若硬說有差別,那就是營帳裡除了浸了火油的柴草,再無其他。

    當羽射營護送著步兵陣進入「火坑」後,負責前敵指揮的鄭華泰望了楊昊一眼。楊昊目光空茫地盯著遠方,人站在那一動不動。鄭冶小心提醒鄭華泰步兵陣已經進入「火坑」,如果不立即決斷,他們將很快脫離「火坑」,並向中軍營殺去。果真如此,他們或許會氣勢如虹,根本無法阻擋。

    張伯中咳嗽了一聲,提醒楊昊:「敵人已落入圈套,請大統領早作決斷。」

    楊昊似大夢初醒一般,連忙說:「那就開始吧。」

    命令迅速下達到每一個操炮手那裡,鄭華泰親自舉起令旗,大聲喝道:「放炮!」一聲令下,但聽轟轟之聲不絕,從東西南三個方向飛射出數百個大火球,騰空而起飛向「火坑」裡的步兵方陣,那火球就是一個個燃燒的火油(未經提煉的石油)罈子,一落地便火油四濺,火隨著濺落的火油,遍地開花。

    步兵陣頓時大亂,那鐵甲雖堅不可摧卻頂不住火燒。一時間陣腳大亂,紛紛敗退。可惜那鐵甲太厚,雖然能阻擋刀箭傷害,行動卻十分不便,想走豈是容易的。一時間但聽厲聲慘嚎響徹雲天,素淨的雪地上騰起沖天的煙柱,煙柱中裹挾著無數屈斃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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