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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18章 互相利用 文 / 樓枯

    斜陽剛一偏西,綏州城就冷的怕人。

    靠近北門的內大街上新設了一道關卡,專門盤問出城的行人。天色已晚,出城的人越來越少,終於大街小巷再不見一個人影。伙長老潘把手攏在袖子中,一邊跳著腳,一邊不停地打望天色計算著時辰,身邊的士卒不停地催問:「差不多了吧。」

    老潘把手一揚:「時辰到,關門!」眾士卒慌忙便去關門,老潘又叫:「慢著。」卻見城西福清寺方向慢吞吞地走來一名草鞋芒笠的行腳僧。守卒見他走的慢都扯著嗓子喊:「那和尚快些走。要關城門了。」和尚似乎有些耳背,仍慢悠悠地走,直到眾人第二次催促,他才一路小跑過來。那和尚一臉的褶子,雙目渾濁無神,衝著老潘一個鞠躬,繼續往前走。一個新兵攔住了他正要搜身。老潘皺了皺,揮手放行。

    城門轟然關閉,士卒們七手八腳地上了門閂、頂門槓。新兵不解地問老潘:「潘大哥,那和尚為何不盤問?」老潘瞪了他一眼,撇撇嘴道:「你也看到人家是和尚了,那還問什麼?」新兵蛋子搔搔頭不說話了,心中卻在疑惑:「和尚又不是王公大臣,剃個頭不就能假扮嗎?這般疏忽,就不怕真兇混出城去?」

    老潘帶著一幫兄弟撤了崗回營去了,今早他們沒收了幾頭肥羊,這會兒羊肉怕是已經烤好了,大冷的天,吃吃羊肉喝喝酒,吹吹牛皮泡泡妞,那也是人生一大樂。那新兵卻是一副倔脾氣,老潘走後,他一個人爬上城頭,向北望去。

    在白雪皚皚的曠野裡,剛才那個體態龍鍾老和尚此刻跑的卻比兔子還快。

    「武曹跑了,武曹跑了……」新兵扯著嗓子喊起來。

    城外雪地裡的和尚似乎聽到了他的喊聲,跑的更歡了。

    ……

    綏州城北六里地,有一個叫圍馬台的土山。

    張伯中一身戎裝佇立在山頂,望著漸漸下沉的紅日,緊閉雙唇一言不發。張伯中身材魁梧,氣質威嚴,雖是文官出身,一身戎裝的他倒頗有幾分領軍大將的風采。他的身右站著李衛,左側則是情報室綏州總管方立天。

    「來了,來了。」

    李衛驚喜地叫了起來,一提韁繩,催馬下了土山。

    從綏州城方向飛馳而來十餘騎,為首的是張曉、伍章兩人,馬隊中帶著一個光頭和尚,看面相有五六十歲,實際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這就是易容改裝後的武曹。文蘭畫了他的圖像滿城搜捕,他卻憑著跟戲子伶人學來的易容化妝術,不斷變換身份,有驚無險地躲過了一場又一場的搜捕。

    不過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終究不是人過的,終於有一天,武曹決定男扮女裝混出城去。不想在街口誤說了一句話被邏卒識破,倉皇逃命中又誤入一條斷頭巷,危急時刻一名大漢從天而降,打昏了邏卒救了他。大漢自稱是麟州馬賊,姓羅名感。因同情自己的遭遇,敬佩自己的為人,這才出手相助。武曹心裡明鏡一般,文蘭對付被俘的馬賊手段極其酷烈,綏州周圍數百里的馬賊聞聽文蘭之名,莫不是又恨又怕。就算偶有那膽大不怕死的敢來綏州,這個節骨眼上誰又敢出面救人?

    這個自稱羅感的大漢絕非馬賊這麼簡單,他多半是文蘭的仇家。救自己無非是想利用自己。武曹豁出去了,自己爛命一條,且讓他利用去吧,總比死在文蘭手裡強。

    羅感將武曹藏在自己的私宅裡住了三天,慇勤款待,沒有絲毫怠慢。這一日羅感告訴他,他已經買通了守門衛卒,讓自己假扮成行腳僧,趁天黑時混出城去。武曹不解,問他:「天黑出城,豈不惹人懷疑?」

    羅感答:「只有天黑我們的人才能靠近綏州接應你。否則就算你能出了綏州城,走不多遠仍會被他抓回去。」

    就這樣武曹削髮扮作老僧,無驚無險地混出了綏州城。果如羅感預料的那樣,自己剛出城不久,便有一支騎兵追了出來,正惶恐無計時,羅感的結拜弟兄率軍殺來,乾淨利索地解決了追兵。武曹看得清楚,羅感的結拜弟兄們雖然穿著便裝,使用的武器也五花八門,但座下的馬卻是清一色的戰馬。

    的確是有人想利用自己,武曹看透這一層後,不僅沒有半絲懊惱,反而在得意地冷笑:你利用我,我還要利用你呢。

    ……

    濃黑的烏雲遮蔽了綏州夜空中最後一顆星辰。

    呼嘯了一天的北風此刻更加賣力地吹,寒風捲著冰雪的碎屑,打著呼哨在綏州駐軍北大營裡橫衝直撞。半夜起來小解的老潘迷迷糊糊走到門口,水聲剛嘩嘩響起。房門忽然開了,一股冷風迫不及待地擠了進來,老潘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什麼人?!」

    神智清醒的老潘似乎看見門後躲著個人,困意頓時全無。他擦了擦眼正想看個仔細,突然,黑影裡探出一隻粗壯的手,閃電般地勒住了老潘的脖子,未等他有絲毫動作,一把尖刀就送進了他的心窩。

    「啥事啊?」樓五娘在床上聽到動靜,迷迷糊糊地問了聲。

    樓五娘是個年輕漂亮的寡婦,夫死無子。靠在軍營裡洗衣為生,洗一件衣裳得錢一文,一天攬個十件八件活,討的錢無法過活。靠主業吃不飽飯只好晚上做點兼職。老潘是她的老主顧,為人正直慷慨,從不賒賬,做起活來既認真又捨得賣力氣。

    「沒事。」

    老潘含混地應了聲,樓五娘翻了個身繼續睡她的覺。忽然,一雙冰冷的手探入被窩按在了她的胸脯上。樓五娘驚醒過來,卻沒敢叫喊。世道就是這麼不公,有時候明明只能掙一份錢,卻要付出兩份努力,她已習慣了這一切。樓五娘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著,等著那具冰冷的身軀鑽進來。奇怪的是那只冰冷的手在她胸腹上遊走了一圈後,竟縮了回去。隨即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畜生,你還是人嗎?」

    樓五娘恨透了出賣自己的老潘,那腳步聲剛剛走遠,她就怒不可遏地跳了起來,搬起硬邦邦的枕頭朝蹲在門後的老潘砸過去。詭異的事發生了,老潘被枕頭一砸竟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啊……殺,殺人啦!」

    樓五娘扯著嗓子尖叫道,她赤著腳衝出房門,在門外的校軍場,她披頭散髮在雪地裡一陣狂奔,淒厲恐懼的聲音迴盪在北大營上空。

    北大營裡駐紮著兩個旅的神策軍士卒,防區的重點就是半里外的綏州北門。就在樓五娘在校軍場撕心裂肺地喊叫時,一支三十人的隊伍踏著清冷街道上的積雪走向北門。

    「站住,什麼人?」

    守卒剛剛喝問一句,便被一支弩箭射穿了喉嚨。小隊人馬兵分三路,一路去打開城門,一路去解決縮在箭樓裡的守軍,另一路負責警戒四周。

    城門開啟,一支兩三百人的騎兵隊便吶喊而入,入城之後,這支騎兵分成四路,沿著四條大街,一面敲鑼打鼓,一面四處放火。片刻之間,綏州城火焰沖天,人聲鼎沸。

    張伯中登上城頭往城中望去,一時皺起了眉頭。眼看李衛領著一幫人笑嘻嘻地趕回來,便迎上前問:「這麼快就解決了北大營?」李衛笑道:「一群烏合之眾,何足道哉。」張伯中壓低了聲音問:「那個人解決了嗎?」李衛微微點頭。

    張伯中低頭思忖:「不是說北大營駐軍有兩個旅麼?李衛他們不過二三十人,原指望他們進去鬧一鬧,使個聲東擊西之計便於我們奪城門,誰知他們竟把北大營給佔了,這其中莫非有詐麼?」北大營有多少人,張伯中並不知曉,所有的情報都是方立天提供的。

    雖然內寺坊和情報室一直不和,但張伯中還是相信在這件事面前,情報室應該不會玩什麼花樣,畢竟這件事做成了他們也有功勞。方立天也看出了他內心的這份疑慮,於是說道:「張同知不必多疑,北大營確實有兩個旅駐軍,但如今的神策軍也不比當年了。軍官們貪圖享樂,不識兵陣,一個個只知道變著法撈錢,吃空餉,扣軍糧,劫掠罰奪,無惡不作。北大營的軍官們都在營外安家,天冷,沒人願意呆在營裡,士卒們沒了約束,有不少人就夜不歸宿。加之李校尉精明幹練,佔據一所北大營並不稀奇。」

    張伯中愁眉未解,忽有小校來報:「文蘭帶著十三娘出南門跑了。」

    「什麼?跑啦?!」張伯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策軍被譽為「大唐支柱」、「天下勁旅」,誰能想到區區一把火竟把他們的將領燒的遁逃無蹤。

    「你們確信沒有弄錯麼?」張伯中聲音頗為嚴厲。

    小校絲毫不怯,答道:「我們有弟兄親眼看到他帶著衛隊走的。光細軟箱籠就裝了一百三十匹馬。」

    眾人聞言笑逐顏開,張伯中隨即下令接管四座城門,卻對方立天道:「文蘭已走,我看就動用你的人接管綏州城。」

    方立天疑惑地問道:「不是說要把綏州交給孟大帥嗎?此刻反悔,日後將置大人於何地?」

    張伯中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原本誰也沒料到文蘭會這麼不濟。吃到嘴裡的肉豈能又吐出去?此事大人確實不方便出面,那就以武曹的名義佔據綏州。孟大帥來時我自有辦法應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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