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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36章 七龍奪珠之頓悟升天 文 / 樓枯

    一晚上翻了四座山頭,到天明時分楊昊已經是筋疲力竭。前面的半山腰上有一個山窪,亂蓬蓬地擠著一叢雜樹和荊棘草。牟那山本來就是一座石多樹少的禿頭露骨山,加之北國春來晚,僅有的幾片山林也是光禿禿的落葉林。黃色、褐色是牟那山的底色,這對於軍服以紅藍為底色的西寧軍士卒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光線好的時候,一眼望去七八里之內纖毫可見,簡直是無路藏身。

    士卒們因此都恨上了這艷陽萬里的晴天,可偏偏這幾天都是晴天。他們也恨設計軍裝的這個人,可別說春寒料峭,就是大夏天也不能光著屁股滿山跑吧。

    楊昊的心境一日差過一日,長這麼大幾時如此窘迫過?僅僅是窘迫倒也罷了,更可怕的是心裡的絕望一日日地在加深。

    已經是黑羊谷戰敗後的第五天了,這五天來他就一直在山裡躲來躲去,跑的倉皇而狼狽,先是和程克領的大隊分開,接著關索又走丟了。一個哨的親兵現在只剩下不足一個隊了。

    河東軍的「捕羊隊」卻越來越多,三十人一組,二十人一群,漫山遍野地敲著銅鑼高喊:「抓羊咯,抓活的賞金千兩,提頭來獻者五百兩……」真是聲聲見血啊,這聲音猛烈地刺激著楊昊的耳鼓,讓他憤懣、驚恐卻又無可奈何。

    身邊的人越來越少,除了在大大小小的遭遇戰中戰死的一部分人外,大部分卻是因為看不到希望而悄悄離去的。楊昊內心的驚恐也一日更甚一日,他幾乎不敢再闔眼睡覺,生怕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被送到了劉德三的面前。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和衛士們保持著距離,並將值夜的人分成兩隊,讓他們互相監督。他的刀時刻也不離身,睡覺時懷裡也抱著刀,他告訴士卒們自己夢裡好殺人,叫他們千萬不要在自己睡著時靠近。楊昊甚至想學三國時的曹操胡亂殺一個人,以震懾這些意圖不軌的士卒,但他終究克制住了這個瘋狂的念頭。

    失敗、絕望、猜疑、風聲鶴唳、一夜三驚,吃了這頓不知道有沒有下頓,閉上了眼就不知道還能不能睜開。人的意志已經完全讓位於潛在的本能,楊昊甚至在想自己究竟是一個活著的人還是一具行屍走肉,他感覺到自己就像寓言裡的驚弓之鳥,孤獨、無助、慌亂且惶惶不可終日。

    這是自己人生中從未有過的灰暗,有好幾次楊昊走在斷崖深溝的邊緣時,內底都有一股跳下去的衝動,乾脆把眼一閉,縱身向下一跳一了百了。活著看不到任何希望,還不如死了乾淨。那兩天和現在一樣也是晴空萬里,可他的心裡卻似藏在萬年冰窟,冰寒且灰暗。

    又有一群士卒趁夜色離去,他們走時拿走了僅剩的幾袋水。牟那山是座荒山,水源奇缺,斷糧還可以熬上幾天,斷水則等於提前宣告他們的死亡。僅剩的十二名士卒望著空癟癟的水袋竟嚎啕大哭起來。

    楊昊拍了拍他們的肩,說道:「你們不要跟著我了,去謀條生路吧。」楊昊沒有直接說讓他們去投降河東軍,用心無非是保存他們最後的一絲體面,不管怎麼樣,未戰便降於一個軍人來說都是一件莫大的恥辱。

    十二名士卒一起跪了下來,領頭的隊副狠狠地擦掉臉上的眼淚說道:「我記得將軍曾說過『人生未到絕望時,絕不可輕言失敗』。這句話難道將軍自己忘了嗎?」楊昊聞言渾身一震,這句話確實是他說過的,那是年初他到程克領營中巡視時說的。當時,因為張延年的自殺,張仁的被捕,坊間一度風傳驍騎營將被撤銷,所有軍官士卒都將被清算,驍騎營士氣低落、人心離散,已經到了崩潰的臨界點。

    楊昊回憶起來了,當時自己就是用這句話鼓勵他們堅定信心、共克時艱的。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沒想到幾個月後他們又拿這句話來鼓勵自己。這真是莫大的一個諷刺。

    隊副繼續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咱們一千人敗給他一萬人,也算不上丟臉。再說咱們雖然敗了,但人還活著,這就是老天爺在眷顧咱們。讓咱們有機會一雪恥辱啊!」

    楊昊聽到這話,羞愧萬端,不覺得淚流滿面。他強忍著淚不讓掉下來,他不想讓士卒們看到一個多愁善感又脆弱無能的統帥。

    「將軍,你哭出吧!哭出來會痛快些!」隊副鼓勵道。

    「是啊,將軍,哭出啦吧!」剩下的十一名士卒也一起勸道。

    「哈哈……」楊昊還想掩飾自己的內心,但眼淚卻不爭氣地往下掉,他轉身一口氣跑向了山頂,衝著群山吼了出來……

    「啊——,啊——」淤積在胸中的悶氣隨之被傾倒一空。

    楊昊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空靈,還伴隨著一些暈乎乎的感覺,後者應該是缺氧造成的。

    面對著起伏連綿的茫茫群山,楊昊內心的糾結突然解開了,原本被亂七八糟的東西纏繞不清的心靈也恢復到了本初應有的寧靜。他覺得有些累,於是默默地盤膝坐了下來,面對著群山空谷,不言不語。

    隊副招呼士卒們站起來,眾人默默地看著山頂的統帥。一個士卒不解地問:「將軍這是怎麼啦?」隊副沒有答話。另一個士卒答道:「這將入定,大凡高僧都會這個。入定時人的心裡什麼都不想,完了之後呢,人就大徹大悟了。」原先那士卒慌忙地問:「你是說將軍要出家?」另一人冷笑道:「你們都胡說什麼,將軍幾時要出家了?還入定呢,都像和尚那樣入幾次定,人就廢了。」隊副打斷了三人的對話。示意眾人都不要出聲,以免打攪了統帥的沉思。

    楊昊在山頭上幾乎坐了一整天,夕陽西下的時候。他站起身來,最後望了一眼山谷,拍拍身上的塵土,轉身走向山窪。這時他的臉上掛著微笑,眼神也是從未有過的晶亮透徹。

    隊副和士卒們迎了上去,士卒魏武強遞上了一塊肉乾,伍長鄭森送上了最後半袋水。楊昊一樣也沒有接,他對隊副說道:「再往前走只能是死路一條,咱們得回過頭去穿過涼河谷,到種羊山與余將軍他們會合。算算日子,我們的援軍也該到啦。」說罷他含笑看了眾人一眼,溫暖自信的眼神給了士卒們莫大的鼓舞。

    楊昊收拾好衣甲甩開大步向山下走去,腳步變得輕快而穩健。

    衛士們都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將軍突然之間像換了一個人。那個脆弱又靦腆的少年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一切就如同破蛹而出的蝴蝶,驚艷只在那一剎那。

    涼河谷橫亙在牟那山和種羊山之間,長約七十里,寬約二十里的,山谷的正中心是一條東西走向的小河,名喚涼河。涼河兩岸的土地平坦而肥沃,分佈著大大小小幾十座村寨。因為臨近邊地,村寨裡的百姓早已習慣了金鑼鼓號。他們自立自強,組織武裝,結寨互保。當初楊昊進軍牟那山北的時候,就嚴令各部不許騷擾沿途百姓。徵用軍需物資時必須給予合理的補償。因為措施得當,贏得了當地百姓的信賴。

    軍民之間說不上魚水情深,只能算得相安無事。

    黑羊谷一戰敗的太快,敗的太突然。以至於河東軍進谷時,兩岸的很多百姓還誤認為是先前那支買賣公平的西寧軍呢。許多村寨被河東軍洗劫,罪名是通敵。剩下的村寨也無一例外地被勒索糧食、牛羊豬馬,甚至強征壯年男丁服苦役,強索年輕婦女充營/妓。

    渡良寨是沿河的一個普通村寨,人數有三百多戶,村寨的西頭有一座木橋,這座橋是去往種羊山的必經之路,橋頭駐紮了一隊河東軍士卒。楊昊藉著夜色潛入到橋頭南側的一片薪木林。鄭森帶著一名士卒趕到橋頭去偵察,回來報告說,橋頭只有七名守卒,其他的人都住在村寨西牆外,村民們為他們臨時搭建了幾間草屋裡睡覺。

    楊昊叮囑眾人道:「出手要快,殺了橋頭守卒後立即衝過橋去。」眾人應是,楊昊讓隊副和鄭森負責殿後,自己則挑了四名健壯的士卒隨自己去摸掉橋頭守卒。

    此時,整個涼河谷都在河東軍的控制下,被打散的驍騎營士卒偶爾也有渡河逃往種羊山的,但他們大都不敢走橋,而是選擇了泅渡。橋頭的守卒已經好些日子不聞鼓號聲了,因此也就漸漸放鬆了警惕。楊昊帶人摸上橋頭時幾個守卒正圍著伍長靠在護欄上閒扯淡呢。

    伍長正說到興高采烈處,猛然見到一條人影竄到橋上,不及他反應過來,自己的胸口上就插了一把鋼刀。眾人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半響未能反應過來。楊昊偷襲得手後,蹂身而上用短劍連殺三個守卒。這時他身後的四名士卒也跟了上來,橋頭的七名守卒稀里糊塗就丟了性命。

    楊昊將伍長的屍體用長槍撐著站在橋頭,卻向薪木林方向揮了揮手,兩下相距十幾丈,但天上有星月,並不難看見。然而,薪木林中卻毫無動靜。楊昊頓感不妙,驚呼了聲:「不好,快走。」已經來不及了,猛然聽到一聲鑼響,河灘的草叢裡衝出來二十餘名弓箭手,森森的羽箭對準了楊昊五人。

    這時薪木林裡也亮起了火把,一群河東軍士卒提著鄭森等人的人頭走了出來。

    為首的一名河東軍隊正咧嘴哈哈大笑道:「又有一幫自以為是的蠢豬。」說完這話,他指著橋頭上的守卒屍體,對左右說道:「都說天德軍的軍士如何精靈,原來都是虛名。」眾人都恭維他有先見之明。隊正聽了這些恭維話,不覺滿面紅光,得意洋洋地指著楊昊問:「你是什麼人?」

    楊昊大笑道:「老子便是你們要抓的千金楊,有種來拿我啊。」說罷向身後四人一使眼色,五人一起跳下了涼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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