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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54章 上位 文 / 樓枯

    亥時三刻,永豐南大街上空寂無人。

    因為無面會召開在即,天德右軍南大營在門前的街面上設置了一道關卡,盤查進出百姓。此刻關卡上只有兩名值夜的士卒,一邊閒聊一邊等著同伴來換班。

    夜色中傳來一陣吱吱呀呀的車轱轆響,二人頓時緊張起來。

    「什麼人?」年紀稍長的士卒一聲斷喝,同時做好了撒腿開溜的準備。

    「我們是刺史府的人。」隨著一聲應答,一輛黑色油布馬車停在了六七丈外,車頭確實掛著刺史府專用的官燈。一個青袍小吏跳下車向二人招了招手走了過來。

    士卒見是刺史府的車,就放鬆了警惕。年長的士卒問:「這麼晚了,老弟哪裡公幹啊?」小吏笑道:「奉長史大人之命,運一件稀罕物件出城去橫塞鎮。兩位哥哥想不想開開眼?」二卒聞言都來了興趣,一起跟著小吏來到車前。

    突然,車後竄出兩條人影,滑步到了兩名士卒身後,不等二人叫出聲便將二人打昏在地,捆了手腳塞上了嘴,拖起來丟在路邊樹後。接著兩名身穿右軍號衣的漢子撿起地上的長槍站在了營門前的哨卡上。

    馬車帶著刺耳的吱吱呀呀聲繼續向前,來到南門下,小吏跳下車舉起燈籠朝黑乎乎的南門晃動了幾下。頓時城樓上也出現一盞燈籠,左三下,右三下,晃了幾下後,內城門悶聲開啟。小吏滿臉是笑容,用手在車廂上敲擊了兩下。

    馬車緩緩駛入甕城,內城門突然關閉。

    「你們想幹什麼?這是刺史府的車!是自己人!」

    小吏衝著頭頂四方青白的夜空叫喊起來,心裡卻惶恐難有半點底氣。沒有人理睬他,翁城裡漆黑死寂,馬車孤零零的如同風暴眼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船翻人亡之虞。

    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內城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小校提著燈籠走進來:「判官大人請張長史城頭一敘。」車門打開,一身便裝的張呈首先跳下車,綠袍小吏取過墊腳,一名紅顏少女扶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也跟著下了車。

    南城門箭樓戒備森嚴,二十餘名巡防營士卒被捆縛雙臂跪在箭樓左側的值房前,望見張呈人人都是一臉的愧色。張呈停下腳步望著眾士卒深深一躬:「是我害了你們。」

    楊昊迎候在門樓前,衝著那白髮老者拱手做禮道:「想必這位就是顧老前輩。」

    老者答道:「老朽正是顧贊,不知判官大人半夜相召有何指教?」楊昊微微一笑,讓在一旁,說道:「請堂上奉茶。」老者道了聲謝,邁開大步進了箭樓,坐在主客座,張呈和那少女挨著他坐下。

    楊昊笑問那少女:「姑娘可就是流雲?」少女點點頭,道:「難得大人還記得小女子的姓名。」

    楊昊笑道:「如何能忘記呢,年初姑娘孤身一人持刀闖進這裡,開城門放楊昊進城。楊昊被阻右軍南大門前,又是姑娘略施小計助楊昊過關。此等恩情楊昊豈敢淡忘?」

    流雲冷笑一聲道:「彼時我們還是朋友。」

    楊昊冷笑反問道:「姑娘是說我們如今是敵人?」

    顧贊冷哼一聲道:「老朽是個粗人,向來不喜歡彎彎繞。大人將我三人拘來,想必已知道我三人的身份。敢問大人將如何處置我們三個鬼幫餘孽啊?」

    「我想請顧先生去長安再造一個鬼幫。」楊昊回答的更直接。

    三人聞言同是一驚,顧贊小心地問道:「大人不是最恨鬼幫嗎?」

    楊昊呵呵一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另一件說起:

    「『南偷、北搶,西誆,東騙,唯中清流』。鬼幫並非鐵板一塊,大大小小有十幾個派別,各派系中唯有你們清流派手腳還算乾淨。你們靠替人看家護院、保鏢運貨、調解糾紛、刺探消息賺取辛苦錢。我聽說你們打探消息的本事十分了得。在永豐城就是丟了根針只要請動你們幫忙,也保準能找回來,而且價錢公道,童叟無欺。」

    顧贊不住點頭,他一時還拿不準楊昊說這些是何用意,便沒有答話。楊昊繼續往下說:

    「我聽說一件事,有個瞎眼婆婆曾出一百二十八文錢請你們幫她找回一件家傳的老香爐。你們費盡周折將香爐找到,前後花費一百二十兩銀子,香爐到手後,你們發現那竟是一件稀世珍品,價值千金。有人就勸你們將香爐私藏起來,或將它變賣扣去一百二十兩紋銀再還給失主。顧先生卻是二話沒說就將香爐送還了老婆子。如此信義,真是令人驚歎啊。」

    顧贊面露得意之色,擺手笑道:「那是顧某做的虧本最大的一樁買賣,羞煞人也。」

    至此顧贊已大略看出了楊昊的用心,於是直接問道:「大人是想讓老朽為您在京城裡充當耳目,打探消息?」

    楊昊笑著點了點頭。

    顧贊沉吟道:「長安乃天下根本,居之不易啊……」

    「楊昊願出三萬兩白銀資助顧先生。今後若有煩勞處另有酬答。此外,孟將軍已答應任命張呈為天德軍駐上都進奏院承應郎,他可以在暗中協助你們。」

    張呈聽了這話,心中十分震驚,他沒有想到楊昊不僅沒有追究自己,還委以進奏院承應郎的重任,承應郎官居八品,在進奏院中地位僅次於知院。天德軍駐上都進奏院經費一直由豐州三城承擔大部分,因此自己這個承應郎在進奏院中說話的份量絲毫不下於知院秦邦。

    「大人對鬼幫的再造之恩,顧贊如何報答?」

    「請顧先生轉告鬼幫二首領,永豐已成是非之地,楊昊不願意再看到有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哈哈哈……」顧贊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起身說道:「楊大人是爽快人,顧某也說句爽快話,老朽一定勸二首領退出永豐,不給大人再添麻煩。」又說道:「從今以後,長安鬼幫任憑楊大人驅使。」楊昊大喜,當面將三萬兩白銀的文牒交付顧贊,又釋放了巡防營二十名士卒。

    楊昊佇立城頭目送著馬車吱吱呀呀地消失在夜色茫茫的曠野中。心頭忽然有些傷感。自己與張呈雖相識不久,但也覺十分投緣,也欣賞他的精明幹練。但進入永豐後接連發生的迷案卻讓楊昊對他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先是侯捷等五十人的神秘失蹤,孟博昌遠在豐州尚且知道真相,他身為監門校尉竟被蒙在鼓裡,這無論如何是說不過去的。

    接著就是迷香案,張呈口口聲聲說要查個究竟,最後卻把罪責全部推在了那個逃去無蹤的小妾身上,說什麼她是為了替孟嘗報仇才留香害人的。

    最後是呂芮的綁架案,呂芮失蹤時長史府的馬車就在現場,呂芮被送還後,張呈便得到消息匆匆趕來。

    所有的跡象都表明張呈跟這三件事有著某種緊密的聯繫,他或許不是幕後主謀,但他一定知道誰是幕後主謀。楊昊想起了孟博昌跟自己說過的話,他派人跟蹤張呈,發現他果然跟鬼幫糾纏不清。由此楊昊可以斷定,這三樁迷案都是鬼幫幕後策劃的。

    侯捷失蹤案發生時,永豐大局未定,勝負尚在兩可之間,他們誘拐侯捷是想渾水摸魚。策劃迷香案,則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警告自己不得侵犯他們的利益。綁架呂芮時,永豐大權已在自己手裡,這是他們為了營救青皮而做出的努力。楊昊相信,若非最後時刻張呈插手,他們定會派人找自己攤牌。

    張呈在這中間扮演了一個很微妙的角色,他不能阻止鬼幫的行動,甚至事先根本就不知情,但他總能在事後迅速介入,阻止事態的進一步惡化。

    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二首領?

    楊昊將所知的一切告訴了孟博昌,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孟博昌一開始就知道張呈是鬼幫的人。當初,曾重陽和孟博昌為了確保舉義成功,決定跟鬼幫合作,他們選中腳踏黑白兩道的張呈作為合作對象,向張呈許諾舉義成功後保他做永豐長史,鬼幫的「生意」還可以擴展到豐州和豐安兩地。

    張呈說服鬼幫的首領青皮參與舉義,但此舉卻遭到鬼幫元老的抵制,最終,青皮只同意張呈以個人身份參與舉義,同時承諾鬼幫在舉義時保持中立。

    孟博昌與曾重陽分道揚鑣後,張呈和鬼幫就失去了利用價值。為了能在永豐站穩腳跟,孟博昌指責青皮在幕後策劃了「侯捷失蹤案」,違背了當初中立的承諾。他給楊昊施加壓力,要求在三月初八無面會召開前徹底解決鬼幫問題。楊昊對鬼幫販賣人口一事也十分痛恨,在清算鬼幫上他和孟博昌沒有絲毫衝突,但對如何處置張呈,他和孟博昌的意見發生了分歧。

    孟博昌主張斬草除根,將張呈和青皮等人一起處死。楊昊卻是另外一種想法:鬼幫並非想像中的那麼不堪一擊,在青皮等十三名首領被捕後,他們仍可在光天化日下當街綁架呂芮。而且,一直被自己視為心腹的巡防營裡竟有二十餘名士卒甘冒生死幫助張呈脫逃。

    這是一股神秘而可怕的力量,一旦選擇與他們為敵,那將是一個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魘。反之,若能化敵為友收為己用,則無異於如虎添翼。

    顧贊曾做過鬼幫首領,又是清流派當家,鬼幫生死存亡的關頭,身為幫中前輩,顧贊策劃綁架呂芮,借此向自己施加壓力營救青皮,這是順理成章的事。而張呈能讓顧贊改變計劃,繼而又說服他和流雲跟自己一起出逃,那麼他應該就是鬼幫的二首領!

    青皮一死張呈將成為鬼幫首領,清流當道,鬼幫便有了棄惡從善的自新之機。

    當然,楊昊也清楚孟博昌不會再讓鬼幫留在永豐,於是他向孟博昌建議讓張呈代替秦邦,出任天德軍駐長安進奏院知院一職,另讓他在長安另創鬼幫,既可將禍水外移,又可多一副窺伺朝廷的耳目。

    孟博昌最終同意了楊昊想法,但出於對張呈的不信任,他不同意撤換秦邦,而是讓秦邦和張呈互相牽制,互相監督。

    ————

    三月初八,寶歷社無面會在永豐刺史府北門外的嘉義客棧召開。所謂無面會是指所有與會人員都是戴著面具參加會議,且未經主持人允可,任何人不得隨意開口說話,違者立即處死。

    楊昊和孟博昌都沒能參加正式會議,一個忙著侍候眾人吃喝拉撒,另一個騎馬挎刀擔負守衛。無面會開了三天,楊昊心驚膽戰了三天。第三天的會開到深夜,將要結束時有人將他和孟博昌喊進會場。

    會場是打通了三間上房改造成的,可容兩百人同時入座。與會者只有八十七人,大總管和七名佩劍坐在東頭的高台上,他們身後是一道錦屏,錦屏後開了一道暗門,從暗門出來騎馬穿過一條小巷往北一拐就是巡防營南大門。

    大總管戴的黃金面具在燭光中十分扎眼,圍著他的七名佩劍則帶著白銀面具,而座下的七十九名橫刀都是黃銅面具。此次來永豐的也有不少執戟,但他們都沒有資格進入會場,楊昊是會場中唯一一名戴黑鐵面具的執戟。

    二人肅立台下,一個佩劍站起身來,說道:「大總管令,正四品橫刀孟博昌晉陞正三品高階橫刀。正九品執戟楊昊晉陞從五品橫刀。」

    佩劍說完,眾人都肅然起立。

    大總管走下台階,來到孟博昌和楊昊面前。一名橫刀士捧過一個托盤,托盤用明黃色的緞子做底,上面放著兩塊玉質令牌,令牌正面陽刻一塊橢圓形盾牌,盾牌上陰文篆刻著「刺馬」兩個字,背面則是兩刀交叉的紋飾。兩塊令牌的唯一區別是下綴的流蘇不同,孟博昌那塊令牌的流蘇是紫色的,楊昊的流蘇是紅色。

    大總管彎腰將玉牌掛在二人腰帶上,問二人:「刺馬的職責是什麼?」

    「輔弼聖主,振興大唐。」堂中眾人齊聲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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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唐代藩鎮皆置邸京師,以大將主之,謂之上都留後。唐大歷十二年(777年),改稱上都進奏院,簡稱進奏院。以知院為長官,承應郎為副長官,掌報遞章奏,承轉詔令等事。因為進奏院為地方藩鎮設立,費用也由地方承擔,因此進奏院也成為地方藩鎮窺伺中央政府和其他地方的門戶,定期會將中央和首都發生的要軍事政治信息,如皇帝的活動,皇帝的詔旨,主要官吏的任免,臣僚的奏章和其他重要信息報送地方。

    註:文中文牒類似於今天的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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