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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42章 再覓溫柔 文 / 白焰

    「宸?」還以為易宸這幾天的反常表現只是太累而已,聽到他聲音語氣白綺歌才明白,他大概是陷入什麼泥潭裡無法自拔了.

    在雙臂圈出的空間裡艱難轉身,白綺歌仰頭捧起易宸消瘦面頰:「什麼叫只有我了?宸,你不能這麼消極,我們好不容易才等來了今天,你必須為你的大業堅持下去!」

    「我在堅持,一直都是,可我越來越不清楚所作的一切是對是錯,因為我的野心連累娘親無辜殞命,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白綺歌歎了口氣。

    他果然又去鑽牛角尖了,把敬妃遇害的事歸咎於自己頭上,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她。

    「我不跟你爭辯誰對誰錯,你非要往自己身上攬罪名我也攔不住你,但是你得明白一件事,走到這地步你我都沒法再回頭,喬姐姐也好,娘親也好,就算你腸子悔青了她們也不能死而復生。」輕輕依偎在易宸肩頭,白綺歌語氣溫柔許多,「娘親最疼就是你,如果讓她知道你因為她的死自怨自艾,你覺得娘親心裡會好受嗎?」

    易宸抓住白綺歌的手放在胸口,一聲歎息,一臉疲憊:「你說的這些我都懂,只是做不到無動於衷。就好像我很明明清楚娘親被易宸暄劫走不是你的錯,但當時一股火衝到頭頂失去理智,什麼話不經腦子就說了出來,事實上卻從沒為此怪過你。」

    怎麼說著說著繞到她身上來了?白綺歌微愣片刻,而後眉梢高挑,兩隻眼緊盯易宸:「你……這是在繞著彎子道歉?」

    「你聽出來了就好。」

    「我竟忘記你這人臉皮極厚,道歉也想矇混過關!」抬腳狠狠踩在易宸腳面上,白綺歌推開溫熱懷抱竄到一邊,嘴上不依不饒,心卻安安然然落回肚裡。

    看來易宸比她想像得更堅忍,雖然其間也有衝動、混亂的時候,最終還是沒有讓她失望,而這種惴惴不安後突然而來的欣喜給了白綺歌新的體會易宸成熟了,比她初見時那個冷漠幾近冷酷、殺伐果斷的大遙七皇子優秀不知多少。這樣的進步是用無數人犧牲換來的,好在易宸沒有辜負那些人,亦沒有辜負她。

    見白綺歌脫兔似的恢復了精神,易宸苦笑招手:「過來,老實坐下陪我喝粥,我是真的要累死了。」

    「一邊喝粥一邊給我講講皇后的事吧。我覺得皇后這個節骨眼兒上出現恐怕不止祭拜這麼簡單,看她腳步沉穩有力,手掌還有疑似刀劍磨出的老繭,莫非是個練家子?還是說大遙皇后有習武的慣例?」與易宸相對坐在桌前,白綺歌攪著熱氣騰騰的荷葉粳米粥,眼眸比熱氣更加迷離如霧。

    「大遙風俗重男輕女,即便是大戶人家的女子至多也就學些琴棋書畫,誰家若有個修習拳腳功夫的女兒定會被外人嘲笑,作為國母的皇后自然沒可能被要求習武。說起來皇后與你倒有幾分相似,也是個喜歡舞刀弄槍的將門之後,不過冊封為後之後就不再練武了,一心紮在前朝後宮等事上。」

    白綺歌放下飯碗,不可思議的目光直望易宸:「前朝?你是說,皇后干涉朝政?!」

    「豈止是干涉,父皇剛登上皇位時許多事情都要受皇后脅迫,這種狀況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結束。」提起不久前那段歷史,易宸臉色變得凝重,「別看現在皇后天天躲在浣清宮以抱病為借口不問世事,當年的她可以說是唯一一個能壓制父皇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有能力毀掉父皇江山的人。」

    青年時的遙皇憑借一身肝膽與智謀雙全打下大遙如今江山,精明強幹外還有高遠見識以及強硬手腕,即便到老了仍處處透著高深城府,這樣氣勢凌人的男人居然會被個女人壓制?如果不是易宸所說,白綺歌絕不會相信這是事實。

    「皇后到底什麼來頭,竟能把皇上逼到那般地步?」

    說到興起處,易宸索性丟下粥匙,那雙深邃的眼彷彿透過時光洪流回到幾十年前,那段他還沒有出生的遙遠年月:「皇后出身將門自幼習武,祖父是前朝赫赫有名的驃騎將軍,父親是陪伴父皇征殺四方的功臣良將,舅舅家則代代出丞相,父皇掌權後正是皇后的舅舅擔任右丞。擁有這樣背景還不算,皇后本身就比普通女子更有心計,身為後宮之人屢屢干政,仗著家中於遙國而言舉足輕重的地位時常與父皇相抗。」

    白綺歌搖搖頭:「鋒芒太盛,僭越無度,長久不了。」

    撩起眼皮看了白綺歌一眼,易宸長出口氣:「是啊,長久不了。父皇暗中積攢實力,很快就削去右丞與皇后父親的實權,並且暗示朝臣不可教女子干政,於是滿朝文武紛紛上奏要求對皇后進行處罰甚至廢後。皇后猛然發覺可為時已晚,雖然父皇考慮到右丞等人勢力尚存不能太過損其掩面,是而保留了皇后身份地位,但在那之後皇后就被禁足浣清宮三年之久。禁足令讓皇后收斂許多,這幾年除了些後宮瑣事外再不插手任何事情,像是嬪妃發喪這類是從不出面的。」意味深長一聲冷笑,易宸眼神裡透著不屑:「果然皇位人人喜,還不等我正式冊封太子,那些人便都蒼蠅似的尋來了。」

    久不出面的皇后忽然登場,其目的性一眼便可看出,白綺歌對易宸的嘲諷並不反對,不過……為什麼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你盯著我幹什麼?」發現白綺歌不再繼續討論而是單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易宸渾身不自在。

    白綺歌一本正經:「宸,衝著你來的那些人是蒼蠅,那你是什麼?」

    「……」蒼蠅總是圍著髒臭的東西轉,那麼,他就是穢物嘍?易宸半張著嘴啞口無言。話是自己說的,難道還能吞回去不成?皺著眉瞪了一眼,易宸奪過白綺歌的粥匙塞進碗裡:「老實吃你的粥!」

    白綺歌側頭避開易宸窘迫表情,以免自己笑得腸子疼,徒留易宸猛翻白眼狠狠攪著粥出氣。

    笑過後心裡一片坦然,這才是她和易宸之間該有的氣氛,外人見不到的,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真實一面。素嬈被誅,敬妃去世,素鄢早晚要離開皇宮獲得自由,以後這斂塵軒就只有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做這渾濁之地彼此唯一的親人。

    顴骨一陣冰涼,第一次,白綺歌發現他的手也會如此缺乏溫暖。

    「你瘦了許多。」輕輕撫著白綺歌臉頰,當覺察到自己掌心比她皮膚更冷時,易宸撤回手,隔著衣袖捧住依然很燙的粥碗取暖。

    最近發生的事就好像一場夢,入夢前剛剛經歷千難萬險身心疲倦,醒來後卻不是美好新生,而是更加痛苦的現實。渾渾噩噩過了數日,當敬妃的棺槨移入陵寢再看不見時易宸才陡然醒悟,這幾天他一直在犯渾,混蛋到該死的地步他把怒火和痛苦加諸於白綺歌身上,讓她不得不和他一起經歷最難熬的這段時光,哪怕她並無過錯。

    「先照鏡子看看你自己再說吧。」原本有千言萬語想對易宸說,結果時機到來了,白綺歌卻不想再提起。她喜歡的那個男人已經回來,包容她、理解她,那些庸人自擾的愁緒又何必向他抱怨?飛速把粥扒到嘴裡,白綺歌伸著懶腰含糊不清歎道:「不行了,渾身累得快要散架,沒力氣和你繼續閒扯。你慢慢吃,我先去睡了。」

    看著決然離去的背影和自己碗裡還冒著熱氣的粥,易宸瞠目結舌,摸摸胸口,彷彿自己的胃被燙穿了一個大洞:「你的身子是鐵打的還是銀鑄的?」

    「都不是,是用來嘲笑你的。」

    小半個時辰後,斂塵軒內還亮著的最後一盞燭燈熄滅,剛剛結束一場悲慟別離的宮院終於陷入寧靜,萬籟俱寂中,院牆外一抹漆黑身影眸中閃過冷光,藉著夜色悄然離去。

    許是遙皇念及易宸連日辛勞,第二日一大早特地吩咐陶公公到斂塵軒告知之後三天無事休息,幾乎快累毀的易宸樂得能夠忙中偷閒,雖然心態情緒已經調整得**不離十,還是裝出一副疲憊至極的模樣領了旨,倒是陶公公心疼得回寢宮好一頓向遙皇嗚咽抹淚。那三日裡易宸前所未有地輕鬆,不用理前朝瑣事,身側有佳人相伴,只可惜斂塵軒少了些人,總覺著有些冷清。

    相對於斂塵軒而言,遙國帝都某個不起眼的小客棧則熱鬧得多,天未亮就開始雞飛狗跳,怒罵連連。

    「小兔崽子!那是老夫用三張紫狐皮才換來的!你說送人就送人!老夫還一口都沒喝過!站住!你給我站住!」二樓樓梯一陣乒乒乓乓,鬍鬚顫抖的健壯老者一邊罵一邊追趕前面的青年,兩個人的碧色眼眸與雪白皮膚引得一樓食客紛紛側目。

    青年男人藉著大堂人多竄來竄去,滿眼的戲謔玩笑:「酒是用來喝的,放著不喝豈不是糟蹋了佳釀?知道義父不喜歡喝只喜歡看,我這不是把酒罈帶回來了嗎?」

    「你你還敢強詞奪理!不棄,攔住他,給我攔住他!」

    不知何時站在客棧門口的男人幾不可聞一聲微歎,稍一側身擋在奔過來的青年身前:「義父,眾目睽睽下這般張揚,可以嗎?」

    老者驀地身形一頓,臉色越發黑臭,猶豫片刻,冷哼一聲甩手而去。

    待封無疆徹底消失在眾人視線中,蘇不棄才倚著門淡淡開口:「你又偷義父的酒去交人情?也難怪他老人家暴跳如雷,貨車上那些陳年佳釀都快被你搬空了。」

    「有什麼辦法啊,白姑娘喜歡喝烈酒,這裡卻都是清淡如水的下等貨,我也只能打義父的主意。」寧惜醉無所謂地聳聳肩,深邃笑容令人玩味,「為了白姑娘,我是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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