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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六五回:壯士斷腕 文 / 墨筱笑

    四象無極鼎原本就是煉丹用的丹鼎,但凡丹鼎在抗火甚至是控火方面總是要強於一般法寶的仙渡。

    葉青籬此前尚未及用到這個丹鼎來練過丹,也就忽略了鼎身之上四象吞口的奧秘。原來這鼎沿上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四個張口雕像並不全是用來出丹的,青龍出丹、白虎聚形、朱雀煉火、玄武培靈,四象分掌四方屬性,可大大提高成丹幾率,如此方使得四象無極鼎不同於一般丹鼎。

    到目前為止,葉青籬尚只解開四象無極鼎的第一層封印,解放出了青龍吞口,但這並不等於,她就無法使用這丹鼎的控火功能了。

    當她的神識隨著鼎身符文深入到其中每一個角落時,才終於明白,五行相通,而四象無極鼎本身就是一個整體,其中諸多妙用,不是該由符文內銘刻的法訣來控制,而需使用者真正用心去體悟。

    法訣只是手段,是引動靈氣排布的工具,力量的根本在於靈力和意識。

    道為基,法為用,這就是知其所以然和知其然的區別。

    葉青籬的神識如溫水般脈動,鑽進了符文的線條裡,然後輕輕碰觸到青龍吞口乙木之氣的源頭上。

    木能生火!

    此火卻非彼火,葉青籬點燃的是四象無極鼎中引火的朱雀吞口,而不是身外的靈火。

    雖然此時此刻她正置身於火焰的海洋中,雖然這一息間她的靈力護罩已經搖搖欲墜,幾欲跟隨滿室火焰一起燃燒。但也就在不到一息的時間內,她鼓動了的全身靈力,增強了乙木青氣,然後這一隻被她托在掌中的小鼎忽然發出一聲輕鳴——煥煥其音。扶搖九天!

    四象無極鼎的威力原本就不是現今的葉青籬所能輕易掌控的,她就像是一個拖著大鐵錘的稚童,用盡了全身力氣,再借助了鐵錘本身的重量,強行將之揮舞了起來。

    然後這石室內便出現了這樣的一幕:

    隨著那一聲輕鳴,四象無極鼎上紅色光芒陡然大盛。這原本只有巴掌大的小鼎立刻就在葉青籬手掌上顫抖起來,下一刻立即抖動著自行飛到半空,然後鼎身大漲,上面朱雀的半透明幻影高傲浮現。

    這只形狀優美的火鳥高昂了頭顱,尖喙一張。立刻將滿室火焰吸入口中。

    葉青籬頓時便覺得渾身發燙,維繫在鼎身上的木系靈力更是彷彿要被燒焦了一般。

    她全身的靈力都沸騰起來。玄天真解的運行路線一變再變,從手太陰肺經,到手少陰心經,疾速轉了一個大周天,轉到她全身的經脈都隱隱作疼起來。才在她心口漸漸燒出一把火。

    她原本是三系靈骨,對水、土、木三系靈力格外親和。在金、火兩繫上偏弱,後來因為木能生火而勉力修煉了控火的法術,成就也始終遠遠低於水系。此刻她心室裡的一把火卻像是要以她全身靈力為柴一般,不論是木還是水和土,不論是她的骨血還是心神,全都一齊被捲入了這把火中。

    葉青籬按捺下心底焦急,她先前只是穎悟到四象無極鼎可以收攝這滿室靈火。卻沒料到事情會失控到這個地步。

    此刻這些靈火的確是被收攝到了鼎中的朱雀火室裡,卻也在同時以一種超出她承受的姿態,衝進她四肢百骸。

    模糊的視線中,葉青籬看到先前自行放大到丈許高的四象無極鼎又在旋轉中飛速縮小,然後圍繞著另一邊高大的傀儡獸旋風般轉起圈來。

    葉青籬此刻的元神正滿佈於鼎身中。自然就能感應到,這尊看似古樸的寶鼎正在以一種極其凶悍的姿態吸取著傀儡獸身體裡幾乎凝結成珠的火系靈氣。而這團火系靈氣。正是先前促使傀儡獸放出火系攻擊的根本所在!

    這種變化原本是好事,只可惜葉青籬無法承受其中力量。

    她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別說是經脈,就連肌膚骨骼都彷彿被燒枯了。

    這個時候她就算想要再遁入長生渡,也已經是有心無力。因為她全部的力量都用在同四象無極鼎反噬之力的拉鋸中,根本就無法再溝通到乾坤簡。

    當此時刻,葉青籬的思維卻轉動得越加疾速。她沒有時間去考慮什麼後悔不後悔的問題,也無法去想如果自救失敗會如何,她腦中所有的空隙都被符文佔據了,一條條方案在靈光中閃現,或者被採納,或者被拋開。

    便如森林起火之時,大水若不及滅火,那最佳的方法反而是伐木。

    伐木,砍倒一片的樹木,砍去可以使得大火繼續燃燒的根源,將火勢控制在可以犧牲的範圍之內,棄小保大,棄車保帥仙渡!

    這個做法雖然殘酷,但總比燒掉整片森林要來得好。

    壯士自有斷腕志,生命面前,餘者何益?

    對葉青籬而言,現在的四象無極鼎就是大火,而在此刻必須被她捨棄的那一小片樹木就是手太陰肺經和手陽明大腸經。

    這兩條正經,正是玄天真解中,木系的玄天長生功所必經的主脈!

    所有這一切說來話長,實際上從這個念頭產生,再到葉青籬決定實施,中間經過的時間也還不到一息。更具體點說來,那只是一閃念,就連一息時間的一成都還沒過,葉青籬就強行逆運了靈力,然後提氣猛力一震,自內而將那兩條經脈分別從雲門穴和巨骨穴這兩處震斷了。

    兩條主脈一斷,葉青籬頓覺全身氣血不暢,被截留在其中的木系靈力更是如失了怙的幼崽一般,瞬間被四象無極鼎吞噬了一個乾淨。

    緊接著她的元神就被迫彈出了鼎身,體內的水系和木系靈力同時受到牽連,兇猛地向著丹田反衝。

    正是在這四面危機的時候,葉青籬卻抓住了元神被反彈的最後一刻,藉著那股反衝之力,猛地觸到了位於青龍龍尾處的那一道符文!

    這個時候。葉青籬骨子裡的凶性已經被徹底激發——垂死尚且要掙扎一下,何況她現在還沒到垂死時刻?總算她已被逼到自斷經脈,又豈能一味敗退,不抓緊時機最後反擊一下?

    移花接木!

    這個她最初就想用的法訣終於在最後時刻被她用了出來,只不過她要移的不再是滿室火焰,而是自己本身的木系靈力。

    被她截斷的木系靈力盡數進入了四象無極鼎中,在其中的乙木青氣中一個打滾,壯大之後,又反傾到鷹首人身的傀儡獸體內。精純的木氣灌入,頓時便如落入了火油中的硝藥包一般。立刻就引發連串震動。

    葉青籬已經無力後退,只來得及一傾身體。猛地撲倒在地。

    然後她便聽到轟然一聲悶響,身後傳來了傀儡獸從內部爆炸的響動!

    激烈的炸響迴盪在這四面緊閉的石室中,直傳出連串被放大的回聲,甕甕響在葉青籬耳邊,帶得她腦海中有這麼一刻。全是空白。

    直到炸響漸歇,又是脆脆的卡噠一聲響起。葉青籬才又快速收回了心神。

    然後她才開始感覺到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嚴重的疼痛。

    先是背部,好像皮肉完全焦裂了一般疼,然後是脊椎,彷彿寸寸碎成了細末一般疼,再然後是雙腿,就像是有無數的尖針在裡面紮著一般疼——等她掙扎著。用無力的雙手撐在地上爬起來時,才知道,那些都還不是最疼的。

    最疼的是雲門穴和巨骨穴這兩處,那中一絲一絲從經脈邊緣延伸到骨骼靈魂的疼痛,幾乎能讓人恨不得就此失去知覺。昏死過去。

    生靈都會自我保護,疼到極致了昏過去原是常有的事。然而葉青籬的理智卻告訴她,現在必須清醒。

    越疼越清醒,越清醒越疼。

    比之從前在五行台下撕裂靈魂,還要疼得難以言喻。

    葉青籬咬著下唇,直到口中的血腥味蔓延到整個感官,才直起腰身,然後小心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回春丸服下。

    她雖然有效果更好的玉生丹,在這種嚴重的傷勢下,卻輕易不敢動用。玉生丹的效力太強,以她現今的狀態,就算服下去只怕也會無法承受,反而取得反面效果。

    然後她的視線落到跌在旁邊的四象無極鼎上,就見這時候小鼎身上的紅芒已散,只是雕刻著四象頭顱的四個吞口尚且冒著白煙,看那圓鼓鼓的鼎身,倒像是饜足了的洪荒凶獸,此刻正在打著飽嗝。

    葉青籬為自己這突如其來的臆想而感到好笑,她嘴角忍不住牽動了一下,又扯得下頷刺痛難受。

    這時候回春丸微弱的藥力已經開始發散,溫和的能量滲入她的身體,她試著小小邁了一步,想走過去將四象無極鼎撿起來。

    那傀儡獸雖然已經被炸成了碎塊,她卻沒有得到任何通過天塹陣的提示,這時候自然不能有分毫鬆懈。畢竟她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猜不到下面將出現的會是什麼。

    「篤篤篤篤……」

    忽然一聲聲像是從遙遠空洞中傳來的敲擊聲響起,葉青籬的動作忍不住一頓,心裡又小小添了些緊張。

    她遊目四顧,卻仍然只見到石室四面封閉,地面和牆壁上帶著漆黑的殘燒痕跡,然後地板上四處落著棕黑色的傀儡獸殘骸。

    這樣的景象反而越加令人擔憂,葉青籬一咬牙,加大了步伐,也不管全身經脈的疼痛,猛就彎下腰去,伸手抓向地上的四象無極鼎。

    眼看這寶鼎就要被她撿回來,葉青籬卻聽到身後更大一聲響動砰地散開!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式地將小鼎抄在手中,然而轉身後退,再將視線投往前方。

    最先出現在她眼前的,是轟然碎落的石塊,然後是四散的煙塵,緊接著就是煙塵中若隱若現的十幾個人。這十幾個修士零零散散地站在被打破的洞口前,各個眼神閃爍,在看到葉青籬的一瞬間,也都齊齊顯現出錯愕的神情。

    葉青籬認得這些人,知道他們大多都是先前跟自己一樣從兌門走進來的修士仙渡。

    「你……怎麼會在這裡?」

    未等兩方互相審視完畢,人群中就先有一個沉不住氣的猶豫著開口問出了聲來。

    葉青籬其實已經差不多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但在這些陌生修士面前,她卻不能表現出自己此刻的虛弱。

    她抿著唇,故作高傲地微微揚起下巴,從鼻子裡輕輕冷哼出聲,卻不答話,只是用淡漠而強硬的目光看著眾人。好像在她面前的不是十幾個同為築基期的修士,而不過是一些任她宰割的阿貓阿狗一般。

    有人被她的眼神激怒,更多的人卻反而不敢輕舉妄動。

    她先前乾脆擊敗那個天衣城修士的場景仍然殘留在眾人腦海中,給她此刻的冷傲增添了餘威,又令眾人心中各自多加了幾分掂量。

    此前偷襲她的人固然是太過沉不住氣。後來者卻沒有哪個想再做旁人的探路石。

    「道友,」終於又有人說話了。「那一隻傀儡獸,可是被你打敗了?」

    這人就站在眾人的最前方,灰塵散去後顯出了他的濃眉寬額,觀那氣勢,似乎他已在這十幾個修士中建立起了一定的威信。

    葉青籬又哼了聲。經過剛才數息的緩解,她身上疼痛稍弱了些。人也回復了一點力氣,便開口道:「你、們……看、不、出?」短短五個字,卻幾乎是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冷硬之極。

    這實際上已經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但聽在旁人耳裡,卻顯得她高傲得令人生厭。

    有修士開始忍不住臉上變色。當頭說話的方臉男子也皺了下眉,口氣強硬起來:「道友,我等同在這陣中,又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若能合作通過豈不更好?何必鬧得如此之僵?況且這擷英三陣如此詭異。你若要獨力通過,只怕也有些困難吧。」

    說話時他的右腿稍稍踏前一步。神情中也隱隱帶了幾分威脅。

    葉青籬心底苦笑,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當個徹底的透明人物,也好過此刻在這裡強裝冷傲。但想也知道,以修仙界的弱肉強食,此刻只要她稍有示弱,就少不得會被這些人撕成碎片,吞得渣滓也不剩。

    先前那個被伏幻門偷盜的天衣城修士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當時葉青籬手下留情,只將他勒得昏厥,他暈倒在地,卻被隱藏在人群中的空空妙手快速搜走了身上所有的物品。

    那人的行動雖然極快,葉青籬在地下石室時也只是驚鴻一瞥,但以她的眼力其實也足夠看清楚當時發生的是什麼事了。

    修仙界極少有古道熱腸的人,趁火打劫者倒是不少,這跟什麼冤仇不冤仇的全無關係。

    「你不是我,如何知道我不可以?這天塹陣其實也不過如此,所謂合作都不過是弱者給自己找的借口罷了。」葉青籬一口氣說完,又抿著唇,然後一步一頓地往前走。

    走了三步,眼看離那洞口的幾人只剩三尺距離了,她又道:「傀儡獸的弱點在雙眼之間。」說著,她停了停,果見眾人的目光都亮了亮。

    她卻住口不說了,只是微微冷笑著注視眾人。

    「那後面是我們來時的路。」當頭的方臉修士很是懂得相看機宜,便也緩緩回了一句,算是互相交換所知信息。

    葉青籬又道:「這一隻傀儡獸屬火。」

    一邊說著,她一邊暗自調息,希望至少在這些人發現自己的破綻之前,能夠積蓄起一點足夠她施展落鴻飛羽快速逃走的力量。

    方臉修士道:「從兌門進來,到你和那傀儡獸一起陷入下層,再到我們轉過三個彎道,中間的距離是兩個三百六十尺。」

    這是兩個周天的長度,很容易引起人多想。

    葉青籬道:「我一落地,靈火便漲滿了整間石室,我用水系法術護住自己,卻發現了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立刻有人問,問的卻不是當頭的方臉修士,而是一個站在人群角落裡的尖腮修士。

    他的眼睛十分靈活,骨碌碌轉著,用一種近乎貪婪的目光望著被葉青籬托在掌中的四象無極鼎。此時的寶鼎已經解開了一層封印,再加上剛才吸收了大量靈火,早不是當初黯淡躺在魏小阮手中的平凡模樣。甚至它身周那縈繞不去的靈光,都在在向世人昭告,它至少也是法寶級的寶物。

    事實上此刻偷瞄四象無極鼎的人不在少數,只不過葉青籬先前都只當做沒看到而已。

    這個時候她卻將托著四象無極鼎的右手輕輕向外移了移,眼看眾人的目光也隨之移動,便彎唇笑了笑道:「既然是秘密,自然只告訴一人。誰若是想知道,不妨靠我再近一些。」

    眾修士面面相覷,雖然寶鼎誘人,那所謂的秘密也很叫人心癢,但葉青籬的表情實在令人捉摸不透,自然也無人肯輕易上前。

    「不想知道?」葉青籬忽然又輕笑一聲,然後大步踏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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