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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六十七回:張弛 文 / 墨筱笑

    鋤地、播種,這些事情由元神之軀做起來著實有些艱難仙渡。

    元神不比肉身,在沒有修成神通之前,除了飛行絕跡之外,總體是很脆弱的。築基初期修士的元神還只是初初凝聚,離體後的力量自然也不強,葉青籬的元神處在長生渡裡雖然很安全,可掄起鋤頭松過一畝地之後,也有些吃不消了。

    她習慣性地抬袖,去擦並不存在的汗。

    元神身上所穿的衣物都是幻化而來,並非真正的實體,當然,元神之軀也不可能像肉身一樣能夠流汗。

    即便如此,一手一腳地親自種地,而不借用法術的力量,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休息片刻之後,葉青籬種上了菜豆、白苣、黃芽菜、葵菜、子薑、辣角、胡蒜、芝麻、地果、洋芋、此外還有三分面積的小麥。

    在這裡取不到肉食,她就打算做全素宴,雖是全素宴,不過只要食材和手藝夠好,未必不能比不過那些山珍海味。她準備的菜單是煸菜豆、甘酥椿芽、葵藿日傾、黃果清藕、冷淘白苣、以及一碗芝蓮長壽麵。

    菜地就開在萬木山腳下的繡屋旁邊,繡屋後面是萬木山,北面是碧文竹竹林,再過去一點則是千液湖。菜地在南面,從菜地過去則是一個老早就挖好還引了水的小池塘。

    這池塘裡面本來養了些魚蝦,還種著仙蓮子,因上次雷劫和火山爆發,魚蝦全都死亡,只有仙蓮子品種特異,再加上年份已在八千年以上,所以過不多久又發了新芽,長勢極好。

    葉青籬在等待菜園裡這些菜成熟之時採了二兩百年份的仙蓮子。這些蓮子是新發的,她不敢使用年份太長的蓮子。接著她又挖了兩截同樣年份的蓮藕,這蓮藕年份愈長,不但不顯老化,反而愈加水靈鮮嫩,光看著都彷彿能掐出靈氣來。

    將這些東西用玉盒裝好,然後她又在湖邊果樹下尋了些新發出來的百年份紫葉靈芝,在一株椿樹上摘了五兩椿芽,又尋到黃果摘了三顆,再在碧文竹林採了三兩新鮮筍尖。這時候,菜園子裡的菜便成熟了。

    收了菜地和麥子。葉青籬的元神回歸本體,順便把剛收集好的東西用儲物袋裝了,帶到外界來。

    這時候天色正是明亮,上午的陽光熱度適中,灑在大地上別是燦爛多姿。眾香國裡的氣候同神州大地的江南一帶類似。比之崑崙境內少了乾爽,多了濕暖。呼吸著微微溫熱的空氣。葉青籬發現經過剛才一番勞作,自己的心情居然很好。

    不論身處何種困局當中,至少不該讓自己的心靈也同樣陷入困頓。

    既然短時間內改變不了現狀,何不坦然面對,甚至欣然為自己創造生活的樂趣?

    只要心中風光霽月,那麼即便是處在困獸的牢籠中,也依舊可以將之當成雅居閒捨。怡然自得。

    能夠聽到花開聲音的,永遠不是耳朵,而是人心。

    葉青籬推開房門,迎著微風淡淡一笑。她叫住正從庭院中走過的顧硯,揮手扔出一麻袋麥子給他:「顧師弟。幫我磨些麵粉如何?」

    顧硯剛剛才練完劍,出了一身的汗。本是想要回房去洗澡的。這時候他一手提著麥子,另一隻手上握著木劍,臉上的表情不是慣有的嚴肅或者孤傲,卻是茫然。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麻袋,顧硯難以置信:「你叫我磨麵粉?」

    葉青籬笑盈盈地:「是啊,顧師弟劍法高深,想必給麥子去殼再碾粉是很容易的。」

    「劍法高深還算不上,頂多是剛剛入門。」小霸王竟也實在,只是哼了聲,「算了,說到劍道你也不懂。磨麵粉是小事,你等著,很快就磨完給你。」說完他就轉身回房,還是老習慣,一句廢話都沒有。

    魯雲跳到葉青籬肩膀上,小獅子頭上嘴巴大張著:「他、他、他怎麼回事?他腦子沒毛病吧?」在魯雲看來,顧硯這麼乾脆就答應磨麵粉,簡直是天下奇跡。想當初在昭陽峰繡苑的時候,魯雲對顧硯的小老爺做派可是印象深刻得很。

    葉青籬也有點驚訝,仔細回憶了過往,才勉強得出一個結論:「其實、好像、他以前也是這樣,吩咐他做的事情他都不會拒絕。只是……平常說話語氣囂張了點……而已。」

    難道顧硯的本質竟然不是囂張紈褲,而是乖巧好孩子?

    葉青籬和魯雲互相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笑意,忍了忍,葉青籬才低低笑出聲,然後走向廚房。藍雁的這個小院子只有二進,廚房就在小院天井後頭的一排矮屋裡,這還是葉青籬後來特意收拾出來的,此前藍雁從不在院中開火。

    先是將菜洗淨、葵菜去莖、苣葉毛撕、菜豆擇角去莢等等,再分類裝好,葉青籬動作很快,做起這些事情來熟練有序,手指只是略一翻飛,便是凝水術、控物術、金刃術齊放仙渡。她如今已是築基初期,做這點子事情更是輕輕鬆鬆,那些法術和食材一齊在空中舞動,竟顯得排布優雅,猶如藝術。

    等那些普通的食材處理好,她又取了玉盒,專門引了長生渡裡千液湖中的水出來。清澈而帶著淡淡靈氣的湖水蕩漾在玉盒裡,浸泡著仙蓮子、蓮藕以及紫葉靈芝。

    「喂!麵粉好了!」遠遠的,廚房門外就響起一道毫不客氣的童聲。顧硯的聲音比起年幼時稍厚了些,不過離那少年才會有的變聲期聲線,又還差得遠。

    一袋子麵粉帶起重重風聲被投擲過來,上面隱含著凌厲的靈力波動。葉青籬掃了顧硯一眼,控物術擬化出來的七隻大手合而為一,先是輕柔地包裹住這袋麵粉,同時便有一股股靈力細如春雨,密密承接、擠壓、消打,輕鬆巧妙便化解掉了麻袋上面暴躁的銳氣。

    像顧硯剛才這樣的招數,在體術和靈力運用上叫做隔山打牛。也就是說,他雖然將鋒銳靈力加持於麻袋之上,真正考驗的卻是那接麻袋的人。若是葉青籬不能妥善處理,她自己不一定有事,這麻袋卻很可能破損,那麵粉自然也就會被灑掉。

    處理這種小遊戲,以葉青籬的控制力並不會有什麼麻煩。她正準備用控物術將麻袋拎到自己面前來,視線忽然就轉向顧硯。

    顧硯望著那袋依然滯留在空中的麵粉,竟是眼神專注,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葉青籬欣喜。忙又將法術維持原樣,希望顧硯能自剛才她這一手控物術和劍雨無常中悟出點東西來。

    這邊定著麻袋在空中。那邊她就準備先做其它的菜。麵粉可以等到揉面做長壽麵的時候再用,暫時可以擱置一旁。

    鍋內淋上少許麻油,放入菜豆,葉青籬細緻操控著引火術將之煸干。待菜豆見油不見水汁時,便下蔥、姜、椒、桂、青鹽。淋入少許黃酒繼續煸炒,到香味出來時。盛盤,再略灑青鹽。

    葉青籬整個兒動作極快,這邊兒煸菜豆剛剛上盤,同時她就又洗好了鍋,打碎洋芋,過水,洗出少量粗芡水。滾油、上漿、放入椿芽,起鍋又灼,連灼三回之後,便自盛起,用糖、果酒、芡粉、蔥絲噴之。

    冷淘白苣很簡單。她將白苣焯水,冷拌百花酒、放了秋油、醋、椒、辣角。等菜上盤時,便透出微微涼澈的辛辣氣味。光只是聞著,就讓人有一種從鼻尖直直舒爽到骨子裡的感覺。

    黃果清藕的精到之處便在其原料和火候,葉青籬只將八百年仙蓮子的縫隙裡塞滿糯米,隔水蒸好以後,再切成小片,然後澆上上鮮搾黃果汁。雪白鮮嫩的藕片擺在白玉盤中,上面是澄澈透明的鮮黃汁液,不用嗅起氣味,簡直只看那顏色,便能叫人感覺到其中微酸微甜的清爽滋味。

    葉青籬將桌子露天擺在小院中,手上不動,一盤盤菜便自利落地飛到了桌上。而這個時候她轉頭去看顧硯,卻發現這孩子已經端端正正坐到桌子邊,一副等著開飯的樣子。

    先前那一刻感悟似乎還是未能使他突破障礙,練成水系護甲。

    葉青籬也不急,又將葵菜焯水一滾,勾起芡粉上漿,同時調青鹽、秋油、甜醬、百花酒為滑湯。葵被稱為百菜之主,味尤甘滑,為道家所重,常言十日一食葵菜,可調和五臟,清心健氣。

    這便是葵藿日傾了,相傳遠古時候有一位雅擅詩詞的修士,少陵野老杜甫先生曾言「葵藿傾太陽,物性固莫奪」,便指葵菜性質精絕。

    最後上桌的自然是芝蓮長壽麵,葉青籬早用另一個鍋煮著蓮子和靈芝,等這邊將面拉好,過水煮熟,再用冷水沖過,她就把蓮子和靈芝瀝盡,將纖細如新發小籐蔓的麵條裝入那看似清水的芝蓮湯裡。當熱騰騰的長壽麵上桌時,顧硯才驚訝地問:「怎麼不是米飯?怎麼是什麼都沒有的清湯麵?」

    「這是長壽麵。」葉青籬笑望著他,「面色純粹,湯色清粼,方顯大道歸一,有如來處,有如去處,無掛礙,無妄劫。」

    魯雲早跳到桌子邊蹲好,也眼巴巴地望著顧硯,就等小壽星開動,它便能大肆饕餮了。

    顧硯的反應很是打擊人,他先是平淡地應了聲:「哦。」緊接著又問:「做長壽麵幹什麼?今天誰生辰?」

    「你不知道今天幾號?」葉青籬的笑容微斂。

    「五月初五。」顧硯點了點頭,「哦,我生辰啊。」

    接著他便說:「那應該由我先開動。」他動作優雅地用筷子挑起面頭,便不緊不慢地一氣吸到底。等吃完了,他才又說:「我以前聽人說,過生辰是要吃長壽麵的,還說這種面一碗只有一根,今天吃了,果然如此。」

    葉青籬順勢也坐下,不得不又問一句:「你今天不高興?」

    「沒有。」顧硯奇怪地看她,「你哪裡見我不高興了?」

    「那你很高興?」

    「也沒有。」顧硯將面裡的湯也喝得乾乾淨淨,表情雖然平淡,倒也有些享受的樣子,「你這湯靈氣凝而不散,麵條一根不斷,勁道也好。只是蓮子和靈芝煮熬的時間短了些,總體是不錯的。」

    葉青籬哭笑不得,只好招呼魯雲也一起吃麵。

    魯雲是很給她面子的,那小獅子頭幾乎浸到碗裡,吃得香甜無比。

    「顧師弟,今日既是你生辰,便休息一日可好?」葉青籬想著這孩子很有練功狂人的趨向,便覺得這種問題還得跟他明說。

    「生辰而已,為何要休息?」顧硯漂亮的長眉一揚,「我的水系護甲這麼久都不能練成仙渡。你不急?」

    「急有何益?」葉青籬伸手壓著他肩膀,不讓他起身。「一張一弛方是修煉正道,今日便是你不願放鬆,我也是要放鬆的。」她伸出筷子,悠閒地夾了一根菜豆,細細咀嚼。神情愜意。

    「我修的從來不是正道。」顧硯拂開她的手,輕哼了聲。卻終是說,「我坐下便是,你的手可以放開。」

    他仍然端端正正地坐著,伸手準備夾菜。

    魯雲剛好咕嚕咕嚕地喝完湯,張嘴便是一吸,恰恰將顧硯要夾的那片白苣吸走。

    顧硯握著筷子的手微微僵在半空,緊接著小拇指微翹。射出劍氣,直刺魯雲左眼。

    魯雲的眼皮子一閉,擋住了那道劍氣,一呲牙,嘴裡吸出一到小龍捲風。直接就把那道葵藿日傾整個兒吸進了嘴裡。它吃完了還砸吧砸吧嘴,鼻子裡哼哼著。

    顧硯大怒。趁著魯雲嘴巴不空,手掌在桌上一拍,所有的菜便都一齊被震到空中,然後直如離弦的箭一般直接投入他口中。他根本就不嚼,一氣吞嚥,吞完之後,臉也紅了,眉毛卻緊緊擰著。

    忽有輕笑自旁邊傳來,正鬧著的人和靈獸齊齊看向葉青籬。便見她滿臉笑意,邊笑邊說:「這簡直是……哈哈,比牛嚼牡丹還不堪!」

    顧硯的臉色這下由紅轉黑了,他五指一捏,掌中又是噗噗響著捏爆了一團空氣,然後他便扭過頭,身形一展,出了小院,直入山谷。

    魯雲撇嘴道:「這人真是不會領情,好好的事情都能被他弄糟。」

    「倒也未必。」葉青籬笑了笑,摸摸魯雲脖子上的毛髮,便自展開靈犀眼,尋找顧硯所在。

    小山谷東面那不過四千尺高度的矮峰上,顧硯抱膝坐著,日正當空,炙熱的陽光灑滿他全身,這一面山頂風細,只青草香味彌彌不散。

    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顧硯轉過頭,看了一眼葉青籬,又低下頭將下巴擱在自己膝蓋上,悶悶地說:「葉師姐,我不是不高興你給我過生辰,我是不喜歡自己的生辰。」

    葉青籬挑眉:「兩邊相沖,所以是既沒有很高興,也沒有不高興?」

    她坐到顧硯身邊,離他隔著摸約尺遠。小山頂上只有稀疏幾棵樹,草地倒是柔軟。從這個角度看出去,可以看到到不遠處的河流,更遠處有小城,還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小妖在飛來飛去。

    葉青籬心中一動,想起了初入眾香國時,在漣漪那島上木屋裡看到的雨眠草。當時是不敢隨便採摘,所以擱著沒管,後來因為有許多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壓過來,更是將之忘到了一邊。

    此刻又再想來,她忽然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天大的好處。那就是眾香國中既然靈氣濃郁,雖因沒有根基而不產靈石,卻從不缺乏各種靈藥。

    她進入寶地卻整日只知修煉,而從未想過多多收集一些物種放入長生渡裡,真是腦子僵化了。所幸此刻想到尚還未遲,葉青籬唇角微微一翹。

    這時候,她又聽到顧硯說:「葉師姐,如果生你的那個人一點也不想要你存在這個世界上,你會不會喜歡自己的生辰?」

    「你怎麼知道她不想要你出生?」

    「我知道她還活著,我感覺得到。」顧硯五指捏拳,這次沒有再捏爆空氣,只是捏響了自己的指關節,「她從來不來看我,哼!我稀罕麼!」

    葉青籬暗暗一歎,臉上卻混不在意地笑道:「你都活生生的在這裡了,還想那麼多做什麼?」她伸手重重一拍顧硯的肩膀,「好啦,你自己珍惜自己,還不夠麼?你都不稀罕了,還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要她柔聲細語安慰顧硯,她著實是做不到,況且她不清楚顧硯的身世,也不可能去評價他的父母。

    相處這幾年,葉青籬對顧硯的瞭解還算深刻。至少她就很明白,顧硯這樣的人,是不需要同情憐憫的。就算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很需要安慰,可若是真有人在他面前為他哀哀慼慼,溫柔婉轉,只怕他自己都會受不了。

    果然,被葉青籬這一拍,顧硯又生龍活虎起來。

    他先是肩膀一沉,卸力,然後就反手伸向葉青籬,欲去叼她的手腕。

    這傢伙充滿了攻擊性,除非是在練功的時候,不然要他不反擊還真是困難。

    葉青籬由得他精鋼鐵鉗般的手緊緊扣住自己手腕,側頭笑道:「這山上也許會有不少的靈藥可以採摘,我們四處走走,碰碰運氣如何?」

    「我修煉是不怎麼要用到靈藥的。」

    「也不用礦石或者別的什麼嗎?」葉青籬依舊笑看著他,「出去以後,靈藥可以換取靈石。浪費很可恥,顧師弟。」

    顧硯放開她的手,板著臉:「這種地方能有什麼好東西?」

    說是這樣說,但看他起身的架勢,顯然他對葉青籬「尋寶」的提議還是有些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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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本章中有關於膳食方面,不符合古典風味的部分已經修改。感謝朋友們指正漏洞,尤其要多謝水印mm,幫我詳細考證,設計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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