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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三十回:岸邊 文 / 墨筱笑

    近距離站到天池的出水口邊,才能真正感覺到這一水奔騰之雄渾浩大仙渡。

    天分五行,本以水而至柔,然柔極而剛,那洶湧磅礡,一往無前的氣勢竟彷彿可以囊括天下真靈,此前再無可擋!

    陳容站在這瀾水河的源頭岸邊,臉上現出無比嚮往之色:「我若是能有一天,可以同這天池水一般,肆意奔流,便是……在下一刻死了也心甘。」

    他那一直顯得十分病態柔弱的臉上竟然隱隱流露出綿綿無窮的堅毅來,這平淡言語間,卻彷彿隱含著難言的淒愴,叫人心裡不由得為之悲傷觸動。

    葉青籬默默地站在他身邊,有心安慰又覺得言語無力。她終究只是在心底輕輕一歎:「不過是萍水相逢,便如這瀾河東去,最後流入大海,我與他也就是在海中沉浮的兩粒微塵。浪起時或許偶遇,潮退後又各自東西。我自己都顧不住,哪裡有資格來同情他人?」

    下意識地,她微微偏過頭去,竟不敢直面陳容純淨的目光。

    三年以前她帶著為數不多的天真和小小的謹慎走入崑崙,那時候她甚至會為齊宗明和莫雪的每一點瑣事而掛憂,而如今,她卻不肯再多分出一點情感加諸他人身上。因為這心中微小的一點異動,都會讓她感到危險。

    「青籬師妹。」陳容輕輕一喚。

    葉青籬不得不點頭應了聲。

    陳容側頭看著她,有些低落的問:「你說我若不知修仙,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些妄念?」

    葉青籬怔怔地回望過去,見他那蒼白的臉上,兩顆黑眸便如是沁在水中一般,乾淨透亮得似乎不含分毫雜質。他問得極其認真。看那表情裡儘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彷彿就從未想過,眼前之人不過是今日才相識,而他們的交情也僅僅止於丹道交流之上。

    「我……」葉青籬的眼睛眨了眨,神情不自覺柔和下來,「人類若不是有妄念,又怎麼會修仙?若是人人都將理想當作妄念,上古時候大約也不會出現第一個修仙者了。」

    她這話不全是敷衍,雖然其中之意有些詭辯的味道在裡頭,不過提出這個詭辯概念的人卻是顧硯而不是她。當時聽聞。葉青籬心有所感,倒覺得這孩子的思維天馬行空。放肆得很有些道理。

    陳容果然被這個說法繞住,他又苦惱:「那第一個修仙者是誰?」

    「傳說……」葉青籬愣了愣,搖頭笑道,「好似如今的典籍當中並未有過此類傳說。《上古紀事》當中只說盤古開闢了天地,然後賜下神力。天生自然有神人。神人們建造了十大秘境神器,神器當中有微言大義傳出。人間就有了修仙者。」

    她皺眉思索,覺得此前從未質疑過的修仙界起源史,此刻聽來卻有些不合邏輯。

    陳容又道:「這些我都知道,但那十大秘境既然是神人製造,神人們如今又去了哪裡?既然他們被稱為神,為什麼我們修的卻是仙?傳說女媧造人用的是息壤,這卻是何種物質?人若是由泥土捏成。又怎麼分陰陽,哪裡來的五行?」

    葉青籬聽來好笑,隨口搭話,有種在跟溫順版顧硯對話的錯覺。因為陳容問起話來很有刨根究底的架勢,有些答無可答或者荒誕無比的話題他也能揪著不放。就如那些心性未定,對世界充滿好奇和疑問的數歲孩童一般。

    這是一種讓人十分矛盾的錯覺。畢竟陳容年紀不小,修為也不低,在丹道一途上更是敢於創新,偶有大師手筆。

    不過越是交談葉青籬就越是被他說話時獨特的視角所吸引,本身的少年心性也就自然抬頭。於是除了丹道之外,他們又在神話傳說方面有了共同話題。

    「青籬師妹,你真是個好人。」陳容忽然感歎。

    「好人?」葉青籬怔住,心裡慚愧得不行。這個人又可知道,就在前一刻,他眼裡的好人還對他那彷彿無窮無盡的問題感到不耐煩?他又可能想像,他眼裡的這個好人,即便在同他說話說到酣處的時候,也留著三分戒心,在警惕著眼前的一切?

    陳容認真地點頭:「是啊,很多同門都不喜歡同我說話。就是大哥,他也只關心我的身體和修煉,我若是想跟他說些別的,他便很不喜歡。」說著話,他彷彿是要證明自己言語的正確性,又附送出一個略有些羞澀的笑容。

    這一笑,同他此前拘束的笑容又很是不同。雖然羞澀不改,可他眉梢眼角都含著難言的舒暢之意,眼瞳也格外真誠乾淨,便連臉上的氣色,似乎都比正常時候好上幾分仙渡。

    只是如此簡單的一個笑容,卻讓葉青籬有著看見新葉吐芽,面對春風吹拂的感覺。

    她心底下柔軟了許多,便也回給陳容一個極燦爛的笑容。

    陳容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知道,修仙者的時間都很寶貴,像我這樣浪費時間是不對的。」

    「容弟今日倒是比平常豁達些。」一直同葉青羽站在稍遠處的陳靖走上幾步,大笑,「青籬師妹,此處靈氣可是比別處要格外濃郁些?這可是塊玄級二品的寶地,師妹可要在此處修煉一番?」

    玄級二品確實可稱寶地,不過在不能夠信任的人面前修煉更是修仙大忌,葉青籬還不至於犯這種低級錯誤。

    她搖頭笑道:「師兄好意心領了,天池難見,若此時還談修煉,可不是辜負美景?」

    葉青羽笑嘻嘻地蹦跳過來,拉住她的手撒嬌道:「姐姐,天池難進你不還是進來了嘛,是不是要獎勵妹妹一番啊?」

    「要什麼獎勵?」葉青籬很少有被人撒嬌的機會,此刻被堂妹這般依著,倒有種自己格外成熟的感覺。她小時候只能仰望葉青羽,如今卻彷彿是在被她依存仰望,那滋味便特別難以言述。

    不可否認,她心底飽脹著一些滿足感和成就感。

    「姐姐教我怎麼在忽然之間變得很厲害。被很多人喜歡吧。」葉青羽眼睛一眨,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忽然洩露出一絲戾氣!

    「青羽!」

    葉青籬猛地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盯著堂妹。

    便在這一刻,有強烈的酥麻感如毒蛇般快速從她手腕經脈處竄向她的丹田!

    葉青羽連忙放開葉青籬的手,一個縱躍就遠遠跳開。她伸出右手五指,那中指處套著一個銀白色指環,而指環中間赫然凸出一截沾著血跡的尖針!

    連串如花朵般綻開的火焰便在天池的出水口邊熊熊燒起,葉青籬驚怒之極,尚能動作的那只左手分毫不停,立即就放出自己最為熟悉的引火術。木能生火。她雖然並不具備火系靈骨,但在控火一術上。她實是達到了目前階段的極致。

    「嘻嘻,姐姐,你再亂放法術的話,這牽絲之毒可就會發散得更快哦!」

    葉青羽遠遠站在一邊,以最快的速度閃躲火焰攻擊。眼中儘是暢快之色。

    「這是做什麼?」被適才之事驚到的陳容這才反應過來,他先是憤怒地瞪了葉青羽一眼。然後便要伸手來搭葉青籬的脈門。

    葉青籬只覺得自己手腳發軟,心中冰涼。劇烈的毒性快速在她經脈中蔓延,讓她幾乎提不起靈力。而剛才含怒放出的引火術卻果然加速了牽絲之毒對她靈力的吞噬,只一眨眼間就佔據了她體內經脈的大半江山。

    陳容出手不快,可葉青籬竟然無力閃躲,只得被他一手扶腰,一手抓住了脈門。

    「吼!」跟在一邊的踏雲獸早就暴怒。可它被陳容的飛劍牽制著,一時半會根本就衝不開他的封鎖。

    這一切動作描述很長,可實際上也就發生在數息之間。這個時間短到踏雲獸來不及驚愕,葉青籬來不及懊惱,陳容也來不及去思考自己兄長為什麼要跟自己新朋友的靈獸戰鬥。

    「吼!」踏雲獸嘴裡開始吐出大團大團的煙霧。這是它的天賦靈技大衍幻術。由它施展比起葉青籬用纏靈秘法來借用施展,不知強上多少倍。

    可那陳靖也不知道是何等修為。他一劍既出,四周風雷相隨,強烈的轟隆聲彷彿與旁邊瀾河奔騰之聲交相呼應,形成一種大化混元之勢,竟能斬破那有形無質的大衍幻術!

    「這種毒我在丹房裡看過。」陳容對那邊的戰鬥視而不見,只是輕輕喘了口氣,攬著全身疲軟的葉青籬坐下,「我這裡是有解藥的,青籬師妹你莫急。」他讓葉青籬靠在自己身上,便去翻看儲物袋。

    葉青籬頭暈腦脹,只覺得眼前一切都難以理解。她控制的引火術已經因為她靈力不濟而自然散去,只有踏雲獸用尾鞭掃出無數風刃,與陳靖不依不饒地殊死拚鬥。

    它心裡的屈辱多於憤怒,在它看來,如果自己救不下葉青籬,那自己從今往後將再也沒資格去嘲笑這個笨主人的種種缺點了。

    陳容翻檢儲物袋,忽然驚慌地道:「我的丹藥呢?怎麼全都不見了?」

    葉青籬極力打起精神,冷笑道:「何必……做戲……」

    她才回過點味來,猛然驚覺這根本就是一個早就佈置好的圈套。可笑她明明一直警惕,最後還是栽在最簡單的暗算上。

    這個時候,她腦子裡竟然又閃過了自己收到羅師兄盒子那日發生的事情。那時候她面對那個沒有任何機關的木盒百般小心,又向踏雲獸解釋了自己小心的緣由——有個前輩因為面對朋友的禮物毫無戒心,最後差點毀去半生修為。

    對比今日之事,葉青籬只覺得諷刺之極。

    她心念電轉,目光猛地落在遠遠躲到一邊的葉青羽身上,那眼中騰起的凌厲,即便隔著十幾丈遠,依舊叫葉青羽打了個寒戰。

    「姐姐……」她縮了縮腦袋,想笑又有點笑不出。

    葉青籬胸口起伏不定,呼吸越來越急促仙渡。她咬了咬牙,目光轉動,又看向身後正對著儲物袋一臉焦急苦惱的陳容。

    「難道我錯怪了他?」越是這樣混亂的時候,葉青籬的思維反而在雜亂到一個極致之後,又變得格外清晰了。

    「容弟!」陳靖力戰踏雲獸。居然還有餘力喊,「你還不動手?」

    「動手做什麼?」陳容頭也不抬,依舊苦惱地盯著儲物袋,「大哥,我儲物袋裡的東西怎麼都沒了?你有沒有易血丹?」

    陳靖差點沒被他這不通時務的話給氣得靈力暴亂,繞是如此,他手上的劍訣在轉圜間也有一瞬間滯澀。踏雲獸覷準機會,仗著自己強悍的肉身猛就縱身躍起,向著他氣勢洶洶地撲過去。

    靈獸最強大的武器往往就是它們本身的力量爪牙,踏雲獸剛才那一跳。後肢蹬在地上,竟叫這泥土堅實的河岸裂開了一道寬有丈多。深不知幾許的裂縫。陳靖登時手忙腳亂了一番,又回不出話來。

    葉青籬心中一動,頓時明白自己生機所在。

    「陳容,我左邊衣袖裡……」她輕輕喘了口氣,「打開那個白色儲物袋。裡面有靈藥。」

    她習慣將貴重材料直接裝到長生渡裡,而外頭則專門騰出一個儲物袋。用來裝一些年份和品階都很普通的低階靈藥。這樣做一來是掩人耳目,二來也方便她不在長生渡的時候同樣可以隨時拿出靈藥來熟悉藥性。

    「沒有解藥……」陳容已經從她袖中取出了儲物袋,他打開一看,頓時滿臉失望,「全是些沒有成丹的靈藥,雖然都保存得很好,品質也好。但是沒有解藥。」

    都到這個時候了,他還有心思來關心什麼保存和品質的問題,葉青籬頓時暗暗一歎,又覺得他的安全性上升了一個台階。

    「你……」她聲音越來越低,語速反而愈發急促。「你若是熟悉牽絲之毒的藥性,便在我這些靈藥裡尋找些可以相剋的藥物出來。不需全解。只要能把毒性壓制幾層就行。」

    「我會救你的。」陳容薄唇微微一抿,語氣竟是格外堅定。他將神識探入儲物袋中,手上動作不停。他一個接一個地打開玉盒,然後將其中初步制好的靈藥有序地餵入葉青籬口中。

    有時候他不停歇地喂,有時候他動作一轉,又去給葉青籬凝神把脈,然後過得一會兒,再又慎重餵下她幾味靈藥。

    「沒有成丹的靈藥這樣生吃會留下很重毒性,」陳容一臉嚴肅,「不過事急從權,牽絲之毒若不即時化解,會對你以後的修行進階有很大損害。這些靈藥的藥毒我會盡量克制到最小,過後再給你慢慢調理過來。」

    葉青籬並不言語,只是默默引導藥力,感應著經脈中毒性和靈力的變化。

    此刻她的心中無憂無恨,空明一片。

    踏雲獸彷彿感應到她的狀態,猛地對空咆哮一聲,尾鞭一掃,便是一團小型的龍捲風對著陳靖捲去。而它整個身體再次騰空,再一個翻折,又如炮彈般俯衝下來!

    陳靖嘴角一斜,飛劍回轉,忽然雙手一撒,手中落下一道柔軟的藍色細網,那細網上閃過神秘波動,飛得看似緩慢,卻是迎風就長,瞬息間就逗頭網住了踏雲獸。叫它那巨大的身軀猛如小山般墜落,一頭栽倒在地上!

    葉青籬才猛地從那種空明狀態中脫離出來。

    她瞳孔微微一縮,心裡一陣緊過一陣。

    陳靖長笑一聲,看也不看那在網中掙扎的踏雲獸,轉身便持劍而立,長眉微斜道:「容弟,你身邊這個女子,你可是喜歡?」

    「我自然喜歡。」陳容選藥的動作不停,回答得更是乾脆。

    「既然喜歡,你為何不抱她親她,與她共赴巫山?」陳靖的聲音低柔有力,每一個字都顯得極誘惑。

    葉青籬心裡的怒火一層高過一層,猶如大浪堆疊,倒是把初聞這種大膽言辭的羞意給沖得一乾二淨。事實上,這時候也容不得她害羞,她經脈中靈藥、毒藥以及靈力三方的衝突已經達到最激烈的程度,她必須立刻衝過去!

    「大哥先別吵。」陳容還是沒抬頭,蒼白而帶著病容的臉上全是專注神情。

    陳靖一時為之語結,頓了頓,才換個角度誘惑道:「容弟,你若是把她治好了,她轉身就會跑掉,那你便再也找不到一個會像她這樣陪你說話的人了。」

    「你會跑嗎?」陳容動作輕柔地給葉青籬餵進一片三葉芝,不等她回話,又笑了,「我們是朋友,我救你是應當的,你自然也不會離開我。」

    陳靖在旁邊冷眼看著,心中實在氣苦。他一向自詡風流聰敏,卻對這弟弟的榆木腦袋半點法子也沒有。雖然他其實也看不明白陳容對葉青籬的喜歡究竟只是單純有好感,還是動了男女之情,不過在這個時候,這些都不重要。

    他暗道:「容弟已經沒有時間可等了,不管他怎麼想,我今天都非要誘得他成事不可。」

    「容弟,」陳靖語氣一肅,「你可以認為她不會離開你,但就算她答應,她的丈夫也不會答應。」

    陳容奇道:「青籬師妹年紀尚小,不宜成婚,哪裡來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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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繼續ps一下,表現我的存在感,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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