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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章 昔景未變無初人 文 / 白焰

    一年多不曾有過喜氣的破月閣終於迎來了大喜之事,儘管閣主並不打算大張旗鼓告知天下,卻也沒有阻攔閣中子弟四處散播消息,很快,又一場婚事的準備成了蘭陵乃至整個江南最多人議論的話題【江山不若三千弦8章節】。

    於名氣上,紫袖遠不及紅弦廣為人知,雖然一左一右均是破月閣閣主最為親近的部下,又都有著驚世華顏與出色功夫,但紅弦畢竟牽涉著玄機之秘且三度與頗負盛名的武林人士定下婚約,在江湖人士眼中,破月閣的紫微堂堂主不過是個文武雙全而姿容傾絕的厲害角色,遠不及紅弦那般惹眼。

    但在破月閣內情況倒反了過來,比起一向冷漠不易親近的紅弦,新來的或者舊有的子弟們喜愛雍容平和的紫袖更多些。既是破月閣創建的元老、從一開始便陪在閣主身邊共赴征戰的人,又曾與閣主指腹為婚,相較而言誰更應該成為這朱閣女主不言自明。

    病來如山倒,多年沉痾強靠龍芯果維持至今,眾人都知她時日無多,是而那場婚事準備得甚是匆忙。幸好,所有人都是盡心盡力,一番忙碌下竟然比之前準備更加隆重。

    到如今已有十一年,與那個立於孤絕頂峰的男人相伴時間竟佔據了生命近一半,濛濛歲月流逝飛梭,直到最後方才能得償所願,與之並肩。

    於紫袖來說,也算是了無遺憾了。

    溫暖潮濕的江南入秋後仍下著喜雨,乾淨舒適遠非大漠可比,然而強撐奔行的女子全然無心欣賞久違之景,從漠北到江南近萬里的路程她幾乎是不眠不休在趕路。

    白衣如故,華顏如故,卻換了身份,改了淡漠。

    過去太久太久,久到她幾次走錯路線拔馬回頭,久到江湖快要忘記這樣一個與殺戮等同的存在,也沒有人想到曾經與那人並稱人中龍鳳的她如今懷著怎樣的心情。

    江南啊,她度過韶華與未老紅顏的地方,曾經與誰離合聚散許諾生死的故鄉,而今,卻四處傳蕩著一場與她無關的亂世婚緣【江山不若三千弦第八章昔景未變無初人章節】。

    武林盟主韋墨焰將要迎娶紫微堂堂主紫袖為妻。

    第一次聽到,她未曾駐馬,飛逝而過的瞬間想著武林江湖依舊如此無聊,淨是些虛妄傳言。

    第二次,她皺了皺眉,放緩馬蹄細細聽聞朱閣中準備得如何隆重。

    第三次,聚談者興高采烈,而她面無表情,回歸中州後赤紅色妖弦首度飲血。

    那之後不知道又聽過多少次,漸漸地,似乎心裡已經麻木。

    行至蘇堤柳岸,已經遙遙可見七層朱閣遠立煙嵐之中,過去一年間無時無刻不在侵蝕骨肉的百毒相思忽地變成了畏懼,甚至,連靠近的勇氣都遍尋不到。

    時光流轉,物是人非,怕天地尚在,而人心已改。

    當夜風撩起微寒的閣台上有人默然執盞呢喃曾經誓言時,卻不知魂牽夢縈的淡漠女子就在不遠處橋頭呆立,看秋水凝碧,澄空如洗,皓腕間弦泣無聲。

    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夏傾鸞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出現於他面前,便是出現,又要以何種身份?他的未婚妻?或是一個逃離的故人?又或者,一個已經被他所遺忘乃至厭惡的背叛者?

    她一直固執地相信,曾經他說過的話、許下的諾言都不會隨風而逝,遑論陰陽,曾為她捨生忘死又怎會是假?他的極端與偏執容不得欺騙、妥協,所以即便失蹤整整一年,他一定還會在原點守候。

    只是她忘記了,與他戎馬並肩多年的女子並非她一人,最初在他生命中留下不可取代印記的是紫袖,她永遠都比不上的存在。

    雍容華貴,天人之姿,又有著無與倫比的文才武略,在破月閣初起時便已貢獻一切的堇衣女子她永遠望塵莫及,每每有人竊竊私語提及人中龍鳳她都會不禁想到,龍固然是真龍,鳳卻非她而另有其人。

    「姑娘,請問可是姓蕭?」癡楞著,忽有旁人輕拽衣角。

    蕭嗎?已被她捨棄多年的真正姓氏。

    夏傾鸞斂起一身頹然氣息淡漠點頭,眉眼間冰冷嚇得詢問者不由一寒,聲音亦帶著顫抖:「有、有位老人家托我給您帶句話,蒼桓山卿竹坡,他在那裡等、等您……」

    蒼桓山卿竹坡,那裡沉睡著與她有關的人們。爹爹,娘親,蕭白,雲衣容,還有記得或不記得的蕭家人。

    半遮面容後一聲淺歎,勝雪白衣擦肩而過,帶著並非胭脂俗粉的清淡香氣。送信的少年癡迷在那片仿若無情的眸色中,待到人影消失在熙攘街道後方才深深吸了口氣,語中悵惘無限:「好美的人……」

    他卻不知,這美,盡染殺戮。

    荒涼山坡並無翠竹,徒有虛名罷了,負手而立的素色身影背對白衣女子,鶴發長髯蕩於微風裡,翩若仙臨。不必向送信少年詢問便可知約她之人是誰,執著於蕭這個姓氏且在甫一入蘭陵就盯上她的人不多,其中老者只有一位。

    「前輩相約於此,可是為了勸我離開?」開口既是淡漠直接,事到如今,她不想再兜兜繞繞浪費時間。

    與她同樣消失於武林江湖中一年之久的老者三聲清笑,轉過身,依舊是那般盛氣凌人:「能尋得異夢石歸來你算是通過了考驗。不過,焰兒卻輸在了這考驗的終點。」

    「所以我們注定有緣無分。」

    若她歷經凶險取回異夢石,他在此期間仍能堅守二人的約定等她回來,那麼,身為韋墨焰唯一的親人、長輩,無涯老人便不再阻撓二人婚事,這是當初說好的條件。她沒有經歷什麼艱難險阻,不過是意外地遇到了淵源極深的精絕祭司,儘管險些命喪朔漠,最終歸還是帶著異夢石歸來。

    可他沒能通過關於信任與守候的考驗,毅然放棄了她,選擇身邊相伴多年的另一個女人。

    不怪天地無常,不怪旁人為難,夏傾鸞也不想怪他違背誓言,這便是宿命,如同彌夜經常對她說的,命中注定。她信命而韋墨焰不信,所以順其自然的是她,力求改變的是他,兩個人便是並肩攜手還是要走上殊途,總有一日會落得如此結局吧。

    「焰兒已經做出選擇,我看你也該死心了才對。」同樣的語氣,只是少了些苛責,「不是我老頭子為難你們,只是看慣了多少癡男怨女始亂終棄釀成悲劇,蕭家,畢竟也算是故人,能少些孽緣自是最好。」

    「他不知道我還活著,是嗎?」夏傾鸞忽然問道。

    矍鑠老者雙眼微咪,像極她所念之人那般冷笑:「知道不知道又如何?你只要記得這結果便好如果沒有你,焰兒不會做下這許多錯事與無辜血債,與阿月成親也是理所當然。」

    是啊,理所當然。本來,她就不該寄希望於有人會為她傾心一世。

    嗔癡貪妄,竟忘了自己是個寡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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