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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章 只恐夜深花睡去 文 / 白焰

    緊皺的眉頭依舊沒有舒緩,這種充滿灰塵的低矮小房讓韋墨焰有種壓迫感,幾次不得已入住都徹夜難眠,反倒不如野外睡得安穩【江山不若三千弦7章節】。

    只是,他不忍看她風餐露宿。

    「你先睡吧。」

    清冽的酒香稍微沖淡了不愉悅感,奔波在外,也只剩美酒能讓他有緩口氣的機會。

    「若是住不慣,以後就在外面好了。」夏傾鸞提起酒壺微傾,透明純淨的酒液汩汩注入杯內。

    一向討厭酒的她不知從何時開始,竟然習慣了為他斟上一杯酒。

    韋墨焰很享受這種感覺,不悲不喜,淡淡的,似乎只有在這種時候兩人之間才會毫無芥蒂。

    豆大的燭光時明時暗,夏傾鸞過於白皙的臉在火光明滅下顯得有些憔悴。白天程蕭白的出現令她措手不及,她不明白為什麼老實安穩的弟弟會突然有此舉動,看息少淵的反應這件事似乎也在他意料之外。

    是誰在背後鼓動?又有什麼目的呢?

    「什麼人在背後搗鬼,回去一查便知,現在你需要的是休息。」韋墨焰盯著酒杯並不看她,卻一語道中了她的心思。

    除了感情之外,他們兩個一直很默契。

    「還有數日的路程,多少你也該休息一會兒。」夏傾鸞勸道。見他無動於衷,知道今晚他定然又是喝到天明了,只好起身自行小憩。

    潮濕發霉的味道讓韋墨焰有種離開屋子的衝動,可目光鎖向床上寂靜的容顏便再也離不開【江山不若三千弦第七章只恐夜深花睡去章節】。

    清淺的笑意漾起,不禁想起了第一次二人同住一室的情景。那時她還冰冷倔強得像枚毒刺,看任何人眼神中都充滿戒備,而他只是好奇這個與其母親性格截然相反的女子,究竟有多大的韌性和耐力,又肯為報仇付出多少代價。

    那次,同樣是在狹窄的房間裡,他坐在桌邊自斟自酌,她則抱著雙腿蹲坐在床頭,連眼睛也不眨半下。

    「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有什麼可怕的,我死了你得不到任何好處。」她故作強勢,不肯退讓半步。

    「睡不慣就去外面。」

    看了眼窗外的雷電交加,她嘴唇嚅動,最終還是垂下頭安靜地坐著,不到半個時辰便沉沉睡去。

    一邊飲酒一邊閉眼聽著淒厲風聲,到了深夜,他聽見隱隱的啜泣從床上傳來,而後是悲慼的低語。當時她說了什麼已經記不清,只記得,那張平日裡冰冷淡漠的臉上寫滿恐懼、痛苦,緊閉的雙眼中有淚滴滑過。

    直到今日他也不曾對夏傾鸞說起,自己看到過她的淚水一事。

    那是她心裡沉澱到底的傷痕,輕輕的觸動便可能鮮血淋漓,何必去掀起?他並不是個以傷害別人為樂的人。

    風雨交加的夜裡她都會被噩夢困擾,也許這點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知道的人,世上只有他一個,也只有他會在這種夜晚獨自潛入她房間,守著她直到天明或者驚雷結束。

    夏傾鸞。

    指尖蘸著酒水在粗糙的桌面寫下三個字,而後迅速被木質吸乾,了無痕跡。

    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卸去冷漠的驚世花容,時間一點點從桌面乾涸的字跡上流走,而他不由得期望,這一刻能長些,再長些。

    窗外幾聲枯枝殘響,風鳴如吼,遠處偶爾有銀色光亮劃過卻沒有聲音,眼看,一場雷雨又要來了。韋墨焰變了臉色,最怕風雨交加雷聲滾滾的夜晚,她總是要受苦。

    跟韋墨焰在一起時夏傾鸞總是睡得很熟,彷彿十分清楚這個男人強到逆天,足以給她最安全的守護,甚至連乍響的雷聲都未曾驚動她的沉睡。

    只是,隨著風聲雨聲的密集,原本平靜的臉上漸漸露出韋墨焰不想看到的神色。

    她又陷入了夢魘之中。

    「傾鸞?」起身奔向床邊時,衣袂捲起的微風吹熄了昏暗的油燈,房間陷入靜謐的漆黑之中。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韋墨焰短暫失去了視力,僅憑借燈熄前殘留的印象向床邊摸索著,不足盈尺的瘦削肩頭撞進掌中。

    粗重的喘息帶著肩頭的微顫,即便看不見也能想像到她此刻痛苦的表情。

    幾道閃電過後,眼睛終於適應沒有燈光的黑暗,慘白的臉龐也漸漸看得清晰了,緊閉的眼瞼,極力壓抑而抿成一條細線的薄唇,跟每次夢魘發作一模一樣。

    韋墨焰熟練地抱起戰慄的身軀,緊緊擁在懷裡。若是放任夢魘發作,等下她便會陷入更深的夢境不斷掙扎,很容受傷。

    感覺到懷中的人開始扑打時他也加大了力道,讓夏傾鸞的雙臂不能肆無忌憚地胡亂抓撲,抵在耳邊的嗚咽聲越來越大,喘息也越來越重。

    「傾鸞……」他一聲聲輕柔地喚著,試圖驅趕藏在她心底的魔物。傳說魘是一種怪獸,經常會潛入人的噩夢之中攫取魂魄,一旦在夢裡被它捉住、吃掉,或者陷入它編織的恐怖夢境無法自拔,這個人便再也無法醒來。

    魔物也好,鬼怪也罷,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從生命中將她抽離,便是天神想要奪走她也決不允許,哪怕逆天改命,承受天譴。

    這樣過了很久,久到雨疏風緩,雷鳴遠去,他依然緊緊抱著她不肯放手。

    誰都不曾發覺,他的懷中早就有她的氣味,每次雷雨交加之夜都會疊加一層;更不會有人發覺,說著女人如芻狗、總是帶著鄙夷與冷酷的他,曾有多少次整夜抱著比他更冷漠的女人,直到她安然無事後悄然離去,從不提起,當做什麼都不曾發生。

    輕吻著勁邊細密的青絲華髮,他忽然不想放手了,就這樣抱著她等她醒來又如何?為什麼非要隱瞞,非要裝作一切安好?在她毫無知覺最需要人守護的時候自己就在她身邊,讓她明白這件事不好嗎?

    既然已經表明心跡,又何必擔心她會發現。男女有別、授受不親,這些清規戒律於他都是無稽之談,只要他喜歡,沒有什麼事不可以做。

    淡淡一吻落在光潔的額頭中央,懷中人漸漸平靜,均勻的呼吸宣告著又一次戰勝了夢魘,而韋墨焰也再抵擋不住困意與倦意的合擊,閉上眼半倚床欄進入假寐。

    雨後初晴,蟬鳴清亮。

    夏傾鸞覺得很累,費力睜開雙眼時竟發現,自己枕著的並不是破舊的竹枕,而是溫熱堅實的胸膛。

    「你——」猛地推開溫暖懷抱,蒼白的面容逐漸轉為血紅,無法言喻的怨惱糾纏著夏傾鸞每一寸骨骼。

    然而,勞碌了一夜的人只是無聲地起身拍拍衣服,從容走到桌邊將昨晚的殘酒一飲而盡,面對彷彿受了極大侮辱的紅衣女子只有一句極為平淡的話。

    「你做噩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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