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百三十四章 歸去 文 / 落千水
「換上這個，基拉。」拉克絲在自己的房間裡面捧出了一套黑色的私服，指了指他身上拿醒目的紅色軍裝。
「這是？」
基拉有些詫異。
「我已經推遲了時間等你們回來了。」拉克絲在這個時候卻恢復了正經，甚至是有些鄭重的表情，「但是明天，我必須要回去了。你也是。」
她頓了頓，「所以，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基拉這才注意到，拉克絲的身上也穿著一身黑色長裙，簡潔且莊重。
「這是……」他有些明白了。
「墳塋這種東西，說白了，只是讓生者有一個可以寄托哀思的地方罷了。但這種地方是必要的不是嗎？阿斯蘭大概是認定了那裡吧。今天他就過去了。基拉你難道不想去看看嗎？但就算是掌控了奧佈局勢，我們也不好這麼明目張膽的去的。迪亞哥已經和奧布那邊協調好了，就在海邊，只是時間還是不多……」拉克絲仔細解釋。
原來如此。
雖然知道拉克絲會這麼安排，甚至還要和自己一起去，就是說明她其實並沒有誤會——至少現在沒有誤會了。但基拉卻完全無法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在專機前，基拉看見了七月他們，也知道其實會有兩艘潛艇護航。但他並非是擔心安全，而是因為……
留在地球的……最後一天嗎？
這說明，一切都要開始了吧？
**
因為遠征大西洋聯邦，雷又有不少時間根本不和他們一起行動。所以幾兩個月基拉的消息相對「閉塞」。這對戰士來說本來是十分正常的事，但對基拉來說，就有點稀奇了。
拉克絲從沒想過把他培養成一個政客，但也確實，除了當初「和奧布道路衝突」的事情之外，別的事情都沒瞞過他。
加上他自己本來就聰明，這個世界幕後的那些東西，他知道的比絕大部分人都多。
而知道得多，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因為這些東西都不是可以滿天下宣揚的。任何東西隱瞞得多了，都會成為一種負擔。
其他士兵們都可以為了戰勝長久以來的對手而興高采烈，他卻知道，這只是一條艱難之路的必經一步。
何況他也很難不分神去關注奧布的情況。
在奧布這個棋盤上落子的，已經是阿斯蘭。
那時候阿斯蘭醒過來沒有多久，艦隊就已經開拔了。連拉克絲都不知道此時的阿斯蘭是在怎麼看待權謀之類的東西，他當然更不會清楚。
每次在新聞中看到奧布因為混亂而死了多少人的時候，他都難免心情複雜。
現在很明顯，奧布這盤棋已經塵埃落定，阿斯蘭取得了勝利。基拉不知道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去祭奠卡嘉麗的——
如果卡嘉麗真的在天有靈，會怎麼看待奧布發生的這一連串事件？
還有……用奧布民眾的鮮血，為她鋪就的安眠之地。
飛機飛過海洋，在奧布本島一個較為偏僻的沙灘上停了下來。基拉知道，這裡距離奧布官方設立的墓園挺遠。但是當然，阿斯蘭也不可能選擇那個官方的慰靈碑。雖說那似乎是卡嘉麗生前最喜歡去的地方。
那是奧布的公共場所。更重要的是……已經被他親手摧毀。
一路都有些沉默。
基拉和拉克絲一起，在輕車熟路的七月的引導下，在穿過了一片沙灘之後，看見了一個在沙灘上修建的廣場。靠近內陸的一邊是茂密的山林，而靠近海邊的則是一座小小的碼頭，還有一座殘破的高塔。
一個小小的慰靈碑就佇立碼頭的邊緣。四周被種了一些花木，而一身便裝的阿斯蘭就站在慰靈碑前。
「這裡在前一次大戰中嚴重受損。」拉克絲告訴他，「後來奧布進行重建規劃的時候，就把這裡放棄了。回到這片土地的民眾無法看到原本的家園，就在這裡建了一座慰靈碑，祭奠亡者的靈魂。」
「你們來了？」
七月遠遠的停下了，阿斯蘭卻轉過了頭，看著他們，語氣平靜。
基拉點頭，站到了阿斯蘭身邊。
「卡嘉麗她，是我的妹妹。但是，我什麼都沒有來得及為她做……」他如此感慨，但很快他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是啊，儘管是親兄妹，但他們的相處並不多。
基拉自己也知道，在阿斯蘭被痛苦壓迫得近乎瘋狂的時候，他能冷靜考慮給他踩剎車，這是重要原因。但感情沒有那麼深厚，不等於沒有感情。
黎明沙漠一路到奧布，卡嘉麗的熱誠直率，也舒緩了他在戰鬥中承受的壓力。雖說在這之後，他們的相處就變得很少……
最終，基拉只能默默祝禱。
plant認為死者便當安息，但他依然希望能有來生。如果有來生，在一個沒有戰爭的世界，她是不是就能幸福的活下去？
拉克絲看了基拉一眼。她上前一步，將懷中的花束放到了阿斯蘭帶來的白玫瑰邊上。然後，她也做了同樣的事。
和基拉相比，她和卡嘉麗之間的感情更為淺薄。儘管她們認識得最早。可在她心底更重要的那些朋友，始終還是伊扎克迪亞哥艾麗西亞他們。
拉克絲對此很清楚。
但卡嘉麗擁有和他們完全不同的性格。她身上的某些特質，也一直都讓她有些欽羨。
如果可以，她也想那樣活著。
可這個世界不會允許。
所以，卡嘉麗終究因為那樣的特質而失敗，最終殞命。
——看到你，我就總是在想。如果我們都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年代，那會是什麼樣子？
也許都會被冠以公主的名號，淹沒在那個美麗又氾濫的詞彙中。但你不用在黑暗前退縮，我也不用在黑暗中掙扎，可以肆意的去喜歡自己喜歡的東西……那一定會是很幸福的生活。
但我們處於這個時代，沒辦法有更多的選擇。
在戰火中有太多的正義與崇高隕落，你的光明是其中之一。
而**獲得了勝利，也只能永遠在政治之路上走下去。
我曾經說過，現實的政治，最理想的情況也是如此：用虛偽來保護真實，用罪惡來維護正義，用卑劣來守護崇高。
直到現在，我也這樣認為。只有那樣的政治，才讓我不會心中愧疚。
我會照此前進。
那麼，如果真的有名為「轉世」的未來，我希望接下來的時代，是一個能讓光明幸福的時代。即使是在人群之中放聲大笑也不會被注目，永遠也不用擔心家園被戰火摧毀。縱使不再有千萬視線集於一身的尊敬與榮譽，但是，一定有親人和愛人圍繞在身旁……
真的能那樣的話，你是否也能夠，在現在，在天上安心的微笑呢？
「明天，你們就要回去了吧？」當拉克絲站起的那一刻，阿斯蘭開口問道。
「嗯。」基拉靜靜的回應。
拉克絲坐穿梭機回去，他是要跟著阿拉刻涅通過質量加速器回去。
阿斯蘭是還要留下來的，撇開他本身作為駕駛員的力量之外，他也被委託了鞏固奧布的局勢。但是這樣的話，如果在這裡說出來的話……基拉到底還是沒有多提這方面的事。
「拉克絲，那個計劃也要開始了吧？」阿斯蘭繼續問。
「嗯。」拉克絲點了點頭，「時機差不多，大概就是這段時間了。」她天藍色的眼眸暗了暗，轉向了慰靈碑，然後，又轉了回來。
「首先是解決生育率問題。」
因為有了出生率，調整者才有未來。
「我知道了。」阿斯蘭卻反而沒有基拉的忌諱，平靜的說，「你放心，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人，會盡力穩定地球的局勢的。不管是哪個國家。」
頓了一頓，他轉向基拉，「我記得基拉你曾經說過，我比你還要接近第三勢力。」
基拉有點詫異。
但阿斯蘭已經這麼說了……
他點頭。
是的，這是三艦同盟時期，阿斯蘭給他的感想。
「那時候我也一樣天真，一樣在逃避。」阿斯蘭顯然明白，他的朋友們會為何而擔心。而且這樣的話，也許也是對著卡嘉麗說的。
因為說這話的時候，他又將視線調轉到了慰靈碑上。
「但現在不會了。卡嘉麗最大的錯誤，在於她出生在這樣的時代。其實，我們也是。既然如此，開創一個更好的時代，是我們必須要承擔的義務。」
曾經，我也被那海市蜃樓般的虛幻美景所迷惑，但現在我已經明白了這些——
絕對不可以吃善惡之樹上的果實，因為那是致命的毒藥。似乎有一位神明這樣說過。那是真理。
我們懂得了善惡，也就有了善惡。
也所以，我們失去了只有「善」的樂園。
已經發生的事情不可能挽回，放棄的道路消失在了雲端。我們無法再次建立一個那樣的樂園。
所以，我不可能認可第三勢力的路，也必然要終結你的路。
但是，想要終結這漫天的戰火硝煙，維護一個和平的世界，這樣的願望一般無二。
因為這樣，我現在才能站在這裡。卡嘉麗。
我只是後悔沒有早明白這一點。
但既然後悔沒有用處，在我們已經獲得了勝利的現在，努力去做好接下來的事，盡可能將和平的時代維持得更長久，就是接下來必須要做的事情。
是義務，是使命。是唯一能做的選擇。
我希望，我們能建立一個這樣的樂園——即使是善惡並存，也不會化為地獄。純粹的光明，也能在這樣的樂園中占的一席之地。不會消失於黑暗之中。
——卡嘉麗，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未來，希望那個時候，你能在這樣的世界裡，安詳的生活。
除了基拉要跟著返回plant之外，雷也被留下了。正如阿斯蘭所說，還有人要留在地球上穩定局勢。奧布被委託給了阿斯蘭，而大西洋聯邦就被委託給了雷。
那畢竟是一個曾經的超級大國，哪怕被他們痛打落水狗撿了便宜，也要小心反撲。
這一天依然陽光明媚，無疑是一個適合飛行的日子。
或者也適合送行。
雷就站在穿梭機前，表情平靜的看著拉克絲。倒是拉克絲自己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自然的陽光底下。
陽光拂去了手上的每一絲陰影。這隻手，此刻白皙得看來幾乎都有些透明。
——但是，也只有在陽光下才會這樣。陽光是抓不住的，於是轉開手之後，就又是原本的模樣了。
拉克絲微微一歎，卻又對著雷笑起來。
在真實的陽光下，雷的一頭金髮也顯得更為燦爛。
這個計劃的起始，或者只緣於救雷的心意。但是……
「其實，雷一直都只是在幫我和吉爾，本身對那個計劃沒有太多的感想吧？」拉克絲當然不是連這一點也沒有注意到。
——雷剛知道自己能得回未來的時候，也恰好就是她和迪蘭達爾結盟準備伊甸園計劃的時候。理所當然的，他就跟上了他們的腳步。在那個時候，他也不可能會去考慮別的。
雷點了點頭。
「可是，總不是一點感想都沒有的，對吧？」
「嗯。」雷又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他露出了一個拉克絲都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的，能用「羞澀」來形容的笑容——
「我喜歡和平。」
拉克絲稍稍一愣，再次輕輕一歎。這一刻的雷，讓她想起了最開始見到的那個小小的金髮男孩——
他揪著迪蘭達爾的衣角，探頭探腦。
畏懼著外面的世界，卻又忍不住的期待。
那一直都是……另一種形式的「純粹」吧？他也許一直都在懷念著，走出了黑暗，在和平的陽光下幸福微笑的少年時光。
於是，拉克絲轉眼間就又笑得更燦爛了，「是啊，誰不喜歡和平呢？」
在和平的年代裡，才有純粹的幸福，和更多的選擇。所以，為了這份和平，也該回去了。
人造的陽光下，彷彿永遠是春天的，她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