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八十四章 無法抵達的天堂 文 / 落千水
從密涅瓦轉乘灰巖二號，這一路，拉克絲、基拉和阿斯蘭三個人，都默契的沒有提到卡嘉麗的事。他們都知道，卡嘉麗自己的態度，那才是現在最大的關鍵。
經歷了這樣的挫折之後，就連拉克絲也不能肯定卡嘉麗到底是怎麼想的。只是，和大天使號的會和還需要時間，他們這邊已經迎來了另外一批客人。
拉克絲當然見過范迪法修爾。雷米雷特這個前連和軍官、現任的西歐獨立軍領袖，拉克絲卻當真是第一次見到。但拉克絲非常清楚的知道，雷米雷特是怎麼跑去西歐的。
孤身一人前去，卻讓原本的領袖凱特將手中的位置拱手相送。光憑這點，拉克絲就不會小覷他。
她只是有點鬧不明白，現在的西歐正是戰事正酣的時候。他通過終端機的渠道飛越萬里來見她，有這個必要嗎？
「密涅瓦奉命增援蘇伊士。」拉克絲也在見面的時候直白的問了出來，「在那上面有議長特使。具體的條約應該會在密涅瓦到達迪歐奇亞之後簽訂。這樣的情況，閣下怎麼會想到來見我這個散人的？」
「雖然是散人，可也是plant的精神支柱啊，而且也是plant下一任領袖吧？」雷米雷特的臉上雖然已經比當年多了幾分滄桑，但言辭無忌的特性倒還是保留下來了幾分，「不能達成共識的話，只是和一個特使簽訂條約，可是讓人難以放心。」
「達成共識啊……」拉克絲不由得微笑，「其實我還有些想不通呢，西歐為何選擇向plant求援？」
「蘇是我的老朋友了，就我的個人感情而言，我當然傾向他。但是現在，我背負的是半個歐洲或者整個歐亞的未來——許多人把期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既然如此，我只能從現實的角度來選擇盟友——評估，你們和蘇，哪邊更有勝利的可能。」雷米雷特毫不猶豫的說道。
無疑，這和他當初對副手凱特所說的東西有極大的不同。
當然，他也不會指望拉克絲全信——從拉克絲一如既往的淡然微笑中，也看不出她是信了還是沒信。
——小狐狸果然是麻煩的生物。
不得不承認，雷米雷特其實也動過和易天海類似的念頭——要是當初在碎石帶真把她擊沉了，倒是不錯。
但這樣的念頭，那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評估的結果，是我們更有勝算嗎？」拉克絲微笑著問。
「我個人認為，凡是聯盟，在不同的勢力之間就存在分裂的風險。糾纏在內的勢力越多，這樣的問題就越大。而就算蘇勝利了，調整者和自然人之間的問題事實上也不可能真正解決。既然如此，選擇一個團結的，而且目前已經有了足夠的準備去勝利的國家，那是理所當然之事。」
雷米雷特的回答稍顯冷漠。但這樣的分析，卻也顯得十分理智。
「況且，我們的要求也很簡單……」
雖說西歐獨立軍的前身原本算是第三勢力的一支，但現在顯然已經不能這麼看。在拉克絲和雷米雷特「談判」的時候，范迪法修爾自覺的避開了。
阿斯蘭向來對這種事不感興趣，加上他這時沒心情關注這種談判問題，所以乾脆陪客——陪著范迪法修爾。
基拉倒是陪聽。
聽著拉克絲和雷米雷特你一言我一語、暗藏機鋒的交談，他的精神有點兒恍惚。
基拉聽得出來，拉克絲和雷米雷特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衝突——伊甸園計劃本來就不是一個會把強迫性放在表面上的計劃。而且即使到後期，也會給不管怎樣也不願意轉化的自然人留下一個保留地。雖然那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拉克絲他們原本屬意的保留地是奧布。
可現在的奧布……
而現在的plant，需要善意的接納。西歐獨立軍要的是歐亞聯邦自治，彼此沒有半點衝突。
——可他們的談話依然小心翼翼。
因為他們的每句言辭牽扯到的都是國家利益。
——所以，他不再相信第三勢力。
——卡嘉麗執著的，終究也是奧布這個國家啊！就是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想……
灰巖二號的艦橋上，大屏幕上正轉播奧布的新聞。最近這也是一項常規活動了。既然要去見卡嘉麗，對奧布現在的情況自然不能不聞不問。
金髮少女正在災區進行慰問。看來結婚並沒有讓她改變，她爽朗卻又自信。
——可這就是她和卡嘉麗最大的不同。在政壇上，卡嘉麗從沒找到過「自信」。那樣的自信，是她在做戰士的時候才具備的。
阿斯蘭心裡這麼想著，幾乎忘了他現在在做什麼。但顯然，終端機的領袖也並不在意。
「這個『卡嘉麗』，真是比原版的那位厲害得多啊！」
聽見這樣的感歎，阿斯蘭轉過頭去，對上了終端機首領調侃的眼神。
「作為在奧布生活了兩年的人，你怎麼想？這女孩，在改變奧布哦。甚至……感覺得到吧？『東亞的新政府雖然是調整者政府，但他們在傀儡政府的壓迫中保護民眾。我認為，這是任何國家的政府都最應該履行的義務。所以我們才出兵支援。我國從來不是歧視調整者的國家，需要理智而冷靜的看待彼此的關係』。」范迪法修爾展現了他作為調整者的記憶力，幾乎是將「卡嘉麗」之前的演講內容的一段給複述了一遍，最終他做出結論，「她甚至還在嘗試提升調整者的地位。」
阿斯蘭知道他為何調侃。
提升調整者的地位，當初……如果卡嘉麗想和他有一個明確的未來，這本來是必做的事情。可她甚至想都沒有想到。因為就她自己來講，她覺得只要是國民，不管是調整者和自然人都無所謂。渾然未覺，對國民來說並非如此。
這一個之所以會這麼做……
「為了薩哈克吧。這個假首相。」阿斯蘭不至於連這個也想不到。
「不管是為了什麼，她至少在做。」范迪法修爾不再調侃，而是嚴肅的說，「你應該明白的吧？評價一個領導者是否合格，看的是什麼東西——不是看心意，而是看結果。」
——是否履行了義務，是否保護並發展了國家。
阿斯蘭苦笑。他聽出了范迪法修爾的譴責之意——對卡嘉麗，也是對他。因為他是一個調整者，就守在奧布首相身邊，卻什麼都沒做到。
「啊拉，法但揚先生，難道你是特地來告訴我這個不幸的消息的嗎？『唔，那個奧布首相才是更好的選擇，我覺得還是和她結盟比較好。』這樣？」
這時，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是拉克絲。她和雷米雷特一起從那個小交誼廳走出來了。
聽她的語氣，這毫無疑問也是調侃。
范迪法修爾聳聳肩，「不可否認，這確實是個誘人的想法。如果他們沒把調整者當工具使用的話。」
作為一個情報組織的領袖，他顯然也知道了一些東西，所以他的語氣中帶著難以掩飾的厭棄之意，「東亞戰場上的尖兵隊伍，雖然沒有實證，但你們也該知道一點吧？那都是些什麼東西。」
拉克絲歎息一聲，「我們目前就在找實證，可惜還沒有找到。」
「在找實證嗎？」范迪法修爾推了推自己的四方眼鏡，皺皺眉，「我們確實需要認真談一談了，拉克絲小姐。」
「如今的第三勢力，事實上已經是分崩離析。」在坐到了拉克絲的對面之後，范迪法修爾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不錯。」拉克絲承認這一點，「第三勢力的初衷，是聯繫各國的推行自然人與調整者共處的理智之人，調和自然人和調整者之前的矛盾，從而化解戰爭，避免仇恨的連鎖帶來災害。因為在當今世界，調整者和自然人之間的戰爭無疑會是最大規模的戰爭，足以帶來毀滅的戰爭。但現在的世界局勢並非如此。」
「plant一直要求冷靜克制，看著倒像是依然在堅定的走第三勢力的道路。」范迪法修爾說。
拉克絲微笑——「看著」，這個人已經有所懷疑？
「斯堪的納維亞王國等力量為求自保，放棄了第三勢力。而奧布，倒像是想說調整者之間一樣能爆發戰爭。」范迪法修爾歎息，「地球連和的溫和派本來就亂七八糟，現在更是已經成了無可調和的幾個部分……」
拉克絲見他搖頭，忽然突兀的打斷了他的話，「你知道，在聽說摩盧基奧導師死亡的消息的時候，我的感想是什麼嗎？」
范迪法修爾的眼神閃了閃，「夢想對現實的又一次敗北？」顯然，他對導師的理念也非常明白。
「不。」拉克絲輕歎，「我想的是，基督終將被人類釘在十字架上。」隨即她嘲諷的一笑，「人類，從頭到尾都不需要神明。因為我們怎麼也做不了神明，永遠也無法抵達天堂。」
范迪法修爾露出詫異之色。
「導師希望人心向善，可怎樣的才是善意？把天下人都看得一般重要的善意，只有神明才會擁有，即使摩盧基奧導師自己也不行。人類的善意最多只能如此——希望國家平安，希望親人幸福。希望他們不要遇見殺戮，希望他們不要被罪惡與污穢沾染。如果這是善意，那麼……這是不是也同樣是一種自私？又要怎樣做，才能達到這樣的目標？我們是人類，善與惡永遠彼此糾纏。」
「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目標，聽起來非常的美好。可即使是那個時候，我們會選擇聽從摩盧基奧導師的呼喚坐到一起，也並非是為了整個世界，而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所以，一旦失去了共同的目標，分崩離析本來就是必然。摩盧基奧導師的死，不過是讓大家都可以快點兒扯下那身羊皮罷了。」
現在，只剩下了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