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零四章 影子的證明 文 / 落千水
正如迪亞哥所說，在孟德爾的見面之後，伊扎克的思維方式到底還是變了。原本的他只想做一個聽命行事的軍人，但現在他不能不以「伊扎克·玖爾」的身份思考。
同樣出身於議員的家庭，本身也是有豐富能量的大家族，又從小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真的還能單純到底的人，拉克絲或者還可以說認識一個卡嘉麗。在伊扎克身邊，可是一個這樣的人也沒有……
何況還有拉克絲的從小影響。
伊扎克和雷的吵架範圍也經常波及到這個領域。
以前的伊扎克只是不想去考慮這些東西，但這不等於他不懂得。現在，貌似坐在決鬥駕駛艙中為機體進行調試的伊扎克，其思維方式已經徹底跳出了駕駛員的範疇，站到了一個更高的層面上。
——北非之後，他就已經有所質疑。現在看來，目前的局勢如果發展下去，可能真的會變得很糟糕。
而且強硬派有一個高級到這種程度的「間諜」，想要成功好像很難。
不，不如說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可是……雷雖然證明了克隆人的存在，卻沒有給出更多證據——能證明迪亞哥對克魯澤的指責的證據。
如果拉克絲和雷都找不到證據，那他找到證據的可能性也極低。
而沒有證據，就沒辦法指控。否則那只會是一個悲劇。不會被任何人採信不講，他自己只怕也要被處分——看看薩拉議長，都已經準備把自己的兒子送進軍事法庭了……對他難道會更寬容嗎？
而且迪亞哥說得也沒錯。這個世界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算是真的扳倒了他，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不說，還於事無補。
然後……如果不站在軍人的角度來看的話，伊扎克恍然發現，強硬派的行為其實很危險。
他們對plant的軍事獨裁能維持多久？現在軍中不是已經有了不滿的聲音？原本軍隊都是一股腦兒擁護薩拉的。但現在，已經有多少人倒向了溫和派？就不要說民間了。
瞞下尼高爾，這等於是在欺瞞同伴。隱瞞前議長的死亡，更是有些瘋狂的表現。
——倒行逆施。
伊扎克駭然從中看到了這個詞。軍事獨裁的政府不見得不能成功，但軍事獨裁還倒行逆施的話……
他沒有這個決心背叛和他關係很好的母親，和阿斯蘭一樣毅然倒向溫和派。但現在，他好像不能不去考慮接下去的事情了……
——等一下！
伊扎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和迪亞哥交談之後，就是費盡心思的掩護永恆號逃走。以至於腦袋一直有點混亂。但現在他想起來了。
那個灰髮的女孩，已經被克魯澤交還給地球軍了！
那時候他們沒有和地球軍糾纏太久，因為互耗很不值得。
在兩軍分開之後克魯澤就那麼做了……
——難道說他抓了那個俘虜就是為了蓄養一段時間以後還給地球軍？
不管是他以前認識的那個隊長，還是現在認識到的這個克魯澤，都不可能幹這麼無意義的事！
——克魯澤似乎曾經說過，她是「鑰匙」……可如果他的目標是要毀掉這個世界，這樣的人眼中的「鑰匙」會是什麼樣的？
伊扎克忽然開始拚命的冒冷汗。這對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來講可謂是破天荒的事。
原本只是緩慢移動的手指停頓了，隨即，他兩個手掌忽然向下狠狠一按。鍵盤遭到這樣的摧殘，屏幕上理所當然的冒出了一大串錯誤提示。
但伊扎克顧不得這些了。他幾乎一蹦而起，用手抓住駕駛艙的邊緣，借力躥了出去。
「李！」伊扎克強行鎮定下來，用這段時間慣常的冰冷語氣喊了一聲整備員也是他同期的珍·李，「過來幫一個忙！」
「怎麼啦？」黑髮女孩飄過來，立刻聽見了駕駛艙裡的錯誤警告，「嗚哇！你怎麼把os弄成這樣了？可我是學機械的啊！」
「我不是說這個。」伊扎克沉吟了一下，湊到她耳邊，「幫我的忙，也是幫阿斯蘭他們的忙。幫我拿監控錄像——我沒這個權限，但你能試試。就是剛才隊長送走那個地球軍俘虜的時候，把她送到格納庫時候的錄像。」
黑髮女孩的眼中頓時爆出奇異的光彩。
伊扎克退開之後，她依然盯著他看，聲音有點發顫，「伊扎克，你……」
伊扎克這時反而有些彆扭起來，「怎麼啦？到底幫忙不幫忙，給個明白話。」
黑髮女孩握緊了拳，重重的點了點頭，「好。我很快送到你這裡來。」
伊扎克撇過頭，「手腳利落點，別讓人發現。」
「知道。」
「還有……」
「什麼？」
「我不會幫你追阿斯蘭的。」
李忽然爆笑出聲，腰都幾乎折了起來。這笑聲無疑是歡快且愉悅的，生機勃勃——和少女之前的表現截然不同。伊扎克驚了一跳，向側後方飄了幾乎有小半米遠，「這什麼意思？」
李笑得很開心，「……不管阿斯蘭是不是拉克絲小姐的，他不會喜歡我。我知道。」
伊扎克愣了一下。他抓了抓自己的銀色頭髮，然後歎氣。
永恆號。
走出駕駛員休息室，每個駕駛員都有自己的機體調試任務，這樣的情況下，可沒人敢偷懶。
但拉克絲依然拉著雷。
儘管雷把話都說清楚了，但拉克絲總覺得有什麼不放心的地方。過了好一會兒，她回味了兩遍之前發生的事情之後，終於是明白過來了，「雷，你剛才說克魯澤希望你來，對吧？」
「嗯。」雷微微低下頭，儘管他現在已經比拉克絲高了，可這麼一低頭還是移開了目光。只是拉克絲能看得出來，他不是刻意的。不是說要閃躲什麼的，只是一種心態複雜的表現。
「那你自己呢？你對克魯澤……到底是怎麼想的？」之前那麼尊重喜歡的人……
「他希望我和他戰鬥。」雷說。語氣居然挺平靜——是真的平靜，只是有些悵然，「我總覺得，他一定還是，一定還是抱有希望的吧？我不敢肯定，但也許只能這麼認定。」
雷在通道中停下了，「人性的善意，那些美好的東西，如果無法感受到的話，任何人都不會有生存下去的勇氣吧？而人性的黑暗、醜陋、自私，如果不能明白這一點，只看見那些美好的東西，又好像在做夢一樣。大部分的人，都是在這之間，尋找一條可以生存的路。」
「可是在亂世，就連善意也很容易成為傷害他人與自我的利器……勞他……已經絕望到感受不到任何善意也不想去感受了。」
勞的經歷……就連他知道的也不算多。或者，只有吉爾知道得多一些吧。
可雷覺得，他能體會到勞的心態——他既想要拖著世界一起毀滅，又隱隱的，期望有人能阻止他。或者只是很深的潛意識，推動他那麼做？
「對他來說，我本來是他的半身、他的倒影，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個證據——證明罪惡存在的證據……所以他把我交給吉爾，就是不想要總是看見我……」
對於拉克絲，雷並沒有隱瞞，「所以現在，我要用一個半身、倒影的身份告訴他，我們可以有希望。」
拉克絲一直沉默。
——那是不親身經歷就無法明白的痛苦。所以她只能沉默。
但是至少，雷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她來說，這就已經足夠。她無法挽救克魯澤，只能阻止他。可只要能救到雷得話……
「那就這麼告訴他吧。」拉克絲微笑著拉住了雷的手，「這已經是他最後的舞台。在這裡，證明給他看。」
雷點頭。
兩人再次開始飄行在通道中的時候，氣氛已經輕鬆了很多。然後……
「對了，阿斯蘭和姐姐你怎麼回事？」
雷也把這件事情想起來了。剛才他看到的情景……
「你不知道麼？沒可能吧？吉爾沒道理這樣的事情也瞞著你。父親……總而言之，婚約也不可能延續了吧？」拉克絲有些苦澀的說道。比起開始的時候，即使是說起這件事情，她也覺得放鬆很多了。即使沒有掩飾自己的心情，那樣悲哀的感覺也已經淡了不少……
或者，是早就看開了的緣故。
可是，雷顯然沒有那麼輕鬆。
注意到拉克絲依然帶著幾分哀傷的表情，他原本只能說是嚴肅的漂亮臉蛋陡然變得陰沉了起來。
拉克絲從不懷疑他的敏銳程度，也知道什麼事情能勸得動，當下只是無奈的再次歎口氣，「現在是非常時期，雷你如果要下手，好歹注意一點分寸……」
當初婚約一定，拉克絲就感覺到了，對於她的這個婚約者，幾個好友加上雷，都對他進行了為期不短的考察。最終，雖然雷始終冷淡、伊扎克始終和他不對盤，卻也都承認了阿斯蘭的身份。
所以現在，阿斯蘭在雷的眼裡，毫無疑問是「背叛了托付」這樣的形象。
勸不回來的……
讓他發洩一下也好吧！
或者心底確實是還有一點怨念，拉克絲只是叮囑了一下程度的問題……
倒是基拉。
克魯澤肯定是憎恨著基拉的。這點拉克絲肯定——只看雷的那幾句話就知道了。那雷呢？
拉克絲隱約記得，在「原著」裡的雷也表現出了相似的恨意。儘管在原著的最後，他最終選擇了「未來」，為基拉槍殺了迪蘭達爾。但要說現在雷對基拉的感覺，拉克絲還真是摸不準。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否則知道一切的他甚至根本不會跟著去駕駛員休息室旁聽，也不會……刻意的無視基拉。
拉克絲對此倒是真的有些擔心。
——可是，現在的雷已經有了期望，就肯定更堅強。自卑什麼的，應該也少了很多。
至少……不至於「憎恨」了吧？或者……因為那些因緣，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拉克絲想了又想，到底還是沒開口。
——雷能做好決斷的。她應該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