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零六章 故人與陌生人 文 / 落千水
「基因操縱，如果這是罪過。這罪惡，是什麼人的罪惡？是誰犯的罪過？若調整者——若我們與我們的同胞不再被視為『人類』的一員，不再具有人類的資格，而是應該被抹消的罪證。『人類』的標準，又是什麼？」
………………
此時，在「市政局」的廣場大屏幕上，也出現了粉紅少女的身影。因為她要到地球來的緣故，儘管演唱會還沒有召開，各地駐軍卻已經在為她做宣傳了。強硬派也不會拒絕這個。何況拉克絲是典型的穩重派語調——那恰好也是沙漠之虎目前的立場。
當然，播放血之情人節追悼會的情形，還是有其他意義的。
在購買食物等補給品的路上，基拉聽到了這個聲音，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他沒有注意到，卡嘉麗也出神的看著屏幕上的那個黑衣女孩。
「還是老樣子啊，拉克絲。」卡嘉麗喃喃的說了一句。聲音很低，但是卻還是讓捕捉到了的基拉嚇了一跳。
「你認識她？」
「誒？」卡嘉麗也是一驚。她馬上就注意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一不小心就忘了周圍的環境！
「那個……這個……」
她想要把手舉起來搖手否認，卻難以做到。因為她的手上拎了好幾個沉重的袋子……
「啊！那個！」她終於想到了一個理由，「因為那個，我是她的歌迷，啊哈哈……」
——一看就知道是說謊。這也太容易揭穿了吧？
基拉無語。
歌迷能夠發出那種朋友一樣的感歎來嗎？而且，這個表情，簡直就寫滿了「我在說謊」嘛！
但既然卡嘉麗不願意說，他也不願意逼問。基拉只是覺得有些怪異，在聯想起了之前的事以後——卡嘉麗責怪他背叛奧布的中立立場也好，之前宣告奧布的國策也罷……那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普通奧布國民會關心的事情。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基拉撇開了這些思緒，將視線重新轉向了大屏幕。
他和卡嘉麗兩人都沒有注意到，遠處正有一雙眼睛注視著他們。
「隨風起舞的樹蔭下俯面而泣
望著那個素不相識的我
吉他為逝去之人彈奏
流星為不歸之人歎息
別離我而去、如此竭力呼喊
卻只換來橘黃花瓣靜靜搖擺
留在稚嫩臉龐上的
存於掌心中的記憶
已漸漸遠去
指間奏出永恆的離別旋律……」
伴奏的聲音幾不可聞。但帶著悲傷的悠揚旋律就已經足夠。讓聽者的心都不免跟著揪了起來——想想曾經經歷的那戰火硝煙、同伴的死亡、殺死的敵人，就會覺得被這樣的歌曲深深的撼動……
直到靈魂深處。
而響起的歌聲，也把卡嘉麗的尷尬暫時消除了。
在戰爭開始前，局勢不是那麼緊張的時候，她時不時會和拉克絲聯繫——雖然寫信這種事效率緩慢也不合她的性格——但當局勢惡化之後，這樣的聯繫就被她的父親禁止了。
所以她也很久沒有聽到拉克絲的歌聲了。
以前，她雖然也覺得拉克絲的聲音是很美妙、很美妙的。卻沒有現在的這種感覺……從靈魂的深處受到震撼……簡直讓人想要落淚。
憑著自己的親和力，卡嘉麗在黎明沙漠有很好的人緣，她自己也喜歡他們。可在戰鬥中，她卻一次次的見證了同伴的死亡。
阿福梅特……那麼爽朗的、那麼爽朗的少年，也這樣……就那麼被巴庫撞飛了……被撞到了半空，然後……
大笑的阿福梅特、總是容忍她暴躁脾氣的阿福梅特、隨著吉普車被巴庫擊飛的阿福梅特。
總是認真努力的，她的同伴……
是因為經歷的多了，感觸也不同了嗎？
死亡，為什麼是這麼容易、這麼容易的事情呢？比起來，這裡的繁華和祥和，簡直像是假的……不！根本就是假的！
**
「依附在溫柔臂腕上的孩童之心
被呼嘯的車輪無情拋開
吉他彈出逝人的輕歎
撥弄心中之弦難以平靜
未染哀傷的潔白之上
搖擺著橘黃花瓣的夏日之影久不散去
即使稚嫩的臉龐已經不再
也會跨越那被夕陽染紅的沙灘
離別的旋律啊
**
在回憶燃燒殆盡的大地上
懷念的嫩芽正在破土而出
目送拂曉的列車
橘黃的花兒今日又在何處搖擺
曾幾何時的那片黎明
再次回到手中之前
不要熄滅這燈火
車輪啊，旋轉吧……」
**
逐漸激昂的語調，宣告著在戰火中也不曾凋零的期望。就如同屏幕上的少女那溫和卻透著堅定的面龐。
她的歌聲，足以述說一切。
夢想與未來……正因為曾經在戰火中掙扎求存，受到的震撼也就越深。
不只是基拉和卡嘉麗而已，這個城市也同樣曾在戰火中被摧殘。親友的死亡、思念的痛苦、對現實的絕望與悲傷……即使是歌聲落下，逐漸變得渺不可聞，廣場周圍也是一片寂靜。
「啊！」卡嘉麗忽然跳起來，「我們的東西……」
剛想說東西還沒有買齊，就發現自己似乎驚醒了許多人。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她也不是笨蛋，還擔心自己沉浸在歌聲中的行為會太引人注意呢！
「這個……先去吃點東西吧？」出於轉移尷尬的考慮，卡嘉麗提出了建議。
基拉沒有反對這個提議。
他再次想起了出門前，穆拍著他的肩膀說出來的話——「好好放鬆一下吧！戰鬥了這麼久了也很辛苦啊！這麼艱難的戰鬥……」
至少他的焦慮、煩躁、孤獨，還是有人注意到了的！
他不能辜負這份心意。
只可惜，從出來開始，他始終沒有真正的放鬆過。擔心大天使，還有內心壓抑的情感……
直到現在……這歌聲，悲傷卻帶著不曾斷絕的希望、不會放棄的堅強的歌聲，讓他回想起了那個女孩。也讓他想起了她的話——不是完全沒有理解他的人啊！在這個世界上……
基拉一直都想來地球看看。但在那個時候，他從來沒考慮過非洲、沙漠。他的腦袋裡滿是自然的綠水青山。之前幾天的感覺，雖然新奇，但也絕對稱不上討喜。飛揚的沙塵和酷熱的天氣……從旅遊觀光的角度來看，基拉不覺得自己還會再想來這裡。
但此刻靜下心來，卻覺得這裡的衣著、商品似乎都有一種奇特的風情。
哪怕沙塵瀰漫，市集也是熱鬧而有活力。甚至足以讓人忘記戰爭——只要忽略遠處那艘巨大的戰艦的話。
當然，還有……
「這是什麼？」
因為活動而感覺悶熱，也不習慣在這酷熱的天氣中露天用餐的基拉甚至沒注意到卡嘉麗點了什麼。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面前已經擺上了從來沒見過的料理——薄薄的麵包上鋪著蕃茄和蒿苣等生菜，還有幾片金黃的烤羊肉。
「土耳其烤肉啊！」卡嘉麗熱情洋溢的介紹著，語氣中竟然有幾分「自豪的介紹家鄉特產」的味道，讓基拉有些感歎她的適應能力。若非曾在赫利奧波利斯見過她那個樣子，他幾乎要懷疑她是當地人。這種樂觀可是他不具備的。
於是基拉有點兒羨慕的看著卡嘉麗在那裡生機勃勃的、快樂的叫喚，「啊！肚子好餓！你也吃啦！先加這種辣椒醬……」
「哎呀，慢著！」
就在卡嘉麗剛拿起醬瓶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從一旁插了進來。
兩人吃驚的轉過頭去，只見桌旁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男人。於是，眼睛睜得更大了。
「你胡說什麼啊！土耳其烤肉加辣椒醬怎麼像話！要加酸酪醬才是常識吧！」
這個男人穿著鮮艷的夏威夷衫和硬板圓帽，戴著一副大大的太陽鏡。給人的第一映像就不免不好——不僅看起來顯得格外引人注目。而且還有一種不正經的感覺。
可是，他卻顯得異常的「自來熟」乃至於小孩子氣。
因為他不但語氣激動誇張，還緊緊的握起了拳——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在宣講自己所知的真理一般。
——這個怪人是誰？
基拉和卡嘉麗的心頭同時冒出了這個問題。
基拉覺得，眼前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怪人和卡嘉麗吵架的樣子很像兩個在爭玩具的小孩。說到底——土耳其烤肉是應該放哪一種醬，有什麼好爭的？
兩種醬都可以，他現在實在是有點餓了。烈日消耗了他體內的不少水分，體力似乎也隨著那鹽水的流失而流失了。
但是……
「啊呀，慢著慢著！土耳其烤肉本來就應該加辣椒醬！」
「不對！要加酸酪醬。除了酸酪醬之外，根本想都不用想！」
基拉看著在自己的餐盤前擠來擠去的兩個醬管，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也實在是無法選擇。因為面前的兩人都是一副「你敢選他（她）的我就和你沒完！」的架勢。
按道理他似乎應該選擇卡嘉麗的。不但是同伴，還是女士（儘管基拉經常忘記這一點）。但對於眼前像是小孩的男子，基拉也頗有好感。
然後……實踐告訴了他一個真理：猶豫不決，是要倒霉的！
看著同時落到他烤肉上的兩種醬，基拉固然目瞪口呆，卡嘉麗和那個男子也終於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們的爭吵，殃及池魚了！
「抱歉！」
「……」
兩個人同時尷尬的看著基拉。男子爽快的道歉了，卡嘉麗看著他的神色也滿是抱歉的味道。
於是基拉也不好再說什麼。他歎息了一聲，把自己的烤肉給拿了起來。
——好歹不會死人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把烤肉塞進了嘴裡。
「混合的……也不錯。」他如此說道。儘管除了兩種醬混合的古怪味道，他什麼味道也沒有吃出來。烤羊肉？羊肉應該是什麼味道來的？
基拉的話，自然兩個人都聽得出來是違心之語——看他那張苦瓜臉和不自覺伸向桌邊飲料的手就知道了。基拉雖然覺得卡嘉麗不會說謊，卻不知道自己也不會說謊……
於是，奇怪的男子一臉抱歉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似乎打算轉移話題。他看著桌腳堪稱壯觀的購物袋發出了疑問，「……話說回來，買這麼多東西？你們要開派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