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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順勢而上 文 / 梅子青

    甘媽媽攜著女兒青蘿立在台階下,一臉焦急地向院門口張望著。

    院子裡的竹葉開始泛黃而脫落,而頂尖的梢上,竟有星星點點的淺綠透出來,漸漸瀰漫到整片竹林裡。

    屋裡屋外,四處掌了燈。蛋黃般的光暈在霧氣朦朧的夜裡,彷彿是荷葉上層層疊疊的月暈,有如流水洗過似的凝滑瑩潤。

    一見姐弟二人的身影,甘媽媽忙迎上前:「小姐,公子。」

    「媽媽,你怎得站在這裡,不是說老媽媽身子沉了,你回去照應幾日嗎?」齊悅瓷詫異地問道。

    甘媽媽是齊恪純的奶娘,前幾日,她來告假,原來她婆婆年紀大了,怕是熬不過,她得回去守著。

    「我是特來求小姐和公子一個恩典的,婆婆怕是不行了,想見見孫女兒青蘿……」甘媽媽雖不如沈媽媽那般忠厚,但也是伺候了多年的老人,對齊恪純的忠心還是不用懷疑的。

    齊悅瓷看向弟弟,示意他自己拿主意。

    她確實可以給這個恩典,但她們二人是弟弟的人,如今弟弟年紀漸大,很該在下人面前建立些威望,才能讓這些人真正為他所用。

    齊恪純心領神會,上前摟著甘媽媽的胳膊親暱地說道:「媽媽忒小心了。既是這般,你們只管去,差事我會讓她們幾個先領著。家裡若是需要,多住幾日也無妨……對了,畫雲,取十兩銀子來給媽媽,就當是我替媽媽孝敬老媽媽的吧!」

    比起先前,他現在行事說話都越發像個小大人了,許多事自己就會拿捏分寸。

    不等甘媽媽婉拒,齊悅瓷已經抿嘴笑讚道:「很該如此,這方是咱們家的規矩,媽媽沒有白奶你一場。論起來,老媽媽也是服侍過長輩的人了,萬一……媽媽也不必太難過了,一切自有公子為你們安排。」

    「公子與小姐待我們一家的恩德,老奴絕不會忘。事情一了,就回來伺候,我自己也不放心這裡……」甘媽媽拉著女兒一同跪下謝恩。

    齊恪純忙上前扶起甘媽媽,齊悅瓷亦是拉起青蘿。

    又叫高媽媽送她們母女二人出府,姐弟倆才進屋敘話。

    不及坐下,齊恪純已揮舞著爪子大叫道:「姐姐,你可聽說了……」

    齊悅瓷擺擺手,止住他的話頭,轉而對淺碧道:「你不必在這裡伺候,先回院裡告訴畫枕一聲,讓她取十兩銀子,再把我們日常收著的藥材揀幾樣好的,送去八小姐那裡。叫她不必急著回來與我覆命,待到大夫瞧過八小姐後,開了方子再來。」

    「是,八小姐,著實有些可憐。」認真計較起來,八小姐的日子還不如她們幾個體面的大丫鬟呢。

    高門大院,誰家少得了這種事。好在八小姐是個姑娘家,倘是個兒子,還不知能不能活到現在呢。

    淺碧一陣歎息,才轉身出去。

    剛走到門口,又被齊悅瓷喚住了:「你先等等。我記得過年的時候,幾位小姐每人有四套份例內的新衣裳……我冷眼瞧著,八姐姐統共穿過的,似乎只有一套玫紅的一套鵝黃的……順便問問八姐姐跟前的丫鬟,可有短了她們的。

    我的衣裳也穿不完,你們幾個仔細找找,有那沒上過身的、身量符合的,送去給她吧……到底不像我們府裡的做派。」

    齊恪純聽得乍舌,呆問道:「姐姐,莫非六嬸娘還短了她們屋裡的月例?」

    「究竟我也不清楚,」齊悅瓷輕輕按著額角,苦笑道:「六嬸娘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要說她一點都沒短,連我都不信。便是我們院裡,她還不是能少就少了的,何況常姨娘八姐姐?」

    「她到底是要如何?家裡的使費,一分都花不到她身上,她做出這等樣子來,也不嫌丟人。咱們齊府,赫赫數百年的威名,要叫人說我們連府裡的女孩兒都養不活了,這臉面還要不要了!」

    說著,他重重錘了炕桌一把,連茶盞都震得跳了起來。

    齊悅瓷一把拉過他的手,細細一瞧,早青了一片,不由嗔怪道:「你這是做什麼?難道你把自己的手砸壞了,她就能改了不成?好在過些日子二伯娘他們就到了,至少要住上幾月,有二伯娘在,她少不了收斂些。」

    她一面說話,一面與他緩緩揉著。低垂的髮髻,在燈光下,有一種雋永的妥帖。

    齊恪純浮躁的心漸漸平息下來,卻是神秘兮兮笑道:「姐姐,六嬸娘與六叔父又鬧了起來,聽那動靜,還不小呢。」

    「嗯?」齊悅瓷頭也不抬,柔美的聲音幾乎叫人沉醉下去:「我猜到了,你看見了?」

    「看是沒看見,但聽了個大概。我和十三弟下學回家後,十三弟要去給六嬸娘請安,我想著反正是閒著,就跟他一塊走一遭。誰知才到院門口,就聽見裡邊傳來匡當的響聲。而滿院子的丫鬟,都躲在屋子裡,偷偷望著動靜呢……

    隨後又聽到六叔父的聲音,至少比平兒高了一倍多,還有六嬸娘似哭似鬧的罵聲……十三弟害怕,不敢進去,不然我定要好生打探一番,著實可惜了……」他故作老成地搖頭歎息,倒像是飽學的老儒在探究什麼經史子集的大問題。

    說到熱鬧處,連炕都不坐了,下來挨著齊悅瓷,又是比劃又是解說的。大大的眼睛幾乎瞇成一條縫,小小的眼窩與唇畔的酒窩如出一轍,淺淺的可愛。

    這與先前暮雪怪異的表情果然合上了。

    只不知今兒是為了什麼,按說五嫂有孕,應該慶祝一番才是。

    齊悅瓷蹙眉沉思著,懷疑是不是因為范夫人的原因,可看著也不像啊!

    「你沒聽清他們都吵些什麼嗎?」

    齊恪純懊惱地一擺手,撅嘴道:「都是十三弟那小子,生怕連累到他挨罵,急匆匆拉著我跑了,不然定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姐姐,你說,難道這天底下的夫妻都和六叔父他們那樣,三日一吵五日一鬧的?若是那般,我寧肯打定主意不娶親了,何苦弄個麻煩來家,成日鬧鬧嚷嚷地不得安寧。」

    「渾說些什麼呢!」齊悅瓷聽得大笑,戳了戳他額角,又抱住他罵道:「什麼天底下的夫妻?父親與母親在世時,何嘗不是恩恩愛愛的,只因那時你還小……罷,先不論這個,我看咱們先打發個人去打探打探,免得你在這胡思亂想的。」

    齊恪純早存了這個心思,一聽姐姐道出來,拍手讚道:「我正要提,又怕你怪我,這下好了,是你說的,可別推到我頭上來。」

    「是是是,都是我想聽,行了吧!」齊悅瓷笑倒在炕上,那邊廂,齊恪純忙忙喚了畫屏上來,打發她前去。

    姐弟二人一邊用晚飯,一邊等著畫屏的消息。

    恰逢畫枕從含煙館裡出來,直接到陌上齋來尋齊悅瓷回話。

    「大夫說,八小姐是自來體弱愛病。最近時氣不好,感染了風寒,吃幾劑藥發散發散就好。只一點,八小姐有些子陰虛內熱的症狀,最好多服食些雪梨冰糖燕窩枇杷等物調養調養,不然每到春分秋分時節,極易咳嗽。若年深月久的,保不齊作下病根,那時卻麻煩了。」

    她與幾個丫鬟一同,服侍姐弟二人漱口淨手。

    齊悅瓷聽得連連皺眉,情知是胎裡帶來的病症,倒不是幾服藥能管事的。

    聽說早些年常姨娘身子就不大好,瘦瘦弱弱的,也難怪八小姐……她自然也有錢給她治病,但絕不能開這個先例,不然往後有類似的情形,六嬸娘說不定全推到她身上去了。

    「姐姐,這有何難?只管叫管事的照著做便是。」

    「我明白。不過,要是咱們去說,一來六嬸娘心有不滿,二則眼下還可能照做,沒幾日又撩手不管了。依我看呢,不如把話傳到七姐姐那裡……有她提著,料六嬸娘也不會反對!」她抬頭淺笑,姣好的肌膚能反射出燈燭的光華,灼灼逼人。

    畫枕微微一想,亦是笑道:「那我去七小姐那裡走一趟,還是……」

    齊恪純不愛在這種小地方花心思,當即要叫好,誰知卻聽齊悅瓷婉轉回道:「很不必。咱們這個好,自然要賣,只不能太明顯,不然反會招得七姐姐厭惡。難道除了咱們,就沒人將今日大夫的話告訴七姐姐了?

    所以呢,咱們先不要去搭理。待到明日再看吧。」

    「這是為何?明日有何不同?」姐姐的見地,齊恪純往往不解,可最後無不服氣。

    「倘若到了明日,七姐姐還沒有動靜,咱們少不得要助力推她一把。否則,卻可以替她宣揚宣揚她愛護妹妹的美德,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齊恪純登即拊掌道妙:「果然。七姐姐好面子,咱們一起上捧著她,便是六嬸娘再不情願,她也會想方設法替八姐姐徹底治癒了。」

    他挑眉睨著齊悅瓷,眼神清亮勝似深秋的潭水,可嘴角那縷邪魅的笑卻像極了市井紈褲,矛盾又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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