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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章 少不可欺 文 / 梅子青

    飯畢,泡了茶來吃。

    臘月的夜晚,寒意深深。屋子裡點了兩個炭盆,也驅不掉沁人的涼意。

    陌上齋是有暖閣的,可自從齊恪純滿五歲之後,再沒有開啟過那個暖閣。齊家教女,以矜貴為主;而男子,卻是近乎苛刻的嚴格。

    淺碧用過飯,前來換芳樹回去,手裡抱著件銀妝緞滾灰鼠毛的荷葉短斗篷,一面給齊悅瓷披上,嘴裡已是嘰嘰呱呱:「我想著公子的屋裡不比咱們那暖和,找了半日,才翻出這件短斗篷來,還是前年小姐生辰時,老侯夫人賞的呢。別的還罷了,倒是格外輕便小巧,小姐總不能再抱怨了。」

    「什麼話都被你一人說了去,弄得我是那刁鑽的千金小姐一般。」齊悅瓷坐直了身子,抬頭覷著淺碧打趣。

    「罷罷,我是說什麼錯什麼,也不敢在小姐跟前惹人嫌,還是去尋畫屏幾個說話去。聽青蘿說,她今兒忙了半日做桂花糯米糖藕吃,這會子去,當真是便宜了我。」說著,笑福了一福,領著屋裡伺候的人一起退下。

    齊悅瓷瞪了一眼,嗔道:「趕緊去,沒人攔著你。才吃了飯,又來打牙祭。」

    待她們走後,齊恪純纏著齊悅瓷給自己解釋。

    雖然弟弟年紀還小,可是時間不等人,他日後是要繼承齊家,頂門立戶的,所以齊悅瓷等不及他慢慢成長。她是疼愛幼弟,可不會一味驕縱溺愛。

    她細細啜了口清亮的湯汁,放下茶盞,將齊恪純伸出被外的手放回去,溫婉笑道:「知己有難,自當奮不顧身相救,那方是君子之交。不過,」她容色一正,眉心一蹙,轉而說道:「不過只知逞匹夫之勇,不用心思量,卻是大大不妥。

    當時情形,的確危急,只還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你難道不該先想想有沒有智取的好法子?既救了人,又不見罪於康郡王府,豈不是兩妙。」

    齊恪純聽得連連點頭,自己冥思苦想了一番,問道:「依姐姐的意思,該怎生智取呢?」

    「顏俊是什麼人,我也時常聽你提起,那頂多是個繡花枕頭。你素來自負機敏伶俐,難道連一個草包都哄不住,哄住了一時,回來再計較永絕後患的法子,不是比這樣喊打喊殺來的更好?」

    「顏俊最好唬弄,當時我若仔細琢磨一番,或者也能哄騙得他過。是我太過憂急魯莽,不分青紅皂白,上前就動手,不但自己受了傷,還闖下大禍。」這一次,齊恪純是誠心誠意認錯了。

    他與顏俊交往不多,但顏俊在書院名聲響亮,他也是多番耳聞的。別人都能哄住他,難道自己反而不行?

    齊悅瓷看著燈下的弟弟,鬆散著一頭烏髮,披在肩頭,雙手撐著下巴,一會撅嘴一會自歎的。

    又道:「我再問你,倘若事情十萬火急,容不得你再細想對策了,那時該當如何?」

    齊恪純驚訝地抬頭,吸了吸鼻子,試探著問道:「不能智取,只當力敵?」

    「很好,」齊悅瓷撫掌而笑,眼中閃過欣慰:「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與他講理的。但是,咱們至少要做到先禮後兵,當禮無用時,你再用兵,不是理直氣壯很多?

    選擇力敵之後,難道你就只顧蠻幹,而不把前路後路梳理清楚?

    純兒,將來你是要在外頭做大事的。

    很多時候,你沒有太多時間考慮,只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精確的判斷,一旦下定決心,就要具備百折不回的勇氣。」

    齊悅瓷的容顏很美。

    她是標準的鵝蛋臉,一顰一笑間,會給人非常大氣雍容的美。如果她只是齊家的女兒,那麼鵝蛋臉會使得她極其溫婉恬靜;但,她同時又是沈家的女兒。書香清雅的眉心,在微微上翹的眉毛渲染下,平添一股颯爽磊落的英氣。她與齊恪純一樣,嘴角處小小兩個梨渦,美艷而嬌俏,即使年華老去後,依然會讓你覺得明媚似少女。

    尤其當她說出那番話的時候,高貴天成。

    齊恪純呆呆得看著自己姐姐,私底下,他常常不解,為何姐姐竟不是男兒身呢。不然,以姐姐的聰慧,振興齊家,亦不過是水到渠成之事。

    「純兒……」齊悅瓷愣愣地看著弟弟露出那副怪異的表情,推了推他的肩膀。

    「呃……」齊恪純回神,訕笑著低下頭,很快打點起心神,問道:「姐姐的意思是,我當時動手前,應該先派人回來搬救兵。然後,下手要留情,想好之後的應對之策?」

    齊悅瓷挑眉,不置可否。

    她迎面對上桌上的紗燈,白皙的肌膚染上點點金暈,脂凝香艷。

    齊恪純懊惱地摸了摸頭,把身子往外挪了挪,埋到姐姐懷裡,討好得笑道:「姐姐,姐姐、、」

    弟弟不過十一歲,即使比旁人聰明些,多讀幾本書,到底不曾由父親母親親自教養,許多事,想得不夠透徹,也是情有可原的。想到這,齊悅瓷不由一陣心疼,摟著弟弟的頭,低低解釋:「你說得對,也不對。

    派人回來搬救兵是一定的,要知道事情鬧大了,不是你們幾個孩子之間的不和,而是兩個家族間的矛盾。只有盡快讓家里長輩知情,他們才能最快的做出有利於我們的反應,不然很容易陷入被動挨打的局面。

    好比這次,康郡王府先趕到了,六叔父還毫不知情,被人劈頭一陣指責。他要惱你,也是人之常理。

    只是,都決定下手了,就不能留情!

    幸好咱們家有幾個家丁都是學過點功夫的,尤其永大爺,是母親從母舅家帶來的。不然,你以為你們這次能佔了好去?只怕會比顏俊下場還要淒慘幾分,你說對不對?」

    聞言,齊恪純想到依照顏俊的性子,自己壞他好事,下場,可不是慘了。他暗自慶幸不已。

    「姐姐,顏俊好歹是康郡王府的少爺,咱們……」念及此,齊恪純生出幾分後怕來,這事還沒完呢,康郡王府絕不會輕易罷休的。

    「所以,你要記住,不能把人打死。當然,也不能打得太輕了,以免給人留有反抗的機會。何況,打都打了,這梁子也結下了,再想大我們前去致個歉,從此一筆勾消,你覺得可能嗎?」

    康郡王府的為人處事,齊悅瓷明的暗的聽過不少。

    當她一聽完松清的回話時,已經暗暗定下計較。

    如果純兒得罪的是徐家、蘇家這些名門望族,或者成國公府、襄國公府這樣的權貴,事情反而不好了結。那樣的人家,表面上與你客客氣氣,甚至還自承其錯,私底下,兩家的仇是不會輕易解開的。

    當然,往好了想,最後大家各退一步,把手言和。

    康郡王府,不同於任何一家,那最是欺軟怕硬的。你先上門致歉,人家正好痛打落水狗,占夠了便宜,還坐實了純兒的錯。

    眼下無妨,他日呢?

    當純兒功名在身時,這就會成為別人詆毀純兒的污點。事已至此,大不了死扛到底,說不定還有柳暗花明的大好結局呢。

    五老爺五夫人少年夫妻,你恩我愛,情分非常。五老爺一走,五夫人當即大病一場,後來雖好轉些,到底作下了病根,每到春秋兩季,便易發作。

    自從長女出嫁後,五夫人身上的膽子更重了。除了照料弟弟,齊悅瓷還日日跟著她學習理家等事,小到三餐的安排,大到對外的交際。是以,京城一多半權貴世家,都在她肚裡。只因是未出閣的少女,要尊重,怕惹人議論,才盡量收斂。

    對於姐姐的話,齊恪純是滿心滿眼的服氣。

    自己總以為姐姐身在內院,對外頭的事不瞭解,其實認真算起來,姐姐看得比自己明白多了。她只是聽自己偶爾回來的一些牢騷,就能舉一反三,把前後都慮到了。光是這份開闊的眼界,自己還差得遠呢!

    他緊緊握住齊悅瓷的雙手,眼中是堅定而勇敢的光芒:「姐姐,今日你費心為我周全;他日,我必當封侯拜相,護你一生平安幸福。」

    一個之前還在街上與人打成一團的少年,轉眼間變得這麼沉穩,齊悅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啐道:「好,改明兒你不能封侯拜相,我看你羞是不羞?」

    「姐姐,你就放心吧!我說過的話幾時不算數了?康郡王府的事,是我做差了,往後,我再不會這般魯莽,一定三思而後行,謀定而後動。」

    齊悅瓷欣慰地拍了拍他,勸慰道:「事情都過去了,你也不需懊惱,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姐姐吧。」

    康郡王再沒有實權,也是真正的皇族,自己貿然將人打了,哪兒說了就了的。自己捅得簍子,自當自己承擔,如何能讓姐姐一個女子為自己善後?

    齊恪純鄭重其事地搖頭:「不行。純兒既然錯了,明日就當去王府道歉,好叫我時時記著這次的羞辱。不管王府肯不肯接受,咱們盡了禮數,他們說話就不能那麼理直氣壯。而且此事本就是他們的錯,料他們也不好大鬧出去。」

    換了從前,他是絕不肯認錯的。現在,為了姐姐,他不能那般衝動行事了。

    誰知,出乎他意料的,齊悅瓷亦是搖頭,聲音清冷激越:「你不用去道歉。相反,即使康郡王府想要善了此事,咱們,也要往大了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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