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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章 忽聞驚變 文 / 梅子青

    送走了傅言家的之後,淺碧回屋去給齊悅瓷覆命。

    屋子裡氣氛不大對,陰陰的,像是下雪前的天。

    淺碧才要開口,芳樹已經對她使了一個眼色,她躡手躡腳移到芳樹身邊。

    未及說話,傳來齊悅瓷平靜的聲音:「方纔傅大娘捎來的那些銀票,你們看看,有小面額的就留著日常使喚,大的仍舊送出去。咱們平日裡積攢下來的幾兩銀子、碎金子,等淺碧的爹娘回來,拿出去叫他們傾了小金銀錁子,過年時候賞人用。」

    「是。」淺碧摸不準主子的心思,輕輕應了一聲。

    齊悅瓷心裡不快,也無心理會炕上的東西,對二人道:「都收起來吧,這事就交給芳樹了。你們忙不過來,拿去針線房也使得,左右是瞞不住人的,倒不用怕。」

    二人依言收拾不提。

    齊悅瓷靜靜倚著迎枕,胡亂撥弄著手裡的帕子,透過月白的綃紗,望著西斜的落日發呆。

    深紅的半輪夕陽好似被攏上了一層薄暮,透著淡淡的青灰,絢麗的晚霞有如天邊的織錦,瀰漫成一團熱鬧。一彎新月已經掛在中天,清淡得似有若無。

    忽地,她坐直身子,奇怪得問道:「這都什麼時辰了,純兒如何還不回來?」

    二人被她這一問,也發現時辰不早,忙道:「剛交酉時,平兒這個時候,公子爺都回來一刻鐘了。」

    從學堂裡一回來,齊恪純都是先回沐芳閣的,與姐姐說會話,一同用過晚飯,入了夜才去自己的院子。是以他院裡的丫鬟們,等閒都是要到晚飯後才來接他的。

    「是啊,純兒從來不會無故晚歸,如果恰好有事耽擱,他也會遣人回來說與我……淺碧,你快去前頭看看,十三少爺回來了沒?」

    十三少爺就是六夫人的次子,比十二少爺齊恪純小一歲,都在同一個學堂讀書,每日同去同歸。

    京華書院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書院,招收六至十五歲的童子。因著它與國子監有點淵源,京裡多半貴族人家,都樂意把子弟送去那裡求學,何況京華書院的先生都是有真才實學的。

    先前,也有大戶人家在家中請坐館先生。後來過了些年頭,大家發現京華書院每年考取的秀才、舉人,以後甚至榮登進士的,都不在少數。而且,能去京華書院的不是貴族子弟,就是書香世家的公子,小小年紀多結識幾個對將來有助益的發小,也是個好主意。

    書讀得好,有時候敵不過有幾個能辦事的朋友。

    齊家也不例外,子弟一滿六歲,就會送去書院。在這之前,先請先生在家啟蒙。女孩兒卻是另有專請的先生,上午讀書識字,下午女紅針黹,一直學到十四歲,然後跟著長輩打理家事。

    不過,自從五夫人過世後,六夫人就推說瑣事繁雜,讓她們姐妹自己習學,倒把幾個先生給辭退了。其實,七小姐年方十四,剩下只齊悅瓷和八小姐兩人不到年齡。

    因著府裡只有齊恪純和齊愷翼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從小又是一處玩到大的,是以關係還不錯。

    齊悅瓷自己穿了鞋,漫步走到院門首,衝著外頭遙遙相望。

    他們這一支,除了倆姐弟,上頭還有一個長姐,若是人還在世,今年也快滿二十了。小小年紀,就許給了自己母舅家,姑表兄妹,本就熟慣,更兼兩廂情願。

    誰知紅顏薄命,死於難產,幸好孩子是保住了。

    因著祖輩的一點往事,齊悅瓷的父親,齊知簡,並不喜好美色,屋裡只有兩個通房。而且一個月有大半時間都歇在正妻屋裡,難得去妾室房裡幾次。當時一個通房運氣好,居然被她得了孕,誰知在三月上頭沒了,齊知簡也不難過,只當沒這回事。

    是以,齊悅瓷只有這嫡親的一個姐姐和弟弟。

    算下來,齊悅瓷和弟弟相差不大,從小放在一塊撫養,如今更是相依為命的,情分不比一般姐弟。

    北方的冬天,樹葉紛紛凋零,尤顯蕭颯冷清。院門前兩株紅楓,足有兩人高。十月裡,遠遠望過來,還是一片紅雲繚繞的,眼下卻只剩下沉寂的樹幹。

    米白豹紋鑲邊翻毛斗篷,將她嬌小的身材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張似愁非愁的小臉,和一雙深邃的秋波。一手扶著楓樹,低頭冥思苦想。

    她微一抬頭,卻看見淺碧東倒西歪的奔了過來,髮髻被風吹得露出幾撂碎發,煞白著一張臉子,神色驚恐、不知所措。

    她一驚,心裡慌亂起來,只得緊緊抓著楓樹枝。

    淺碧看見她的身影,跑的更快了,直到距她幾步開外,才猛地收住腳。也顧不得喘氣,就指著前邊正院曦藹堂的方向,磕磕巴巴說道:「小姐、、小姐,公子爺……受傷了。六老爺不知、、因了什麼……要動家法呢!現在,六夫人等、、都趕過去了……」

    她剛到翠微居附近,就瞧見那裡亂哄哄的沒點章法,丫鬟婆子跑出跑近,像是出了大事。她一急,拉了個婆子問訊,那婆子素日裡也是交好的,說了這篇子沒頭沒腦的話。嚇得她人都慌了,來不及細細打聽情形,就趕緊回來先報信了。

    齊悅瓷這房佔據齊府西路,六老爺一房佔據東路一大半,中間隔著正院,尋常無事,都不大走動,是以消息來得慢。

    齊悅瓷又驚又急又怒,身子搖搖晃晃,如風中秋葉瑟瑟。

    裡邊聞信的芳樹幾人也奔了出來,忙得摟住她,連聲喚道:「小姐,小姐。」

    齊悅瓷怔了半刻,才反應過來方才淺碧說了什麼話,猛地甩開幾個丫頭,提起裙子飛快地往正院走。

    大家不敢耽擱,都匆匆跟了上去,簇擁著她。

    許是走得急,步子不穩,或是甬道上有小石子,她幾次差點踩到自己的裙子,往前撲出身去,好在左右都有人扶著。

    西夾道兩邊俱是高高的院牆,偶爾出現一兩個小花園,只有蕭條的冬景。齊悅瓷的心緒完全被淺碧的幾句話給佔據了,臉色雪白,紅唇咬得發紫。

    她是姐姐,負有撫育弟弟的責任。倘若純兒有個好歹,她怎麼去和父親母親交代,怎麼向齊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三房,可是只有純兒這麼個嫡系的子孫啊!

    她一路跌跌撞撞,一心只想快點趕去親眼看一看純兒。

    直到從前沈氏住的寄暢軒通往外院的垂花門出現在眼前,她才倏地清醒,猛然立定,死死盯著院門呆呆發愣。

    父親的深深期望,母親的嚶嚶叮囑,飛快地掠過她腦海,震地她又痛又悔。

    她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純兒為何受傷?六叔父為何要對他動用家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還什麼都沒搞清楚,就這樣失魂落魄地闖進去,不但幫不了純兒,可能還會著了六嬸娘的道呢。

    不行,一定要冷靜,冷靜。

    籠在衣袖裡的手,冰涼僵硬,像是最上等的瓷器,在寒風裡,發出幽幽的寒光。她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外側,幾乎痛得快要呼出聲,才頹然放開手。

    「去,把今兒跟公子爺出門的小廝喚來,要快。」聲音凜冽逼人,與素日的她恍然不是同一人。

    芳樹最先反應過來,一扭頭,沖二門口跑去。

    松清、遠浦兩個小廝,都只十來歲,和另外兩個相似大小的小廝,輪流陪齊恪純去學堂。眼下的他們,在二門外慌腳貓似得來回轉圈子,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兩人身上沾滿灰塵,弄得一件青布袍子斑斑點點,頭髮散亂,臉色凍得發青。松清還罷了,走路有點跛;遠浦的眼角邊,卻是破了一個小口子,滲出點點血絲,衣襟上沾著乾涸的血跡。

    永大爺幾個被六老爺著人看管起來了,自己兩個年小,才能暫時脫身。也不知有沒有人去通知九小姐,看六老爺那氣怒交加的恐怖樣子,公子爺怕是不好過呢。何況十三少爺又因此也受了點傷,六老爺肯放過公子爺才怪?

    這可怎麼辦是好?

    芳樹的身影剛在門口出現,二人彷彿見了救星,唰的衝上去。偏偏一時情急,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這是什麼情況?

    芳樹被二人的狼狽樣子嚇得一愣,情知事情不好,怕耽誤功夫,急急喝道:「你們誰知發生了什麼事,趕緊跟我進來見小姐?」

    二人對視一眼,松清快速地點頭,當下喊了一聲「我」,就快步跟著芳樹往內院去。

    遠浦受傷重,要是小姐看到,還不被嚇壞。

    一路上,只顧走路,芳樹都沒時間問上幾句,一味焦急罷了。

    既然鬧到六叔父說出動用家法的話,必然不是尋常小事,一不小心,還牽扯到什麼六叔父惹不起不敢惹的人呢?

    齊悅瓷已經把事情往最壞的方面想,所以看到松清那副形象,只是微微有點驚訝,也不及多想。

    松清心裡明白,此次的事,無論公子爺如何,他們幾個,都是脫不了干係的。輕則打一頓罰幾月月銀,重則可能被逐出齊府。到了這個關頭,他也沒心思替自己求情,撲通就跪了下來,眼淚撲簌簌往下滾。

    齊悅瓷被他這一鬧,越加焦慮,劈頭就道:「公子爺為什麼受的傷?出了什麼事?揀緊要的說來!」

    被她這一聲厲斥,松清雖然害怕,卻定了心,抹了一把淚,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演說一遍:「小姐,本來好好的,一放學,公子爺就收拾了東西,準備和十三少爺一併回來。都是康郡王家的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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