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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九州 大結局!(必看!精!) 文 / 寶馬香車

    陽光和煦,透過枝椏散漫地灑下來,照在漆了大紅的柱子上反射著明亮的光線,半空中,細碎的雪片飄飄搖搖地一墜三蕩,好不容易落在了地上,一下子便又不見了影子,化成了斑駁的水印。

    下雪的晴天很少見,彷彿在預兆著什麼,外頭的天氣並沒有因為太陽的賞臉而變得暖和,北風呼嘯,第一場雪的到來讓城裡的百姓提早床上了厚重的棉衣,街道上的行人越發稀少起來。

    屋子裡頭放著暖爐,卻是一點也不覺得冷,只是門窗關久了,總會覺得悶氣。

    「吱呀——」

    房門被緩緩推開,鏡月未央走到院子裡散步,順便呼吸點兒新鮮空氣。

    沒走幾步,就聞到一陣濃郁的香氣,混雜著茴香的濃郁,朝天椒的**,羊肉的鮮美,以及美酒的香,叫人一下子食指大動。

    在鏡月未央循香看去的同時,在亭子裡擺著全羊宴的郡守小公子也正巧看見了她,揚起筷子朝她招了招手:「嗨嗨!過來一起吃啊!大廚剛做好的,特別香!」

    一邊的走廊上郡守正陪著柳逸軒走過來,見到鏡月未央亦是微微一笑,抬手朝亭子裡指了一下,示意她一起過去。

    「大人,來,坐這邊。」打下手的廚娘還在一邊配菜,熱情地上來拿布擦了擦凳子才推到鏡月未央身邊,又幫她倒了一碗熱酒,「剛溫的酒,天氣冷,先喝點兒暖暖身子。」

    鏡月未央朝她笑了笑,舉起杯子小酌了一口,算是回應她的招待。

    只是一口熱酒還沒下肚,候間即是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唔——」鏡月未央連忙捂著嘴跑到一邊,支手撐在柱子上皺著眉頭乾嘔。

    「你沒事吧?!」

    柳逸軒快步走過來,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部,以為她這幾天吃錯了什麼東西:「我看還是找大夫來給你把一把脈,好端端的怎麼總是想吐?」

    「嗯。」鏡月未央點點頭,不再逞強,扶著他的手臂笑得有些虛弱,似乎還有些蒼涼,「讓你操心了……」

    一句話說得客套,婉約得像是下屬對上級的歉疚,柳逸軒忽然間覺得有些不爽快,有時候他忍不住會以為鏡月未央這麼對他都是心甘情願的,但同時他又很清楚,這些只僅僅是他一手營造的假象,一旦這個女人脫離了自己的掌控,那麼在她的眼裡,恐怕永遠都沒有自己的位置。

    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他何曾想過有朝一日,這種言辭會落到自己頭上?

    只是一旦沾上了,想要摘下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就像一旦迷戀上了這個女人的味道,想要再忘記,就算喝下了奈何橋邊的那一碗孟婆湯,也不見得能忘乾淨。

    他不肯承認的是,當日在西冥皇宮的牆角下那個陰差陽錯的吻,就已讓他禁不住動了心。

    縱然他一萬個不願交出真心,卻還是逃不過那個泥潭深陷的劫,有些人一旦遇到了,就是一輩子的糾纏。

    「我先扶你回房。」

    柳逸軒牽著鏡月未央的手,她的手指纖長,細細軟軟的,手心下有握劍的一層薄繭,但是不糙,他的手指比她長出一些,蓋在她的手背上,恰好能裹住她的整隻手。

    「郡守已經派人去叫大夫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你先去吃飯吧,不然煮久了羊肉就不鮮嫩了。」

    鏡月未央抽出手,往床頭靠了靠,精神看著倒是不差。

    手心一下子空了,漏進來一陣涼風,柳逸軒驀地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下意識撇開視線沒去看她的眼睛,稍微交待了幾句即便匆匆走開,腦子裡亂得一團麻,卻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走近亭子的時候,幾人的交談聲不輕不重地穿過日光,透過星星點點的雪花飄了過來。

    「爹你說那位大人得了什麼病?我見他精神好得很,怎麼一下子又是嘔又是吐的,方才也沒吃什麼呀?」

    「不是老奴多嘴,只是那大人方才幹嘔的模樣,著實……著實想是女子有孕的……」

    廚娘一句話還沒說完,立刻被郡守喝了回去:「荒謬!」

    「是啊是啊!」小公子也跟著起哄,笑嘻嘻反問道,「一個長著鬍子的大老爺們兒怎麼可能會懷孕嘛!」雖然兩個人男人一起滾床單的事情不少見,但是男人生孩子的事兒還真是一次都沒聽到過。

    亭子外,腳步停在十步開外,廚娘後面的話柳逸軒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腦子裡來來回回就只有那麼幾個字在翻覆遊蕩。

    「有孕了……有孕……了……」

    衣角翩躚,雪花飛揚,柳逸軒猛然回過神,疾步朝房內奔去,衣擺揚起的一陣冷風晃懂了路邊的梅枝,花香盈滿了華服綢袖。

    「陛下!陛下——」

    郡守見狀立刻起身急急追了過去,小公子更是瞠目結舌,拿著筷子撓了撓下巴:「不會吧……難道真的懷上了?!」

    「少、少爺……」

    老廚娘顫抖的音節斷斷續續地從喉嚨裡冒出來,臉上頓時佈滿了恐懼,一句話說到最後,已是啞了嗓子再也發不出聲音。

    「啊?!」小公子還恍然不知,動了動眉尾看向廚娘,見她瞪大眼睛死死看著自己的身後,彷彿身後出現了什麼怪物,才禁不住有些心裡發毛,緩緩地轉過頭去看,這一看直接就把他嚇得眼白一翻暈了過去——

    好大一條——蟒——蛇。

    足足……有臉盆那麼粗吧……

    「唔……」廚娘也很應景地緩緩倒在了地上,周圍看守的侍衛見狀正要趕過來,卻被一人一塊石頭點了穴定在原地,剩下幾位武功高的齊齊圍攻一位蒙面男子,五打一還顯得有些吃力。

    「嘿!」

    小魔女輕喝一聲,翻身從屋簷上跳了下來,順著大蟒蛇滑到地上,掄起勺子敲了一下小公子的頭,砸砸嘴歎了一口氣:「真沒用!居然這樣就被嚇暈了,我還以為能多逗他一會兒呢!」

    宗政玄寧同情地看了眼趴到在桌子上沾了一臉醬油的某位俊俏小公子,上前拉起小魔女的手:「我們還是快去找女君吧!」

    「嗯,好!」

    小魔女回頭對大蟒蛇招招手,嬉皮笑臉地下命令:「大妞妞,快跟上!」

    一想到鏡月未央的肚子裡有了自己的骨肉,柳逸軒只覺得天旋地轉,腦子裡一下子全被這個消息佔滿了,再也騰不出空間來考慮其他的事情,他簡直迫不及待地要去跟鏡月未央求證,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陷入某種極端意外的驚喜中的某人沒有察覺到,在院子的四周響起了簌簌的響動聲,天空中還在下著小雪,草叢裡卻有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小小的蛇腦袋露了出來。

    逼得近了,柳逸軒猛地才看見腳邊纏著幾條大小不一顏色不同的蛇,一眼之下他幾乎懷疑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冬天,蛇不是都該冬眠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院子裡,而且……數量還這麼多!

    「大妞扭!快!他還沒進去,纏住他!」

    匆匆趕到的小魔女氣喘吁吁地站在院子口發號施令,只聽嗖的一聲,碩大的蟒蛇箭一樣射了過去,在柳逸軒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就緊緊纏上了他的身體,變故來得令人措手不及!

    「哦也!幹得好!大妞扭最厲害了!」

    小魔女一拍雙手,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等柳逸軒回過神來,身體已然被蟒蛇顫得無法動彈半分,要是它再收緊幾分,只怕胸腔裡的內臟都要被擠碎!

    「你們是什麼人?」

    柳逸軒沒見過小魔女,自然認不出她來。

    小魔女雖然也沒見過柳逸軒,但修爹爹剛才說了,這個男人就是欺負母皇的大壞蛋,她當然不會那麼輕易就放過他!

    「哼哼,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你問什麼姑奶奶就要回答什麼,那不是顯得姑奶奶我很沒面子?」

    即便是做夢,柳逸軒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竟然會栽在一個粉粉嫩嫩的小女娃手上?!還被人奚落「你算什麼東西?」天底下有這麼大膽子,這麼肆無忌憚的,鏡月未央是一個,這個小女娃是第二個。

    「那你要我怎麼問,才會讓你覺得有面子?」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看了眼纏著自己的那條大蟒蛇,一對上那雙漆黑得能把人的靈魂都吸進去的蛇眼,柳逸軒立刻放棄了掙扎的打算,他鬥不過這怪物,不得已,只能好生哄著這個辮子翹得比天高的小祖宗。

    「哼!你求我呀!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小魔女有恃無恐,沾沾自喜。

    柳逸軒臉色一黑,忽然抬眸笑著看向她,目光灼灼,一瞬將閃若精芒,小魔女驀地對上那雙攝人心魂的陰陽寵眸,不由得腳步一頓,往後退了一步。

    「暖兒!」

    察覺到小魔女的不對勁,宗政玄寧趕緊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之間,隔斷柳逸軒的視線,但還是遲了一步。

    小魔女一把抽出腰間的匕首,迎面就朝宗政玄寧刺了過去,宗政玄寧速度退了一步閃身躲開,小魔女卻是追得很緊,大喇喇就撲到了他上身,一個猛衝之下果斷將宗政玄寧撲倒在了地上。

    半空中飄搖的雪片逐漸變大起來,紛紛揚揚的白色雪花之中,鑲滿寶石的匕首寒光一動,對準宗政玄寧的脖子劃了過去,下手那叫一個快很準,完全不像是出自一個小女童的身手。

    然而這回,宗政玄寧卻是沒有再次閃避。

    匕首乾脆利落地貼著他的脖子扎進了泥土裡,繼而是小魔女咯咯的嬉笑聲,細長的小鳳眼輕輕一挑,滿是不屑地轉頭朝柳逸軒做了個鬼臉:「你以為姑奶奶這麼容易就會被你控制嗎?想得美!我早就識破了你的詭計啦!大蠢驢!」

    陰陽眼的攝魂術固然厲害,卻有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只要你不去盯著他的眼睛看,只要你的目光沒有聚焦到他的瞳孔,那麼他的幻術就毫無施展的餘地。

    不然,他也不用這麼辛苦的籌謀策劃,試圖借刀殺人,一早就把冥皇控制在掌心豈不是更輕鬆?

    宗政玄寧抱著小魔女站起來,對小魔女的頑皮頗是哭笑不得,方才虧得她對自己眨眼睛示意,不然面對這麼一頭小莽牛,再加上地上成群扎堆的毒蛇,還真是不好對付。

    不過,下意識裡,他卻莫名地堅信著,小魔女不會對他下真正的殺手……

    小魔女這麼一得瑟,柳逸軒固然惱恨,但也束手無策,御獸術這玩意兒他也只是聽說過,從來都不曾見過,眼下這個小女童年紀尚幼就會御蛇,而且還使得這麼好,他除了認栽也只能感歎天意弄人了。

    「說吧,你究竟想幹什麼?」

    「切!你問什麼我就要回答什麼啊?我偏不告訴你!」

    一番爭鬥之後,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柳逸軒真真覺得他跟這小妞沒有共同語言,不由得無奈地笑了笑:「這輩子我想過很多種死法,倒是沒想到最後竟然會被一條蟒蛇絞死,而且還是栽在了一個小丫頭手裡……」

    「誰說我要殺你了?!」

    小魔女挑了挑眉頭,伸出手對準柳逸軒的臉頰,學著拓跋炎胤的手勢重重捏了一把,她下手其實不輕,但看在宗政玄寧眼裡總覺得像是在調戲,當然,除了柳逸軒誰都不知道那有多痛——這丫頭好狠的手!

    「你放心,你是我妹妹的爹爹,我要是殺了你,妹妹知道了會討厭我的!」

    「妹妹……?」

    柳逸軒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為什麼這個丫頭說的話他都不明白?他什麼時候有個女兒了?為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

    「哼,你們剛才在亭子裡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沒想到你還挺厲害的,居然把母皇的肚子搞大了!不過你欺負母皇在先,這口惡氣我還是要替母皇出一出的!」小魔女說著,伸手輕輕拍了拍大蟒蛇,「大妞扭,你先陪他玩玩,我進去找母皇了!唔,一定要溫柔一點哦,不要弄死哦,弄個半死就好了!」

    ……蛇蠍心腸!

    柳逸軒怒容滿面地等著小魔女一蹦一跳走開的背影,爾後才回味起她的話來。

    把母皇的肚子搞大了?

    這個世界上,能被人用「母皇」二字稱呼的,除了鏡月女君別無他選。

    這個死丫頭,竟然是鏡月未央的女兒?鏡月王朝的大公主?

    等等!他們的目的不是自己,而是鏡月未央!

    不過,現在鏡月未央還是他的人,他們想要把她救走,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這麼想著,柳逸軒即便微微鬆了一口氣,打算坐等看好戲,然而……纏著身子的蟒蛇扭著身子裹得越來越緊,沒兩下就把他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纏得他一陣窒息,直至失去意識暈了過去。

    的確是,很溫柔的謀殺方式呢!

    「暖兒,方纔你為什麼說是妹妹?」宗政玄寧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小魔女咩哈哈笑了兩聲,轉而目露凶光:「弟弟已經夠多了,要是下一個還是弟弟,萬一他們合起來打我怎麼辦?!我當然要提前預定一個同盟軍啊!」

    宗政玄寧:這是什麼理由……?

    不過,小魔女惹是生非的能力非比尋常,自從她會走路會說話之後,氣死的人不在少數,捉弄過的人更是成百上千,自從被北漠太子擄走之後,簡直就是四處樹敵到處拉仇恨,儼然成為了天字一號的公敵。

    他以為她還年幼什麼都不懂,沒想到,其實她……居然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什麼人在外面?」

    隱約聽到外面好像有人在爭吵,鏡月未央懶懶地下床披了件外套,剛一打開門,就見一個影子裹著一陣風撲到了自己身上:「母皇!我可想死你了!」

    鏡月未央下意識就要伸手去劈開她,聽到聲音立刻反手一轉,把掌力轉移到了門框上,一瞬間只見整扇門卡嚓被震碎成好幾塊。

    「暖、暖兒——」宗政玄寧心有餘悸地抬頭看她,兩個字斷斷續續從喉嚨裡冒了出來,心頭跟著就是一顫,好可怕的內力!

    「哇哇!母皇好膩害!」

    鏡月暖鴛素來天不怕地不怕,見狀興奮得拍了拍雙手,一雙眼睛更是睜得大大的,又圓又亮!

    「暖兒?」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鏡月未央還是覺得在這種地方見到鏡月暖鴛有些玄幻,「你們怎麼來了?」

    一手摟著鏡月未央的脖子,一手抓起她嘴唇周圍的小鬍子嘗試著輕輕拔了一下,鏡月暖鴛忽而露出一個驚恐的表情:「天吶!這鬍子是真的?!那群壞蛋真的把你變成一個男人了?!」

    這種事情——對於年幼而喜歡漂亮的鏡月暖鴛來說,無疑是個毀滅性的打擊,鏡月暖鳶說著,一張原本紅撲撲的小臉蛋兒瞬間被自己嚇得白了一片。

    「噗——」

    看著鏡月暖鳶一臉驚嚇的模樣,宗政玄寧忍不住掩面笑了起來。

    「小笨蛋!笨死了!」鏡月未央無奈地白了她一眼,拿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腦袋,繼而才把面具緩緩揭了下來,鏡月暖鳶這才面色回暖,抱著她的臉就熱情似火地親了一口:「剛才真是嚇死我了!我才不要母皇變成男人!」

    掃了一眼四周,院子裡除了滿地爬來爬去的毒蛇,還有幾個橫七豎八倒在蛇堆裡的可憐的受害者,以及那條盤著碩大的軀體坐在地上擺pose的巨型蟒蛇,就再也找不到什麼活著的生物,連隻鳥都不敢在頭頂上飛過……

    看這場面不用猜也知道,外頭被這群不速之客鬧成了什麼樣子。

    年頭搗亂的人真是越來越多了,她的求救信號還沒發出,他們做什麼來得這麼急?

    「是誰帶你們來的?拓跋麼?」

    「嗯,還有修爹爹也來了!」小魔女是喜歡熱鬧的,從來都不會嫌人多。

    「他們一起來的?!」

    這個消息倒是讓鏡月未央有些意外,雖然她之前暗示過他們倆,是明著斗暗著和,但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兩人竟然這麼快就抱成了一團,那這樣說來,豈非北漠那邊的大局,已然被拓跋炎胤掌控在了手心?

    北帝顯然不會甘心就範,這點自知之明鏡月未央還是有的,他堂堂一國之君,在位三十餘載,斷不可能拿江山社稷同她開玩笑。不過陰差陽錯,叫鏡月未央在鳳城遇見了拓跋炎胤。

    拓跋炎胤既然是北帝欽點的儲君,又耗費心裡栽培多年,不到迫不得已,絕對不會改立太子。

    這樣一來,鏡月未央順勢豪賭,把籌碼全數押在了拓跋炎胤身上。

    只要拓跋炎胤能穩住北帝,那麼北漠那邊基本上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這場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戲碼,演得還算得體,沒有叫她失望。

    倒是聖焰這邊,柳逸軒的野心卻比自己原先想像的要大得多,竟然還想利用自己去吸引西冥的主要火力,分明就是把她當槍使!

    「做什麼這麼意外?律法上可沒規定,我們兩個一定要水火不容。」

    不過多時,鏡月千修和拓跋炎胤收拾好了外面的那些守衛,一道趕了過來。

    「怎麼,看你的樣子好像很不歡迎我們?」

    桃花眼微微上翹,鏡月千修款步走到鏡月未央身邊,微風吹起衣擺,彷彿身後藏著幾條搖來搖去的狐狸尾巴。

    抬手撫到鏡月未央的小腹上,鏡月千修似笑非笑,神色看著卻叫人止不住心裡發毛:「這麼快,又懷上了啊……」

    輕輕的一歎,一揚三頓,裹挾著莫名的悵惘。

    鏡月未央渾身一抖,拍開他的手:「這種事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不是你能控制的?」

    鏡月千修揚眉,把她的話重複了一遍。

    鏡月未央終於還是敗下陣來,垂下頭做認錯狀,雖然事實上確實不是她能控制的!她也不想懷上啊!哪知道這身體這麼容易受孕,她都忍不住覺得自己快成生產機器了!她也很鬱悶好不好!

    但是要她打掉孩子,又不免覺得殘忍,終究是自己的孩子,即便是顆受精卵,那也是有尊嚴的受精卵,她下不了那個殺手!

    一聽拓跋炎胤說這次來是為了劫走她,鏡月未央立刻就舉手反對,這些天她忍辱負重,好不容易逮著了那麼個將計就計借刀殺人的好機會,要是就這麼放棄了,那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反對無效。」

    鏡月千修冷冷拉下她的手,桃花眼斜斜一睨,投來能殺死人的冷光:「你現在有孕在身,除了養胎別的都不要想了。」

    鏡月未央哭,養胎……這才幾天,一個月都沒到!

    拉著拓跋炎胤的手好說歹說,分析利害,威逼利用——至少這位主,還是很看重江山天下的——大致把先前打算好的整個計劃說了一遍,鏡月未央眼巴巴地瞅著拓跋炎胤,希望他能站在自己這邊說服鏡月千修,畢竟能讓聖焰與西冥徹底斷絕關係的機會,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嗯……」

    過了好一陣,才緩緩從拓跋炎胤的嘴裡吐出來這麼一個字節,鏡月未央眼前一亮,還沒來得及高興,卻又見他挑眉一笑:「你以為我會答應?」

    「能叫聖焰與西冥兩敗俱傷,於你而言百利而無一害,你有什麼好猶豫的?!」這人的智商!真是替他拙計!

    「我怎麼知道你這麼做不是為了去見冥皇,再暗地裡跟他勾搭,回頭再對我倒打一耙?」

    「你——」沒想到他這麼小人之心,鏡月未央險些沒被他氣死,但是他的懷疑也不是全然毫無理由,畢竟她跟冥皇的關係亂成了一團,剪不斷,理還亂!「這麼說你們是非帶我走不可了?!」

    「母皇,你就別掙扎了!你想想啊,拓跋爹爹和修爹爹這麼大老遠跑來一趟,結果空手而回,那多沒面子!」

    小魔女循循善誘,她也不想母皇冒險去做雙面間諜,雖然說母皇很膩害,但要是不小心把她的妹妹玩沒了,她會很傷心的。

    掙扎不成,鏡月未央最終還是被鏡月千修和拓跋炎胤兩人一左一右雙雙挾持走了。

    大好的計劃胎死腹中,半路夭折,叫鏡月未央十分的惋惜傷感,一時間竟然忘了把白朗之和楚鶴鳴一起帶走,出了城才想起來,立刻朝空中射了三枚流彈,告知他們她已離開。

    收到鏡月未央的消息,白朗之和楚鶴鳴便不多留,即刻脫身離開,他們前一腳剛走,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的柳逸軒後一腳就闖了進來,只可惜撲了個空。

    「該死!」

    柳逸軒一拳砸在桌子上,心裡一下子落了空,這一天悲喜交加大起大落,當波濤洶湧的潮水退開,露出那一層細膩而粒粒分明的沙粒,他忽然發現,有些東西已然根深蒂固,並且還在迅速地蔓延伸展,讓他無法再逃避與忽視。

    「杯子裡的茶還是熱的,他們應該剛離開沒多久,要不要我派人去追?」

    柳逸軒擺擺手:「不用了。」

    「為什麼不追?」

    「央兒是被人劫走的,就算抓回了他們兩個,也不能把她引回來……」柳逸軒神色怏怏,說到一半才忽然覺得不對勁,一轉頭,便見柳浮玥冷冷地立於門口,米白色的絨毛領子上沾滿了雪,可見是一路在雪裡飛奔回來的。

    兩人默然地對峙了良久,最後還是柳浮玥開了口。

    「她是被誰劫走的?」

    千里奔波,遍尋不著,柳浮玥怎麼也沒想到,鏡月未央竟然會被柳逸軒藏在身邊,這個自己從小保護到大的孩子,已然不再是那個時時依賴自己的少年了。

    他曾經那麼信任他,就是到了最後,也沒有懷疑他。

    「聽說那群人裡面有個紅頭髮的男人,想來是北漠太子不會錯。」

    事到如今,柳逸軒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看到柳浮玥轉身就要走,柳逸軒忙著叫住了他:「等等!」

    柳浮玥頓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還有什麼事嗎?」

    「能不能……」這種話,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厚顏無恥,但是柳逸軒有那種預感,好像柳浮玥這次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不要走?」

    良久,柳浮玥都沒有再出聲。

    柳逸軒看著他的背部,只覺得再多的言語都是蒼白,這一刻,他從來都沒有如此害怕,多年來相依為命互相扶持的兄弟情誼,會就此一刀兩斷望斷天涯。他從不擔心柳浮玥會棄他於不顧,但是在做了這麼多傷害他的事以後,他不能確定,他還會不會對他的過錯一笑而過,再次原諒自己……

    也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有多依賴他,就是因為他對自己無止境的包容,才會讓他如此肆無忌憚。

    「好……」

    在柳逸軒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柳浮玥卻緩緩轉過身來,冰冷的臉上逐漸露出幾許千金難求的笑意,只是那笑容已然沒有了先前的寵溺,似笑非笑,意味莫名,熟悉卻又陌生。

    「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留下來。」

    「什麼條件?!」

    「跟我回皇宮,不管是西冥還是鏡月還是北漠,不管誰成王誰敗寇,都不要再插手!」

    小時候,柳逸軒一直圍在自己身邊跑來跑去,他的心思,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他有才華,有謀略,有手腕,但沒有那種爭霸天下的魄力,他可以成為一個賢君,卻成不了天下的霸主。

    不是他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比起西冥那個帝君來,柳逸軒還是太年輕了,跟冥皇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到頭來吃虧的還是他。

    而且聖焰蹚這趟渾水,對鏡月也是一個不小的威脅。

    站在他在乎的兩人之間左右為難,並不是他所期待的局面,鏡月未央那邊已然無法收手,他欠她的,必當加倍還給她!

    最後一縷陽光逐漸被吞沒在灰濛濛的雲層中,厚重的雲層壓在頭頂上,讓人有種揮之不去的壓力,細碎的雪花越來越大,到了傍晚,已然飄揚得如同鵝毛一般。

    小鎮兩邊的車道上,冒著飛雪趕來兩撥人馬,一方是狂奔而至的馬車,一方是不緊不慢前行的軍隊。

    眼見著天色就要黑了下來,入冬的天氣到了夜裡,溫度很容易降到冰點以下。

    若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這麼在外頭混幾個晚上也不是問題,可往前再走幾步就是個小鎮,裡頭有暖烘烘的屋子,香噴噴的雞,小魔女怎麼說也不願意在荒山野嶺過夜,直嚷著要進小鎮去。

    看不慣小魔女那種傲嬌的性子,拓跋炎胤自然是唱起了黑臉,兩個人話不投機,說了兩句就大吵了起來,小魔女天生嘴皮子厲害,連鏡月未央都不一定能制住她,二貨調戲鏡月未央厲害,對付小丫頭片子卻是不行,節節敗退,又越挫越勇,吵得鏡月未央一個頭兩個大。

    「好了好了!住店就住店,就算真的有人追上來了,憑我們幾人的功力,想要脫身還不簡單?」

    「哦耶!」

    鏡月暖鳶鼓掌歡呼,末了還得意洋洋地朝拓跋炎胤拋了個媚眼。()

    二貨被她氣得吐血,立刻出聲反對:「鏡月未央!你這樣會把她寵壞的!」

    鏡月未央聳了聳肩膀,勾起食指往她頭上輕輕敲了一下,滿臉的憂傷:「反正就算我不寵,這丫頭也已經壞了,壞透了……」

    「嚕——」

    鏡月暖鳶朝她做了個鬼臉,又偷偷回頭對宗政玄寧眨了眨眼睛。

    在小鎮上隨便找了一家比較低調的客棧住下,一行人吃了飯就早早地休息了,剛在床上躺下,門就砰砰響了起來。

    「誰啊?」

    「夫人,是我寧兒……」宗政玄寧焦急地敲著門,「暖兒她不見了!」

    鏡月未央迅速穿好衣服,打開門先安慰了她一句:「你別急,暖兒就喜歡東躲西藏,或許跑到別的房間去搗蛋了。」

    「不是……」宗政玄寧急得快要哭出來,俊秀的一張臉緊緊皺著,像是犯了錯似的有些猶豫,但到底還是擔憂居多,「先前暖兒一直央我帶她出去玩,我拗不過她就帶她上街買了些小玩意兒,誰料回來的路上暖兒就沒了影子……」

    「你說她現在在外面?!」

    鏡月暖鳶雖說人小鬼大,但畢竟才是個五歲的小孩子,且不論她能不能找回來,就算沒有遇上壞人,這麼冷的天一個人在外面也會凍壞的。

    「夫人,你快去找她吧!」

    「你們是在哪裡走散的?」

    「就是隔了三條街的那座橋附近!」

    「好!你去叫別人,我先去找人。」

    到了夜裡,雪已經停了,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無幾,好在客棧的門前都會掛著兩盞燈籠,不至於暗到叫人看不見路。

    在微弱的燭光照射下,有一個小小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在地上投出淡淡的暗影。

    「君上,那個小孩已經跟了我們兩條街了。」走在前頭勁裝打扮的男人湊到華服男子耳邊輕聲提醒了一句。

    「哦,是嗎?」華服男子看了眼腳邊的影子,淡淡一笑,卻是沒有在意,「那就讓她繼續跟著好了。」

    轉了兩條街,男人一直到進門都沒有停過腳步,更沒有回過頭。

    望著高高的圍牆,鏡月暖鳶撓了撓鼻子有些傷腦筋,她之所以跟著這個男人,完全是因為他長得好看。這麼好看的男人,不抓回去給母皇做父後就太可惜了!

    不得已,鏡月暖鳶只好把大妞妞再叫出來,巨蟒一現身,差點沒嚇死路過的一個行人,聽到外面傳來的驚呼,府裡開了門出來探看,卻只見得巷道上黑幽幽的一片什麼都沒有。

    見那孩子走開了,槐序還是覺得有點奇怪,長這麼大,他還沒見過哪家的小姑娘這樣大膽,巴巴地跟在人身後走了五條街。

    回到府中,命人關好門正要去向君上稟報,一轉身卻見那個小丫頭站在離自己七八步的地方,團成小球的髮髻上插了一根枯枝,粉嫩的小臉蛋在燈火的照耀下愈發紅艷,她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裡,微笑著看你。

    槐序從不信鬼神之說,這一刻,卻是忍不住皺眉,腳底微微起了一陣涼意。

    「你是怎麼進來的?」

    「哼!我想進來自然有辦法!」鏡月暖鳶到那裡都是一臉的囂張跋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土匪出身,雖然話說回來,這皇家可不就是最天底下最大的山寨?「不就是一堵牆嘛,攔得住貓貓狗狗,可攔不住我。」

    小姑娘一說話,字字句句就跟滾豆子似的辟里啪啦掃來,脆生生的嗓音很是可愛,槐序不免笑了笑,只是個膽子大又鬧騰的丫頭罷了。

    「你跟了我們一路,是要幹什麼?」

    「你一個小跟班,問那麼多幹什麼?快帶我去見你家主子,我有話同他講。」

    槐序哭笑不得,身為神梟十三騎之一,長年來統領千軍萬馬,他的身上逐漸就沾染了一些煞氣,別說鮮少有人敢對他這樣不敬,就連普通的大人見到他,也會客氣幾分,眼下這個小丫頭居然一開口就說「你丫一個小跟班」?

    「你認得我家主子?」

    「不認得。」鏡月暖鳶這回倒是答得坦白,隨即眼角上翹,笑靨如花,彷彿有什麼天大的好事要跟你商量,「不過,只要他肯見我,我一定是不會虧待他的。」

    看著鏡月暖鳶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槐序想了想,心道這個小丫頭不簡單,看起來人畜無害,也不像是那種組織培養起來的殺手,便就把她帶到了一個房間裡,轉而把她的話原番複述給宗政雪微。

    「小丫頭口氣挺大……算了,你帶她進來吧,不然今天晚上她是不肯走的。」

    「是。」

    跟在槐序身後進了門,鏡月暖鳶一轉眼就看到了倚在軟榻上的男人,烏黑的長髮水流般瀉在肩頭,半解得衣襟微微袒開,露出雪白的肌膚,雖然她年紀小,根本就不懂得勞什子的男女之事,然而這一番光景看在眼裡,也忍不住要流出口水來。

    其實在她身邊,哪一個不是英俊酷雅的天之驕子?

    拓跋爹爹剛毅俊酷,眉峰帶著劍氣,五官深刻而稜角分明,是個女人見了都會尖叫。

    修爹爹長著桃花眼,一雙鳳眸秋水含光,艷若桃李,只消一個眼波,就能讓人心旌搖曳羞澀不已。

    白爹爹戴著面具看不出啥模樣,不過就他那種拽二八萬的性子來看,也決計不會丑。

    慕容爹爹的容貌不是最出眾的,但他那種骨秀的氣質卻是別人強求不得的。

    還有銀子爹爹,雖然不會一眼驚艷,但是看得久了,反而會覺得越來越賞心悅目……

    可是他們統統加起來,都比不上眼前這個男人來得風華絕代。

    他的美已然超脫了容貌,就算不去看他的臉,也沒有人能忽視那種超凡脫俗的尊貴氣度,彷彿這個男人一生下來就是受萬人景仰與朝拜的。他的氣質並非像白爹爹那樣出塵絕世,反而帶有一種強烈的攻擊性,霸道得讓你不得不臣服於他的腳下。

    先前在路上只是驚鴻一瞥,如今襯著燭光照面看去,完美無缺的五官宛若神來之筆雕琢而成,完全沒有任何的瑕疵。

    鏡月暖鳶忽然有些後悔,這樣的男人要是放到母皇面前,還不知道是誰降了誰?雖說對於男人,母皇一直都是手到擒來,可這一回,唔……虛呀!虛得很。

    更嚴重的是,要是母皇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一時衝動休了那些個爹爹——

    嘖嘖,那就熱鬧了!

    「說吧,你要幹什麼?」

    無視小臉蛋的花癡模樣,宗政雪微笑著看她,口吻卻是不溫不火,不鹹不淡。

    雖說他先前見過鏡月暖鳶,但小孩子長得快,變化又大,時隔經年,他自然是認不出這個小丫頭來的。

    「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鏡月暖鳶目光灼灼,一臉的興奮和期待。

    「見什麼人?」

    「我的母……娘親!」母皇說,出門在外,一定不能洩露身份,不然美人兒就會被嚇跑的!

    宗政雪微笑了笑:「見你娘親做什麼?」

    「你長這麼好看,娘親一定會喜歡你的,等娘親娶了你做我爹爹,你想要什麼我娘親都能給你哦!」

    利誘之。

    宗政雪微挑眉:「你娘親是什麼人?」

    「這個不能說!」鏡月暖鳶趕緊伸手捂著嘴巴,作禁言狀。

    「你不說,我就不去。」

    宗政雪微抬手撥了下肩頭的長髮,沒有說出來的下半句是——就算你說了,我也不去。

    「這……」鏡月暖鳶糾結地擰著眉頭,開始猶豫了起來,偷偷拿眼角的餘光瞄了男人一眼,美人兒依舊是一派波瀾不驚的樣子,但是他既然沒有直接拒絕,那就說明還有商量的餘地!「那是不是我告訴了你我娘親是誰,你就馬上跟我去見她?!」

    鏡月暖鳶騙人騙多人,所以總會下意識懷疑別人也會騙自己,防範之心甚重。

    看著小丫頭滿是迫切的表情,宗政雪微本沒興趣同別人扯這些有的沒的,只不過這丫頭讓他覺得親近,而且這樣七竅玲瓏的小苗子,若能收到手裡好生培養,將來必定是一柄利器。

    「如果我認識,那就去。」

    「嘿嘿,你一定認識的!」鏡月暖鳶陰謀得逞,笑得一臉奸詐,母皇的名頭那麼響亮,天下之大人盡皆知,除非他剛從深山老林裡面出來,否則不可能不認識母皇!「我的娘親是——」

    燭台上的火光微微一晃,光線打在碧透的水晶耳墜上,反射到一雙烏亮圓滾的眸子裡。

    條件反射似的,鏡月暖鳶驟然噤了聲。

    她明明白白記得,母皇的耳邊也掛著這麼一隻紫晶耳墜,只不過母皇的耳墜在右側,而這個男人的耳墜在左側。

    她也明明白白記得,當初她問過母皇為什麼只戴了一隻,還不如不戴,母皇回答說這一對耳墜裡面有很厲害的蟲子,不能摘下來,一摘下來她就會死。母皇還說,要是遇到了戴著同樣耳墜的人,千萬要逃得遠遠的。

    可是,她現在遇到了這個戴著相同耳墜的男人,非但沒有逃得遠遠的,而且還主動跟了他五條街,還爬牆闖到別人的院子裡,還甜言蜜語地說要把他介紹給母皇當男寵……

    真是晴天霹靂一聲啊!

    見小丫頭死死瞪著自己的耳墜失了聲,宗政雪微的嗅覺何其敏銳,瞬間明白了什麼:「你所謂的娘親,不會就是鏡月王朝的女君陛下吧?」

    「不是的!」

    鏡月暖鳶速度收回目光,矢口否認,神色堅決,如若壯士斷腕!

    絕——對——不——能——承——認——!

    只可惜,小小的嫩芽兒般的小糯米糰子暖鳶殿下還不知有個詞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

    方才宗政雪微不過試探了一下,她的反應這麼大,明擺著就是說「臥槽見鬼!被你猜中了尼瑪!」

    小丫頭說,要帶她去見她的娘親……?

    這麼說來,鏡月未央現在就在這個小鎮上?

    「我認識你娘親,你剛才說了,要帶我去見她。」

    「不不不……不用了!我娘親不會見你的……」一不小心捅了個大婁子,鏡月暖鳶緊張得不行,急急想著要趕緊逃走!

    雖然不知道母皇為什麼讓她遠離這個大美人兒,但既然母皇那麼嚴肅的說了,她就要堅決執行!不然母皇一生氣又關她三個月的禁閉,她會得憂鬱症的!

    宗政雪微笑了笑,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娘親很喜歡我的,怎麼會不肯見我?」

    「哼!我才不信你的鬼話!」

    鏡月暖鳶一把拍開他的手,轉頭就急忙往外頭跑,好像身後跟著鬼似的,連頭都不敢回。

    眼看著小丫頭就要跑遠,槐序不由得上前詢問:「君上,要不要把她抓回來?」

    「不用了,你去跟著她便是。」

    「遵命!」

    槐序身影一閃,即便沒入夜色。

    宗政雪微伸手輕輕摸上耳垂上的紫晶吊墜,半垂著睫毛若有所思,一年多不見,不知道她變了沒有,是胖了還是瘦了?其實他並不急著見她,遲早,鏡月未央都會是他的人。

    只不過有一件事,他想要跟她確認一下。

    掄著兩條小胡蘿蔔腿兒撒丫子狂奔了大半天,一連出了門轉了八條街,鏡月暖鳶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裹著棉襖夾子的脖子被捂得通紅,額頭上熱得滿滿都是汗。

    好在,回頭掃了一圈,沒有人追上來。

    槐序俯身貼在屋簷下的陰暗處,看著那個小丫頭走到一個稍微封閉的角落裡坐下,竟然沒有繼續走的意思。

    此時此刻,街道上人跡寥寥,就連客棧差不多都打烊了,鏡月暖鳶窩在角落裡做了很久,槐序終於不再懷疑她這是為了避免被跟蹤才使的障眼法,因為他隱約間聽到了低低的啜泣聲。

    這個小傢伙,應該是迷路了……

    意識到這一點,槐序忽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這麼狂妄的一個小妞,大喇喇地跟著他們走了幾條街,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哪裡想得到她竟然會是一個路癡?!

    但這其實不能怪鏡月暖鳶,這個地方不比鏡月皇宮,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大半夜裡路上又連個問路的都沒有,別說是小丫頭,就是大人也會迷路。

    此時此刻,鏡月暖鳶無比懷念她的玄寧哥哥,如果玄寧哥哥在的話,一定會有辦法的。

    正在槐序考慮著要不要先把小丫頭帶回去——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在外頭呆上一個晚上就是不被凍死恐怕也沒了半條小命,小丫頭要是死了,可就什麼線索也沒有了——的時候,街頭忽然拐出來一個人。

    離得遠看不清是什麼人,不過看個子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個少年。

    那人腳步匆忙,東望西尋,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夜深人靜,鎮子上的人都睡著了,因為有了被人放狗狂追的前車之鑒,宗政玄寧不敢大聲喊叫,只能四處在街道上搜尋。

    這個世界上,有種叫做「女人的第六感」的東西,很是玄妙,為科學所不能解釋,此外,還有一種叫做「心有靈犀」的東西,也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在瞥到陰暗角落裡那個小小的身影時,宗政玄寧只覺得心頭咯登一下,全身的血液瞬時倒流,拔腿就衝了過去:「暖兒!是你嗎暖兒?!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

    結結實實地被拉進熟悉的懷抱裡,鏡月暖鳶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她好委屈的有沒有,差點就橫屍街頭了有沒有……

    「你怎麼現在才來……嗚嗚嗚……討厭你……」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我不該偷偷帶你出來玩,不該放開手沒夠看住你,不該找了大半個晚上也沒找到你……」宗政玄寧心疼地抱著她輕輕哄著,真心實意地自我檢討,然而說出來的話怎麼聽怎麼彆扭。

    鏡月暖鳶一邊擦眼淚一邊忍不住吐槽:「玄寧哥哥是個大壞蛋,都不會哄人,還變著法子罵我,我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看著鏡月暖鳶瞪著眼睛氣鼓鼓的樣子,轉眼就恢復了生龍活虎的模樣,宗政玄寧這才小心翼翼地抹掉掛在她眼角的淚水,軟聲笑問:「剛才有沒有想我?」

    「哼,誰要想你!」

    鏡月暖鳶撇開臉,嘟著小嘴一臉倔強,兩隻小手卻是緊緊地拽著他的袖子,半分也不敢鬆開,生怕他眨眼睛又消失了。

    小魔女難得撞一次南牆,宗政玄寧逗了一句便罷,抱起她往回走。

    認出來人是宗政玄寧,槐序不免搖頭,原來這個小丫頭是鏡月國的大公主,難怪那麼囂張。對於宗政玄寧他接觸不多,只知道那是個孤僻的孩子,這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話,看樣子,似乎已經被這個小妞兒吃得死死的。

    槐序忍不住懷疑,宗政一族上輩子定是欠了鏡月皇氏什麼債,這大小幾位兄弟,不是跟鏡月女君糾纏不清,就是跟小公主糾纏不清,嘖嘖,這要是他們最後都在一起了,論起輩分可就亂套了……

    萬籟俱靜的夜裡,無論什麼地方發出聲音都特別明顯,剛才鏡月暖鳶在巷子裡嚎的那一嗓子隔著街道傳出了老遠,鏡月未央聽到後迅速就趕了過來。三人在轉角處打了個照面,見鏡月暖鳶完好無事,鏡月未央這才放了心。

    餘光瞥到地上有暗影閃過,鏡月未央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宗政玄寧的肩膀,小聲囑咐:「你們先走。」

    被她一提醒,宗政玄寧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趕緊抱著鏡月暖鳶匆匆跑開。

    洩露了蹤跡,槐序並不慌張,縱身從屋簷下跳了下來,朗聲道:「女君果然好耳力。」

    鏡月未央冷冷看著他:「你是什麼人?」

    槐序雙手抱拳,行了個禮:「在下槐序。」

    「槐序?」鏡月未央挑眉一笑,正要說「沒聽過」,忽而腦中閃過一溜兒名字,笑意隨即僵在了嘴角,「神梟十三騎,一騎首陽,二騎紺香,三騎鶯時,四騎——槐——序!」

    最後兩個字吐出來的時候,劍光凜然閃過,直逼面門而來,耳邊罡風陣陣,幾欲割裂夜空。

    槐序臉色大變,連退數步,向後彎下一個大弧險險避開,才勉強躲過那致命的一劍。

    劍風所過之處,瓦破石碎,碗口粗的柱子轟然破開,嘩啦啦墜入了一片瓦礫,驚醒了屋子裡沉睡的人。

    「哎呀,誰啊!這大半夜的鬧什麼鬧!真是,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這?!哎喲我的天吶!怎麼把房子都給拆了!誰這麼喪心病狂啊……」

    看到破了一個角的堂屋,披了件外套匆匆趕出來的老婦人不由得狠狠跺了跺腳,痛心疾首地捂著胸口,抖著手一臉的驚嚇。

    「身手不錯,這樣還能躲過我的劍,不過我可沒時間陪你玩,暫且饒你一條小命!」

    蹲下身拍了拍槐序的臉頰,鏡月未央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藥瓶,倒了一粒藥丸送進他嘴裡。

    昏暗的光線下,那個女人抬頭一笑,老婦人差點站不穩腳,伸手抓住邊上的門框才沒跌坐在地上。

    活了一把年紀,她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只是她的眼睛鋒芒畢露,讓人止不住心生敬畏。

    鏡月未央摸出一錠銀子放在老婦人眼前,嫣然一笑,純良親善,人畜無害。

    「這錠銀子你拿去修房子,至於這個男人,最遲明天中午就會醒過來,你不要聲張,也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見過我,知道了嗎?」

    「知、知道了……」

    一直到鏡月未央走遠隱匿了身影,老婦人還是沒有恍過神來,以為自己半夜裡見了女鬼,這窮鄉僻壤的,可沒有長得這麼美艷的姑娘。

    客棧的廂房裡,鏡月暖鳶泡了暖和的熱水澡,正四體通泰地縮在被窩裡睡著,鏡月未央回來的時候,宗政玄寧說她已經睡著了。

    然而這丫頭闖了個這麼大的禍,鏡月未央怎麼可能會輕易饒了她,當即一拍桌子冷然道:「把她給我叫醒了!」

    宗政玄寧為難地看了看鏡月未央,又看了看拓跋炎胤和鏡月千修,見他們沒有出言勸阻的意思,只得硬著頭皮去床邊搖了搖鏡月暖鳶:「暖兒?暖兒!醒醒……」

    一連喚了好幾聲,鏡月暖鳶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跑了大半個晚上,暖兒大概是累壞了。」宗政玄寧小心翼翼地覷著眼睛看鏡月未央,試圖為她開脫。

    「累了?」鏡月未央冷冷一笑,「只有裝睡的人才叫不醒。」

    宗政玄寧終於意識到鏡月未央這次是真的發火了,趕緊伸進被窩裡輕輕掐了一把鏡月暖鳶,暗暗替他著急:「暖兒快醒醒!只要你主動認錯,夫人不會怪你的……」

    「玄寧你先出去。」

    鏡月未央走到床,把宗政玄寧往邊上一帶,繼而一把掀了杯子,對著還在裝睡的鏡月暖鳶似笑非笑:「你再不睜開眼睛,我就讓你躺這兒睡上一年半載!」

    鏡月暖鳶知道,母皇很喜歡嚇唬人,然而每次她以為母皇是開玩笑的時候,母皇總是無一例外地較了真。所以她不敢再懷疑了。

    眨了眨眼睛,鏡月暖鳶慢吞吞地坐起身來,挪啊挪,挪啊挪,一點點挪到鏡月未央身邊抱著她的手臂撒嬌:「母皇,暖兒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一個人偷偷跑開了,不會再讓母皇和爹爹們為我擔心了……」

    「你也知道有錯?」鏡月未央又是一聲冷笑,不領她的情。

    這一次實在驚險,她沒料到會在這個小鎮上碰到宗政雪微的人馬,剛剛要不是她及時趕到,叫那個名為槐序的梟騎擄走了暖兒和玄寧,事情就變得棘手了。這丫頭膽大包天成天搗亂就夠讓人頭疼了,再不好好管教管教,以後只會更加無法無天。

    「嗚嗚……暖兒都已經認錯了,母皇還要怎麼樣嘛……」

    見鏡月未央不吃那一套,鏡月暖鳶立刻嘟著嘴巴作悲情攻勢,然而她這一嗓子還沒開始嚎,就被鏡月未央冷冷喝住了。

    「不准哭!」

    鏡月暖鳶肩膀一顫,不敢再哭了。

    「你自己說,那時候在橋頭為什麼要一個人跑掉?」

    「因為……因為……」鏡月暖鳶抖抖嘴唇,欲言又止。

    看出來小魔女是故意隱瞞,鏡月未央更生氣了,目光如刀落在小魔女的臉上,讓她再不敢有所隱瞞。

    「我再問一次,為什麼一個人跑掉?」

    「那個時候在橋上,我見著了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一句話說到一半,鏡月暖鳶忍不住小心抬起眉梢偷偷觀察鏡月未央的臉色。

    鏡月未央只是挑眉:「嗯?然後?」

    「然後,然後我就想這麼好看的美人,母皇一定會喜歡的……」

    「所以?!」這回開口的卻是鏡月千修。

    拓跋炎胤已經完全不想搭理她了,如果可以,他寧願把這個小混蛋塞回鏡月未央的肚子裡回爐重造!怎麼會有這麼不孝的女兒,不幫親爹排除情敵就算了,還四處給他找琴情敵?!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有其母必有其女!

    「所以、所以我就偷偷跟著那個美人去他住的地方,想要……」聲音越來越小,到了後面簡直細若蚊蚋。

    「什麼?!」拓跋炎胤忍無可忍,「你還偷偷跟著人家?!」

    鏡月暖鳶被他突然拔高的聲音嚇了一跳,忍不住往後瑟縮了一下。

    「別插嘴,聽她說完。」

    鏡月未央攔住拓跋炎胤,小魔女這麼說來,她已經大致猜到了什麼,只希望事實不是像她所想的那樣。

    「你跟到別人的家裡,想要做什麼?」

    鏡月暖鳶死死低著頭,當時隨心所欲就跟著去了,哪裡會想到後果這麼嚴重,要是早知道母皇和爹爹們會這麼生氣,而且還把火氣都撒到了自己的頭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做的好麼!

    「我就、就跟那個人說,讓他來見、見一見母皇……」

    鏡月未央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她怎麼就生出了這麼一個混世小魔頭?!

    「讓他見我幹什麼?」

    「他那麼好看,母皇一定會喜歡……只不過……」鏡月暖鳶眼睛一亮,隨即又立刻黯了下去,「只不過那個男人,好像以前得罪過母皇?」

    話說到這份上,鏡月未央便已瞭然。

    這小混蛋,竟然自己跟到了狼窩裡,一個人不聲不響地跑去見了宗政雪微?微微合了合眼睛,鏡月未央頓然有種精疲力竭的感覺,帶孩子真尼瑪是件又刺激又驚險的活計……

    雖然鏡月未央沒說她在街上遇見了什麼人,但鏡月千修也從小魔女的話裡聽出了一些東西,不由得蹙眉:「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不知道,我從沒見過他。」鏡月暖鳶搖搖頭,又指了指耳朵,「不過他這裡戴著一個跟母皇一樣的耳墜子。」

    此話一出,眾人齊齊變了臉色,目光如炬地看向鏡月未央。

    鏡月未央點頭:「是他沒錯。」

    房內的氣氛頓時就沉靜了下來,鏡月暖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一下子大家的矛頭都沒再指向自己,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轉頭朝宗政玄寧做了個鬼臉,宗政玄寧見狀不禁苦笑。

    若是皇兄和女君正面衝突,他的立場就變得十分糾結了。

    「這裡是聖焰境內,鬧大了對我們不利,趁著宗政雪微還沒有找到我們,不如盡早動身?」

    「不用,他派來的人已經被我用藥迷倒了,而且我們人不少,大半夜出動會顯得唐突,等天亮再走也不遲。」

    「這樣也好。」

    ……

    跟著,幾人又具體商量了一番遇到意外的對策,鏡月暖鳶沒聽多久就真的沉沉睡了過去,宗政玄寧從來不堤防他們,拉著她的小手也睡倒在了床邊。等兩人再次醒來,已經在踢踏前行的馬車裡面了。

    最高的閣樓之上,男子披著雪白的貂皮披風立於欄杆前,看著馬道上疾馳而去的一群人。

    槐序寒著臉,對於昨晚被暗算之事耿耿於懷,又因沒有完成君上交待的任務而自責不已,見狀不免蠢蠢欲動:「君上,我現在立刻帶人去追,應該可以截住他們!」

    「應該?」宗政雪微淡淡一笑,「你才吃了虧,還敢再去撞南牆?」

    「我……」槐序一時無言,確實,憑鏡月未央的功力,就算他們人多,也不一定能攔住他們。

    「放心,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回來的。」

    俊美的鳳眼上勾成一個詭譎的弧度,帶著穩操勝券的優越感。

    槐序抬眸看他,這個男人從來都是波瀾不驚的模樣,唯一一次露出傷心欲絕那種極端不優雅從容的神情,也只有那一回在宮裡,鏡月女君危在旦夕的時候。

    駕馬趕了一段路,沒見到什麼追兵,拓跋炎胤才下令放慢了速度。

    回頭看向那座小鎮,有一座高高的塔樓矗立在鎮中心,宛若鎮城之寶似的,也不知是哪位鄉紳官僚的傑作,鏡月未央目光凝霜,頃刻又化成一汪春水。

    他是放手了嗎?

    呵呵,終於還是會放手的不是嗎?

    那樣自負驚狂的一個人,哪怕負了全天下,也不肯吃虧半分,又怎麼可能為她捨棄一切?

    有時候鏡月未央也會想,若不是這個身份,若是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見到的就是那個男人,結局大概就會變得不一樣。

    無論那個人對與不對,在錯誤的時間或者是錯誤的地點遇到,都只能是那四個字——

    有緣無分。

    但不管怎麼樣,她還是想最後嘗試一次,不然,又怎麼能輕易死心?!

    離開聖焰邊關之後,出於大局考慮,鏡月未央決定按原計劃不變,一人一腳把鏡月千修和拓跋炎胤趕回了鏡月與北漠的交壤之境,兩人為了防止她再亂來,特特留下了最惱人的小魔女來鎮壓她。

    有了小魔女的牽制,鏡月未央就是有什麼ど蛾子,也要先掂量掂量小魔女的闖禍能力和人身安危,不至於太衝動行事。

    偷聽到拓跋炎胤和鏡月千修的密談,鏡月暖鳶絲毫沒有那種「惹人嫌」的自知之明,反而為自己有這樣奇特的作用洋洋得意,幾次三番在宗政玄寧面前炫耀,搞得宗政玄寧十分憂鬱,並且越想越憂傷。

    三人分開之後,鏡月未央決定先去鳳城,先前她就跟白朗之他們約好,一旦出了什麼事,不能立刻匯合,就到鳳城等消息。

    作為一個接壤四國的風水寶地,鳳城十分榮幸地被鏡月女君選為了第一行宮,大興土木把西門九幽原來的府邸擴建成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宮殿,名之為「聖月宮」。

    話說這聖月宮建好之後,鏡月未央還沒有去住過。

    畢竟是從宗政雪微手裡連搶帶騙奪來的城池,鏡月未央總是覺得心有惴惴,不是很踏實。

    按理說,這麼優越的地理位置,再加上源源不斷的稅錢,像宗政雪微那樣的老狐狸決計不會放手,可偏偏他就是放手了,還放手得那麼輕易,彷彿這只是無關緊要的玩具。

    所以鏡月未央懷疑,他這麼做肯定是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為此她也派了人對鳳城大肆排查了一翻,把一些身份可疑的人都掌握在眼皮子底下,只是跟蹤了相當長的一段時日,也沒發現什麼不妥,便只得就此作罷。

    「母皇,還要多久才能到啊?我屁股都顛疼了!」

    連著坐了好幾天馬車,鏡月暖鳶無聊得要死,那些護衛都被她欺負得怕了,一見到她就躲得遠遠,玄寧哥哥又下不了手捉弄,望著車廂外白茫茫的一片雪原,真真是覺得寂寞。

    「翻過這座山就快了。」鏡月未央轉頭看她,捏了捏她那粉嘟嘟的小臉蛋,「你呀,真是一點都坐不住,我都懷疑你是不是得了多動症,要你安安分分地在椅子上坐上一刻鐘,就好像要殺了你似的,上輩子你是當猴子的?」

    鏡月暖鳶努努嘴,一臉不情願:「我才不是猴子。」

    「小猴子,既然你這麼閒,就多跟玄寧學一學讀書寫字,你娘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會寫詩賦詞了,哪像你,斗大的字不認識一個……」鏡月未央大言不慚地賣弄,反正小孩子什麼都不知道,最好騙了。

    「誰說我不識字了?修爹爹有教過我的!」

    「喲呵,那你寫幾個來看一下啊!」

    「哼,寫就寫!」

    鏡月未央特地叫停了馬車,又拿出筆墨紙硯一一擺好,她知道這丫頭很聰明,但是缺乏耐性,鏡月千修教她的時候,她肯定沒有認真學——不錯,她就是來看小魔女的笑話的,然後趁機打壓一番,好叫她收一收性子。

    鏡月暖鳶知道,鏡月未央就是為了看自己的笑話,不禁認真了起來,握著一支比她手臂還長的毛筆,一筆一劃在白紙上落字,字體歪歪扭扭,算不得工整,然而依稀還是能分辨出是什麼字來,也沒有寫錯的。

    最後一筆落定,鏡月未央不禁對著宣紙蹙眉,整一篇五十六字的七律,她竟然全寫對了,這不科學!

    「怎麼樣?」

    挑了挑小眉頭,鏡月暖鳶一臉得瑟,而在她身側,宗政玄寧面無表情地從她袖子下迅速抽回手。

    「唔……」鏡月未央緩緩吐了一口氣,「字太醜了……」

    鏡月暖鳶大叫:「這個不是重點!」

    鏡月未央強調:「這就是重點!回頭每天給我照著字帖練十篇!」

    「不要!我不練!你欺負我!我要告訴爹爹們!」

    「我就是欺負你了怎麼著?你是我生的,我不欺負你誰欺負你?嗯哼,你告訴他們也沒用,其實我這還算是仁慈的,要是被你的拓跋爹爹看到你這一手鬼畫符,他一定會把你丟到太學府關上四五年,不信你大可以試試!」

    「……」

    鏡月暖鳶不再說話了,她被嚇傻了,因為拓跋爹爹肯定會這麼做的,她一點都不懷疑!

    自從被鏡月未央嚇唬了一道之後,鏡月暖鳶就不太想搭理她了,外面的氣候雖然冷,車廂裡放了火爐子卻是很暖的,生了一會兒悶氣,鏡月暖鳶便開始昏昏欲睡。

    一開始鏡月未央沒有察覺,只覺得沒有那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的鳥語好生清靜,拉著宗政玄寧下了一盤棋,正要贏的時候,小魔女忽然直直側翻了過來,一頭栽在棋盤上,把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暖兒?!暖兒!」

    鏡月未央使勁搖了她兩下,小魔女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臉色緋紅一片,透著異樣的潮紅。

    宗政玄寧拿手去探了一下她的額頭,隨即臉色大變:「好燙!」

    「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發起熱來?」這兒離鳳城至少還有一天一夜的行程,照暖兒這情狀,只怕要趕到鳳城去找白朗之,腦袋都給燒糊了。

    宗政玄寧嚇得臉色蒼白,一下子也手足無措起來。

    這四周都是荒山野嶺,別說是大夫,就是連個人都見不到,能找誰求救?

    鏡月未央身上瓶瓶罐罐是很多,但基本上都是毒藥,沒一樣是能拿來治病的,而且鏡月暖鳶這熱病來得怪異,根本就沒辦法對症下藥。

    正當兩人急得不行的時候,一枚飛鏢驟然從車窗裡射了進來,鏡月未央劈手接住,取下飛鏢上穿著的紙張攤開一看,只見上面字跡硬朗,飄逸而又霸道——

    要拿解藥就到山頂找我。

    宗政玄寧探過頭去瞟了一眼,認出了那筆跡,不免一怔:「是皇兄?!」

    「停車!」

    宗政雪微那毒下得烈,鏡月未央片刻也不敢耽誤,當即喊停了馬車,隨口吩咐了宗政玄寧幾句:「你在這裡照顧好暖兒,你皇兄的目標是我,傷了暖兒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

    宗政玄寧卻跟著從馬車上跳了下去:「我也去!」

    如果皇兄的目標真的是女君,那麼女君去了他必然不會輕易放她離開,暖兒對皇兄來說不過是個引誘女君的工具,工具的死活他自然是不會關心的。

    「他畢竟是我的皇兄,如果我去求他的話,他應該會看在母妃的面子上給我解藥的。」

    「那好!」

    宗政玄寧說得在理,鏡月未央點了點頭,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在山野間踏雪狂奔,不過片刻便已到了半山腰,山下的護衛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個仰著頭呆呆地望著那兩個越來越小的身影,心下忍不住感歎,要到什麼時候他們才能練就這麼膩害的一身輕功啊!

    在快到山頂的時候,遠遠就瞧見了崖壁邊的那座朱紅色的亭子,屋簷上早已被厚厚的白雪覆蓋,只柱子還袒露著鮮明的顏色。

    若非宗政雪微叫她上來,鏡月未央還真想不到在這種地方還會有人建亭子,那人真是好情趣,停在建在這種地方,是賞雪用的麼?肯花這麼大手筆在這種風雅之事上,除了當年的鳳城城主,只怕再沒有第二人選了。

    走得近了,才看見亭子裡的石桌上擺了一架紅褐色的古木七絃琴,男人身披大氅,垂落下來的雪白絨毛蓋住了他的半張臉,只露出挺拔的鼻樑和尖尖的下顎。

    修長的指節在琴弦上輕佻慢捻,靡靡琴音如夢似幻,山間雪林如畫,蒼穹渺茫,意境曠遠。

    琴音是西門九幽的琴音,鏡月未央恍然間記起了在公主府的時候,他在亭子裡彈撥的那首琴曲,那個時候,她只當他是冷漠孤傲而又嗜錢如命的鳳城城主。

    容貌卻是聞人櫻離的容貌,絕代風華,萬種風情。然而他給人的感覺,卻不僅僅只是風雅,或者是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優雅而謙遜的氣質,以及那一絲難以隱藏的狂妄與冷漠,如同凍結了千年的寒冰,又在某一瞬綻放如雪蓮。

    換做是以前,鏡月未央定會倚在邊上笑著欣賞一陣,然後不懷好意地笑著上前,抬起他的下巴調戲:「琴音美不勝收,比之天籟尤過之而無不及,美人更是風華萬千,似九重雲霄之上的天仙。」

    只是現在,鏡月暖鳶毒熱上身,她哪裡還有這般閒情逸致同他戲謔說笑?

    鏡月未央大步上前,停在宗政雪微面前,冷冷剔眉:「閣下真是好興致!」

    「你來了。」

    宗政雪微淡淡一笑,停手看向她。

    「廢話少說,現在我來了,解藥!」鏡月未央往琴上重重一拍,內力一動,叮叮叮震斷了琴身上的七根弦。

    「槐序,把解藥給她。」

    宗政雪微卻是異常的好說話,彷彿費盡心機設計下毒,千里迢迢跑到鏡月未央前面攔下她,又派人一路跟蹤密切關注鏡月暖鳶的毒發情況,在必要的時候把她叫上山頂來,就是為了見她一面而已。

    只不過他越是這樣,鏡月未央就越是懷疑他,提防地退開兩步,轉頭朝宗政玄寧瞟了一眼,示意他去拿解藥。

    對於這個皇弟,宗政雪微還是很疼愛的,至少不會加害於他。

    宗政玄寧看了一眼鏡月未央,又看了一眼宗政雪微,見兩人面上都沒有什麼特別的神情,才上前從槐序手裡接過了解藥。

    「我們走!」

    見宗政玄寧拿了解藥,鏡月未央便不再多看宗政雪微一眼,上前抓起他的手臂就要往山下跑,然而一使內勁,整個人卻是驟然脫了力,全身軟綿綿的好像一下子被人抽走了所有的體力,腳底一軟險些栽到雪地上。

    「小心!」宗政玄寧趕緊扶住她,眸色一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沒事吧?」

    「卑鄙……」

    鏡月未央咬牙切齒,垂目之餘,一雙雪白的靴子在雪地上踩著淡淡的腳印走過來,眨眼之間鏡月未央的額頭上遍佈滿了細密的汗水,她越是發功,身體就越是軟得厲害,四肢忍不住輕輕戰慄起來。

    用盡最後一絲力道退了宗政玄寧一把:「快走!先拿解藥去救暖兒!」

    宗政玄寧回頭擔憂地看了一眼,只見鏡月未央的身子搖搖晃晃,再也沒有力氣站直,縱然她的臉上是萬般不願,卻還是控制不住跌進了宗政雪微的懷裡。

    一咬牙,宗政玄寧不再理會那兩人之間的糾葛,飛快的朝山下跑了下去。

    見到槐序疾步追來,宗政玄寧跑得更急了,暖兒不能有事,他一定要把解藥拿下去!然而心急之中腳下不小心被雪層下掩埋的籐條絆了一下,宗政玄寧直直撲倒在了雪地上,摔得臉上沾滿了雪。

    第一次,他後悔沒有練武,不然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槐序走到他身邊拉起他,見狀不由得搖了搖頭:「跑什麼?君上從小就寵你,又怎麼會讓你為難,我跟上來不過是為了送你一程。」

    聞言,宗政玄寧沾著雪的臉上立刻騰的燒成了一片。

    偎在宗政雪微懷裡,鏡月未央軟得像一灘爛泥,唯有那雙眼睛精光四射,憤怒得像是要吃人。

    「你……是在什麼時候下的毒?!」

    被怒視的某人卻是春風滿面笑靨如花,伸手輕輕環住她的腰,湊到她耳邊輕聲淺笑:「你看,我比你自己還要瞭解你。」

    鏡月未央皺著眉頭,神情憤懣,雙眸吐火。

    「鏡月暖鳶中熱毒,毒效發作得迅速,你必然心焦如焚,我在這個時候用親筆信引你上來,這一路上你一定會多方猜疑,不知我會如何刁難於你,等你忐忑不安緊張焦慮地上了山之後,卻發現我在亭子閒情逸致地彈著琴,對比之餘你肯定很不爽,然而解藥還在我的手裡,你就是再不爽再想砍人,也不能對我下手,所以你只能——拿琴出氣。」

    而毒藥,就下在琴上。

    鏡月未央功力深厚,就算弄斷了琴弦也不會割傷手,所以這種毒,是一沾就上身的。

    宗政雪微事先服了解藥,所以無礙。

    但是鏡月未央就沒那麼幸運了,她不是白朗之,擁有百毒不侵的體質,縱然她的武功無人能及,身子卻還是凡人的身子,脆弱得很。

    宗政雪微的話音剛剛落下,鏡月未央就閉上眼睛昏了過去,一半是藥效使然,更多的卻是被他氣暈的!

    槐序一路將宗政玄寧帶下山,放他在平地上之後即便轉身就走,宗政玄寧忍不住叫住他:「等等!」

    槐序回頭:「還有什麼事嗎?」

    「女君不會有事吧?皇兄他……不會對女君做什麼過分的事吧?」

    「過分?」槐序揚眉笑了笑,「做了什麼才算過分?」

    宗政玄寧抿了抿嘴唇,目露擔憂:「皇兄他……還喜歡女君嗎?」

    只要皇兄對女君還有感情,那女君就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反之,皇兄若是不再看重女君,那麼他大概可以想出一百多種手段折磨死女君,而且還不帶重樣的。

    槐序聳了聳肩:「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君上的心思,從來都沒人能夠猜透。」

    雖然事實如此,但十三騎內部還是偷偷設了一個賭局,賭的是江山美人——或是江山,或是美人,或是江上美人兼得——三選一的賭局,卻是沒有人押在江山那一欄。

    得不到確切的擔保,宗政玄寧不由微微垂下眼瞼,轉過身朝馬車走去。

    大概走出了七八步遠,才又聽槐序在身後輕輕一歎。

    「不過,當初女君對陛下做了那樣過分的事,陛下好像也沒有計較什麼……」

    還真是懷念當初那個喜歡睚眥必報喜歡秋後算賬的「小心眼」的君上啊,每次假意受辱之後的打擊報復,那叫一個痛快!

    回到馬車上,宗政玄寧趕緊給鏡月暖鳶餵了解藥,那熱毒來得兇猛,去得也快,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鏡月暖鳶的體溫和面色就恢復了正常。

    宗政玄寧小心的幫她擦乾淨臉,握著她的手又等了一會兒,才見她動了動睫毛,緩緩睜開眼睛。

    「你終於醒了!」扶著還有些虛弱的鏡月暖鳶坐起來,宗政玄寧不由鬆了一大口氣,緊皺著的眉頭放緩了三分,「有沒有覺得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鏡月暖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記得看母皇和玄寧哥哥下棋,你一子我一子地落著,也不知道誰更厲害,後來她覺得無聊就睡著了,做了一個很沉悶的夢,夢到了漫天漫地的火光,她熱得不行,到處喊人救火,卻沒有一個人理她,再睜開眼睛,便看到宗政玄寧一臉的擔憂,轉而又是一臉的欣喜。

    「玄寧哥哥!」

    鏡月暖鴛忽然張開雙臂撲到宗政玄寧的懷裡,緊緊抱著他,好一會兒都不肯鬆手。

    「怎麼了?別怕,有我在。」

    宗政玄寧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有些心疼懷裡這個軟軟糯糯的小小傢伙。

    「剛才我做了一個噩夢,害怕極了,可是無論喊誰都沒有理我……玄寧哥哥你不要再不理我好嗎……我很害怕啊……」趴在真是的懷抱裡,鏡月暖鳶還是忍不住心有餘悸,渾身輕輕顫抖著。

    「別怕,哥哥永遠都不會不理你,就算你煩了要趕我走,我也不會走。」

    「我才不會趕玄寧哥哥走呢!玄寧哥哥對我最好了……」

    ……

    哄了一陣,鏡月暖鳶的情緒逐漸穩定了下來,轉眼看了四周,才忽然發現車廂中沒了「娘」。

    「咦?母皇呢?母皇去哪裡了?」

    宗政玄寧蹙起俊秀的眉頭:「女君被皇兄帶走了。」

    「皇兄?那是誰?」

    被她這麼一問,宗政玄寧不知該如何解釋,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就是你之前在小鎮上跟著走丟的那個人。」

    「啊?!是他把母皇帶走了?那……母皇會不會有危險?!」

    在鏡月暖鴛的印象中,那個左耳戴著紫晶耳墜的男人是個異常危險的人物,威脅指數堪比森林裡出沒的凶殘而暴躁的野獸。

    雖然當初鏡月未央只是對她說宗政雪微不好對付,讓她遇見了就躲遠一點。只不過小孩子總是會把事情誇大,只要一開始給某個人貼上了不好的標籤,過一段時間他就會變成壞蛋,再過一段時間就會變成大壞蛋,久而久之,就毫無例外成了罪無可恕的大大大壞蛋!

    鑒於鏡月未央和宗政雪微的特殊身份,就算有槐序的那一番話,宗政玄寧也不敢拍著胸脯保證鏡月女君就一定會平安無事,只能回答她:「女君讓我趕緊去鳳城搬救兵,她說到了鳳城自然有人會想辦法把她救出來的。」

    「嗯,那我們快去吧!」

    母皇那麼厲害的人,都能被那個男人劫走,可見那個洪水猛獸一樣的男人確實很難對付,現在馬車上又只剩下她和玄寧哥哥,要是再出什麼意外,她就真的要死翹翹了!

    「駕!駕!」

    雪白蒼茫的林海山原之上,一群人護著一輛馬車飛快的在山腰上狂奔而過,策馬揚鞭的喝聲應和著呼嘯而過的山風,有種說不出的蕭殺味道,天空之上萬籟俱寂,過了很久才偶爾有一隻蒼鷹盤旋而過。

    而在群山的那一端,一座巍峨雄偉的富麗城闕拔地而起,猶如世外桃源,富庶,繁榮,熱鬧……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商旅進城,又有差不多數量的人流離去,他們有的帶來了美酒香料,有的帶走了茶葉絲綢,被高高城牆包圍著的一方淨土裡,歌舞昇平,醉生夢死。

    當初鏡月未央從西門九幽,也就是現在的宗政雪微手裡得到這座城池的之後,為了最大限度地保全鳳城原來的風土人情,從而保護在這個交通樞紐中盛大的交易市場,鏡月未央並沒有強制鏡月子民入駐,駁回了那些老臣大刀闊斧給鳳城重新洗牌的奏折,要給這座城市烙上鏡月的烙印,只要派軍隊駐紮就足夠了——

    這可是二十世紀一個不可忽視的偉大創舉呢!那些老古董是不能體會「一國兩制」的精髓與奧妙的!

    幾年下來,鳳城的經濟在鏡月未央的保全下愈發蓬勃健壯地發展了起來,年復一年增長的稅收逐漸就堵上了那些老頑固的嘴巴,再後來,數遍鏡月三十六城七十二府,鳳城繳納的國稅首屈一指,獨佔鰲頭!

    這麼個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自然深得女君陛下的喜愛,所以鏡月未央才動工擴建了城主原先的府邸,打造了一個舉世無雙比鏡月皇宮還要金碧輝煌的行宮。

    據聞,聖月宮內的牆壁,柱子,以及房梁等,都上鍍了實打實的金子,也就是說,如果有小偷能夠進到行宮裡面,都不用去找金庫在什麼地方,隨便在牆上刮兩刀金粉就夠他逍遙一陣子了。

    當然,這是誇讚的說法,但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聖月宮的奢侈繁華。

    至於那些伸長了脖子探頭探腦想要行不軌之事的傢伙,還是趁早換個目標比較妥當,守衛聖月宮的七萬御衣衛都是女君精挑細選的精兵良將,他們的職責可不是簡單的守衛一座行宮那麼容易,同時還肩負著守衛整個鳳城,乃至保全鏡月王朝的西北屏障的重責——這樣一道嚴密的屏障,其防禦力可想而知。

    而此時此刻,聖月宮的正殿內正坐著幾名絕色美男。

    ——這場景要是被鏡月未央見到了,不免又要調侃幾句「金屋藏嬌」之類的戲語,只可惜老天爺看不慣她到處賣弄,所以讓宗政雪微把她半路劫走了。

    「……這麼說,也是央兒讓你們來這裡等她的?」說這話是的楚鶴鳴大美人。

    「不錯,當初央兒派我去找鬼宮宮主,交待我辦完事情就盡快到鳳城等她消息。」慕容晏答了一句,隨即眉峰輕揚,「只不過我來這裡都快一個月了,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收到。」

    「我也差不多!」小銀子立刻接口,「離開慕容山莊後我就快馬加鞭趕了過來,那時候就只有慕容一個人在,我們等得不耐煩了,正商量著要出去尋她,結果你們就來了。」

    一人一句說完之後,三人便齊齊把目光轉向了坐在一邊一直沒有吭聲的白朗之。

    白朗之被他們看得莫名,不由冷冷撇了撇嘴角:「央兒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

    聽到他這麼說,三人卻是不約而同暗暗鬆了一口氣。

    果然她誰也沒有說。

    如果白朗之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而他們都被蒙在鼓裡的話,那麼今天晚上,白朗之的下場估計會很……難……想像。

    因著誰都不知道內幕,幾人便就天馬行空地猜測起來,順著鏡月未央那種不同尋常的思路一直掰下去,結果越說越離譜,最後白朗之終於聽不下去了:「只要路上沒被耽擱,央兒差不多也該到了,這些問題不如留著等她回來,直接問個清楚。」

    「嗯,這樣也好……」

    慕容晏的一個「好」字尚且來不及落地,就被一個清脆響亮的聲音給淹沒了下去——

    「爹爹們不好了!母皇在路上被人搶走了!」

    「什麼?!」白朗之驟然飛過來一記眼刀,「又被擄走了?!」

    楚鶴鳴緊跟了一句:「這次又是誰?!」

    鏡月暖鳶被他們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掰著指頭數了數:「先是聖焰東王一次,再是北漠太子一次……這一次,應該就是西皇了!咩,這下子好像就都齊了耶……」

    那個,既然玄寧哥哥說那個男人是他的皇兄,也就是說那個大大美人兒複姓宗政,在西冥皇宮裡,應該找不出比他更膩害的人了吧?連母皇都忌憚他三分,還一不小心就栽在了他的手裡呢!

    這麼膩害的人,除了皇帝還能有誰?嗯哼,她的推斷如此嚴密,一定不會有錯的!

    只是不等鏡月暖鴛把話說完,大殿中立刻嗖的一聲,哪裡還有半個人影?

    「呃……人呢?」鏡月暖鳶呆呆地轉頭掃了一遍,震驚於那幾人的速度,「玄寧哥哥,你看清楚爹爹們是怎麼離開的嗎?」

    「嗯,就像這樣……」宗政玄寧點點頭,繼而抬起手從左到右猛地一揮,認真地示範道,「唰的就飛走了。」

    「那個……玄寧哥哥,你會飛嗎?」

    「……不會。」

    「……」

    「但我可以學。」

    「……」

    (啊哈哈,這兩隻已經徹底被我玩壞掉了……t—t)

    連著飄了一整夜的鵝毛大雪,山川裡尚未融化的冰雪又覆上了厚厚一曾,一隻腳踩下去,瞬時就沒到了膝蓋,漫山遍野都是銀裝素裹,放眼看去儘是白茫茫的銀色。

    大雪初霽,碧透的天宇上只有少許的雲朵,金色的光芒自萬丈高空鋪灑下來,在銀色的雪衣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澤,若是凝眸看上一陣子,不小心便會落下雪盲。

    「嘩啦啦——嗒!嘩啦啦——嗒!嘩啦啦……」

    青磚碧瓦的園子裡,細細的水流自假山上傾斜而下,緩緩流入到一端閉合的竹筒裡,等竹筒裝滿了水,便會在支架上搖擺不定,最後反向一轉,將水悉數倒入邊上的小池子裡,再回頭繼續盛水,如此反覆,日日年年。

    融雪的日子素來比雪天更冷,屋子的四個角落裡擺滿了炭火,細心的下人為了讓房間通風不至於太沉悶,便在一個稍微偏狹的角落開了窗子,屋內溫熱的氣體與外面寒冷的霜風交匯相襲,撞得掛在窗子口的小風鈴叮叮直響,清脆而悅耳。

    「她醒來了嗎?」

    門外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潤如碧玉,緊接著是開門的聲音。

    「還沒有呢,昨日君上就喂央兒妹妹吃了解藥,這都睡了一個晚上了,怎麼到現在還沒醒?」女子急急的聲音跟著飄進了屋裡。

    「我去看看她。」

    宗政雪微解下身上的雪絨大氅,隨手遞到紺香手裡。

    紺香腳步頓了頓,轉頭朝屋子裡頭看了一眼,細膩的眉頭微微蹙著,本想跟進去看一下鏡月未央的情況,但最後還是拿著雪絨大氅走了出去,輕輕關上門。

    走到床邊坐下,宗政雪微仔細地端詳著鏡月未央的面容,自她從西冥皇宮逃走之後,他便沒再見到她,只收到各種消息,聽得她天南地北的亂跑,玩得甚是歡脫。

    她的身邊似乎從來都不缺男人,也不缺熱鬧,濫情的性子更是見一個愛一個,一別經年,他飽受相思之苦,她卻似渾然將他忘記了,拋在腦後不聞不理,不管不顧。

    其實,他的身邊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他若是喜歡,全天下又有哪一個女子是他得不到的?

    可偏偏,天底下就只這麼一個鏡月未央。

    可偏偏,他就只喜歡這麼一個。

    並非說什麼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而是,嘗過了她的滋味,就再也放手不得了。對鏡月未央,他先是求不得,後是捨不得,求不得最惱,日思夜想,殫精竭慮,捨不得最苦,妒意橫生,愁腸百結。

    修長的手指指骨分明,微微曲起的關節剛勁有力,是武者特有的架構。對比起那張如玉的嬌顏來,竟是一樣的白皙細膩,只是不及那白裡透紅的臉頰,彷彿染了桃花一樣芬芳瀲灩。

    鏡月未央閉著眼睛,眉頭微蹙,因為年齡的增長,臉的輪廓比以往要分明許多,加之長年在外奔波歷練,風刀霜刻之下,眉眼更是深邃了三分,先前沒張開的五官如今精緻而有稜角,鼻樑筆鋌而鼻頭圓潤,像是一隻成年了的妖嬈狐狸。

    柳家的清王當之無愧是天下第一美人,但若真要放在一起比試一番,他的容貌也絕不遜色半分。

    年幼時他曾因容貌與母妃太過肖像,差點惹得酒醉的父皇誤欺了自己,爾後他便逐漸改了自己的容貌,姣好的面目隨著年齡的增長反而平凡無奇起來。

    但經常戴著假面對皮膚終歸是不好的,他也不可能一輩子披著這麼一張假面皮,是以在誘惑慕容山莊的大小姐時,便用的是真面容。

    當年母妃傾城絕色,容貌無雙,就是在母妃香消玉殞十幾年後,朝中還有不少大臣偷偷私藏了母妃的畫像,故而有朝一日他就是換了張臉,也不會有人窮根究底,拿這種事情做文章。

    更何況,如今朝中重臣皆是他的心腹,便是他天天換一張臉,他們也能認出他來。

    在鏡月未央走後,原來那張假面皮也沒了什麼大用,他就恢復了原本的容貌。想著鏡月未央這種以貌取人的傢伙,看在他那張傾國絕色的容顏上,總會下意識對他多喜歡一些。

    不然,她也不會三番五次對那個天下第一美人糾纏不清了——

    他說過,他要比她自己還瞭解她,只是他再怎麼瞭解她,也不能輕而易舉地留住她。

    忽然,指腹下微微一動,宗政雪微低眸看去,鏡月未央轉了轉眼珠子,卻沒有馬上睜開眼睛。

    宗政雪微挪開手,幫她理了理髮鬢,鏡月未央輕輕抖了一下睫毛,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宗政雪微不由淺淺一笑,俯下身去在她的唇瓣上輕輕碰了一下。

    鏡月未央還是沒有反應。

    宗政雪微壓住她的雙唇,輕輕撬開她的貝齒,靈活的舌尖長驅直入,裹上她的丁香軟唇。

    鏡月未央輕哼一聲,不得不睜開眼,伸手就要去推他,宗政雪微卻似親上了癮,握著她的手加深了那個吻。鏡月未央身體剛剛恢復,還沒有什麼力氣,試著推了兩下,那男人卻是紋絲不動。

    一直到被吻得幾近窒息,宗政雪微才放過了她。

    鏡月未央氣喘吁吁,鳳目輕擰,惱火地瞪了他一眼:「卑鄙!無恥!下流!」

    宗政雪微淺淺笑著,清澈爍亮的眸子就那麼柔柔地看著她,宛若一汪碧透的春水。

    「我只是想你了……」

    簡單的幾個字,沒有摻雜任何華麗煽情的辭藻,聽在某人耳裡卻甚是肉麻,鏡月未央不免紅了臉,連罵人的話都說得沒再那麼有氣勢:「少來這一套!你這個老奸巨猾的混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

    「哦?」宗政雪微眉尾輕掃,打斷她的話,「你知道我的心思?那你倒是說說看,我是什麼心思,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猜對了。」

    「無聊!」

    鏡月未央白了他一眼,跟這樣的人糾纏,遲早會把自己給繞進去,玩文字遊戲,她不是他的對手。

    見鏡月未央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宗政雪微立刻伸手按住了她:「你身體還沒好全,現在就下床只怕走不到門口就腿軟了。」

    鏡月未央恨恨:「還不都是你害的!」

    為了把她擄走,竟然用了那麼狠的毒藥,他當真是不折手段。

    「若我不這麼做,又怎麼留住你?」

    鏡月未央直直瞪著他,冷笑著反問:「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留住我?!」

    宗政雪微有恃無恐,勾唇又是淺淺一笑,他的笑艷若桃李,萬種風情歸一剎,哪怕是多看一眼都會像是吸毒似的上癮,然而從那兩片薄唇裡吐出來的話,卻又那般殘忍。

    「沒了武功,你就再也逃不走了。」

    「什麼?!」鏡月未央柳眉橫豎,聽到這話差點就跳了起來,氣得口不擇言,「你竟敢、你竟敢、廢了我的武功?!」

    宗政雪微還是笑,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你的功力有一半是我的,現在我不過是連本帶利收回來而已。」

    鏡月未央不信,當即運功劈手擊向宗政雪微,手還沒碰到他的肩頭,就被反手裹在他的掌心,輕而易舉地化解了。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鏡月未央怔怔地囔了幾句,不太能接受這麼殘忍的現實,天知道她為練功吃了多大的苦頭,如今一夜之間淪落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那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不過是廢了武功而已,何必露出這種如喪考批的表情,武功我也廢過一次,沒什麼大不了的……」

    毒如蛇蠍的罪魁禍首還在一邊說風涼話,鏡月未央怒不可遏,一眼橫去,萬箭齊發:「宗、政、雪、微!我恨你!」

    男人的臉上還是如沐春風般的神情,絲毫不為女子的狠話動容。

    「愛我也好,恨我也罷,你——鏡月未央,只能是我宗政雪微的。」

    留下這麼一句話,宗政雪微即便起身離開。

    那個起先打算問她的問題,眼下看來是得不到準確答案了。

    「好好照顧央兒,沒必要的話就先讓她靜一靜,不要去打擾她。」

    「是,君上。」

    透過門縫看了眼床上那個黯然**的身影,再回頭看看那個走遠的男人,紺香頗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君上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弄權玩術他是天下第一人,可一到談情說愛,他卻是連個愣頭青都不及。

    這天底下哪有感情是逼迫來的?他這麼做,與南轅北轍有什麼區別?真是叫人捉急。

    武功被廢,鏡月未央整整消極了兩天,這期間宗政雪微沒再來看過她一次,她連個撒氣的地方都沒有,直到最後自己把自己給氣得半死,又昏了一個早上,才在紺香的叫喚聲音逐漸清醒了過來。

    醒來之後,鏡月未央大悲大喜,大徹大悟,在紺香驚恐的目光下吃下了整整一隻雞和一大隻豬蹄膀,那種對食物投去的深惡痛絕宛如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目光讓紺香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生怕她要連皮帶骨頭地把肉吞下去。

    不過還好,她只是在嘴裡咬牙切齒地狠狠地嚼了兩下,最後把碎成渣的骨頭給吐了出來。

    「她吃飯了?」

    「嗯。」

    「吃飽了嗎?」

    「飽了!」

    「嗯,」宗政雪微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她吃了什麼?」

    「一隻雞,一隻豬蹄膀,兩條魚,三段鴨脖,四塊豆腐乾……」紺香掰著指頭一樣一樣細數,然後看著宗政雪微平淡的臉上逐漸露出一絲絲可疑的裂紋……嗯哼,先前她在收拾殘局的時候,還以為鏡月未央的屋子裡藏了頭豬,要不是親眼看著她吃下的,她真的不能想像,一個人的食量可以大到如此地步,還是個女人!

    「咳咳。」宗政雪微輕咳了一聲,打斷她,「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吃晚飯沒過多久就躺床上睡下了,現在應該已經睡著了。」

    「睡了?!」

    宗政雪微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詭異的神情,雖然說吃完就睡乃人之常情,但鏡月未央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順了?這不像是她的行事風格!

    「央兒妹妹說……」紺香有些遲疑,猶豫著張了張嘴,卻是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宗政雪微抬眸:「她說了什麼?」

    「她說,懷孕的時候要平心靜氣,多吃多睡,這樣才能養好胎……」看著宗政雪微瞬間暗下去的臉色,紺香很自覺地乖乖閉上了嘴。

    果然,天下第一大醋罈子,其實是他們的君上。

    睡到一半的時候,鏡月未央正在做美夢,夢到她在教死妖孽跳交誼舞,死妖孽學得很快,但是一雙手特別不老實,不是掐她的屁股就是摸她的胸,搞得她總是分神踩錯了步子,反而被他嘲笑了一番,她一惱之下就要去咬他,結果咬著咬著兩個人就親到了床上去,就在死妖孽伸手去解她衣服的時候,有人把她搖醒了。

    美夢成湯,鏡月未央不免十分失落,有氣無力地挑了挑眼皮,看向床頭那個陰沉著臉的男人,沒好氣地撇撇嘴角:「把我搖醒幹什麼?有事不能等我睡醒了再說嗎?」

    宗政雪微冷冷一笑:「打擾了你的美夢?」

    鏡月未央白了他一眼:「可不是,正在興頭上!」

    宗政雪微繼續冷笑:「都是當娘的人了,還成天想著那些淫邪之事,這樣子養胎,能生出什麼好東西來?」

    「反正想的不是你,生出什麼樣的東西也跟你無關。」鏡月未央側過身,懶得再理他,覺得連跟他爭辯都是多餘,這個男人的心裡從來都只有他自己,別人的死活都是個屁!

    宗政雪微氣結,他一進來就聽鏡月未央嬌喘低吟,潮紅著臉叫著「皇叔別——」「皇叔不要——」「皇叔你急什麼——」,他以為沒了武功她至少會消極沉悶一段時日,沒想到她的心胸開闊,有容奶大,不僅吃好喝好睡好,還能在夢裡跟別人巫山**行魚水之歡……!

    一把將鏡月未央從床上拎起來,宗政雪微渾身帶刺,平素溫潤如玉掩飾得極好的眸子裡一陣一陣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天天給不同的男人生孩子,你很得意?」

    「太醫說養胎能讓皮膚變好,怎麼,你羨慕了?不過可惜你是個男人,這種事羨慕不來的。」

    「這次又是誰的?!」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反正不是你的就是嘍!」

    宗政雪微逼近她的眼前,一隻手緩緩撫上她的小腹,刻意壓低的聲線聽起來叫人不寒而慄:「那你告訴我,鏡月王朝的二皇子鏡月容澤是誰的孩子?」

    聞言,鏡月未央驀地一震,在他近距離的強勢逼迫下終於有了一些懼意,但並不打算就此妥協。

    「你說澤兒?呵呵,如果你們能見面的話,他應該叫你一聲皇伯伯。」

    漆黑的眸子裡驟然掀起驚濤駭浪,洶湧而出漫無邊際的黑暗,像是要整個世界都淹沒,有那麼一瞬,鏡月未央甚至覺得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她終於要為自己的肆無忌憚與刻意挑釁而付出慘重的代價。

    然而只是那麼一瞬,那雙驚駭的眸子又恢復了春水般的溫柔,宗政雪微淺淺一笑,鬆開了手。

    「不管怎麼樣,他終究是我宗政一氏的血脈,等到明年他過生日的時候,我會送給他一份大禮,他一定會喜歡的。」

    「澤兒複姓鏡月,你休想打他的主意!」

    鏡月未央在身後朝著宗政雪微大喊了一聲,然而那人只當是沒聽見,打開門款步走了出去,只是在關上門的時候險些夾住了自己的衣角。

    看著院子裡被夷為平地的假山群,首陽滿臉驚訝地捅了捅身邊的槐序:「發生什麼了?這是誰幹的?府裡來了刺客?」

    槐序垂下眼瞼,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他發現,把鏡月女君帶回來就是個錯誤。

    紺香托在靠在欄杆上,憂愁的望著一片狼藉的碎屑,忍不住杞人憂天:「我從沒見過君上發這麼大的火……這個天底下,能惹君上生氣的,恐怕也只有央兒妹妹一個了……」

    首陽走過去輕輕擁過紺香,陪著他一起歎息——

    在君上和女君之間,他真真是看不到一絲光明的前景,事情怎麼會搞成這樣?

    「啟稟陛下,鬼王大軍已秘密抵達漢江,王爺派人來問,陛下是否要前去……」

    「不去!」

    不等那屬下把話說完,宗政雪微當即冷冷一揮袖子,直接把他攆了下去。

    槐序看著那小將一臉驚異莫名的退了出去,不由得暗自搖頭,來得真不是時候,撞到了火藥桶上。

    及至半夜,宗政雪微的情緒才逐漸平復,對著槐序勾了勾手指:「鬼王到漢江了?」

    「是,陛下。」槐序立刻上前回話,見勢搭橋,「陛下要不要召見鬼王殿下?」

    宗政雪微想了想,道:「漢江離這不算太遠,還是朕去見他吧。」

    一聽說宗政雪微離開了,鏡月未央瞬間就跟行屍走肉還魂似的活了過來,雖然她平日裡也吃好喝好的,但總歸是不開心,眼下卻是眉飛色舞的,就差沒放聲一曲高歌出來。

    「那人渣要出去幾天?」

    紺香一臉絕望地糾正她:「君上是個很溫柔的人,不是人渣。」

    「那……」鏡月未央咬了一口雞腿,「那個很溫柔的人渣這次要出去幾天?」

    「……」紺香不太想裡鏡月未央了,「漢江離這裡也就兩天的馬程,不過君上可能會在漢江逗留一段時日,少則四五天,多則十天半個月。」

    「唔,那就好……」

    鏡月未央啃完一隻雞腿,伸手去掰另外一隻。

    看著她眉眼帶笑,一副奸詐的模樣,紺香不由有些狐疑:「你問這個幹什麼?」

    「好姐姐——」

    鏡月未央忽然撲了過來,笑得如花似玉熱情如火,還順帶把剛從烤雞身上拔下來的大雞腿遞了給她:「我知道『那個很溫柔的人渣』一走,這莊子裡就屬你最大,只要你肯放我走,就沒人能攔得住我了。」

    「這不行!」

    紺香卻是一口就回絕了她,滿臉義正言辭,連猶豫都不曾有。

    「你這是何必……」鏡月未央自然沒那麼容易罷手,若非她功力全失,也不必這樣死皮賴臉地求別人,「你明明知道把我關在這裡,對誰都沒有好處,我也不可能遂了那人的意,他來找我無非就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難道你很喜歡自家的主子天天被氣個半死?」

    「我當然不希望君上不開心,可是君上他喜歡到你這裡找罪受,我也沒有辦法。」

    紺香說的是實話,其實宗政雪微很清楚把鏡月未央擄來的後果會是怎麼樣的,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那麼做了,甚至沒有半分後悔。

    能看到她,就算她討厭自己,也比看不到她,或是看著她跟別人嬉笑玩樂要好上一百倍。

    「哎我說,你們的腦子都是木頭做的嗎?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就說不通呢?」

    「那是因為央兒你沒見過君上對著你的畫像一看就能看整整一天的模樣。」

    「……」

    「……」

    沉默了好一陣,鏡月未央大蹙眉頭:「這麼說,你真的不肯幫忙?」

    「紺香此生只為君上效勞,無論君上對錯與否,紺香只聽從君上一人的命令,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能說服君上放你離開。」這才是大家都喜聞樂見的結果嘛!

    鏡月未央歎了一口氣,軟軟地趴倒在桌子上。

    「說什麼夢話呢你……」

    要是宗政雪微真的肯放她走,就不會大老遠地跑來擄走她了。

    談判失敗,鏡月未央望著滿滿一桌子的佳餚,正準備化悲憤為食慾,卻見窗外驀地閃過一道黑影,緊接著是紺香的一聲厲喝:「什麼人在外面?!」

    然後眼前一花,她就昏了過去。

    在昏倒之前,鏡月未央忍不住抓緊時間見縫插針地罵了一句,臥槽!又尼瑪是**散……

    再度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還是在那個屋子裡,甚至連面前的湯都還在,還冒著熱氣!

    不遠處站著幾個人,都是熟悉的身影。

    「這個女人好生厲害,果然不愧是冥皇的手下,除了央兒,我還沒見誰打架這麼不要命的!」

    說這話的是小銀子,鏡月未央表示要反駁一句,她打架的時候可是很怕死的,從來都是一衝到最前頭就立馬退了回來,然後再裝作很賣力的樣子。

    「身手是不錯,不過郎之的毒可是天下無人能敵的,她雖然反應快沒吸進去多少,但到底會受到影響。」

    臥槽,這**散是白朗之下的,難怪這麼厲害!

    「怎麼樣,外面的人都解決了嗎?」

    看到楚鶴鳴快步走來,慕容晏立刻迎上去四下察看了一眼。

    「單是山莊裡的護衛就不下三百人,動靜鬧得太大我們肯定出不去,趁現在他們還沒有發現,我們趕緊帶央兒走……對了,央兒呢?」

    終於有人想起來他們是來幹嘛的了——

    鏡月未央伸了伸懶腰站起來:「我在這裡。」

    「你沒事吧?冥皇有沒有對你做什麼?!」四人登時圍了上來,上上下下將她檢查了一遍,恨不得扒了衣服看看,見她滿臉紅光沒有消瘦,反而下巴圓了一圈才鬆了口氣放下心來。

    「我沒事,只是暫時不能使用內力了。」

    鏡月未央隨口編了個謊話,不想把她武功被廢的事情說出來,一來是覺得丟人,而來怕他們衝動之下鬧出ど蛾子,三來不想這個消息傳出去動搖了鏡月的軍心與士氣——她要她的臣民們堅信,他們的帝君永遠都是最厲害的,不論是武功還是謀略!

    「嗯,那我們帶你走。」

    小銀子毫不懷疑,立刻摟住她的腰將她輕輕架在肩頭,轉身快步往外走。

    楚鶴鳴和慕容晏後一腳跟上,白朗之微微斂眉,方纔他去抓鏡月未央的手腕時順便探了探她的脈搏,發現她的手腕上多了一道脈動之外,竟是探不出任何一點內力。

    「對了,這個女人還是殺了吧,若是放到戰場上,定是一個勁敵。」

    小銀子說著就掏出飛鏢作勢朝紺香射去,鏡月未央趕緊攔住他。

    「別殺她,她對我挺好的,這些日子一直都是她在照顧我。」

    「可她是冥皇的走狗,你沒見著她方纔那滿腔忠誠的模樣?!」

    「忠誠說明她人品好,你莫不是還在介懷方才差點被她削下一隻耳朵的事?」

    「沒有……」小銀子的聲音難得減弱了下去。

    「好了,我們快走吧!」

    慕容晏在身後催促了一聲,真不知道他們有什麼可以爭辯的。

    鏡月未央被救走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剛到漢江城不久的宗政雪微的耳裡,除此之外,隨後交到他手裡的還有鏡月未央的一封親筆信。

    信封是鍍金的,上面的九龍紋樣栩栩如生,虎目生威,就連宣紙上也灑了金粉,尤為奢侈華貴。

    信上卻是寥寥數筆,龍飛鳳舞地只有三個字。

    「鳳城見」。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幽會時的暗語,只有宗政雪微知道,這是鏡月未央下的戰書。

    先是被他擄走,後又被他廢了武功,這一口惡氣那個女人肯定嚥不下。

    鳳城當初是從他手裡奪去的,鏡月未央把鳳城選為交戰之地,無非就是想表達這麼個意思——

    我要在同一個地上打敗你兩次,而且這一次,是徹徹底底地打敗你!

    你敢來嗎?人渣?

    (當然,後面兩個字雖然的確是鏡月未央的意思,但是宗政雪微是不可能猜到的,儘管鏡月未央很想把這個意思傳達給他。)

    ——鳳城見。

    ——你敢來嗎?

    ——我要打敗你,徹徹底底的打敗你!

    「呵呵……」美目流轉,瀲灩春光,萬種風情都抵不上這個男人臉上的那一抹勾魂淺笑。

    既然是她誠心相邀,他怎麼可能不去呢?就算那裡是龍潭虎穴,就算一路上電閃雷鳴火海刀山,他也要趕赴佳人之約,好讓她心悅誠服地嫁給他,做這九州天下的第一鳳後!

    「我不同意!」

    宗政墨嘯加重語調一字一頓重複了一遍:「我不同意現在出征鳳城!」

    「朕不是來尋求你的意見的。」宗政雪微低頭看著擺在案上的圖紙,連看都沒看宗政墨嘯一眼。

    「我剛剛收到情報,聖焰收兵東回,閉了城關明哲保身,已然不打算再蹚一腳渾水,沒了聖焰的兩相夾擊……」

    宗政雪微鳳眸微挑:「沒了聖焰出兵相助,朕一樣可以拿下整個鳳城——不費一兵一卒。」

    「你確定要為央——要為那個女人孤注一擲?!」

    「朕記得,先前有人為了央兒怒髮衝冠,罔顧朕的命令擅自率領三十萬大軍前去大鬧了一場,險些連命都丟了。」

    被宗政雪微說到痛處,宗政墨嘯不由一滯:「那不過是我一時衝動……」

    「你能有一時衝動,」宗政雪微這才對上他的視線,認真而又不太嚴肅地對他揚眉一笑,「朕就不能有一時衝動嗎?」

    「當然不能!」宗政墨嘯滿臉蕭肅,在他印象裡,宗政雪微無論做什麼都是不急不緩,不緊不慢的,但是現在,他明顯就是在玩火!「你是一國之君,擔負著整個西冥的重責,先前你也曾說,朝政並非兒戲,決不可輕慢之。如果你一定要一意孤行的話,臣弟手裡的三十萬大軍,恕不能隨軍作戰!」

    「放肆!」

    宗政雪微猛然摔了手裡的毛筆,目光驟然變得凌厲:「上回你忤逆朕,朕還沒同你計較,你非但沒有思過,還三番四次挑釁朕的君威,你當真以為,朕不敢拿你怎麼樣?」

    「人各有志,臣弟只是不贊成皇兄此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作為。」宗政墨嘯說著,即便從腰間解下虎符,上前兩步放在宗政雪微面前,「皇兄好自為之,臣弟告辭!」

    看著宗政墨嘯轉身大步走離,宗政雪微目光微動,卻是沒有開口叫住他。

    他豈能不知,宗政墨嘯這麼說是為了他著想。

    只是墨嘯不知道,他早已不能回頭,也……不想回頭。

    至少往前走,懸崖再高,也還是有機會攀到頂端,就算在這途中有千難萬阻,總歸好過在山腳下呆一輩子。

    拿起宗政墨嘯留下來的護符,宗政雪微輕輕合了合眼,將護符壓到了地圖上那片宛若飛鳳的地域上——

    一個月後,決戰鳳城!

    雖然沒有得到什麼確切的消息,但是鳳城的奸商們都有一個比狼還要靈敏的鼻子,十分敏銳的嗅到了那種潛移默化之中不同尋常的氣息。特別是當得知女君陛下入住聖月宮之後,更是惶惑不安起來,沒過多久,鳳城裡就開始有人拖家帶口地遷徙。

    為了不至於造成恐慌,鏡月未央什麼指令也沒有下達,但也沒有阻撓城中百姓的遷徙。

    這一站若是勝了,他們自然還會再回來。

    如是敗了……

    他們也還是可以回來繼續經商做生意。

    畢竟,對這個游離於四國之外的城闕而言,誰做皇帝根本就不重要,只要他們的皇帝少收一些稅,少一些搜刮便是好極。

    三年,用了整整三年多的時間,布下這個局,誇下海口,搭上了幾乎所有的人,到了決戰之時,鏡月未央卻反而沒了最初那種氣壯山河的決心。

    這三年來的陰謀算計,明槍暗箭,如履薄冰,九死一生……早就讓她褪下了那層稚嫩的外皮,縱然性格依舊狷狂,卻無法目空一切,因為現在的她不再無牽無掛,她有了那些在乎的,想要守候一生的人。

    所以,她做不到無視成敗,做不到那樣盡情恣意的放手一搏。她沒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借此一戰,換取百年天下太平。

    但無論如何,她還是要試一下。

    只有嘗試了,才能知道她究竟可不可以做到,如果連嘗試都不敢,那跟成天只會做白日夢的懦夫有何區別?

    她葉未未,從來不曾違背自己的意願!

    她鏡月未央,誓要成為今古第一女帝,不為其他,只為那千千萬萬的鏡月子民!

    日漸深冬,自從第一場雪落下來之後,地處北方的鳳城就沒有脫下過那件銀色的外衣。

    鳳城以富庶聞名於世,城內的亭台樓閣多巍峨偉岸,其中最高的天寧塔足有百米之高,高聳入雲,不論近看還是遠看,都十分的壯觀。

    沒下雪之前,整座鳳城猶如振翅翱翔的鳳凰,身上鑲滿了珠寶玉石,尤其是到了夜晚,萬家燈火徹夜明亮,璀璨而華麗。

    下了雪後,褪去了那層繁華的外衣,遍地銀裝素裹,與城外的山林流川融合為一體,頓然又靜謐得如同隱者,彷彿從不曾有過這般浮華盛世。

    其實鳳城的選址並不是最好的,按照慣例,一座城池的建立,通常都依賴一條川河,然鳳城卻是遠渠而間,偏離了山谷入口處的那兩條交匯的支流,只人工開鑿了河道引水進城。

    這樣的做法勞民傷財,不知道最初那位建城的城主心裡在想些什麼?

    「在雪地裡站了這麼久,都不覺得冷嗎?」

    「還好。」

    鏡月未央攏了攏白朗之給她披上的裘袍,回頭對他笑了笑:「原來你一直在看我啊!」

    「本來是在看風景的,你走過來之後,就看你了。」

    白朗之是個傲嬌的傢伙,能從他嘴裡聽到這樣的甜言蜜語,那當真是比天山掉餡餅還要難得。

    「那……是我好看,還是風景好看?」鏡月未央承認自己矯情了。

    不過懷孕的女人通常都比較情緒化,情感無處揮灑,發發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白朗之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口吻依舊冷淡,卻比尋常要溫和許多。

    「看別的風景,總會有膩的時候,但是看著你,一輩子都不會膩。」

    「哎呀,你好討厭……」

    「……咳。」

    (好吧,這兩個人也被我玩壞了t0t)

    兩人靠在欄杆上,望著銀裝之下滿城的繁華,北風呼嘯而過,掀起亭子裡的紗帳,抖落簌簌的光陰。

    鏡月未央知道白朗之其實是喜歡清靜的,因為跟了她,才不得不忍受那一群人嘰嘰喳喳的聒噪,因而有這難得的片刻安寧,她便也不多說話。如此相互依偎著,便比說什動人的情話都要來得溫馨。

    白朗之不說話,卻是在猶豫著要不要問出口。

    自從把鏡月未央從宗政雪微的那個別院裡救回來之後,便沒再見她練過功,甚至連趺坐都沒有。

    身為醫者,別的他可以不管不問,但鏡月未央的身體,他還是要多擔待幾分的。(喲,你還知道你是醫者啊……別打我!)

    默了一陣,白朗之思慮了一番措辭,才緩緩開口:「你才有了身孕,這幾天就不要練武了,免得傷到了孩子。」

    「呵,白大人說話幾時用得著這樣拐彎抹角?」

    鏡月未央輕笑了一聲,轉過頭來看她,整張臉是笑著,卻還是無法掩飾眸間的那一點傷懷:「你都知道了?」

    聞言,白朗之臉色微變:「難道——?」

    「你猜得沒錯,」鏡月未央攤攤手,臉上頗是無奈和不甘,「宗政雪微那混蛋為了防止我私自逃走,下藥廢了我的武功。」

    「下藥?」

    白朗之不由有些意外,眸色微微一閃,想了一番才道:「我跟師傅學了十幾年的醫術,還從不曾聽說過用藥也能廢了人的武功,且是在不傷及其他的前提之下。」

    若是用藥,要麼就是斷了人的手筋腳筋,要麼就是毀了人的內元,這些都是通過傷及人身來減弱人的功力,而且也不可能廢得那麼乾淨,連一絲內力都不留下。

    「反正宗政雪微是那麼說的。」

    大悲大喜,大徹大悟之後,鏡月未央倒是沒那麼在意自己那一身絕世神功了,畢竟領兵打戰什麼的,用不到她那麼賣力地血拼,而且當初確實是她變相地拿走了宗政雪微的功力才會有那樣驚天的成就。

    總之就是那句老話,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他說什麼,你就信了?」

    「不管他有沒有騙我,我運不了內功是事實,就算武功沒有廢,使不出招來都是白搭。」

    白朗之默然。

    鏡月未央說的是事實,而他也沒有察覺到她身體有任何其他的異常。

    「好了,別說這個了。」

    鏡月未央輕輕戳了戳他的下巴,看著那張摘了面具的臉,臉上的刺青紋身因為時間久了淡去不少,依稀能辨別出原來那張讓她傾心一時而又痛徹一世的容貌,恍惚間覺得,有些曾經放不下的東西,也不過如此……

    她來這個世界還不到七年,不到七年的時間,雖然沒有徹底忘記那個人,但再次念著那個曾經呼喚了千萬遍的名字,已然不能在心裡掀起任何一絲波瀾,他的名字早已隨同回憶,成為了她心底依舊柔軟,但卻不會再疼痛的一個角落。

    「你在看誰?」

    「我在看白朗之啊,那個又冷血又傲嬌又腹黑又毒舌,心腸狠辣,手段狠毒,喜歡吃醋,喜歡暗箭傷人,自負得不可一世,最後到底還是乖乖地栽在了小爺手裡的白大神醫……」眼看著白朗之臉色微變就要發飆,鏡月未央迅速補充了一句,「我的小朗之哦!」

    冰冷的面容上終於透出了一絲隱隱的可疑紅暈。

    「哇!你害羞了!原來你也會害羞啊!我還以為你的臉皮是鐵打的,堪稱天下第一厚啊……唔!唔唔唔——」

    決戰前十天,三千美男戰團榮耀回歸,據說在跟聖焰打游擊戰的過程中,三千美男香消玉殞了不少,但是後來源源不斷有人補充進來,時到如今,三千美男戰團已經升級為三萬美男——

    這還是在春歌,夏炎,秋星,冬雷四人把關樣貌的前提下的數字,不然整個隊伍絕對會比這壯大兩倍不止!

    嗯,不要懷疑女君陛下的魅力。

    這三萬美男都是在實戰中積累過經驗的,縱然不如正規軍隊那樣訓練有素,戰鬥力卻是不弱,鏡月未央自然欣然笑納,設宴犒賞三軍,大肆褒獎了一番。

    淮南王坐鎮皇城不便出兵,便命百里商風前來援手,楚鶴鳴又速度調來東境的二十萬大軍,合起來差不多有五十萬的兵力。

    一得到這個統計後的數據,鏡月未央的心裡頓然又有了底氣。

    西冥兵力再怎麼強,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召來上百萬的大軍,她用五十萬的兵力牽制他們綽綽有餘,更何況這還只是前戲,更精彩的壓軸還在後頭,她保證這一陣精彩紛呈,宗政雪微就是下一輩子聽到她鏡月未央的名字,都會下意識抖上三抖!

    決戰前三日,鏡月未央忽然受到密報,西冥秘密借道聖焰,暗度陳倉了六十萬大軍,這一巴掌差點沒把鏡月未央拍暈過去。

    決戰前兩日,鏡月未央又接到戰報,冥皇親率一百多萬城,浩浩蕩蕩的人馬一望無窮,這一百萬還是官方給出的數據,說不定真正的人馬還要更多……

    是以,這兩方人馬一前一後加起來,竟然有一百六十多萬,鏡月未央給出的那點誘餌,卻是連人家的零頭都比不上!

    這讓鏡月未央覺得十分的沒有面子,因此一怒之下不等決戰之日來臨,當即發兵前去偷襲。要知道,下雪天有一個好處就是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雪被子,也就是天然的堡壘,用來設埋伏最合適不過。

    反正,兵不厭詐嘛!

    誰說跟宗政雪微那種老狐狸打戰還一定要按時按點的?以前她已經吃過他的一次虧了,這次定要變本加厲地討回來!

    於是在決戰前夕,遭到埋伏與偷襲的西冥受創不小,止步在了距離鳳城十里之外的山坳裡。

    與此同時,鳳城城內,聖月宮外,忽然從四面八方湧出了全副盔甲的西冥兵士,宛如從地底下噴湧而出的泉水,密密麻麻,源源不斷,沒過多久就把聖月宮重重包圍,裡三成外三層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在懸殊的兵力差距下,留守鳳城的三萬御衣衛英勇陣亡,滾燙的熱血一下子染紅了鳳城的大街小巷,融化了數月都不曾消融的冰雪,奢侈繁華的人間天堂瞬間變成了人間煉獄。

    自建城以來,鳳城從未有一日這般鮮紅艷麗,這般妖冶嫵媚。

    然無論宮牆之下的廝殺再如何激烈慘絕,無論那潑灑出來的鮮血有多炙熱滾燙,整個城池依舊猶如高高在上的神祇,無慾無求,無悲無喜地看著腳下的廝殺,冷漠的面容上沒有絲毫的動容。

    就像那個站在九重天寧塔上的男人,溫潤如玉的面容上是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黑眸中倒映著整個聖月宮,冷漠地看著那些負隅頑抗的御衣衛成片成片地倒在雪地上,渲染開同他們所帶的領巾一樣的紅……

    那是血的顏色,曾經一度讓他熱血沸騰,心懷敬畏地興奮著。

    而如今,這種刺目的紅卻早已不能在他眼裡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他的悲喜,在這之前,在這之後,都只為那個站在聖月宮正殿前的女人而左右。

    北風呼嘯,雪花飄揚,雪白色的裘絨大氅從高高的九重寶塔之上墜落而下,迎著風雪在半空中畫像而過,猶如銀羽的孔雀。

    而在那身後,自塔樓上一躍而下的暗紅身影,更甚於慾火之後的——

    鳳凰!

    楚鶴鳴與慕容晏一早率兵在城外駐紮,得到急報後齊齊變了臉色,調兵就要往回救援,卻不料先前那些「不堪一擊」的西冥戰士瞬間就奮勇了起來,如狼似虎地衝鋒陷陣包抄而進,而且那種打法——

    完全就是不顧死活!

    前仆後繼,蜂擁向前,不計損失,甚至連炮火都不能逼退他們,而發了狂一般的軍隊,在任何時候都擁有著駭人的殺傷力!

    任楚鶴鳴幾人心急如焚,在這種個情況下卻是脫不開身,明知中了奸計,鏡月未央那邊的情況定是不妙,卻不能率兵救援……

    殺紅了眼的慕容晏最終忍無可忍,披著滿身的血污先行離返——

    在他眼裡,這五十萬的軍隊也不及鏡月未央的一根頭髮重要,就算救不了她,能陪她同生共死,亦是生而無憾!

    慕容晏一走,楚鶴鳴自然也留不住,愧疚地對百里商風道了一句歉,便就飛身追了上去,只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聖月宮,明月殿。

    作為鳳城最為奢華的一座行宮,聖月宮的一牆一柱皆是價值不菲,而作為聖月宮最重要的一座宮殿,明月殿更是銀雕玉砌,遍地生輝。

    此時此刻,鏡月未央正端坐在赤金打造的寶座上,左右兩邊站著風姿各異的美男,一眼看去珠寶美人相得益彰,美不勝收,叫人失了呼吸挪不開眼。

    而在明月殿的大門外,雪白的靴子小心避開階梯上的紅色血跡,一步一步緩緩地走上前來。

    西冥的士兵趕在宗政雪微之前魚貫而入湧進了正殿,本欲抵抗的護衛被鏡月未央輕聲喚回,退到了大殿的內側,手執長槍冷冷對峙。

    走到大殿內,宗政雪微眼波一轉,笑著看向被一群男人簇擁著坐在正中央的鏡月未央,她的臉色很平靜,並沒有任何的意外與驚慌。

    不錯,不愧是他宗政雪微看上的女人。

    「怎麼,你不好奇我是怎麼進來的嗎?」

    「明皇陛下手眼通天,想進來自然有辦法進來,更何況這鳳城原先就在你的手裡,想必是有我所不知曉的密道,不知我猜得對與不對?」

    「差不多猜對了一半。」

    宗政雪微又往前走了兩步,搞得守在鏡月未央跟前的護軍一陣緊張。

    鏡月未央面色不變,學著他揚眉淺淺一笑:「那麼另一半是?」

    「你可知,當初鳳城城主為何要把城建在此處,而非建在湛江與紅河的交匯之處?」

    「這個問題,我也考慮過,還請冥皇賜教。」

    「這本是鳳城的秘密,不過現在說出來也無妨,鳳城城主之所以把城址選在這裡,是因為這底下有一大片空曠的溶洞,因為年代久遠,河水早已枯竭,於是就此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地下廣場……」見到鏡月未央的眸光微微閃了一閃,宗政雪微唇邊的笑意便又深了三分,「你知道,那麼大的一個地方,可以用來做很多事情,比如——埋伏十萬精兵。」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準備的?」

    「這十萬精兵是在收到你的戰書之後暗中調遣過來的,至於這個甕中捉鱉的計劃……」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宗政雪微的語調不由變得輕柔了起來,「大概可以追溯到把鳳城賣給你的那一日。」

    聞言,鏡月未央不由冷冷一哼:「冥皇陛下果然好謀略!」

    她就知道這傢伙不可能那麼爽快地就把鳳城交出來,可是這隻狐狸太狡詐了,她明知這裡面有文章卻找不到問題所在,想來這日就算不是她把他引過來,他也會想方設法將她引到此處——

    論深謀遠慮,守株待兔,他宗政雪微敢說第二,她也不敢去奪了那第一的位置。

    這一次,是她棋差一招。

    「鳳城是我一早就選好的戰場,沒想到央兒在我開口之前就先看上了這個地方,這麼說來,不論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我們兩人的選擇算不算是殊途同歸呢?」

    「同歸你妹!」

    鏡月未央冷冷一笑,這個男人越發厚顏無恥了,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誇你一句你還真就翹腚上了天,你就這麼篤定,這『甕中捉鱉』的鱉一定是本尊,而不是冥皇陛下你?」

    看到鏡月未央笑得詭異,宗政雪微不由臉色微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話音落地,整個聖月宮的宮殿忽然輕輕震動了起來,遠在十里之外的喊殺聲穿透十里飛雪在大殿內一遍遍迴盪,端的是震耳欲聾蕩氣迴腸。

    黑眸之中倒映這從殿外倉皇跑進來的西冥哨兵,鏡月未央笑得愈發妖冶嫵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之所以坐在這裡陪他聊上那麼久的廢話,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等著真正的漁人來陪她玩這場「甕中捉鱉」的遊戲!

    「陛下不好了,北漠的鐵騎忽然殺了過來,七梟騎蘭秋將軍和十二梟騎冰月將軍戰死!」

    「陛下!鏡月的彥家軍從西南方向圍剿而來,六梟騎季夏將軍和十梟騎子春將軍戰死!」

    「陛下——」

    「還有誰戰死了?!」

    「陛下,臣等誓死追隨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宗政雪微回頭,身後齊齊跪倒一片,跪在最前面的四位梟騎滿身帶血,髮絲凌亂,卻個個面容堅毅,視死如歸。

    見此情形,宗政雪微大概也料想到了城外的局面,眸色驟然一沉,一字一頓道:「我只要——鏡月女君一人。」

    話音一落,金碧輝煌的大殿中瞬間斥滿了灰濛濛的煙霧,白朗之立刻喊了一句「有毒!」但還是有人接二連三倒了下去,這裡面甚至還有不少是西冥士兵。

    鏡月未央被白朗之用上了藥水的特殊錦帕蒙住口鼻,在他的掩護下匆匆往殿後跑去,然而沒跑出兩步就被人冷冷擋在了前面。

    灰濛濛的煙霧中,那人容顏姣好,宛如九重天上走下來的仙人,只是臉色沉然,目光如刃,鏡月未央被他這樣看著,像是芒刺在背。

    「跟我走。」

    宗政雪微的口吻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卻又帶著不容拒絕的霸道,霸道之中,似乎又摻雜著幾許不易察覺的莫名的卑微,彷彿在哀求一般,只是那哀求也帶著幾分無望。

    「你——做——夢——!」

    白朗之冷笑三聲,當下對著他的胸口執劍刺去,出手快若雷電,迅猛如虎。

    「叮!」

    在白朗之即將刺到宗政雪微胸前的時候,首陽一刀架開長劍,為他擋了致命一擊,這整個過稱之中,宗政雪微都沒有挪動過半分,一直到白朗之幾乎要撲到他的身上,才趁勢出手,一劍刺穿了白朗之的身體。

    看著血紅的兵刃從白朗之的身後刺出,染紅了白如冰雪的錦衣,鏡月未央大叫一聲,匆忙奔上前來,慌亂之下忘了自己早已沒了內力,劈手一掌就朝宗政雪微的胸口擊去,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恍然間,她似乎看到了宗政雪微在煙繚霧繞中對她揚眉淺笑。

    薄唇微微張開,聽不見是什麼聲音,只依稀能分辨出「央兒」兩個字……

    而她就那麼愣愣地看著他像只脫了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雕龍刻鳳的銅柱上,那架勢猛烈得像是能把銅柱撞斷一般!

    一瞬間,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轉頭齊齊看向摔在地上滿身是血不再動彈的宗政雪微。

    「陛下——!」

    紺香淒厲地大喊了一聲,聲音在諾大的明月聖殿久久迴盪,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全文完。)

    (啊哈哈,我多麼想這麼寫啊……好吧,感覺你們都要被我玩壞了,別揍我t—t,大結局了就讓我玩一下嘛,我都快寫死過去了。)

    半年後,鏡月女君瑜伽東征,率領十萬美人,駕著上百門紅衣大炮,一路往東,見一個拉攏一個,見一萬個拉攏一萬個,幾乎連劍都不用拔,光這陣仗就足夠把對方嚇得手軟腳軟舉旗投降了。

    因而這一路來,鏡月女君可謂是所向披靡,眾星捧月,要多威風有多威風,要多霸氣有多霸氣。

    所過之處,百姓夾道歡迎,簞食壺漿,投果盈車,萬人空巷……就是為了一睹那十萬美人軍隊的絕世風采!

    所以經常會在街頭巷尾聽到諸如這樣的議論——

    「喂喂喂,你們聽說了嗎?鏡月女君已經到懷清城了,聽說那個眼高於頂的朱家大小姐見了女君座下的侍者秋星,立時揚言此生非君不嫁,死皮賴臉地要跟在女君身後呢!」

    「哈,這種事多了去了,我都聽過十幾二十回了!是不是後來女君當眾擺了一個擂台,說是舉行什麼吃西瓜比賽,若是那小姐能吃下秋星一半數量的西瓜,就讓她把秋星帶走?」

    「可不是,搞得現在城裡面人人都在練習吃西瓜,瓜田里那些還沒熟透的西瓜都快被搶光了!」

    「隔壁的那個老劉這次算是沾了福光猛賺了一筆,還偷偷藏了幾個好瓜準備等女君進城的時候孝敬她呢!」

    「哎,話說女君什麼時候才能來啊,我也很想見一見女君真容,看看是不是如傳說一般國色天香……還有她手底下的那十萬美男,要是能挨個看一遍,我這輩子就值了……」

    「挨個看一遍是不可能的了,不過你要想多看幾個,等女君到豐華城的時候,我們可以趕過去先看一遍,反正我是這麼打算的!」

    「對對對!這個法子好,到時候等女君離開這裡去了南德城,我們還可以跟去看一回!」

    ……

    「婦道人家,你們都知道什麼!鏡月女君帶了人來是要打戰的,到時候逃難都來不及,哪裡還有閒情給你們看美男!」

    「逃什麼難,別以為我們什麼都不懂,一般打不到三天就都投降了,再說了,鏡月女君仁德愛民,從來不欺負咱們這些小老百姓!」

    ……

    就這樣,鏡月未央一路殺到了聖焰皇城之外,途中除了被良家少女在西瓜大賽上勾搭走不少美男之外,人員傷亡率幾乎為零。

    聖焰皇宮。

    「陛下!安陽城的十萬大軍又被俘虜了!」

    「怎麼可能?鏡月的軍隊不是還沒到安陽城嗎?」

    「據說,鏡月女君快要臨盆了……安將軍為了不讓女君舟車勞頓動了胎氣,就提前向女君呈上了降書。」

    「什麼?她快要生了?!那讓慕炎皇叔手下的五十萬大軍也速速投降吧。」

    「這……?!」不太好吧,鏡月女君都快打到皇宮裡來了……

    「對了,記得把玉璽給她送去。」

    「陛、陛下?!」

    「就說是朕的聘禮。」

    「呃……」

    「還有,速派宮裡最好的太醫和產婆去給她接生,哎呀不行不行,我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女君生孩子,你老著急什麼啊?

    小公公匆匆忙忙地跟在柳逸軒身後,東跑西轉地叫上了一大堆的太醫和宮女產婆,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搞定塞進了馬車,才回到帝君的馬車裡伺候著,一掀開簾子,就看到清王也坐在裡面。

    柳逸軒滿臉緊張,又是興奮又是急切,拉著清王不停地問:「你猜是女孩還是男孩?其實我喜歡女孩子,水靈靈的,笑起來肯定跟她母皇一樣可愛!不過男孩子一定也很可愛,粉粉嫩嫩的,嗲聲嗲氣喊一聲『父——皇——』,哎呀呀,光是想著都可愛死了……」

    柳浮玥微笑著,淡淡地糾正他:「如果他會叫,應該是叫『父後』。」

    柳逸軒:「……」

    小公公:「……」清王殿下果然厲害,一針見血!

    ——野史後記:

    鏡月九年,女帝橫掃千軍,於聖焰帝都外誕下麒麟雙子,聖焰帝君龍顏大悅,奉上玉璽以江山

    做聘,自此歸順鏡月王朝,攜清王一道入贅鏡月後宮,相妻教子。

    鏡月十二年,北帝薨,傳位於太子拓跋炎胤。

    鏡月十三年,鏡月女君合北漠聖焰之力,攻佔西冥,交戰三月之後,西冥攝政王宗政墨嘯交出兵權,歸順鏡月王朝。

    鏡月十五年,北漠新君守孝期滿,在女君壽宴之上敬獻玉璽一枚,虎符一對,俯首成臣,入贅鏡月後宮,相妻教——女。

    鏡月十五年,女君一統九州,普天同慶,大赦天下,改立國號「滿」,取其圓滿之意,改年號為「念櫻」。

    鳳城。

    車水馬龍,行人如織,美景如畫。

    交代完朝中之事後,鏡月未央便舉家搬遷到聖月宮來。原本按照約定把所有的大權移交給拓跋炎胤,結果這傢伙臨時反悔,說什麼也不肯接手,鏡月未央無奈,合謀之下就把淮南王給騙進了套子裡。

    等淮南王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坐在朝堂的皇位上,身穿明黃色的龍袍,台下跪了若干大臣,小公公正拿著鏡月未央擬好的聖旨在宣讀……

    然後,淮南王就又暈了過去。

    只不過這次是被氣的。

    鏡月未央一行人抵達鳳城的時候,正好趕上七夕乞巧的花燈會,鏡月暖鳶如今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貪玩好動的性子卻是一點也沒改,拓跋炎胤努力了幾次之後便徹底放棄,每次看到她都試圖把她當成隱形人,但最後還是套脫不了一點就爆的炮筒命運。

    自從上次鳳城一戰,宗政雪微被她打傷之後就被幾位梟騎帶走了,既沒有回西冥,也沒有消息說他們在任何地方露面,但是鏡月未央不相信他已經死了。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他那樣幾輩子才出一個的藍顏禍水,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就死掉呢?

    先前她同白朗之商量自己內力失而復得的事,恰巧被宗政墨嘯聽到,那時候墨嘯輕輕哂了一聲,笑著說:「對自己在乎的人,皇兄他的心腸比誰都軟,怎麼可能真的會下手傷害你?」

    那時候她才知道,自己誤會他有多深。

    聽說女君到來的消息,鳳城又湧入了不少商戶,因而今年的花燈會尤為熱鬧。

    「哎——小火!你別亂跑!」

    眼見著火雲貂一個閃身沒了影子,鏡月暖鳶趕緊穿過人群去追它,初來乍到的,它要是跑丟了可不好找!

    追出沒多遠,便見火雲貂歡欣鼓舞地圍著一個紫衣男子轉圈。

    聽到她的叫喚聲,男人緩緩回過頭來看她,燈火交映之下,那張美地幾欲令人窒息的絕色容顏……似曾相識。

    鏡月暖鴛走過去,把手裡還沒來得及寫上名字的花燈送給了他。

    「今天是七夕,只要把心愛之人的名字寫在花燈上,點了蠟燭放進河水裡,如果幸運的話,就能見到你相見的人。」

    宗政雪微拿著花燈,穿過少女的肩頭看向她身後走來的人,不由微微一笑,萬種風情歸於一剎。

    「謝謝,不過……我已經見到她了。」

    (全文完!)

    (撒花撒花!)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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