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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周延儒祖墳叫人刨了 文 / 傲骨鐵心

    張溥大怒道:「什麼人如此囂張?竟敢到這裡來擾亂!」他掃一眼喻連河,卻見他早已帶著幾個弟子攔在了豪奴面前。驟停的樂聲又響亮起來,驚嚇而起立的眾人又緩緩跪倒叩拜。

    「若給你算計了,還一絲不覺,豈非太愚笨無知了?」一個身背竹簍、頭戴竹編大涼帽的農夫急步走上高台,放下竹簍,摘下涼帽扇了兩下,朝上一揖,拜過錢謙益、瞿式耜二人,才向張溥、張采拱手道:「天如、受先,別來無恙?」

    「樂止——」,「禮成——」。

    錢謙益、瞿式耜、張溥、張采四人起身落座。張溥抬眼望望山道,忽見從鑄劍池旁邊轉出一頂竹絲涼轎,向千人石飛奔而來。轎後跟著一群家奴,有的拿著雨傘,有的提著食盒,有的捧著茶具,還有一個瘦小的書僮竟攜著一個朱漆的馬桶……

    眾人一路簇擁著涼轎,跑得吁吁帶喘,卻個個次序井然。涼轎一停,扶轎的家奴急忙打起斑竹簾,從上面上來一個五十來歲、乾瘦的老頭,微微駝背,青紗羅暗補子直身,粉底皂靴,手裡搖著一把蘇樣竹扇,笑吟吟地向高台走來,一邊緩步拾級而上,一邊拱手道:「來得還算是時候,若再耽擱便遲了。」

    喻連河見他前呼後擁,聲勢喧赫,又見他一身四品補服,不知是什麼樣的大人物,遲疑之間,見他將要闖到台上,騰身躍起,攔在他面前,冷冷說道:「此次復社大會並未驚動官府,大人屈尊前來,有什麼貴幹?」

    那人只覺眼前一花,憑空多了一個大漢,驚愕道:「什麼?倒也沒什麼貴、貴幹,只是過來看看。」

    「既如此,大人盛情,復社心領,不敢叨擾大人公務,請回!」喻連河伸手擋在那人面前。

    那人面色一寒,厲聲說道:「咱從浙江烏程而來,不畏天氣炎熱,一路奔波四五百里,也是一片赤誠之心,復社號稱士林領袖,仁義禮智信足以表率天下,不料卻如此待客,好生教人心酸齒冷!張天如,這便是你們復社的待客之道麼?」

    「豈敢!大人遠道而來,請坐下歇息。」張溥起身拱手。

    那人卻不立刻上台,站在級上朝下擺手,一個家奴急步上前,從冰桶裡取出一條雪白的汗巾遞上,那人將額頭的油汗擦了兩把。又有一個家奴上來,問道:「二爺要喝什麼解暑?」

    「都帶了什麼?」

    「有蕾香正氣丸、金衣祛暑丸、香薷丸、萬應錠、痧藥、避瘟散,菊花水、蘆根水、竹葉水……還有消食的三仙飲……」

    「不要囉嗦了!喝菊花水吧!」那人取過細瓷小盅一飲而盡,張溥等人看他如此作派甚覺不屑,卻也驚訝此人如此豪奢,出門都如此講究,平日在家裡的排場可以想見了。

    那人搖著竹扇,歉然說道:「見笑見笑。咱生性最怕溽熱,但不願錯過此次盛會。」他邁上高台。

    四人之中,錢謙益居官品級最高,做過三品的禮部侍郎,被尊為少宗伯,但已罷職鄉居四五年,見了在職的官員理應見禮,這是朝廷的成例,不可違背。

    錢謙益看了那人身上的補服,不敢輕慢,起身打躬施禮。瞿式耜、張溥、張采三人品級雖低於四品,因不是僚屬,不必跪行大禮,也只是長長一揖而已。

    那人一邊答禮,一邊笑道:「咱是來入社的,怎當得起如此禮遇?」

    張溥問道:「大人上下如何稱呼?」

    「姓溫字育仁。」

    錢謙益一驚,問道:「閣下是烏程溫姓,敢問與溫閣老可有淵源?」

    「那是胞兄。」溫育仁頷首道:「牧老與胞兄有舊?」

    「不過數面之緣,溫閣老貴為首輔,老朽哪裡高攀得上呀!」錢謙益想起那年在朝堂上當著皇上的面兒與溫體仁爭辯科場舞弊之事,給人誣陷的滋味登時湧上心頭,又氣又怒,不由語含譏諷。

    不料,溫育仁多年來給人奉承慣了,絲毫沒有理會,擺手道:「什麼高攀不高攀的!今後有兄弟這條門路,有事不過一句話的事,不難不難!」

    瞿式耜聽他夾七夾八說得粗俗,頗多江湖習氣,冷笑道:「我們俯仰不愧天地,倒也不求什麼人!」

    張溥聽他話中微露鋒芒,怕他按奈不住火氣,忙說道:「承溫大人如此看重複社,實在感激!只是大人官高爵顯,復社也幫不得什麼忙,未免大失所望。」

    「咱並沒有什麼奢求,只要名列社籍,自然心滿意足。我聽說社員日眾,而財力入不敷出,我薄有家資,每年捐出一萬兩銀子。」

    「是溫閣老的意思,還是大人自家的意思?」

    「有何不同?」

    「沒什麼不同,只是復社的社籍實在值不了這麼多銀子。」

    「怎麼,你還嫌銀子咬手麼?」

    「不光咬手,有時還會噬心呢!」

    「你……你是說我這銀子不乾淨?」

    「大人銀子的來路,我不好打問,烏程溫府名滿江南,有幾個不知曉的?」

    溫育仁冷下臉道:「這麼說咱入社的事也不成了?」

    「大人是朝廷命官,豈不辱沒了官聲?」

    「我這四品補服,不過是花了三千兩銀子捐來的,從未實授過。」溫育仁將折扇一收,說道:「張溥,既然這樣,咱就明說了。周延儒是你的座師,但要想抱他的粗腿,卻也沒難麼容易!一棵大樹,想要乘涼的人多了,就算到了樹下,會有多大用處?他引用大同巡撫張延拱、登萊巡撫孫元化,又使他哥哥周素儒冒充錦衣衛籍,謀了個千戶的職位。就是家奴周文郁也成了升天的雞犬,被擢升為副總兵,而你還不是給逼出了京城?不燒冷灶,就想坐熱炕頭,哪有如此好事!咱勸你不要打錯了算盤,找錯了家門!如今姓周的自身難保,皇上已經將他罷了歸鄉,他這會還顧得了你嗎?當真好笑!」

    張溥臉色鐵青,咬牙道:「我做事自有分寸,不煩大人費心勞神。道不同不相與謀,大人請回!」

    「哈哈……咱自然是要走的,哪個也攔不住!可走之前,咱還有件事要拜託天如先生,煩請仗義援手。聽說你素來嫉惡如仇,想必不會推辭吧!」

    「大人言重了。我張溥一介儒士,頭上沒有烏紗,手裡沒有銀子,有何本領能幫大人的忙?」

    「天如名滿天下,此事非你不可呀!」

    「大人究竟有什麼事?」

    「替咱寫個狀子,不不不……寫個揭帖……嗯,或是檄文,多少潤筆你儘管說。」

    「大人要告哪個?」

    「周延儒。」

    「哼!大人找錯了人,你要告的人與我有師生之誼,你看我可是欺師滅祖的無恥之徒麼?」張溥臉色陡變,聲調隨之高了起來。

    「聖人說當仁不讓於師,咱正因你是周延儒的門生,才請你動筆,實在不想教你因有他那樣魚肉鄉里、胡作非為的座師,而壞了自家的名節。」

    溫育仁拱一拱手,譏諷道:「咱本佩服復社都是名聞天下的清流君子,也有入社的打算,不然也不會巴巴地到這裡來。」

    張溥冷笑道:「承教了。我在京城時對尊兄與吾師之間的恩怨也有所耳聞,我堵不了你的嘴,隨你說去,只是要我寫什麼狀子、揭帖,萬萬不能!我做事無愧本心,名節也不會因此有什麼污損。」

    「周延儒何德何能,你們還這般尊奉維護他?他做的那些壞事還少嗎?朝廷裡的明爭暗鬥咱且不管,也無須論道,但說周家在宜興作的孽也是罄竹難書了。」溫育仁捻著鬍鬚,詫異道:「周家老宅近日出了件大事,你們不曾聽說?」

    眾人一怔,復社之中宜興籍的社員不多,只有徐懋賢一人,他早早來到了蘇州,離家多日,想必也不知道消息。復社社眾遍佈大江南北,這等消息卻不知道一絲一毫,張溥暗覺失了顏面,不露聲色地緩緩問道:「大人說的是哪件事?」

    溫育仁雖讀書不多,終是久經世事的人,不是泛泛之輩,聽他問得心虛,心下一陣好笑,並不搭腔,揉揉雙腿道:「哎呀!坐慣了太師椅,站了這片刻,雙腿竟酸得難耐,真是老而無用了。」

    張溥丟個眼風給喻連河,喻連河搬把椅子上台,卻又惱他拿腔作勢,重重一頓道:「請坐吧!」

    「這不妥吧!你們復社正在大會,咱若坐下亂扯,豈不是耽擱了這麼多人的工夫?不妥不妥,還是改日再敘的好。」擺手辭讓著折身欲走。

    張溥心裡焦急,以話激他道:「大人若推辭不說,稍後宜興訊報到了,我們可沒工夫候教了。」

    溫育仁本就沒有要走之意,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搖著折扇說道:「天如既想知道,怎好駁這個面子?若不耽誤眾位聚會,說說也無妨。」他伸手做了個取茶的模樣,家奴提著一個剔紅的食盒急急跑上台來,從盒中取出一個金茶壺一隻金盃,斟了涼茶,雙手奉上,等主人取過吃了幾口,才小心地收好,提了食盒下台。張溥幾人忍著性子等著,心裡暗笑此人當真俗不可耐,瞿式耜漲紅了臉,兩眼圓睜,恨不得搶身上前,奪了那金壺金盃,摔在台上,再踏個稀爛!台下眾人見溫育仁如此誇富爭強,有的嘖嘖讚歎,有的小聲咒罵,不住交頭接耳。

    溫育仁渾若不覺,又從袖中取了絲巾拭去鬍鬚上的茶漬,才清清嗓子說道:「周家祖墳給人刨了。」

    「什麼,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眾人不由瞪大了眼睛,紛紛驚呼,台下登時嘈雜起來。錢謙益、張溥四人各覺驚疑,此事當真非同小可,不用說刨了當朝首輔家的祖墳,就是白丁書生、平頭百姓之家,也是莫大的恥辱,非有深仇大恨,斷不會做這等甘冒天譴有損陰騭的惡事!他們知道溫育仁的胞兄溫體仁與周延儒勢同水火,但見他心平氣和地說出,沒有丁點兒賭咒發狠的模樣,顯是絕非戲言。張溥不覺心頭一陣陣沉重,額頭浸出細細的汗珠,一時想不透怎麼竟出了這麼大的亂子?

    溫育仁見他們面色冷峻,沉默無語,笑道:「讀書多了,涵養的功夫果然不同尋常。要不然咱怎麼總給哥哥罵呢!心裡頭藏不住事兒,定要吵嚷出來才痛快。你們雖不說話,咱也能猜出一二分來。你們必是在想出了這麼大的禍,府縣衙門幹什麼去了?都吃白飯麼?首輔家的祖墳也不過三百多畝的地方,還守護不住?你們還真想錯了,不用說府縣衙門,就是撫台大人調撥全省的兵馬,也未必彈壓得住!那人多得……」

    瞿式耜再也忍不住,打斷他的話道:「不必扯得那麼遠,有話直說最好,我們這些人還分得出黑白曲直,不須費心解說。」

    「那好那好。話說起來就長了,咱最不喜歡給人半路打斷,大夥兒可要耐得住性子,不要胡亂插嘴,以免咱一時想著前頭接茬兒,忘了後頭該說什麼。」溫育仁將扇子大搖一陣,身上的紗袍吹得時而鼓脹時而飄搖。他瞥見錢謙益與張溥微微皺了幾下眉頭,猜想他們雖不甘心如此耽誤了時辰,但此事終與他們休戚相關,極想知道內情,朝下望望密麻麻的人群,眾人都豎起耳朵靜靜地等著自己開口,將扇子一攏,收在手中,乾咳一聲道:「那宜興周家本來不是當地的什麼名門望族,因出了個當朝首輔,一下子發達富貴了,廣置田地,大起樓閣,丫鬟、老媽子、長隨、護院……奴僕成群,周延儒胞兄周素儒眼熱兄弟出入的威風,央求兄弟給謀個官缺,周延儒便給他冒籍錦衣衛,授了千戶之職,兄弟二人住在京城,偌大個家業由周素儒的夫人掌管。他們兄弟二人只有長房生的一個兒子,好生嬌慣,弱冠的年紀,不願讀書,使銀子捐了個秀才,終日帶著奴僕遊玩,老夫人管束不住。今年初春,在郊外遇見了一個絕色的姑娘,光天化日便要上前非禮,幾個貼身的丫鬟叫嚷起來,才驚退了他。誰想他回到家中,暗命幾個有武功的護院家奴夜裡搶人。那女孩兒家知道日間遭遇的是周府少爺,得罪不起,暗中使了個掉包計,選了一個美色的丫鬟住在小姐的繡房裡,周府家奴果然將一個假小姐搶回。周家少爺擺好了酒宴等得心焦,一見不是白天遇到的小姐,登時大怒,將家奴大罵了一回,姦污了那丫鬟還覺不夠解氣,又賞給了那幾個家奴。可憐一個如花似玉的柔弱女子,怎經得起數個壯漢的狂風暴雨?一夜之間,竟給折磨死了。」溫育仁歎了口氣,似是大起憐惜之情,眾人聽了,也覺憤恨。

    「那幾個畜牲也當真沒有人性,將丫鬟的屍身扔在了山坡上,都不願出力掩埋……那家主得知了凶信,喊上丫鬟的父母一齊報了官。宜興知縣不敢做主,一面撫慰,一面飛報湖州知府。湖州知府正要攀上周延儒這個靠山,決意要壓下此事,便以一無人證二無干證為名,只說是誣陷敲詐,一頓亂棍打了出去。家主見無處申冤,給了丫鬟父母銀子,勸他們消了念頭。那丫鬟的父母卻只生了一個女兒,女兒一死,他們便將生死置之度外了,每日到周府門前喊冤,一時之間,傳得沸沸揚揚。惹得周家少爺心煩了,竟命人將他們活活打死,拋屍在河裡……天如,你說該不該告他?」

    張溥遲疑道:「這……也許吾師並不知情。」

    「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他侄子若不是倚仗他的權勢,怎麼敢如此作惡多端,逼得府縣衙門都不敢主持公道,為民伸冤?春秋時,晉靈公無道,正卿趙盾屢次勸諫,靈公不聽,反欲殺之,趙盾於是逃亡國外。其後族人趙穿弒靈公,趙盾還晉國,而不討伐趙穿,以致良史董狐寫道:趙盾弒其君,可曾冤枉趙盾了?董狐秉筆直書,聖人稱讚,千秋法則,天如熟知經史,不會忘了吧?如今有人要進京告御狀,可卻沒人敢寫狀子,復社既以天下為己任,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天如不會袖手旁觀吧?」

    張溥給他說得沒了後路,進退兩難,反問道:「不是將周家老墳都刨了,還不解恨?依照《大明律》,凡發掘墳家見棺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開棺撐見屍者,絞;發而未至棺槨者杖一百,徒三年。刨了人家祖墳,想必是已開棺槨見屍,也是死罪呀!可算一命抵一命了,不如息事寧人的好。」

    溫育仁搖頭了冷笑道:「息事寧人?周家犯了眾怒,大夥兒才一齊動手刨了他家的祖墳。古語說法不責眾,又不是事主領頭髮難,說什麼一命抵一命,分明是偏袒周家。復社一直自命賢達君子,不料竟也有這等小人之心,實在令人齒冷!天如,當年魏忠賢何等權威!矯詔紛出,鉤黨之捕,遍於天下,東林黨人卻沒有復社如今的聲勢,卻激昂大義,蹈死不顧,慷慨赴難。眼下的周延儒雖說罷了首輔,但在你東林之中的影響卻是如泰斗般,你如此躊躇不前,不敢為民請命,可是怕了他,還是想著功名利祿?這般行事,如何對得起故去的東林前輩,如何領袖台下眾人?」

    張溥給他說得臉上暗自發熱,自覺錢謙益、瞿式耜和台下社員數千條目光射在自己身上,想要回答:「罪在吾師侄子一人,或許他老人家並不知曉,事情至此,不過是地方官吏一心討好,才陷他老人家不公之地。」卻又覺終有替他開脫之嫌,正在猶豫,卻聽有人說道:「眾怒洶洶,若不是有人背後挑唆指使,何致有這般局面?溫大人,你說是不是?」

    「什麼人跑到這裡胡言亂語?」

    溫體仁看到張溥眉宇之間頗有難色,心下正自得意,不料卻給人點破了玄機,此事萬分機密,他怎會知道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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