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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05) 他有病 文 / 掃雪尋硯

-    從密道裡出來,外頭的天色已是換了一遍日夜。回想自己進密道與出密道時,都是在一天之中的同一個時段,這進出之間彷彿只過了一個轉身的光景,莫葉恍惚地覺得,自己彷彿做了一個夢。夢中所見再如何的複雜變幻,到夢醒時,一切都會恢復原來的模樣。

    倘若穿梭在密道中那一個日夜,真的只是一個夢,那其實也挺好的。

    但事實顯然並非如此。密道中的一幕幕,都是確切存在的。莫葉已不是小孩子了,在精神上自我麻痺、欺騙的做法,她只會暫時用一用。接下來面對現實,尋找解救之法,才是她認真以待的事情,她心裡很清楚必須這麼做的重要性。

    整理思緒,莫葉認為此時擺在眼前有兩大難題,擺脫殺手如影隨形地控制,以及尋找援助。而冷靜想一想,這兩個難題,其實互相糾纏著,只算一道題。也正是因此,她想要有所行動,卻在籌劃時就感覺到了困難。

    未名湖邊的遭遇戰,令莫葉見識到,這個看似形單影隻的殺手,有著多麼強大的武功。而進入密道後的遭遇,又讓莫葉領教到,這個殺手不止割首技巧嫻熟,偽裝身世的本事也是了得。並且,此人詭策多變,狡智不俗,扯了她的身份做掩護,竟騙過了那麼多人!

    莫葉心知,除非是極為瞭解她的人,才能看穿那殺手依傍她的身份,捏造的身世。

    在京都,誰最瞭解自己的身世?莫葉只想到了一個人,但她很快又猶豫起來。

    她雖然被那殺手封住了氣門大穴,只剩普通人行動肢體的力量,確切的說,她此時的體力狀況是異於常人的,只能緩慢行走,但她說話的能力絲毫不受阻礙。她完全可以當著人的面拆穿那殺手的身份。

    然而她沒有說,因為她見識過那殺手的武功、下手的果決,除非遇到一個實力相當的人,否則她對誰拆穿他的身份。都是在累及人命。

    在京都她認識的人裡,武功實力能與這殺手大致持平的,大約就只有統領府裡的人了。可這殺手也不是傻子,怎麼會給機會讓她接近統領府?他能把她熟識之人的脾氣身世摸得那麼清楚,顯然對於今次行動,他與他身後的殺手組織早已做過成熟的檔案搜集工作,哪些地方他必須避過,顯然是早已心中有數。

    而如果她自己無法去統領府借力,那裡能主動過來找她的人,大約只有一兩個。

    伍書。還是程戌?這兩個人,能截得住這個殺手的手段麼?如果不能,以這殺手出手風格,他活著便等於別人得死。

    思緒遊走到一個死胡同裡,莫葉有些心煩起來。平平覆在膝頭的雙手微微握成拳頭。在確定別無他法之前,她不想用她認識的任何人的命換她自救。

    即便確定了別無出路,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時能否做到那一步。一想到有人會因她失掉性命,她內心某處就止不住地扯疼,彷彿那裡有道傷口,才勉強結痂。就又要被扯開。

    ——再想想,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她心裡正這麼想著,忽然覺得手上微涼。她稍微抬眸,就見著那個殺手的臉湊近過來。

    「小葉,在密道中無水無糧悶了那麼久,這會兒終於出來。你先喝口茶潤潤喉。再等片刻,嬸娘那邊晚飯也該準備好了。」殺手面帶微笑,離得這麼近,他眼中的溫柔看上去都不似作偽。

    他本可以將茶杯放在桌上,示意莫葉自己去端。但他卻選擇了一個更麻煩些的方式。他先伸過來一隻手,握住莫葉攥緊的手掌挪轉向上,然後指上勁力一吐將她收緊的手指推開,再把另一隻手上端著的茶杯慢慢擱上去。

    只是遞來一杯茶,他的舉動如此細膩妥帖,倒叫莫葉禁不住恍了一下神。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來,背後頓生一陣惡寒,眼中自然流露嫌惡之色。

    感覺到莫葉的手掙了一下,殺手也並不堅持,順勢鬆開了手,但他緊接著又聲音略沉了些地道:「為了那些關心著你的人,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話裡有話,莫葉豈非聽不出,這是變相的威脅,他要她配合。

    莫葉臉上神情變幻了一下,果然,她很快就表現出配合的態度,臉上也難得堆出笑容。她擱下茶杯,雙手攀上他的又臂,還分外親暱地微微摩挲著,同時溫和開口說道:「你也是,別總為了留心別人,而忘了照顧自己。你比進密道之前的氣色差了許多,怪叫人擔心的。」

    看著她笑容裡不似作偽的一絲欣喜,殺手淡定又溫柔的眼神微微一滯。這次,輪到他推開了她如籐蔓般纏上來的雙手。雖然他明知道她的氣門被封,沒有絲毫能威脅到他的能力,但不知怎的,他有一瞬間,想要與她拉開距離。

    莫葉沒有可與那殺手媲美的好演技,這種本領亦不可能一夜速成,她剛才笑容裡的喜悅,其實是真的。她依然厭惡又忌憚著這個殺手,但剛才當他遞來茶杯時,她的手指無意間碰到他的手腕,觸及那突跳得詭異的脈搏,她晦暗一片的心緒中,突然就冒出一絲曙光。

    雖然莫葉的氣門大穴被封,她無法動用武功,但她作為普通人的大部分行動都算正常,這其中也包含叩診的本領。診脈不需要動用武功,沒聽說哪個大夫在擁有至高醫術的同時,必須兼具深厚的武功底子。

    不過,莫葉能一觸就知這殺手脈搏有異,實則是因為他的脈象怪得太明顯。若非如此,就憑她在葉宅學的那點粗淺醫術,怕是不能如此敏銳的捉摸到旁人脈象。

    而在藉以表現親暱為由,攀著他的手臂掐到手肘窩那處更大的脈管時,莫葉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

    原來這傢伙外表看上去無懈可擊,以絕對控制力令自己無法動彈,任其玩弄,實則他的弱點其實一直就在眼前,倒是自己思慮過重,反而大意不察了。

    只是不知道他這病已經嚴重到什麼程度了?

    若是一位醫者。在遇到如此病勢嚴重的病人,第一念頭定然是辨症施藥。然而不是所有通曉醫理的人都有醫者之心,若在平時,莫葉可能會在一葉居幫幫忙。但在此時,面對拿她當人質的那個人,她只盼望他能早些病死。

    抓住了這一線生機,莫葉開始調集所有精神心力,對這一絲逆轉局勢的機會進行細鑿深掘。

    需要尋找更多的機會,觸及他的脈搏,以盡可能摸清他的暗病發展到什麼程度。所以,接下來可能真如他所言,需要配合他向外人表現彼此間的親近。

    再就是伺機作亂,目前自己能做到的只是他的飲食。但下毒明顯是行不通的,並且容易激怒他動殺念,這是個危險嘗試。直接進犯的法子行不通,只能用間接形式干擾,就是不知道他的病。具體忌憚哪些食物?

    莫葉忽然有些心生悔念,如果她以前能認真跟著葉正名學醫就好了。

    在此之前,她將全部的精力用在練武一途,但如此刻苦三年,練出來的卻是半擔子功夫。伍書始終不肯放手教她外練招式,以至於她所練習的武功,基礎雖然穩固。卻沒什麼厲害的攻擊招式,才這麼容易被人控制。

    如果專心跟著葉正名學醫,或許能得到他的傾囊相授,學得幾招獨門絕技。還要什麼武功親自動手,裝一裝弱女子,正好趁強大的對手一時疏忽。幾粒藥丸擺弄下去,即可平了事端。

    莫葉想到這裡,忽而輕聲一歎。事至如今,再有這些想法,也都是虛的了。她略微遲疑。便端起桌上那杯茶,慢慢啜飲目光卻一直在那殺手的臉上打轉。

    霧山之事,令她知曉自己的體質異於常人,尋常毒物奈何不得,她因此倒也不怕茶裡加了毒料。何況憑這殺手的本事,要殺她的法子有很多,完全無必要用下毒這麼麻煩的方法。

    莫葉慢悠悠喝茶,目光一直不溫不火地落在那殺手臉上,看似有些含情脈脈的范兒,實際此時她腦中所思所想,儘是怎樣弄死眼前之人。

    這殺手當然也有自知之明,理解莫葉的心情。若是他自己被人這般控制,他也會一心想著脫身之法。只不過,此刻見這女子受困越久,似乎越冷靜了,他倒有些覺得新奇,同時心裡的忌憚之意加重了一分。

    一個只有十三歲的單薄女子,能有如此深邃的心思,過於冷靜的理智,若非她已經謀定了什麼,僅是這種品格也叫人忌於輕視。

    由那個人養大的孩子,是否就注定區別於尋常人?

    只是,身為一名女子,她所學會的本領,未免都有些不符合她的身份。

    這桌畔二人四目相對,彼此眼中皆無流露於表的惡意,倒真應了某個無比和諧的場景。

    門口正端著盛好的飯菜走進來的黎氏看見這一幕,心裡既是高興,又有些心酸。

    看來先生給小葉子挑的未婚夫,她自己也覺得合意了。覓得良人攜伴一生,哪怕只是嫁入小戶人家,能夠平安和美的生活,其實比什麼都來得可貴。以小姐的個性,她大約也會這麼想的吧?倘若她能得見這一幕,想必也是欣喜的。

    不過,這喜事不免有些來得太突然,她倉促之下也來不及準備點見面禮。而且小凌這孩子,怎麼也不早些來京都,最近這些日子,京都好像不怎麼太平呢。

    然而這個念頭只在她心裡停泊了片刻,就被她自嘲一聲,給推卻了。小凌畢竟還是年輕人,做事沒個準備,不是任誰都能做到像先生那般思慮周全。自己又不知不覺拿先生與小凌作比,實是不妥。

    並且,旁觀先生的一生,也許思慮過重的人,反而不如普通人那樣容易獲得幸福。也許先生後來也悟了,便替小葉子尋了這普普通通的夫家。小凌這孩子,雖然有行事欠缺考慮的地方,但也一定有能叫先生看重的優點。

    心裡這般想著,黎氏對坐在莫葉對面的那個年輕人,是越看越順眼了。

    ——可如果她知道那人的真正身份,以及與莫葉之間真實的控制脅迫關係,她肯定會狠狠啐自己幾口唾沫。

    黎氏的腳步剛剛邁過門檻,坐在莫葉對面,以紙媒婚約編造了她的未婚夫身份的年輕殺手就聽到了聲響。但他必須掩飾自身武功,所以刻意地裝作遲鈍未察,直到黎氏走近喚了一聲,他才又裝作客氣的連忙起身,幫忙擺放碗筷。

    年輕殺手一邊幫忙擺碗,一邊語氣滿含歉意地道:「晚生初來乍到,即給嬸娘添了不少麻煩,這頓飯本該由晚生請客致歉才是,此刻卻又叫嬸娘忙碌,晚生愧難自處。」

    莫葉在一旁聽著他這話,只覺得心頭一陣發毛,但又不好摻言什麼。此刻她身為被控制的一方,一時間還未想出當面拆穿那殺手的謊言、又能避開他起殺念下手的周全法子。雖然她極其看不得這冷酷殺手在如同她養母的嬸娘面前花言巧語,但為了嬸娘的安全,她只能忍。

    好在這傢伙也只是嘴上時不時噁心她的耳朵幾句,再無別的冒犯之舉。他憑藉著她未婚夫的身份,本可以再過分一些,但實際上他即便是與她單獨相處時,也沒怎麼動手動腳。想到此處,莫葉憤憤然的心情才稍微能放平了些。

    黎氏聽著他文縐縐的客套話,心裡挺受用,同時又覺得他有些過於客氣,彷彿因此生疏了些什麼,她便微笑著說道:「哪裡的話,葉兒是我看著長大的,你真心待她,在我這兒就不用這般客氣。」

    那扮作溫良佳婿的年輕殺手連忙含笑頷首:「晚生受教了。」

    就在這時,洛星兒也從廚房那邊過來了。她雙手捧著托盤,盤中只擱著一隻湯碗,但無比碩大。碗上加蓋,看不到裡面的食材,但不難想像這應該是今天飯菜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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