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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19)、唯不棄 文 / 掃雪尋硯

    儘管兩方相距了十來丈遠,但厲蓋說給莫葉聽的話,伍書也一字不漏的全聽清了。他平時的工作,即是以監視和窺聽為主,他的感知力也因此經受過特別鍛煉。

    原本在不遠處那兩人開始那方面的談話時,他下意識間的確是要迴避,因為那兩個人談的雖然不是公事秘要,但卻涉及到其中一人心靈深處的秘密,他無意冒犯。

    然而他又稍微退遲了一步,因此聽到了幾句話,不知不覺竟勾起他的注意。他亦因為他的那半張殘臉而困擾了內心多年,他也希望得到解答。

    而當他的上司直接提到了他的名字,他終於半步也不願意從門框上挪開了。

    到了他聽見上司話語裡將他的事分析得那麼透徹,他才恍然明白,上司的觀察之細微,即便沒有像對那個少女一樣,也派個人在他身邊監視,一樣能將他心裡深埋的那絲困擾看得清清楚楚。

    戰後殘兵的事,伍書雖然從未將其往自己身上聯想,但他離曾經統領數萬兵士在戰場衝殺的厲蓋離得這麼近,怎會不知,對於那類在戰事中留下強烈心靈陰影的殘兵,此生便再不能受到重用,因為精神障礙很可能影響一個人的判斷力。

    除此之外,殘兵的最後命運,大抵都是卸甲歸農,朝廷也會著此特例,給予一定的撫恤銀餉唯我神尊txt全集。

    這對殘兵而言,看起來是最好歸宿,但那因為戰鬥而留下的精神傷痕,或許會在他們離開軍營環境後,不但沒能得到撫平,反而還因為生活環境的改變,內心所生的不安。而在不知不覺之中撕裂拉長。

    一般而言,受長時間戰場洗禮後的兵士,一時間要改過平淡至極的農夫生活,他們反而會有些適應不了那種和平的生活,每天不聽到角號就會覺得沒精神。不過大部分人又能夠適應這種心理變遷,只有那些心靈陰影過重的殘兵,過於依賴角號聲和軍紀口令,才能得到心靈上的片刻安寧。

    這樣的兵士,如果要他們歸農,並失去再回軍營的資格。從某一個角度來說,或許等於是被特別團體拋棄掉。

    在沉默聆聽中意識到這一問題,如一樽石雕一樣站在門框內。連鼻尖也一直保持退後在門框水平線後面的伍書漸漸垂下雙眼,屈起手腕,平指觸了一下腕帶間裝的那枚小盒子。

    厲蓋明知殘兵之理,仍然重用了他,伍書可不會那麼容易相信。這是因為厲蓋看在葉正名這個介紹人的面子上,才給他開出的特例。

    近幾年來因為莫葉的事,他與他這位除了皇帝以外最高的上級接觸的機會比平時高出了不止一倍,也得以更清楚的旁觀他做事的風格。對於那類殘兵,這位上司的處理辦法,都是十分決然。雖然開出的福利很留情面,但絕無再被啟用、以及重用的道理。

    像身處他這個位置的人,考慮事情的角度便要更傾向於團體利益。一隊兵士裡如果出現一個精神隨時會失控的「殘兵」。對整隊兵士造成的不良影響,特別是對紀律的衝擊,實在難料衍生後果。對於這個問題,伍書心裡也清楚,因而從心裡也認同厲蓋的決策。

    至於他自己心裡的那點問題。因為他控制得已經很好了,何況他的行事環境。讓他極難與人有正常接觸,他心裡的那絲陰影,要被觸發,幾率也是近乎可以略去。

    但直到今天,旁聽厲蓋那番本來是說給莫葉聽的話,他才知道,他隱藏得極好的那點心理障礙,從來沒有在上司心裡鬆脫過。儘管如此,他的上司卻從未說將他棄離,還時常對他委以重任。

    並且,他實在找不出絲毫理由,將這種被重用與上司的同情聯繫在一起。

    就在數月前,他的上司厲蓋已經向他透露出要將四組京都留守分部交給他行使的意思。雖然留京部勢力只相當於四組外放部勢力的三分之一,但這離皇權最近的四組部分成員,要交給一個人來管,這個位置上擔負著厲蓋的信任與重視,不可謂不輕。

    除去這盡在眼前的一件事,只說自己所持有的這枚盒子,它可是這世間獨存的一樣寶物,厲蓋卻在九年前就把它交給自己,使用至今,還未曾說過要收回。

    傳言它是從天上墜下來的神物,不管事實如何,至少現在世間就真的只存在這一個了,並且找不到它的來頭,不識它由何人所制,它可以投射出的四股線束的韌性,也的確超過了世間凡物所能。

    稍斂心神,耳聞厲蓋言後直接提到他的名字,伍書即便再遲鈍,也已隱隱意識到,厲蓋是故意說這段話的。

    憑他這位上司的能力,怎麼會考慮不到,就這十來丈的距離,根本瞞不了他的耳力?他的武功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靠這位上司提點後,才獲得跨越式進步的。

    而在他繼續聆聽了片刻後,他確信了這一點,並也明白過來,他的上司之所以已經這麼意有所指的開口,卻還要叱令他留在書房內,只是為了不使莫葉在接下來的談話中覺得尷尬罷了。

    厲蓋在開口之前,提醒莫葉的那句「面對一些你不想回到過去思考的問題」終於出現。

    「受過重大傷害的身體部位,在外傷痊癒後,可能會在日常被人觸碰到時,給人造成一種精神衝擊,卻未必是疼痛的感受桃運無雙。」話說到此處,厲蓋稍微一頓聲,他的目光掃向了莫葉的肩膀,隨後才緩言繼續道:「縱觀你成長的這十三年,前十年在我三弟的照料下,絕不會出問題。至於在京這三年,唯一一次遭受傷害的可能,便只有三年前林家老宅那場火。」

    聽他提到這件事,莫葉的瞳孔頓時一陣收縮。

    「要你回想那段經歷,雖然事情也都過去三年了,但你心裡一定仍不會好受。」厲蓋目光緊盯著莫葉臉上神情地變化,繼續說道,「滅火之後,雖然很多事物都被焚燬,但從屍體數量上仍可以判斷,搏殺的過程一定是異常血腥的。事後我也取了人證調查,大致能判斷,那場搏殺只持續了不到一刻鐘時間,但小小院落,總共竟留下三十多具屍體,其殺伐密度,絲毫不亞於戰場混戰。」

    莫葉沒有說話,但在不知不覺間,她忽然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她是真在點頭,還是想起那血腥場面,脖子會禁不住抽搐了一下。

    「但是事後你肩膀上並未受傷。」厲蓋忽然語調一硬,「那件事的過程雖然慘烈,但你身處其中,卻被保護得極好。」

    「是……」莫葉動了動唇,但只是吐露一個字,沒能繼續說下去,隨後她有些失魂地抬起了右手,於自己眼前攤開了在剛才已經握緊成拳的手掌。

    長期練拳,已經能控制得很穩定的手,在被自己的目光觸碰到時,不知不覺開始有些失控的在顫抖,

    「還要繼續麼?」在看到莫葉抬手的舉動後便沉默下去的厲蓋等了片刻,忽然開口。

    莫葉在剛聞此聲時,雙肩忽然收緊,但她很快又緩緩放鬆開來,並在深吸了一口氣後,輕聲回答:「我準備好了。」

    「那麼,請你親口告訴我,在小院被刺客圍住時,你做了什麼。」厲蓋之前一直稍微斂神的雙眼,忽然筆直投來視線,「具體的說,是你用你的這雙手做了什麼?」

    厲蓋忽然而至的逼問,語鋒如刺,激得莫葉頓時怔住。

    她本來以為,他剛才話裡所說的「繼續」是指他的繼續。此時彷彿在互換角色,莫葉感覺自己的處境異常被動。並且若真要她親口述說那件事,無疑是讓她將那天經歷的場景,從心底挖出來再在眼前過一遍。

    而她在那天經歷的畫面,很早以前就被她刻意封藏在心底,只是一味的想著逃避,而從未想過正面去迎接它,讓這個結在心底真正化解。

    準確來說,那些畫面擱在她心裡,被密封的同時也意味著它們一旦再被刨出來,那畫面的清晰度和它全局充滿的刺眼顏色,會讓她頓時心生身臨其境的感覺。

    這何止是會讓她覺得難受,這種痛苦的經歷,她多麼希望它能化作過眼的煙,可以自行散去。

    她盼了三年,自己欺騙了自己三年,雖然她已能將這段記憶深埋,但事實的存在,仍絲毫不會改變。在真實的事物面前,謊言總會有走到盡頭的時候。

    並且直到今天聽了厲蓋的一番分析,她才知道,那記憶竟如空氣,即便她能堵住記憶這道門,它還會從肌體經絡間自行反應出來。

    厲蓋剛才解釋的殘兵癔症,若用在她身上,大致也是可以找到出路的。但這屬於她的癔症,若究其形成原因,卻又與戰場廝殺無關,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

    所以,已經注意到這一點的厲蓋才會這麼問吧!

    但莫葉未再開口回應厲蓋,只是她抬到自己眼前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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