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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57)、藥與傷 文 / 掃雪尋硯

    出了林杉的書房,馬安見大廳空無一人,不禁又是自顧自的搖了搖頭。出了屋子,他又準備去找他的老夥計——幫他拉了幾年車的馬兄。

    走到後院,馬安就看見莫葉和刑風不知道為什麼也在馬捨那裡。

    就見刑風站在馬槽外面,看著那正在專心吃草,不時抖動一下耳朵的馬兒,微微出著神。一旁的莫葉見狀問道:「刑風哥哥,你喜歡馬?」

    刑風微微一笑,說道:「我五年前見過這匹馬,它的眼睛我認識,現在也還這麼明亮。」

    莫葉想到五年前還在襁褓中的自己,又因之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心中不禁泛起一縷帶著酸澀意的思念,但表面上她只能意思模糊的輕歎一聲:「五年前啊……」

    刑風依舊微笑著,他心裡想到了五年前在自家門口與莫葉的師父相遇的那一場景。當時首個吸引住他注意力的其實是眼前這匹姿態神駿的馬,接著那位先生就從馬車中走了下來,當時的莫葉應該就在馬車中吧?或許那個時候還沒出生也說不一定。

    想到這裡,刑風不禁抬起手來,正要伸前時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忌慮的事,平伸到半空中的手一滯。當他正準備收回手來時,就聽一旁的莫葉笑著說道:「你別怕,它很乖的。」

    刑風聞言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這才放心繼續將手伸前了一些。當他的手覆在那馬的臉上,輕輕撫摸了幾下時,那馬忽然伸出了舌頭,在刑風的手背上舔了一下,刑風連忙收手。

    雖然被馬的舌頭舔過的感覺並不會讓人覺得很舒服,甚至有皮膚細嫩者若被馬舌頭舔到,可能還會覺得皮膚微有刺痛感。而刑風此時並沒有在意這些體膚上的感受,因為他的心中起了一陣波瀾,說不出是吃驚還是興奮。

    站在一旁的莫葉忽然說道:「我聽馬叔叔說過,這是馬兒在認人呢!」

    刑風眼中流露出新奇之色的問道:「馬也會認人的麼?」

    莫葉笑著說道:「老馬認路,好馬認人。這匹馬在我家也有些年頭了,雖然它不會像狗一樣搖著尾巴取悅主人,但它有時會在見到主人的時候低聲嘶鳴。馬叔叔說過,這馬兒會這樣已是很具有靈性的了。」

    刑風聽她這麼講解一番後,忍不住又伸手在那馬兒的側臉上撫了幾下。這一次那馬兒就任刑風撫摸而沒有再作出什麼舉動,只是嚼著草料的嘴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專心且認真的咀嚼起來。

    就聽莫葉又說道:「看來它並不煩你。」

    刑風聞言朝莫葉笑了笑,沒有說話。

    在倆人說話的這會兒功夫裡,馬安已走了過來,忽然開口說道:「夠長吧?」

    刑風怔了怔。因為他心裡還在回味著剛才那種奇怪的感覺,而馬安的這句插言也顯得有些不符場面的突兀——他著實沒有多少開玩笑的天賦——於是刑風一時間沒有明白過來馬安話中所指。

    莫葉熟悉馬安的習性,對他這種不擅長活躍氣氛,卻又十分喜歡強扭著開玩笑的作為早已練出習慣性共鳴。就聽她對馬安說道:「沒有馬叔叔你厲害,那馬只是臉長,你的臉又長又厚。」

    馬安聞言,剛被黎氏訓了一頓的他心中頓時有些惱火,但又不知道怎麼還嘴才好。因為平時莫葉經常和他這麼樣拌嘴,但從來沒有真正翻臉過。於是他只能默然歎氣道:看來自己在大姐面前臉皮厚的形象,確實已經在莫葉心裡根深蒂固了啊!千不該萬不該在自家人面前耍小聰明,這下在本來最可能對自己佩服加崇拜得妥妥貼貼的小丫頭面前,光輝形象永遠的跌入深淵了。

    馬安吃癟半晌,最後無奈的笑了笑,不理莫葉,只是對刑風說道:「你有通馬的靈性。」

    刑風直到這時才白了馬安剛才說話的意思。他又聯繫後來莫葉說的那句話,不禁打量了一下馬捨中的那匹馬,然後看著馬安的臉,忽然喃喃說了句:「啊……似乎是這樣。」

    天將黑之際,黎氏將晚飯做好了,招呼大家一起圍坐在桌邊準備吃飯。第一次與這麼多陌生的人在一起吃飯,刑風只覺得渾身的不自在。他本來以為像這樣的家庭,吃飯的時候應該會有許多講究,所以束手束腳的生怕自己犯什麼錯,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是令他不知不覺放下這種緊張的心情。

    他在禮正書院唸書的短暫三個月時間裡,也略微——裡的雜文散記,瞭解了一些名門世家的瑣碎事。但今天在莫葉家吃飯時,那些文字記載的條條款款只是用了一兩條最基本的。無非就是飯前大家很自覺的去後院的水井旁洗手,飯後由黎氏從廚房提出一壺準備好的消食茶給大家各斟一杯,作為飯後小歇的飲品,便再無其他了。

    而在飯桌上,氣氛可說是十分隨意的。莫葉很自然的問起刑風在山水書院的一些事情,刑風很樂意作答,但在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的靦腆不敢放言。

    這時馬安插了幾句嘴,被莫葉一頓拌嘴,馬安正要牢騷幾句,又被黎氏給堵了回去,於是馬安成了今天飯桌上最悶的一個人。馬安和黎氏這兩個大人因為莫葉而你來我往的拌了幾句嘴,飯桌上的氣氛頓時有些異常的活躍。刑風的情緒受到影響,不自覺的放開了心中束縛,與莫葉講了許多山水書院的事。

    而從刑風的語氣中,莫葉感受到他與一個多月前在禮正書院時截然不同的自信和興奮,她跟著也覺得開心。

    晚飯快要結束時,從上了飯桌就一直在矜持而認真的吃飯,時不時因為其他那幾人聊天的內容微微一笑,卻並不如何插嘴的林杉也開始參與到閒聊活動中。他碗中的米飯已盡,這才端起那杯從開飯之始就已經斟好的酒,慢慢品嚐了一口,然後徐徐向刑風介紹了一下在座的幾個人。

    經過林杉的解釋,刑風才感覺大為驚奇。

    在座五人,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三個大人與莫葉全然沒有血緣關係,但這三個人對莫葉重若父親,親似慈母,近如兄長。一個人在世上最珍貴親近的三份感情,莫葉並沒有因為父母的不在而缺失。但那三個愛惜著她的人如此的付出,卻不是因為血親相連的關係。

    晚飯後,刑風捧著茶盞,目光有些直愣的看著杯中淺褐色的消食茶湯,對於莫葉家這個有些奇怪的組合,陷入了某種沉思當中。

    這時就聽廚房那邊傳來一陣聲響,刑風抬頭看去,就見馬安倒退著從廳堂後門進來,一邊退一邊笑著說道:「大姐,剛才我說過要替你洗碗,這話都說出口,自然要做到。」

    隨著馬安倒退到花廳處,就見黎氏走了進來,她手裡還端著一隻不知盛了什麼的碗。聽見馬安的話,她語氣如命令一般說道:「不用你洗碗了,去廚房把爐子上煮的兩個雞蛋拿來,剝了給那個孩子滾一滾額頭,就算你贖罪了。」

    「遵命,遵命。」

    黎氏話音剛落,馬安即如得令小兵一樣連忙跑去後院廚房了。

    黎氏端著那碗東西走近莫葉,看了坐在一旁的刑風一眼,目中現出一抹猶豫,最後她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既然他能領你在這裡留宿,自然考慮過某些忌諱。可能是我多慮了,不過我還是請你以後不要將現在看到的東西漏嘴說出去。」

    刑風聞言,目光微凜。雖然並不清楚黎氏說的這句話所表述的意思,但他還是鄭重的點了下頭。

    莫葉一看見黎氏端著碗進來,立即做出了一個令刑風有些費解的舉動,她兩手攤開成掌覆在了臉上,嚴實的遮住了雙眼。

    刑風則看見黎氏將碗放在莫葉手邊的桌上,什麼也沒說就回廚房去了。這個時候莫葉才將覆在臉上的手掌慢慢張開一條指縫,瞄了瞄桌上那只碗中黑乎乎的湯汁,瞳中神色微有懼意,宛如看著一個怪物。

    刑風見狀,不禁神情詫異的問道:「這是什麼?」

    莫葉的手依舊蓋在雙眼上,她微微斜了一下嘴,表示了她對那碗東西的厭惡,然後才說道:「難喝的藥。」

    「藥?」

    刑風表示疑惑的說了一個字。在他看來,莫葉這一整天都是很正常的樣子,沒有打噴嚏也沒有咳嗽,那麼何需喝這麼一碗看上去就十分濃稠的藥湯?

    只是他很快又想到剛才黎氏說過的話,隱隱意識到這其中一定還有一些其他的事。只是這些事不論是什麼,也是他不適合知道的東西,所以他接下來沒有把心中的疑惑問出來。但他看見莫葉滿眼愁色,下意識的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口,於是只好陷入一種有些僵硬的沉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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