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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2章 花辭樹 文 / 十三酥

    和齡順著蕭澤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小院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輛寶頂馬車,兩匹高頭大馬並齊立著,打著響鼻,前蹄在泥地上刨來刨去,蹭出不小的坑來。()馬車車轅上還坐著低眉垂首的侍女,顯見的這一切都是事先就安排好了的。

    他們都知道她在這兒,甚至知道的更多……

    「帝姬?」蕭澤又伸手比了比,兩彎眸子鎖在和齡打量馬車的臉上,「其實———這一回太子殿下親自過來,並不僅是為了捉拿權泊熹。」

    和齡很輕易就被他把注意力勾了過去,轉過臉探究地望住他,微揚著下巴問太子還有什麼要緊事。

    蕭澤揚唇道:「主要…還不是為了帝姬您。帝姬離宮也有幾日了,中宮皇后娘娘想得慌,便派太子殿下接您一道兒回宮了。」她聽了似要插話進來,他又道:「寧王殿下為皇上辦事,日常公務繁瑣,帝姬留在寧王府只怕,不是那麼安全。」

    這就是擺明了言中有未盡之意。

    他們約莫都猜到是她放走了泊熹,他們也知道她喜歡他吧。和齡咬咬唇,她現下是真的沒法子了,她不想回宮去,可是誰答應?

    太子就是來「捉」她的,想留在寧王府再尋機會溜出去是不成了,這回回了宮,猶如又被關進錦衣玉食的金絲鳥籠子裡,沒有泊熹,也沒有自由。

    還有皇后娘娘,蕭氏一心要撮合她和蕭澤,想到這兒,和齡不免瞪了蕭澤一眼。

    她不覺得自己哪裡好,男人裡頭只要泊熹和哥哥覺得自己好就足夠了,父皇那裡如今也不重要,反正她犯多大的過錯,他也不會要她的命。說來也是可笑,她今後難道真要活得行屍走肉一般麼。

    和齡最後朝泊熹策馬離去的方向看了看,遠處漫天的飛塵都漸塵埃落定,田埂旁的孤樹枝椏枯竭,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欣欣向榮,大約和她的心境掛鉤,這冬日的氣息,入目所及都是頹唐枯萎的。

    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到泊熹,亦或者,終此一生都無緣再見。才一這麼想,她就搖了搖頭唾棄自己這低迷的想法,泊熹是那麼厲害的人,他必定能化險為夷,他會平安無事的!

    和齡邊走邊想,短短的十幾步路,她就調整好了形態,至少不能在太子跟前露出太明顯的端倪。

    蕭澤和姬昀對了個眼神,蕭澤笑容滿面地道:「這田野間的風真是邪乎,吹了這麼會兒我腿上都打擺子了,兩位殿下,不知咱們什麼時候啟程回去?」

    有太子在,盼朝就沒有話語權了,他就同蕭澤一樣看向了太子,同時,餘光裡不停地注意著和齡的表情,怕她冷不丁的瘋魔了不分場合就要追權泊熹去,那可真是當眾撕破現今表面的和諧了。

    好在和齡還算有眼力見識,她向太子行過禮後便逕自走向馬車,彷彿她當真只是跟著哥哥一起來的,並不曾做那些多餘的大逆不道之事。

    她這樣的表現也正是大家都願意見到的,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誰也不點破。

    太子舉目往遠處看了看,他手下親信帶著人馬追權泊熹去了,他本人並沒有親自過去,現在攏著手尋思了下,啟唇道:「那邊不知什麼進展,眼下我不好隨你們一同回京。這麼的,我和寧王暫且留下等消息。」

    他看向蕭澤道:「淨瀾,你便將帝姬護送回去,半點閃失也不可有,明白麼?」

    馬車前的和齡聽到太子的話腳步不由一滯,她知道蕭皇后想把自己往蕭家送的,不想連太子都這麼上心。

    轉頭一想又覺尋常,蕭氏是皇后母家,太子與蕭皇后自是一體,誰會考慮她的感受。和齡坐進馬車裡,車門被侍女關上,她就再不掩飾自己的不痛快,整張臉都沉了下去。

    不多時車外響起人語聲,和齡起初以為是蕭澤,便裝死不出聲,盼朝在外面急了,敲了敲車門道:「是我,聽話開門。」

    她把臉露出來,耷拉著眉頭,「哥哥有事麼?」

    盼朝湊進去半邊身子,壓低聲線叮囑她道:「此番阿淳回去切記不可再向人表現出你心儀權泊熹,一絲一毫都不能。」

    和齡絞著衣角不開口,盼朝在她眉心點了一下,復道:「你聽見哥哥的話不曾?我剛兒在太子話裡聽出他的意思來,橫豎他目下願意賣給我一個面子,並不曾將你放走權泊熹這事告訴父皇知道,報上去時只道是我和他共同承擔責任———」

    「他做什麼要賣你這個面子?」

    和齡忍不住插嘴,像太子這般兒的人,身為儲君,藉著這事打壓寧王一番不是更好,無緣無故倒替哥哥隱瞞下來,實在叫人生疑。

    盼朝端起車廂內方几上的暖茶喝了一大口,胃裡微有暖意,一抬頭對上妹妹打量的神色,他略有幾分閃躲,抿唇道:「你心裡不是知道,又何必叫我說出來。」

    和齡氣性上來推了他一把,恨恨道:「我不管,哥哥要是把我賣給蕭澤他們,我這輩子都不和你說話了!」

    她早就想到了,太子要拉攏哥哥可以從很多方面著手,這回又是為他隱下真相賣人情兒,又是把蕭澤都帶了來———不排除是蕭澤自己要來,總而言之,她現在成了砧板上的肉,就快要任人宰割了。

    「你小點兒聲,八字還沒一撇呢,瞎吵吵什麼,」盼朝不放心地往外看了看又轉回來,「你聽我的便是,我是你親哥哥,我會害你不成?不過麼,我往常就同你說起過,我瞧著這蕭澤還是不錯的,家世一等一,人品尚可,才學姑且不論,至少他心裡有你,阿淳真可以考慮考慮,也省的今後再傷心難過。」

    「哥哥忘記我同你說的了麼,我和泊熹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我這樣的身子,還怎麼嫁進國公府裡頭,不是叫人嫌棄麼……!」和齡急道。

    盼朝不知不覺掃了眼妹妹平坦的小腹,探手按了按,又去看她的臉色。半晌歎息一口,正色道:「婚姻大事,本就不是你我能夠做主,你便果真已非完璧,他蕭澤既然求娶,這啞巴虧他也只能自己受著。」

    最後一句竟是半咬著牙說出口的,彷彿蕭澤來日對她不住他便要活撕了他。和齡感動也不是,氣憤也不是,她往後一靠挨在引枕上,因看清楚哥哥的心理而嗟歎,卻又無可奈何。

    這樣的情形下,他不看好泊熹是應當的,就連她自己,也不過是嘗試著安慰自己罷了。看著哥哥離開,和齡一時心裡只期盼泊熹能逢凶化吉便可,至於她自己,今後的路全然已不由己。

    車隊將要行進前有個插曲,侍女在外怯聲道:「殿下,這家小院農婦呈遞上來一個物件兒,非要奴婢轉交,說是您遺落下的……」

    和齡心中一動,隔著窗簾遙遙看了老鄉娘子一眼,然後才伸出手,接過一枚猶帶著塵土的羊脂玉戒指。

    她幾乎在瞬間認出來這是泊熹日常戴在拇指上的,他想事情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撥轉它。

    和齡如獲珍寶地捲起袖子擦乾淨羊脂玉上的泥土,吹了吹,出神地看了好一會兒,接著就傻愣愣地學著泊熹的樣子摩挲它,想像著這枚羊脂玉戒指昔日戴在他手上的場景。

    ****

    馬車順順當當往京城去,路程並不算遠,一路上蕭澤是挖空心思和馬車裡的帝姬搭話,連路邊的長相怪異的石頭也能被他隨手拈來作為談資,只是和齡提不起興趣就是了,並不多搭理他。

    直到他執意送她進宮,因為等了一會子抬輦還未到,蕭澤就主動要陪她一起走。和齡把玉戒指放回袖兜裡,想了想,同意了。

    冬日天氣寒冷,迎面吹過來的風刮得人耳朵疼,和齡縮了縮肩膀,斷斷續續地醞釀著措辭。

    蕭澤本也是嬌氣的人,這時候卻摘下自己的耳套往帝姬耳朵上一罩,笑道:「我走了一時身上發熱,還是給殿下戴吧!」

    和齡抬起兩隻手摸了摸棕黑色的毛絨耳罩,模樣憨憨的,她準備和蕭澤好好把話說清楚,因此上,便沒拒絕他的好意,扶正了道句謝謝,側頭道:「你也不用這麼客氣,總是『殿下殿下』的,倒顯得太過生分。我們……也算是朋友,是吧?」

    蕭澤雖然對她陡然轉好的態度感到驚訝,卻不會表現出來,他還挺樂在其中的,享受地點點頭,臉上的笑容好似春日枝頭的亂花一樣迷人眼,「自然是朋友,早便是朋友了,能和帝姬做朋友是我的榮幸。今後,只怕關係還可更近一步。」

    話裡暗含著試探。

    和齡尷尬地提了提唇,呵呵道:「哦,那就叫我淳則吧,方便我們說話。稱呼上,還是不要太拘泥於身份的限制好。」

    聽到這裡蕭澤忽然醒過味兒來,合著這是來軟的了,難道要讓他主動放棄麼?

    凝住她瀲灩的眉目,但見她面色不改,極是溫婉地道:「你看,宮裡頭沒找好人家的帝姬還有許多是不是,你們家若是實在需要娶個帝姬回家,憑咱倆朋友的關係,我可以給你介紹介紹,管情兒有能叫你合心意的,這樣你好我也好,豈不美?」

    蕭澤嘴角的笑容掛不住了,吊起眉梢眼角抽了抽。

    和齡再接再厲道:「你別嫌我話多,我這個人就是這樣的,有什麼事情我喜歡放在明面兒上大家攤開來說清楚,頂頂不喜的就是那起暗下裡暗箱操作算計別人的人,」瞥見蕭澤神情不妙,她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噯!你別誤會,我不是在說你們家啊……」

    說不是,其實就是,蕭澤哪裡會不明白,他的笑變作了皮笑肉不笑,「我知道,我心裡有數。」

    兩人拐過一道彎兒,蕭澤仍舊對路不是很熟悉,只是跟著和齡走,和齡想起他們的初次相遇,語氣不禁軟了些,道:「你是個不錯的人,相貌又十分好,不愁找不著媳婦兒,何必一根筋非要———」

    她欲言而止,蕭澤眼光灼灼,追問道:「我非要什麼?」

    和齡擺擺手,「我不知道!」

    她對他說的話人家壓根兒不往心裡去,她還有什麼可說的。和齡不由停了下來,他們後面跟著的一串兒宮人也隨之停下腳步,垂眸斂眉立著,一點聲音也不發出。

    她對他的好脾氣是假的,滿心的郁氣很快就藏不住了,哼了聲,就差雙手插腰了,道:「我是不會嫁給你的,我對男人沒興趣。還有,我預備絞了頭髮進庵裡做姑子去,尼姑你總曉得吧?沒頭髮,腦門兒光溜溜的,摸起來沒手感…出家人講究四大皆空,所以你不能打我的主意!」

    蕭澤嘿了聲,竟然順著話茬兒道:「出家人四大皆空,要出家的是你卻不是我,我心裡有你,礙著你了?」

    和齡覺得這人簡直不要臉,氣咻咻地撫了撫心口,孰料很快他又道:「假使帝姬真做成了姑子,那我就剃了頭髮到尼姑庵邊兒上的寺廟裡做和尚撞鐘陪你,反正我們家我是老小兒,不指望我承繼香火。」

    這話是接不下去的,皇上不會讓女兒做姑子去,英國公府也不會讓蕭澤當和尚,他純粹就是在語言上壓制住了她。

    天色暗得很快,彷彿在頃刻間人面就模糊不清了。

    和齡隨手指了個內監叫把蕭澤送到宮門首上去,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說服不了,那就無需浪費口水,只好把希望放在日後見招拆招上了。

    許是藉著晦暗不明的光線,他的膽氣也有所助長。

    蕭澤忽的湊到和齡耳邊,她驚得往後一退,後背便靠在牆上,他攬臂托住她的腰,似笑非笑道:「我有那麼不如他麼?……權泊熹不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

    周圍十來步開外的宮人或多或少都聽見一點動靜,然而他們多是太子的人,再者天光暗沉,這種情況下明哲保身才最重要,誰也頭一日在宮裡當差,裝作沒聽見也就是了。

    和齡氣紅了臉,低斥道:「放肆,你敢對我不敬,我要…我要剁了你的爪子泡酒……!」

    「聽我說完!」蕭澤強硬地扣住和齡的肩膀把她壓在牆壁上,他鮮少這麼強勢,她被唬住了,卻不敢大喊大叫———這種事情,一旦鬧開來吃虧的始終是她自己。

    蕭澤穩住她,繼續道:「我不想騙你,你道太子和寧王留在那兒真為的等消息麼?我們一離開,他們定要親自追過去的,這回皇上下了格殺勿論的死命令,權泊熹縱有九條命也不夠活的,他不會回來了。」

    「你胡言亂語,我不聽你的……!」

    和齡一把推開他,把護耳扔了蕭澤一臉,踉蹌著往前走了幾步,手探進袖兜裡摸到那枚玉戒指汲取力量。

    她是看著泊熹離開的,泊熹的馬兒是良駒,一個口哨就過來了,肯定能跑得很遠很遠,跑到誰也找不到他的地方。

    哪怕她也找不到。

    至少他好好活著,這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短時間內不完結然後,泊熹會以一種很神秘(?)、很拉轟、很不可思議地方式回來,→_→,你們想不到的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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