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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5章 風波起 文 / 十三酥

    泊熹握住她一隻手腕的手指鬆了鬆,然後逐漸的緩緩脫離開。

    和齡注意到他的變化,呼吸小小地緊了緊,卻還是堅持看著他。她是滿心希望他答應回答自己的,為人處事活在世上,講究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今天和她做下這麼親密的事,虧得她自詡還算是個思想開放的,否則放別家姑娘身上試試,保不齊立馬哭哭啼啼要他給個說法,他要是不給,換個性子烈的,便立時抽了腰帶子栓房樑上自縊,不嚇死他也膈應死他,叫他下半輩子都良心不安。

    泊熹把手收回去在袖襴裡輕輕握了握,面上表情沒有變化,還是那雙清冽的眸子,溫溫淡淡看著她。

    和齡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他是一點事先準備也沒有的,何況又是在這樣的時刻用這樣炯炯發光的眸子望著自己。

    說到底,他終究是虧心的。

    他對她打一開始就沒存好心,不管是冒充她的哥哥還是送她進皇宮,想要借助她的力量滿足自己一腔復仇的心願。只是當下似乎情不自禁迷戀上她了,他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一見到她,頭腦都變得不如從前清醒。

    按說泊熹對和齡做了那麼些虧心事,本該實打實滿心愧疚的,然而他不是。

    越是在這皇宮大院裡,他越是容易在她身上瞧出姬氏一族難以洗刷的險惡輪廓,每到此,那份兒含愧的心情便奇異飽和了,彷彿怎麼哄她騙她都是他們家該,都是理所應當的。

    和齡固然沒有錯,可誰叫她生來便是大周朝皇室的一份子,他不暗中謀算他們,待到叫他們發現了他的存在,屆時死的就是他了。打盹兒的老虎在睡覺時亦是警醒的,他更不能疏忽大意,被一時所謂的情感蒙蔽了眼睛,把自己的處境和身份忘卻了。

    兩人就這麼不言不語地對望著,彷彿經歷了一整個春夏秋冬,和齡不喜歡他沉默望著自己時的表情,因為他壓根兒就沒有表情…!

    這就像是一場拉鋸戰,總有一個先受不住的。

    泊熹不吱聲,表現出來的是一副不答應也不反對的樣子,而和齡要的是他明確的答覆,哪怕點個頭也好呀。

    她是個話簍子,停了一會兒嘴就破功了,忍不住嘟噥道:「你倒是『吱』一聲啊,我又不是在自言自語———」

    泊熹點頭道:「你說,我聽著。」

    「那你喜歡我麼?」

    她特別直接,幾乎在他話音剛落下就發了問,接著直接迎來他漫長的沉默。

    其實並沒有這麼漫長,是她急於觀察他的反應,可他遲登登著不言語就讓她很失望了。

    而泊熹這裡,他是很容易回答「喜歡」的,說出這句話並不會違背本心,可是他自己也不曉得自己因何遲疑,見她眼神不對頭了,才輕呼出一口氣,指了指自己左邊心口,道:「旁的我不敢多說,至少……這兒有和齡的位置。」

    只是有她的位置,還遲疑了這麼久?

    是在心裡琢磨著怎麼回復她嗎,結果也就說出這樣一句模稜兩可叫人不滿意的話來。有她位置是怎麼回事,哪種有,佔多大一塊兒地方?終究不見得是喜歡,怕就是拿她當個新奇的玩意兒,高興了來摟著親個嘴兒,滿足的只有他自己。

    和齡也知道這麼想泊熹太過偏激了,但是她厭煩這樣不明不白的關係,況且他們今後決計不會再有交集。

    哥哥說的不錯,離他遠些是正經,他是個叫人看不透的人,這樣的人多半心思縝密,沒準兒還心理陰暗,暗下裡藏著天大的秘密,有朝一日把你吞食乾淨,你還幫他數錢呢。

    心裡一寸一寸涼了,想的透徹了,面上自然也紅不起來。臉紅那是對互相有情義的人才會生出的自然反應,她對他這樣的感覺正在消褪。

    和齡一蹲身,進宮以來除了在皇后跟前就沒行過這麼規矩挑不出錯兒的蹲福禮,「奴婢眼下當著差事,還要回去覆命,就不打攪大人您寶貴的時間了。」又福了福,道:「奴婢告退。」

    這界限劃得大,霎那間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一線陰鷙從泊熹肅寒的臉上掠過去,他自然知道是自己適才短暫的遲疑叫她失望,更甚至叫她對他有了防備。畢竟是他騙她進的宮,他為此準備了無數個說辭等她怏怏來問,然意料之外,她半句也不曾提及,卻不知在心裡把他想成了什麼樣的人。

    她話說到這份兒上,究其根底難保不是顧盼朝的話對她起了作用。

    泊熹有自己孤傲的脾氣,他不會再無賴似的攔住她去路,弄不好,反倒招致她反感,為今之計,看來該思量思量怎樣同顧盼朝把關係處好,畢竟,這是個不好糊弄的角色。

    故此,泊熹只叫她「慢著」,他在袖襴裡取出一小瓶藥膏朝她遞過去,並不走近,「你額頭還腫著,用這個且試試能不能消腫,若是效果好,回頭我再送些與你。」

    和齡有意識地繃著臉,拿眼往白瓷小瓶兒上那麼一瞅,別說,額頭是挺痛的,可她不能要他的東西,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軟,老話兒都是有道理的。

    「不必了,謝過大人您的好心。我撞得腦袋疼是我自己造的,吃一塹長一智,我下回才能長記性。」

    這麼說著,果然就掃了他的臉,說不要就不要。

    泊熹分明就該惱火的,他卻兀然笑出聲來,金振玉聵的清沉嗓音涓涓流出,唇角浮現幾縷模糊的笑弧,像湖面上蕩起的漣漪。

    他輕聲慢語著,「下回和齡要再撞過來……」邊把白瓷瓶收回寬大的袖兜裡,復抬起眼瞼看著她,續道:「我會躲開的,不會叫你吃痛。」

    和齡摸摸額頭,這樣清醇如酒的音色仿似將她身上稜角都磨平了,連額角腫起的小包都癟下去了似的。她驚覺,自己差點就被他忽悠回去。

    轉而抿抿唇再不看泊熹,提著裙角偷偷摸摸走出去,甫一立在長街上了,見除了拐角處有穿著宮女服飾的人經過,這兒沒別人。

    和齡放鬆下來,把衣裳左左右右抻了一遍又一遍,瞧著自己齊頭整腦沒什麼不妥的了,便像來時一樣挺直腰板,頭也不回地往坤寧宮方向走了。

    身後,泊熹前腳後腳地出來。

    他看著她的背影,臉上表情匿隱下去,唇角那幾縷模糊的笑弧也隨著她的走遠消失殆盡。漠然又回到眸底深處,他閉了閉眼睛,長睫一掀一掀的,蝶翅一般覆下層淺淡的陰影。

    不管多少年後回想起今日,總後悔當時沒有追上去。

    ***

    話說儀嘉帝姬在心裡給坤寧宮的宮女,也就是和齡狠狠記上了一筆,以她的身份來說是完全不必要忍耐著不如自己的人反讓自己受氣的,便回了宮,尋到信任的貼身宮女大珠如此這般耳語連連。

    言罷道:「我說的你可記清了?要是敢出差錯,你等我回稟了母妃,定要撥了你的皮!」

    大珠嚇得縮了縮脖子,她在外頭猖狂得瑟,回到儀嘉帝姬跟前卻跟個嚇破了膽的耗子似的,一疊聲的點頭稱喏,「奴婢記清了記清了——只是,殿下如何確保竇貴人一定會經過那邊,萬一她走別的路…?」

    竇貴人如今正與樊貴妃一同在養心殿裡陪王伴駕,等回頭出來了,沒準兒人家要賞賞花或往別處走動走動呢,大珠不解,儀嘉卻打好了主意,冷笑道:「當我是假的麼,我現在就去堵她,你也快去準備。」

    大珠不敢再問,倒退著出去了,心裡卻爽快,上回被那死丫頭踹了屁股,到今兒心裡還過不去,那時沒少告她的狀,瞧自家帝姬沒反應,以為她是不肯為自己出頭,原來是等著機會呢!

    *

    和齡別了泊熹,獨個兒走在西邊長街上,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暗處有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身上毛毛的。

    可是回頭仔細觀望時卻並沒有異常,也絕不會是泊熹,他不至於無聊到這個地步,況且又愛面子,她那樣駁他了,料想是不會死乞白賴追上來的。

    正胡琢磨著,耳邊隱隱聽見後邊傳來女人細軟的說話聲,還不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這卻是儀嘉笑著同懷有身孕新晉比較得寵的竇貴人相攜著走過來了。

    算上和齡跟泊熹在一起耽擱的時間,她正好來不及回宮。而儀嘉帝姬一面使人守在坤寧宮附近,只等一看見和齡出現就去稟報她,故此輕易就掐准了時候,一面又截住竇貴人,兜兜轉轉行至此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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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乃們,麼麼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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