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六章 入夢 文 / 浮生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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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磨薄了一個角的舊軍綠書包、不合身的老氣外套,以及用來扎頭髮的,纏了紅色毛線的橡皮圈,實在是太過眼熟。()洪招娣很快認出來,那正是十歲的何桂花,她的前世。
不過,十歲的她為什麼蹲在隴邊哭,時光過的太久,洪招娣卻是想不起來了。她只依稀記得,那個時候她總是不開心,總是感到無助,遇上事往往只有找個地方一個人哭。
洪招娣之前有客戶喜歡心理學解夢,她為了和那人溝通說的上話,也學習了一些。所以她知道,有時候自以為隨著時間流逝而淡忘的事情,實際上並未真正忘記。那些開心也好,痛苦也罷的感受經歷,實際上都好好的保存在潛意識中,有時候可經催眠引導回憶起來,有時候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忽然跳出來,令人喜悅微笑或刺痛心扉。
眼前這幕,或許就是她遺忘在潛意識角落的記憶碎片吧。
洪招娣走到小女孩面前,躬身問道:「你為什麼哭呢?」
小女孩抬起頭,露出張五官平凡至極的臉,滿臉淚水,用稚嫩的聲音道:「我為什麼哭,你不知道嗎?你應該知道啊。」
「因為,你就是我啊。」
小女孩話音剛落,洪招娣只覺得眼前一恍惚,再看自己,身形手腳縮水不少,穿上了那件醬紫色肥大外套,挎著軍綠色的書包,腳上是一雙磨至起毛邊的白球鞋。
與此同時,一股難以抑制的酸楚和悲傷湧上心頭,讓她忍不住想放聲大哭。
是的,她想起來了,她躲在這裡獨自哭泣的原因。
昨天她隨著爸媽和弟弟何鐵鏈一起回奶奶家,奶奶給了她和弟弟一人十塊錢,要他們自己留著零用。()
她腳上穿的這雙白球鞋不過四塊五毛錢,漂亮的卡通鐵製文具盒不過兩塊錢,一根簇簇新的,做成玉米造型的英雄鋼筆不過一塊五毛錢。十塊錢對她來說已經是筆巨款,拿在手裡,她已經想好了怎麼花。她要買新的鉛筆和橡皮,要買根垂涎已久的英雄牌玉米鋼筆,還要買新的作業本。
然而剛出奶奶家的門,何鐵鏈就哭鬧著要她手上的錢。她當然不願意給,但在父親的一個巴掌,母親的責罵聲中,她最終還是含淚將手中的十塊錢給了何鐵鏈。
說起來,何鐵鏈從來就可以在大人面前肆無忌憚的哭鬧,她卻自小就安靜沉默,沒有哭鬧這個習慣。其中的原因,並非僅僅是何鐵鏈比她小三歲,更多的是因為她早在一次次碰撞中知道,她在大人面前哭鬧並不能獲得她想要的東西,反而會獲得打罵。
只有安靜了沉默了,或許偶爾還能換來「聽話懂事」的誇讚。
因為這件事,昨天何桂花已經獨自偷偷哭了一場。原本今天以為會好些,誰知她剛放學回來,就看見何鐵鏈帶著幫一年級的孩子在院裡拍洋畫打彈珠,每人嘴裡叼著根村裡能買到的最貴的,價值五毛的奶油大雪糕。
除此之外,何鐵鏈還買了一堆小玩具,就擺在院子裡,暴發戶般炫耀。
何桂花看見她的鋼筆鉛筆、橡皮作業本,全部變成了何鐵鏈的洋畫彈珠雪糕玩具,就不由悲從中來。然而這事是自家爹媽決定的,又沒個地方講道理和傾訴,只能自己一個人蹲在田隴邊偷偷哭。
她從田隴上站起身,眼中湧起淚霧,淚水就要流下來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撓自己的腳。
她低下頭,看見一隻小白兔睜著對碧玉般的眼睛,看著她口吐人言道:「喂,你醒醒啊。」
她正覺得奇怪,怎麼會有綠眼睛的白兔子時,白兔子又道:「人類,你再這樣沉浸入夢,就真的要迷失心境和本來面目,被夢貘逐步吞食夢境了。要知道,只要第一次吞食成功,你的心志喪失,情緒淪陷,後面的吞食就會越來越順利。」
她靜靜聽完兔子的話,逐漸回過神,俯下身抱起了兔子,鄭重道:「多謝。」
剛才短暫的失神之後,她終於想起來,她已經並非十歲那年的何桂花。她在世上活過將近五十年,見慣世情百態,她現在的名字是洪招娣。
其實十歲那年的遭遇現在看起來,還真不算什麼,比這不公黑暗的事情,她也見過太多。再說她這把歲數,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好東西好風景和精彩人物不知見過多少,胸襟亦早就放開,怎麼還會與何鐵鏈當年佔了她十塊錢的事情計較。
之所以會如此輕易的被影響了情緒,只因為這是真實發生過在自己身上的,所以一不小心就代入了進去。如果不是白兔子在,可以提醒一聲,她恐怕會就此迷失也說不定。這夢貘的夢境,當真厲害,直接剖析人心。
白兔子鬆了口氣,道:「你能清醒過來就好。」
說完,又仔細打量了一番洪招娣,搖晃著腦袋道:「這是你小時候?和你現在不怎麼像啊,穿戴打扮的也古怪。」
「哦,哪裡不像?」洪招娣逗他,「我們人類有句俗話,叫女大十八變,你聽過沒有?」
其實哪是不怎麼像,而是從眉毛眼睛到鼻子嘴巴到臉型身形,完全就不是一個人。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發現白兔子有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他基本上不懂區別人臉,俗稱臉盲症。這可能是種族的問題,比如說人類就很分辨出一隻熊貓和另一隻熊貓,一隻猴子和另一隻猴子的長相區別。
不止是動物的長相,人與人之間若跨越了種族,也有這個問題。比如說白種人很辨認出黃種人的長相,很多黃種人覺得白人都是相似的,黑人長的都差不多,亦是這個道理。
被她這一問,白兔子果然有些困惑自己的判斷,道:「那可能是這樣吧。」
「且不說這個了,你知道我該如何走出夢境嗎?」洪招娣道。
白兔子道:「這也是我第一次入夢。但據說,夢貘並非天生地養的獸類,而是由上古仙人雜交培育出來的。」
「上古仙人沒事,培育這麼個東西出來幹嘛?」洪招娣想起適才險些迷失於此,有些怨憤,隨即又平靜下來,「你從未出過山林,怎會知道這麼多?」
「夢貘屬獸類,我身為萬獸之皇,自然知道,不然如何御下。」白兔子驕傲翹起短尾巴道,「麒麟一些重要的記憶如本能般代代流傳,你要問我具體源自哪裡,我卻也不好回答你。」
「至於培育夢貘的原因,據說是為了修行之時堅道心,識本性。」白兔子繼續解釋道,「入夢之後,如果能一直保持本心本性不被所惑,那麼於修行一途自然有大裨益。如果被夢貘吞盡夢境,只要救護及時,魂魄沒有衰竭至死,睡個三五年,嘿嘿,那其實也並非什麼壞事。」
「此話怎講?」洪招娣疑惑。
「夢境乃是魂魄之中七情六慾所生,你說一個人若被夢貘食盡之前所積累的七情六慾,豈非如初生嬰兒,靈台空明澄澈,直指本心本性,心境修為更容易大進?」白兔子咧著三瓣嘴道。
洪招娣聽完白兔子的話,若有所思,抱著他沿著田隴前行。
除去堅持本心不被所惑之外,她在夢境心理學中學到過,控制和改變夢境亦是使自己成長的方法。比如說你總是夢見被一個怪物追逐,那麼你就要誘導自己打敗那個怪物,或者正視那個怪物,與那個怪物溝通,認清它是什麼,才能真正解決問題。
在夢貘造就的這個幻境之中,她堅持本心之餘,是不是也能應用控制改變的方法?畢竟,這一切都是由她的記憶和情感所製造出來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她應該無所不能。
她這樣思考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何桂花的家門口。
那是座看上去極普通破舊的農家小院,院內堆著柴禾,磚砌平房泛著層灰黑。看家的黃色土狗瞧見她,搖晃著尾巴就朝她撲過來,用舌頭舔她的手,親熱至極。
洪招娣伸出手,摸了摸小黃狗毛茸茸的頭,看著它微微濕潤的明亮黑眼睛,想起自己之所以會喜歡毛茸茸的動物,大約就是從這條看家的土狗開始。
儘管在已經變得淡薄的記憶裡,她的童年充滿了無力和壓迫感。但原來她的童年,並非沒有半點歡欣愉悅。
何鐵鏈還帶著一堆孩子在院子裡歡聲笑語,拍洋畫的拍洋畫,打彈珠的打彈珠。
洪招娣抱著白兔子,挺直了腰,走進院子,來到何鐵鏈和他的那幫同學面前。
「何鐵鏈,你姐姐來啦」有小孩子在那裡叫。
何鐵鏈擦了把髒兮兮的小臉,不滿的抬頭望向洪招娣道:「我們在玩,你站在這裡幹嘛?你再這樣,我讓爸媽出來打你」
洪招娣看著他跋扈囂張的模樣,微微一笑,伸手就給了他一記響亮耳光。
可能是生為女子的原因,她就算收拾人,亦不喜歡與人直接動手。但她想這樣打何鐵鏈一記耳光,已經有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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